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長篇】somnium 1-2 苔癬 (一)

二．苔癬

　　你知道，為何我喜歡看小說嗎？
　　因為，小說裡的諸多美好劇情，能夠撫平現實的傷痕呀。

　　想起來了，小琴對我說過這樣的話，可我忘記在哪裡聽她傾訴，中午的天空被大片烏雲所覆蓋，有種會下大雷雨的預感。

　　陰天讓頂樓的氣溫涼快不少，所謂的作戰會議，固定每天中午在這裡舉行。我們仍是肩靠肩坐在陰暗處吃午餐，一邊討論任務、一邊吃小嫣今天幫我買的奶酥麵包和紅茶，雖然她說要請客，我還是有付錢給她。

　　「太有自尊心的男人，不會受到小琴的喜歡喔。」針對我堅持付錢這件事，小嫣還扯到好朋友小琴身上。

　　「只要是男生，或多或少都會有吧。雖然我覺得，有些堅持也不太必要啦。」

　　不過，若能完全包容對方的任何話語和言行，吵架的可能性也會降低吧。話說回來，彼此在“認知”上的差異，就是造成好朋友或情侶翻臉的重要原因之一。

　　我有跟小嫣吵過架嗎？現在記不起來。一定有過不快的時候，怎麼處理那些摩擦的呢？

　　有一搭沒一搭聊天著，美好的時光倒是流逝很快。都要忘記肩頭背負影響世界毀滅的任務，想起小琴跟我說過這些話，決定告訴給小嫣。

　　「小琴她，真得很喜歡看書呢。」

　　「她課業也很好，感覺台清交都不會是問題。」我吐口氣。

　　從小琴最近打混的模樣似乎看不出來，她幾乎維持在班上第一名、校排前十內，我們的高中排名也算該地區前段了，因此老師對她抱持很高的期望。

　　小琴並不能說是天才，這幾天看見她努力的樣子。不管妹妹如何施加誘惑，她依舊待在自己的房間內讀書，儘管世界快到達毀滅的終點，她也不打算放棄學業，果然是模範生吧！

　　只是，該怎麼說呢？在我這普通至極的高中生眼底看來，小琴好像勉強自己在努力著。每次成績公布時，雖然全班都在熱烈鼓掌，唯獨她的表情很平淡，跟往常靦腆的笑容不同，不像她的本意。

　　我似乎很早就看出來了，偶爾問她課業時，並不會在句末加些輕浮的誇讚。班上有些同學，多少對小琴抱持奇怪的競爭意識，問題問得很不情願。我還偷聽到私下的評論，似乎認為小琴除讀書和看小說，沒有半點兒興趣和專長了。

　　其實我並不懂，小琴沒有造成班上的不和諧，她做事一向小心謹慎，部分人士卻對她產生一丁點排擠感，果然是小型社會嗎？

　　慶幸這並未破壞班上表面的愉快(雖然現在的氣氛更像靜寂)。小琴只是內向、很少表達意見罷了，她長得漂亮、我也知道她很善解人意，那些非議終究會隨時間消散吧。

　　「既然這樣！」小嫣有所想法，拍了拍手。

　　「你要不要利用這點，加深跟她的關係？」

　　「跟她搶第一名？不可能吧。」

　　「不是啦！小琴很喜歡看小說，你跟她讀，然後一起討論，這樣兩人關係就會越來越加深囉！」

　　小嫣的想法很單純，我也有考慮過，雖然比起充滿文字的小說，我還比較喜歡漫畫。現在住在一起，常常有相處的機會，卻沒有話題能聊開，或許小說是不錯的媒介。

　　只是，總覺得有根刺梗在心頭。假設問別的男生，相信大家都想跟小琴交往，現在世界給予這莫名其妙的機會，別人大概會努力把握，我卻開心不起來，我想小琴也是。我們好像都被某種規則束縛著，想到古代的媒妁之言，就是這樣。

