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日本見到了神。」
標本殺人魔被鐵鍊吊在空中,他的雙手平舉,令人不禁聯想到教堂內的受難耶穌。
「二零零二年十二月二十四號,神的作品在展覽中散發光輝,每一件都透露著神的性情、神的教誨。看著它們,我不禁流下了兩行熱淚。從開始到結束,我就這樣身處於整場展覽之中、久久無法忘懷。」
他的胸膛被史佩希強行打了開來,每根肋骨全都飛散在我身處的牢籠周圍,其中的臟器更是一一攤在他的腳下。而這一切,全都只為了史佩希突如其來的一個有趣主意。
「七日之內,有神能創造世界。」
……嗯,她把電視機給裝進了標本殺人魔的身體中。利用了胸腔與腹腔掏空之後所剩下的空間。
昔日橫行於宜蘭一帶的標本殺人魔,就這麼在我眼前變成了血淋淋的電視架。
「但,我的神卻能在七日之內、讓我走入祂的世界。我決定跟上神的……」
啪沙。史佩希關掉了電視,再也不想對標本殺人魔有任何搭理。她輕輕走了過來,那身手術衣只剩血跡,我完全看不見原有的青綠。但史佩希自己倒不介意。對於她滿臉嚇人的紅妝,她只是用舌頭舔了舔、看上去更加駭人無比。
「……所以,妳不用影片來增加信眾。」
我說,聲音平穩到連我自己都有點嚇一跳。而她乾脆的點了點頭:
「不用。」
「哈……哈哈……」
「有什麼好笑的?」
有什麼好笑?坦白講,我也不是很清楚。但當我看見史佩希如此自我的個性之後,便會覺得這一切的答案真是太過於好笑了些。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有一種很荒唐的想法。」
「喔?」
就跟不久前一樣,史佩希的嘴角微微上揚,她似乎對此很感興趣……也真奇怪,明明就是個難以看清情緒的人,我竟然也能漸漸摸清楚她的感覺?這真有些不可思議。
「我不清楚該不該說,因為總覺得妳又會要我去當小說家。」
「你可以試著說看看。」
看來,這終究是要說的。我沉思了一會兒,終於慢慢說道:
「我依然堅持這是集團性的作為。史密斯.泰勒、安德魯.馬汀、米雪兒.威柏、陳添財、佐藤信也……他們都是貨真價實存在的人,他們不同國籍、不同年齡,他們被逮捕與處死的記錄、也與他們的存在同樣貨真價實。光從這些來判斷,這怎麼可能不會是集團性的行為?」
「你對這一點很堅持。」
「我只是說我所知道的事實。我甚至可以對此大膽猜測,你們的集團只允許一個人以殺人魔的身份行動,而這也是為什麼明明有人被抓、類似的案件卻可以繼續進行。至於你們如何聯絡,我覺得這或許就是集團特有的祕密了。」
疲憊的對史佩希笑了笑,但我實在難以與之對視太久,不僅是對方的模樣嚇人,她身後那片風景也是。
「那麼,動機呢?你覺得我殺人的動機又是為了什麼?」
「這真的很難,畢竟我可沒學過犯罪心理學。」我皺了皺眉:
「可是,妳堅持自己不是正義使者,也說自己不會是神,但卻又說要有所改變,再加上妳會主動去問別人的看法……好吧,我只能推測妳有一套自己的價值觀。而且,那是對常人而言、嚴重扭曲的恐怖價值觀。」
史佩希的嘴咧得更大,這應該算是好事。但回想起不久前突如其來的否定,所以我也不敢妄下判斷。
然而,這次她沒有給下任何評語。史佩希的眼睛眨了眨,下一句話來得唐突且令人錯愕:
「方先生,你覺得藝術是什麼?」
「……藝術?」
「不錯,藝術。」
對於史佩希的提問,我選擇沉默不答。或許也該說,我根本不清楚該如何作答。
藝術的定義,至此至今都沒有一個較為公式化的答案,畢竟藝術一直是個抽象的存在。古時,達文西窮極一生的多項創作被認為是藝術顛峰的一種型式;而如今,就算是大象用畫筆來個兩撇也會被認為是神來之筆。藝術本應是人類精神的昇華、生命內涵的養份。但我們現在卻不得不承認,就連大象這種不會說話的動物也有其藝術精神。因為我們承認那個就是藝術。
然而對於我的遲疑,史佩希只是笑笑:
「方先生,你真的很容易想太多呢?」
「……很多人都這麼說。」
而且,很多人也因此要我放棄藝術這條路。
史佩希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她這短短十分鐘的笑容足以抵過先前幾十個小時。她看著我,雙眼似乎綻放出幾分狂熱:
「很好。」
「請問很好的意思是我猜對了嗎?」
「抱歉,還是不對。但若以毫不知情而言,我或許會喜歡你這個答案。」
「那也就是說……我完成工作囉?」
打從一開始,我就不覺得像史佩希這樣的殺人魔會遵守約定,但當自己身處絕望、而希望又如此靠近自己時,這種奔向自由的衝動實在讓人難以壓抑。而史佩希只是對我笑著點頭。
她走了過來、拿出鑰匙——登即,牢門大開!
我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麼,即使外頭就是一片血淋淋的慘劇,但自由卻也在不遠之處!不等對方先說,向著出口、我立刻拔腿狂奔……
「啊,等一下喔。」
話音剛落,整個視野登時向上飄高。直到我整個人栽在地上那灘血池時,雙腿的疼痛這才告訴我、眼前這名女孩到底做了什麼——她,竟然將我的腳筋給切斷了?
「妳做什麼?妳做了什麼!」
我氣極敗壞的大聲咆哮。明明出口不過吋步之遙,我卻因為這種事情被困在血泊當中、扭動掙扎?別開玩笑了!
