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
凡是猛人(這是廣州常用的話,其中可以包括名人,能人,闊人三种),
都有這种的運命。
無論是何等樣人,一成為猛人,則不問其“猛”之大小,
我覺得他的身邊便總有几個包圍的人們,圍得水泄不透。
那結果,在內,是使該猛人逐漸變成昏庸,有近乎傀儡的趨勢。
在外,是使別人所看見的並非該猛人的本相,
而是經過了包圍者的曲折而顯現的幻形。
至於幻得怎樣,則當視包圍者是三棱鏡呢,還是凸面或凹面而異。
假如我們能有一種機會,偶然走到一個猛人的近旁,
便可以看見這時包圍者的臉面和言動,
和對付別的人們的時候有怎樣地不同。
我們在外面看見一個猛人的親信,謬妄驕恣,
很容易以為該猛人所愛的是這樣的人物。
殊不知其實是大謬不然的。
猛人所看見的他是嬌嫩老實,
非常可愛,簡直說話會口吃,談天要臉紅。
老實說一句罷,雖是“世故的老人”如不佞者,有時從旁看來也覺得倒也並不壞。
但同時也就發生了胡亂的矯詔和過度的巴結,
而晦氣的人物呀,刊物呀,植物呀,礦物呀,則於是乎遭災。
但猛人大抵是不知道的。凡知道一點北京掌故的,
該還記得袁世凱做皇帝時候的事罷。要看日報,
包圍者連報紙都會特印了給他看,民意全部擁戴,輿論一致贊成*。
直要待到蔡松坡雲南起義,
這才阿呀一聲,連一連吃了二十多個饅頭都自己不知道。
但這一出戲也就閉幕,袁公的龍馭上賓於天了*。
包圍者便離開了這一株已倒的大樹,去尋求別一個新猛人。
我曾經想做過一篇《包圍新論》,先述包圍之方法,
次論中國之所以永是走老路,
原因即在包圍,因為猛人雖有起僕興亡,
而包圍者永是這一夥。
次更論猛人倘能脫離包圍,中國就有五成得救。
結末是包圍脫離法。 ——然而終於想不出好的方法來,所以這新論也還沒有敢動筆。
愛國志士和革命青年幸勿以我為懶於籌畫,
只開目錄而沒有文章。
我思索是也在思索的,曾經想到了兩樣法子,
但反復一想,都無用。
一,是猛人自己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形,不要先“清道”*。
然而雖不“清道”,大家一遇猛人,
大抵也會先就改變了本然的情形,再也看不出真模樣。
二,是廣接各樣的人物,不為一定的若干人所包圍。
然而久而久之,也終於有一群制勝,而這最後勝利者的包圍力則最強大,
歸根結蒂,也還是古已有之的運命:龍馭上賓於天。
袁世凱於一九一六年一月一日改元為“洪憲”,
自稱“中華帝國”皇帝,至三月二十二日取消帝制,共八十一天。
關於他看特印的報紙一事,據戈公振《中國報學史》引《虎庵雜記》:
“項城(按指袁世凱)在京取閱上海各報,皆由梁士詒、袁乃寬輩先行過目,
凡載有反對帝製文電,皆易以擁戴字樣,重製一版,每日如是,然後始進呈。”
(簡單來說反對的就改成贊同,就是造假)
龍馭上賓于天 封建時代稱皇帝的死為“龍馭上賓于天”(或龍馭賓天),
即乘龍仙去的意思。
《史記·封禪書》:“黃帝采首山銅,鑄鼎于荊山下。鼎既成,
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
群臣后宮從上者七十余人,龍乃上去。”
“清道” 封建時代,帝王和官員出入,先命清掃道路和禁止行人,叫做“清道”。
這就是包圍定律。
包圍者不僅有臣小人,還有女人,像妲己、褒姒、以及文*中的白骨精。
雖說“女色亡國”論是不對的,但壞女人在歷史中的作用卻不容忽視。
將一塊磁鐵投入沙堆中,磁鐵表面便會粘上些許鐵屑,磁鐵吸引鐵屑,
是因為存在磁場。圍繞著權力,也有一個看不見的權“場”。
各種意有所圖的人都會在“權場”中向著權力中心作定向移動。
於是就有了“包圍”。 包圍是客觀存在的,在我們中國,有權力就一定有包圍。
權力越大,包圍就越厚。
一個皇帝周圍,有三宮六院,無數的宮女(唐朝后宮宮女最多時可達數万人),
無數的太監,無數的虎賁勇士,還有皇親國戚,文臣武將。
千軍萬馬,銅牆鐵壁,把一個“寡人”包圍在當中。 寡人心里高興,就要走出去巡視。
但即便他真的走到了田間地頭,也得不到真實。 因為“下面”的人熟諳矇騙之術。
一切場景都是事先精心安排好的,滴水不漏,皆大歡喜。
魯迅先生認為,“猛人倘能脫離包圍,中國就有五成得救。”
先生因此想作一篇《包圍新論》,
講述“包圍脫離法”。 “然而終於想不出好的方法來”。
我那時就很悲觀,魯迅也如范蠡一樣,是中國最聰明的人,居然想不出好方法。
後來聽說瑞典首相出門不帶警衛,上班乘公車。
心想,答案就在這裡了,包圍是可以打破的呀。
結論:
為什麼我要發這文章呢,因為我驚覺
總統居然能不知道洪舅舅與洪案經過,是不是也被包圍了?
身在2013年的我只覺得,總統花點時間上ptt吧,問題解決 l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