　　況且，一直在旁邊協助我把妹的，竟是我現任女友？
　　
　　「我不太懂，就算我暫持相信跟小琴交往能拯救世界好了，我們的關係是要到何種程度，才能阻止世界末日？」

　　沒想到這個問題一提出來，身為媒人的小嫣也無法回答，她先以嚴肅的眼神望向天空，一下玩弄兩側的馬尾、一下雙唇貼緊已經沒有飲料的寶特瓶，最後耳根子發紅扭頭看向我，我吞了口口水。

　　「大概，只要走到紅毯的另一端，世界就會認可了吧。」她單手掩住嘴，露出賊兮兮的表情。

　　「婚姻可是愛情的墳墓。」我雙手交叉。

　　「而且我們才高中生，既沒經濟能力、也不夠成熟，草率結婚、甚至先上車後補票的話，只會更多災多難而已。」單純認為不好處理，我覺得跟小琴平淡交往就是極限。

　　還有，內心有些排斥，這樣不看重自己和他人的思維，像被世界遺棄似的幼稚想法。說不上來，好像在記憶的深處，我看過自暴自棄的人，那時沒做出傻事，今後也不該衝動。

　　「唉嘿嘿，阿盛跟以前一樣，想得很實際呢。」

　　小嫣發出傻笑，拉動筋骨後站起來，身子輕倚在鐵護欄上遠眺，近處的實驗室大樓、遙遠的城市部分。今天一隻吞噬建築的怪獸都沒看到，肯定是寧靜的風景。

　　「我想，只要讓小琴願意告訴你“秘密”，你就贏了吧。」那一瞬，我確信我看到她眼神裡閃過的黯淡。

　　「秘密？」

　　「嗯，只有願意交與一輩子的那人，她才會說出來。」

　　因為，那可能是小琴最深的痛呀，小嫣最後這句話，隨頂樓的強風吹散。然後，先是一點水滴落在地面，隨後轟隆一聲，伴著雷鳴的大雨落在這世界，並未躲在陰暗處的小嫣立刻被雨水灌頂。

　　午休我陪全身濕漉的小嫣去保健室借吹風機，她因為著涼還打了噴嚏，幸好下午第一節有準時回到教室上課（雖然還是自習）。期末考似乎也快到了，還是乖乖拿出課本與講義讀。

　　這場暴雨持續一整個下午，因為雨勢甚大，加上學校排水系統不良，校園內有部分地帶已經淹起來。往窗外看去，目測積水甚至超過腳踝了，這樣鞋子肯定會泡在鞋底，實在傷腦筋，這還不是我面臨的唯一問題。
　　
　　即便雨很大，只要到了放學時刻，同學還是撐起傘穿雨衣、勇猛衝出走廊，遠遠看來像被水牆所吞噬，雨傘開花、雨衣的連衣帽子被吹掉，雨和風都太強，簡直像強烈颱風來襲，學生陸續發出慘叫。

　　全班同學都走光後，我來到教室唯一留下那同學旁邊，感到尷尬不知該如何開口，因為早上我沒聽她的勸告。

　　「小琴，妳有多帶一把傘嗎？」
　　
　　「我只有一把傘。」小琴目光冷淡，視線始終放在手上的小說。

　　糟糕！她一定在生我氣，這幾天我忽視氣象報告的訊息，其實是在跟妹妹賭氣，只要這星期沒有下雨，她就要負責倒垃圾一周。雖然很幼稚，出於自尊心我寧願不帶雨具，也不理會小琴體貼的勸說，所以懲罰降臨了。

　　不過為她沒迅速回家感到納悶，我們絕對不會想待在放學後的教室，畢竟不到一星期前，才發生那一連串詭異的事件。背脊發毛的同時，也擔心化為怨靈的同學會不會再找上門，比如看上課玩手機被教官抓的Ａ犧牲者、小考作弊被發現的Ｂ犧牲者，希望他們不要把怨氣發洩在我倆身上。

