自從經過阻止荊軻的秦朝任務後,白翌顯得有些鬱鬱寡歡的沉默。也使得與他同行的綾相
對無語。
這一次,兩人順著溯時咒,來到一處小樹林。小樹林像是剛下過微雨,草地與樹葉都凝著水滴,映著點點的星光與皎潔月色,竟像是滿佈明珠般瑩亮。
不一會兒,兩人走出小樹林之際,當走出樹林之際,正巧看見黎明晨曦的綻放,遠遠自山頭明朗。小樹林內的水珠此刻竟似七彩珍珠的耀目,相映絕美。
白翌深深地吸著這份沁涼的初始,神情逐漸地放鬆下來。他轉頭對綾有些靦腆的笑,綾知道他已然將心緒調適好了。
「抱歉……這陣子讓妳憂心了。」
「不用在意,幾乎每一位成為伏者,都會經歷這些過程……我也不例外。」綾苦笑著。「總有一天會適應的。」
「嗯……適應麼…」白翌微皺起眉,輕聲自語。
突然間,他像是想起什麼。「對了,先前一直想問妳,有關那巨大赤色猿猴之事。」
「……你想問什麼?」
「先前聽妳稱呼他為『燄魈』,與他自稱的『邪燄魈』不同。感覺……你們似乎是舊識?」白翌記得綾當時的神情,那深埋在眼中的悲傷。
「……是的。但此事過往甚久,提起……只是平添無奈惆悵罷了。」綾的語氣像是不想被追問。
「如果妳不嫌棄我們才相識未久,我願意聽,只要妳肯說。」白翌不想放棄。
綾沉吟了一會兒。「……也好,從沒人聽我說過此事。既然你同時遇到我們,或許也是緣份也說不定……」
「家父因為貧窮,自小便賣身到有錢人家當長工。那時該戶人家為了自炫財富奇珍,豢養了一隻獵人捕獲的幼魈……」
綾抬起眼,遙望著天空飄浮的雲絮,回到不知多久之前,卻依然鮮明的回憶……
「綾兒~綾兒~妳在哪兒呀~~」看來模樣老實純樸的中年人,雖然面容與雙手都飽經風霜勞苦,但卻滿是知足的笑容。
「爹爹~我在燄魈這兒呢~~」約莫十多歲的綾,從一片棕紅色的毛皮上坐起,睜著水靈的大眼,對父親揮手。
「妳怎麼又跑來燄魈這兒呢?妳不是跟隔壁老王家和胡爺家姑娘們約好,一起去逛市集麼?她們跑來跟我說妳沒赴約……」
「爹,我…我不想跟她們一同出遊……」
「為啥呢?這閨女們不都是愛一起出遊打扮什麼的…」他像是想起什麼,連忙從懷裡摸出一些銅錢。「是不是爹給不夠銀兩給妳?來~爹這兒還有些……」
「爹~~不是的~」綾連忙阻止。「爹,我明白您一直疼愛女兒。我只是…不喜歡跟她們聊話。她們總喜歡說三道四,不然就是議論著哪家公子美醜…我不喜歡說那些。」
「原來…是這樣啊……」
「反正我說些什麼,她們也都聽不明白。而且她們也不愛聽我說話,不像燄魈…」綾拍拍原先躺著的紅色毛皮,毛皮突然鼓動了起來,發出呼嚕的轟隆聲。原來是隻約一丈高大的紅毛巨猿。雖然模樣有點駭人,但是燄魈的眼神卻是單純而溫柔。
「呵呵~不要緊不要緊,爹不會勉強妳。燄魈跟妳一樣,都是爹的乖孩子~」綾爹輕撫著燄魈,燄魈立刻像個孩子般,把巨大的頭伸到綾爹的懷中磨蹭著。「你們倆自小一塊兒長大,難得你們合得來,雖非同類也情同兄妹……」
綾從記憶中回過神來,嘴角漾起笑意。「家父心地善良,負責照顧此幼魈。幼魈溫和怯生,但對同樣年幼的我饒有興味,會與我嬉戲為伴。所以我們之間雖無法互相對話,但總心靈相通。」
「跨越種族之情誼,難能可貴,令在下好生羨慕。」
「呵呵~因為他深具靈性,且生得一身罕見紅棕毛髮,我便為他起名燄魈。我自小性子孤傲寡言,燄魈聰明伶俐,與我情同莫逆,可說是我小時唯一的摯友。但是……」綾的垂下眼,神情難掩當時的悲傷。「但燄魈身形成長越來越巨大,豢養他的有錢人家對他懼怕,決定將燄魈毒殺……」