「妳說工作完成就會放我走的呀?妳說會讓我活下去的!為什麼現在要對我做這種事?為什麼!」
這段時間隱忍的憤怒、悲慟、絕望、痛苦……一切負面情緒全在此時爆發出來!我指著眼前那名女孩不斷高聲痛罵,我不僅罵她的外表、她的人格,我連她祖宗十八代全都罵上了一次!
但,這不僅沒辦法幫助我起身,反而還讓腳後跟的傷更加劇烈!
史佩希沒有說話。繞過我不斷亂踢的雙腿,她輕輕走了過來。而當我看到那張明顯不過的笑容時,登即感到一股沒由來的嚇人顫慄:
「妳說過……妳明明說過會讓我離開的……」
我的聲音細弱蚊鳴,然而史佩希只是輕輕搔了搔我的下巴:
「當然,方先生,我一直是說到做到。」
「那妳為什麼會……」
「放心吧,你一定會活下去、並且安然離開。但在此之前,你的工作可還沒完成呢。」
此時,史佩希的食指伸了過來,而我也在此刻僵住不動。
為什麼她能夠徒手插入標本殺人魔的胸膛、進而俐落的挖出肋骨?
為什麼她能夠不用任何利刃、就這樣輕易砍斷我的腳筋?
在那根慢慢搔上臉頰的食指上,我看見了這些事情的端倪、看見了專屬於史佩希個人的小祕密:只因她的指甲、完全就像一把刀。
輕撫臉頰的寒氣,也正如刀鋒那般致命。
「住手……」
——然後,刀,劃過了我的右臉、逕自朝眼窩直竄而去!
◆ ◆
「唔嘔--!」
看到小羿又將現場吐得亂七八糟,祖新不禁皺起了眉頭。明明要他在外面守著就好,偏偏這個熱寫小子就是要跟進來。這下可好了,一進到地下室、小羿馬上被眼前的慘狀嚇到吐了不僅一次!
「嘿!振作一點好嗎?」
這裡是一座廢棄醫院的地下一樓。雖然外表相當殘破,但從進樓梯開始、眼前所見便明顯給人重新裝潢過。可是即使如此,攤在兩人眼前的駭人事實依然慘不忍睹。
廣大的空間除了紅還是紅,三具屍首的慘狀更是令人不忍直視。特別是吊在空中的那名男子,嵌在胸膛的電視依然沙沙作響,但祖新很快就認出他便是標本殺人魔,張錫麟。
「看來一切都結束了。」
「咦?結、結束?可是我們還沒抓到人呀?」
「嗯,形式上是抓到了。」
「形式上……前輩,你在說什麼啊?」
「你看看那個。」祖新指了指空中吊著的張錫麟說道:
「那就是標本殺人魔。」
「……咦?」
不敢置信的瞪著眼前那具懸吊的屍體,沒有一會兒,小羿又是一陣大吐特吐。祖新對此聳了聳肩,他還有些東西要找。
不稍數秒,他馬上瞥見角落的一個巨大鐵籠。祖新靠了過去,鐵籠中盡是些吃過的餐盤、以及四散一地的文件夾。他拿起其中一份,翻沒幾頁又將之給扔了回去。對祖新而言,那樣的資料沒什麼太大的實質意義。
這鐵籠應該就是用來囚禁方吉安的吧?祖新如此思考著,但人去了哪裡?他看過照片,外頭三人沒有一個會是吉安……難不成被帶到其他地方去了?不會吧?
「呃……前輩?」
小羿出聲喊道,語氣聽來有些害怕,十之八九又是看到了什麼可怕嚇的人東西。祖新對此搖了搖頭,如果他能夠再勇敢一點、或許祖新還會對他刮目相看。
「怎麼了嗎?」
「前輩,我好像找到了什麼……」
「如果不是人的話就先別來煩我。」
「我不確定是不是人……」
「啊?」
不確定是不是人?這可真有些奇怪了。不是人,難不成會是怪物嗎?祖新順著聲音走過去,只見小羿站在一處陰暗的角落前,持槍的手正不斷顫抖。
「前、前輩,你快過來看看!」
「嗯?」
黑暗之中,果真有什麼東西拳縮在那。祖新旋即用手電筒看過去……是一團布?
等等,那不只是一團布而已。在那之下,果真有什麼東西正在不斷發抖。祖新將手電筒交給小羿、示意要他在旁支援,而自己則輕手輕腳往前靠近。輕輕捉住布的一角,深吸一口氣、猛力一拉--
「這……你是……方吉安?」
眼前此人拳縮在地,他深怕自己的臉暴露在光線之下。然而祖新根本不管對方是否想藏起自己,他直接抓住對方的右手、用力拉開。緊接著,那張臉便攤在方吉安面前……還是說,那根本不能稱之為臉了吧?
在吉安的右臉頰上,像是人一樣的外貌儼然消失,只剩下裸露的電線、攀附的電路、以及一顆生在右眼上的單槍鏡頭!
而且,那還不僅僅是裝上而已。從線路到零件,都彷彿是從皮膚之下衍生而出,根本分不出來那攀附於皮膚之下的究竟是血管、還是另外一條電線。吉安根本就像是一頭怪物!
「她要我……她要我看見事實……看見什麼該死的事實!她把我變成了一頭怪物呀!」
吉安哭喊道,可是即使左眼流滿淚水,右眼仍然只剩下單槍鏡頭一伸、一縮的作動。就像他自己說的,吉安像怪物那般張牙舞爪、高聲咆哮!小羿見狀,槍口直對著吉安、板機猛然扣上--碰!
轟然一聲槍響,整座空間再度回歸寧靜。不過,唯獨一陣聲音怎麼也無法壓下……沙--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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