　　見我死賴在小琴身旁不放，她闔起那本有些厚度的書，口氣不太開心：「我沒有生阿盛的氣。」

　　「只是，書會濕掉。」

　　原來如此，外面雨這麼大，書包肯定會濕掉，這樣她珍愛的那疊小說會完蛋，不過仍有解決方法吧？只要將書用掃具櫃裡的垃圾袋包起來，雨水應該就透不進去了。

　　小琴微紅著臉，說出真正的心聲：「要就──一起回去，最近都如此。可是我的雨傘傘面很小，兩個人沒辦法共撐，結果會一起淋雨。」

　　想到緊挨自己、全身溼透的小琴，突然感到心跳加速，小琴則坐在位子上垂下頭，任由髮絲遮掩她羞赧的側眼，她那頭長髮能吸收多少雨水？搖搖頭將這些奇怪的想像拋開。

　　只能等待雨停了，但在這之前，我們需要找另一個避難點才行，教室的燈光已開始閃爍，似乎暗示著甚麼。

　　我絞盡腦汁思考，其實乖乖在走廊等就可以，可是風很大，我覺得身體偏向孱弱的小琴搞不好會著涼。思緒流轉到中午與小嫣的討論，有一個很適合的地點。

　　「不然的話，就去圖書館吧！」
　　
　　「唉？」小琴露出的表情，除了吃驚、好像還隱藏些恐懼。

　　「怎麼了嗎？」捕捉到她心中的想法，困惑問道。
　　
　　「可以是可以，我也有本書想借……」

　　圖書館正好位於ㄇ字型大樓的左邊那棟，入口在一樓，我們只要在長廊內走就能進入，並不會淋到雨。而且我們學校的圖書館不大，所有館藏都放在一樓，相信不會遇到一堆奇怪的障礙，頂多出去碰到那條無盡的穿堂。

　　「阿盛，到時候能幫我找嗎？」小琴的語氣很不安。

　　我決定趁勝追擊，雖然有點過火，多點回饋還算合理吧！不然照我們的進展，世界會先毀滅掉啦！

　　「可以，然後我想要一些回報，我想想……」

　　「妳能不能當我唯一的書友呢？」

　　如果乘載著故事的小說對小琴而言有無可取代的重要性，她一定能聽出我背後的意思。

　　果然因為我的話語，小琴別開視線，一隻手抓住藍裙的下襬，鼓起紅通通的雙頰、挑起的雙眉透露不悅。

　　「交往？一起回家、住在同一個地方、還看到我的裸體，說我們沒有交往，別人都不會相信吧？」

　　我抱住頭，哪件事不提偏偏要提這件！我絕對沒故意要在那時候開門，原本打算要問問題，但是換衣服要鎖門是常識吧？不對，小琴只和母親住在一起，家裡只有女性的話會不會根本沒差？也不對呀！警戒心一定要有才對呀……

　　「還有，你這樣對得起小嫣嗎？」

　　我無可辯駁。但──想要我們試著交往看看的，就是小嫣呀！

　　「我答應你。」

　　當我從充滿羞愧的深淵回首時，她以平靜的笑容迎接我，就像外頭那場大雨已然停歇，穿過雲層的天使階梯。

　　「找到那本書的話，你就當我唯一的書友。」
　　「雖然愛情和智慧，兩者不可兼得。」


　　只是，一到現場才驚覺，這任務根本沒這麼單純。

　　總算明白小琴的問題出在哪，她一定是圖書館常客，怎可能會找不到一本確定在館的小說呢？

　　俗語說過的海底撈針，即能用來形容面前的景象，圖書館本來就有很多書，或許你會驚訝於我怎會為這一點藏書量感到吃驚？

　　但──你有看過呈現階梯狀、往深處無盡擴展的一條條走道與一座座書櫃，最後被徹底的黑暗所吞噬掉的景象嗎？

　　站在圖書區的入口，竟感受到莫名的恐懼。我和小琴正好站在這藏書階梯的最頂層，所以直直往前方望去，是一片不可能存在於人類大樓內的遼闊濃霧，我想就算打開野戰手電筒，光線仍無法透穿。而且奇怪的是，依稀能看見幾點光芒懸浮於空中。