「什麼?豈有此理!生命豈能如此輕易生殺與奪!」白翌聽了以後,怒不可遏。
「我與家父也這麼認為,但是我們只是奴僕,就算家父一再保證,也無法得到燄魈的赦免。因此,家父思索了整夜以後,冒著被雇主責罰之險,趁著夜深囑我帶燄魈到深林野放。」綾語調平淡的訴說著,但是眼中卻泛起了淚光。「我倆情誼多年,當下分離依依,我與燄魈淚眼相望,不知下次見面是何年月……」
白翌聽著這段話,不知道為何,似乎對這種生離死別,有種沒來由的熟悉心痛感。就像是他也曾經歷過這種離別的痛楚。不是洛村人們消失的驚惶,是一種更深沈的痛。
「若干年後,我因緣際會成為伏。就在某次與異界交戰之時,竟驚見許久不見的燄魈!當下我驚喜交集,而燄魈也能開口說人語了,我忘不了他開口喚我名的那刻……」綾的神情由悲轉喜,臉頰浮起淡淡的暈紅。「他喝退了異界群魔,不顧其他手下的錯愕,將我一把擁入懷中久久……」
「這…這真是太好了啊。沒想到妳與燄魈之間的緣份,竟然是如此曲折。」白翌被深深感動,對燄魈的疑怨也減輕許多。「不過他怎麼會從人間的魈,變成異界的邪魈呢?異界的生物也都是從人間來的麼?」
「不,據我所知,除了燄魈以外,我並沒有聽過有哪個異界的首領跟燄魈一樣如此。燄魈告訴我,他原來是異界邪魈一族的遺孤。當日他逃去深林後,孤苦無依,還被獵人發現追殺。他多日未進食充分,體虛驚惶,一時失足墜入深谷,氣息奄奄,生命垂危……」
「避過一劫卻餘難未消,他的命運也太多舛了……」
「是啊,不過幸得此時異界某位首領路過,認出他的身份,將他救回異界,並解封了他原本的力量。」
「此事甚喜啊~那為何你們如今對話看來似乎……形同仇敵陌路?」
「……因為,我已經成為伏。」綾垂下了眼簾,眼裡悄悄地蒙上一層悒鬱。「伏與異界眾生,宿世為敵,我等無法與此天命規則相抗衡……」
「………所以妳與燄魈,就只能這樣?」
「我與燄魈各為不同的使命存在,且無從抗命。每每相遇,就只能……干戈相見……」綾的聲音越來越小,像是強自壓抑哽咽。
「這樣……你們心裡都很難受吧……」綾難得顯現的脆弱,讓白翌忍不住輕輕地將她安慰的抱在懷中。
「是的…為了避免各自所屬勢力存疑,我們也只能越來越冷漠疏離……」綾靠著白翌的胸口,逐漸說不出話來。白翌知道她在試著平撫自己的情緒,所以也只是靜靜地抱著她。
良久,綾有些靦腆的離開白翌懷中,但是感激的看著白翌。
「綾,我知道我無權說些什麼。」白翌語調輕柔,但是語氣認真。「但是我認為,迂腐俗見也好,世俗禮規也好。真摯的情誼,是不該被這些桎梏給玷污影響的。即便規則如此,但規則也是被訂定出來的,沒有什麼不能改變的!」
「………」綾看著白翌,若有所思的沉默了許久。白翌以為自己大放厥詞,綾不想認同,有些後悔的他正想開口道歉,綾終於先開口了。
「……謝謝你的關心,白翌。我在想……也許你的話有道理………」
「真的嗎?我本以為我少不更事,思慮欠周,還正擔心妳嫌我幼稚莽撞……」
「不……你的思考角度,其實我也不是沒有想過。只不過,我想我欠缺了對抗的勇氣吧……」綾再度望向遠方,淡淡地苦笑了。
「那麼,如果下次我們一起見到燄魈,讓我幫妳一起鼓起勇氣,重拾與燄魈的情誼吧!」
「這……可是我不確定他是否也這麼希望……」綾有些猶豫的垂下眼。
「你們不是最心靈相通的朋友麼?我相信他也非常在乎妳的,別讓誤會繼續下去呀~」
「…………嗯!」綾終於與白翌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