　　入口為一道生鏽鐵門，門頂掛上的木牌潦草寫著：「想像力比知識更重要。因為知識是有限的，而想像力卻包含了整個宇宙，刺激進步，促成進化。」，木牌後的提字人士被塗抹掉了，我好像有聽過這句話。
　　
「騙人的吧？」

「大概，是小嫣所說的世界影響……」小琴說話有些囁囁嚅嚅。

　　鐵門後就是深不見底的朽木階梯、位於中央的階梯上舖了條紅地毯，每隔十幾階梯子、左右便會出現走道的入口，走道旁的灰白牆壁刻上哩數。一排不高的木書櫃緊貼牆壁、只比我身高高一些，我走進去往深處看，書櫃也是延伸至被迷霧吞沒。因為梯子有點坡度，如果能夠遠看，這圖書館大概呈現猶如梯田的結構。
　
　　空氣中有股霉味，我強打振作，拿出小琴剛才在櫃檯給我的紙條叨念：「現在才能看懂這張紙條的意思呀。」

　　紙條是請圖書館管理員查完書本位置後寫給我們的（小琴有說，本來能查書本位置的電腦全消失了），上面寫著“潛到兩萬哩往左邊游入，書放在鸚鵡螺盤旋處”。」，站在櫃台附近還有困惑，直到走進深處才明白這張紙條的意義。

　　「我自己有去找過。可是，根本走不到那。」

　　「頭好痛、呼吸快要窒息、每一步猶如千斤重，就折返了。」

　　這不是書山，而是書海。
　　知識的淵博，其實就像遼闊無際的大洋，突然有這令人暈眩的實際感受。

　　找本書竟變如此艱難的任務，但為與小琴的約定，我還是打算放手一搏。原本想讓小琴在“岸邊”休息，前腳剛跨過鐵門，她拉住我的手臂。

　　「我想陪你去。」
　　「不用勉強自己喔。」
　　「有困難的話，一起去挑戰。」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如果你喜歡我的話。」

　　有困難的話，一起去挑戰──是呀，至始至終我都不是一個人，在幽暗的深海裡，有人願意陪伴在身邊，而非醜陋的深海魚，或許才能體會到真正的幸福，而且在黑暗當中，微弱的光芒顯得溫暖無比。

　　
　　這裡，並非人類該存在的領域，不管往哪一層的走道望去，空蕩不見任何人影，乘載蠟燭的燭台在走道來回漂浮，作為照明的用途。

　　一千兩千三千──才來到一萬哩，身體從一開始的輕盈，已倍感沉重的負荷，呼吸的頻率增加，肺部有堵塞感，頭腦暈眩加上視線模糊。光是走到一萬哩處，我們就花費多久？對時間的流逝麻痺，連手錶都懶得看。

　　往走過的階梯回頭望去，早被濃霧所吞噬，地表的光明在遙遠的彼方，突然有回不去的不安想法，在絕對的靜寂當中，人好渺小。

　　「阿盛，能休息一下嗎？」

　　走這麼長的路，我和小琴確實都累了，在一萬四千哩處（每隔一千哩出現走道與書櫃），我們轉進左邊的走道，小琴靠在書櫃上，書櫃發出擠壓聲。兩手環胸，她的身體止不住顫抖。

　　「好冷……」

　　果然不該勉強小琴來的嗎？為了一本書這麼痛苦，我覺得並不值得，不清楚她內心的想法，折返的提議硬生生卡在喉頭，突然有一個點子，也許能解決小琴的問題。

　　「妳不要亂跑喔，我進去裡面一下。」

　　告訴小琴我的計畫後便往深處步去，目標在走道亂飄的燭台，只要能取到一座，畢竟本身是火焰，多少能帶來點溫暖。

　　不過隨著潛入越深的地方，蠟燭的數量也更加稀少，因此走道愈加昏暗。像在這層，我目前還未發現任何燭台，之所以能夠前進，僅憑更遙遠、藏在迷霧當中的光芒，提供探索的亮度。

　　深海圖書館藏書量十分驚人，我隨便抽出一本書翻看，泛黃的紙上記載著看不懂的文字，翻到某頁有一半被青苔所覆蓋，帶著噁心感將書放回去，繼續往更深處邁進。

　　始終沒有發現任何燭台，我已感到十分焦慮，也為獨自留在走道入口的小琴感到憂心，該回去了！也許在別層還能找到蠟燭，準備轉身離去。

　　就在這時，在注意力因壓力而變得極端集中的情況下，我聽到那極細微的囈語。

　　「Born on a Monday（星期一出生）……」
　　
　　聽起來像是小女孩的聲音，止不住心中的好奇，腳步不自覺繼續朝遠方踏出。

　　「Christened on Tuesday（星期二受洗）……」

　　我瞇起雙眼，遠方的濃霧中，黯淡的紅光不就是蠟燭嗎？

　　「Married on Wednesday（星期三結婚）……」

　　雖然我清楚，在這種詭異的地方，明明不該有除我們以外的人類存在，前進的雙腳仍沒有停止的意思。

　　「Took ill on Thursday （星期四生病）……」

　　看到了，在蠟燭溫暖的光芒下，小女孩的身影隱約浮現，她的身姿猶如燭火搖曳。

　　「Worse on Friday（星期五病危）……」

　　心跳迅速加快，已能看見她的側面，她翻開手裡的書，藉由蠟燭的光芒閱讀。

　　「Died on Saturday（星期六死亡）……」

　　小女孩身穿精緻的黑色洋裝，剪了妹妹頭，起初她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看書的同時繼續朗誦下去。

　　「Buried on Sunday（星期日埋葬）……」

　　我停下腳步，她終於有了反應，將書本闔上，轉頭正視我。

　　在晃動的燭火下，那是一張娃娃臉，因為像娃娃，她那遮住額頭與雙眉的瀏海、如紅寶石的雙眼、紫青色正喃喃自語的雙唇、不管如何去窺看，完全讀不到人類的氣息。

　　是的，她根本就只是精緻的人偶，在這不屬於人類的空間裡，她的笑容以奇怪的角度裂開，將這首童謠的結尾交代完。

　　「This is the end（就這樣結束了）……」

　　「Of Solomon Grundy（所羅門．格蘭迪）。」

　　「大哥哥，你想要這座燭台，對吧？」

　　那笑容使人想將胃裡的東西全吐出來，她以不自然的走路方式──像是人偶師用線操動著玩偶，一步步朝我逼近，我竟動彈不得，快逃呀！

　　「大哥哥一定需要這座燭台。」

　　妹妹頭的她，即便聲音如普通的小女孩動人，卻能從語氣聽出純粹的惡意，對她來說，深海圖書館恐怕只是遊樂場，讓所有進入此的人玩得“開心”的遊樂場。

　　妹妹頭小女孩終於來到我面前，燭台漂浮在她身邊，她一手抓住燭台，另一手奉上書本，那本書的棕皮封面破爛不堪，沒有書名。

　　「書和燭台都送給你。」

　　「在二萬哩的深海，沒有光明，只有絕望，你們需要燭台。」

　　「而且，要讓大魚看清楚食物的模樣喔。」又是那令人作嘔的詭異笑容。

　　身體因為恐懼而發燙，我使盡最後一絲力氣，企圖奪取一些說話權：「那我只要燭台，書並不需要。」

　　「大哥哥，你的女朋友很喜歡看書吧？」

　　「這本書，我很推薦喔。」

　　她的口氣裡帶有威脅與強迫，知道違反她的意見不會有好下場，只能收下這兩份禮物。最後帶著一抹輕視的笑容，妹妹頭小女孩往更深處步去，而在模糊的霧中，她彎腰撿起某樣東西，此刻手裡正抓住那長條狀物品。

　　仔細看得話，那是一把開山刀。

　　直到她消失為止，我始終站不起來，跟前幾日在校園體會到的靈異現象不同，真正要置人於死地的恐懼。無法阻止的喘氣與雙腳麻痺，好不容易才爬起，妹妹頭女孩給的那本書以翻開的模樣躺在地上，我拾起書本。

　　面具少女頂多予人距離和排斥感，但這位妹妹頭小女孩──我只覺得存在無法口述的惡意，她的一舉一動都令人深感畏懼。

　　在這靜寂的深海，恐懼這怪物以無法阻止的姿態無限成長，人類終會被吞噬。

　　我不認為這本書小琴會想看，所以替她快速翻了一遍，發現書有很多都是泛黃空白頁，久久才出現有文字的一頁，一行方才小女孩吟誦的字外加插圖，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持續下去，插圖精緻描繪著這首黑暗童謠。

　　但到了最後一頁──當我一回神，書本早掉到地上，有幾頁散出來。我睜大眼睛、雙手顫抖著，跟她說過的話並不相同！結局根本不一樣！

　　就這樣結束了，在這之後出現的名字，並不是所羅門．格蘭迪，墓碑上所刻上的文字，是熟悉的女孩名字。


　　筋疲力盡的我回到走道入口，發現除了仍靠在書櫃旁休息的小琴，旁邊還站著一位雙馬尾少女。小嫣以先前所見那身黑色勁裝出現，她雙手插腰、不滿的眼神裡還是藏著一絲擔心。

　　「阿盛，為甚麼要丟下小琴？」

　　我指了指飄在我肩膀旁的燭台：「小琴身體很冷，想說要找這東西給她溫暖……」

　　她破口大罵：「笨蛋！你沒看過恐怖片嗎？只要同行的人拆夥，一定有落單的會被殺掉呀！」

　　「抱在一起取暖不就好了？多學學災難片的男主角吧！」

　　小琴紅著臉想安撫小嫣，她的雙馬尾看似氣到要豎起來了，最後我還是被訓斥了一頓。

　　小嫣問我有沒有遇到奇怪的事物，我沒說出剛才的遭遇，書本已經丟在路途中，就算明天開作戰會議，我也不會透露給她，那首充滿不詳的童謠。

　　不愧是超能力者，剛才跟小嫣見過面後，就自己下潛到兩萬哩處找書，那本書現在已在小琴懷裡，乍看之下也只是很普通的大眾文學。小嫣有足夠時間從兩萬哩處折回來，就代表我剛剛真得走太深，沒想到失去時間感，竟是如此恐怖的事情。
　　
　　回到“地表”後，小嫣說還有事要處理，我和小琴兩人就在圖書館門口和她分開。以為在深海圖書館待了許久的我們，發現外頭的大雨已經停止，陽光穿過雲隙，地面的積水映照著我倆的身影。

　　手錶顯示不到六點，這已經不是吃驚兩字能形容，只能說那空間的時間流逝速度，跟這世界完全不同。我和小琴沉默著走出校園，決定在這一刻開口。

　　「抱歉，結果我們還是沒走到兩萬哩處。」

　　小琴搖了搖頭：「不會，畢竟我們不像小嫣厲害……」

　　小琴快步繞到我面前，捧起我的雙手踮起腳尖，水晶般晶瑩剔透的雙眼，還有水嫩的雙唇近在眼前，她幾乎整張臉都快要貼上來，我的心跳加速不止。

　　「阿盛，你能當我唯一的書友嗎？」

　　應該是我要先要求吧！我別開頭嗯了一聲，她這才放過我，走回我身旁，忘記是誰先碰到誰，很自然牽起了手。之前一起回家多次，卻是第一次牽手，感受到小琴手心的溫度，兩人的進展總算是踏出一大步了。

　　猶如這片轉晴的天空，我們的發展迎來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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