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龍譜之封龍鎮　第八章　變故

作者：41│2019-11-11 22:49:50│巴幣：0│人氣：41

　　黎定安離職後，張子旋很快便得了心理障礙。

　　這個症狀令她時刻都活在恐懼之中，總覺得毀滅世界的危機就要到來。

　　她經常從到處是火的夢中嚇醒，醒來時大汗淋漓。

　　無論是在課堂上睡，家裡睡，或者是在東山角裡的公園睡，都無法避免這種情況。

　　比較穩定的時候大多是在練功。

　　應付災難的實際做法，就是強化自己的能力，練功正是不二法門。而事實上，她對武學的領悟日漸精深，幾日苦練已令她判若兩人。

　　黎定安所解釋的三脈七輪，之所以對張子旋有所幫助，是因為玄心功有個獨特的修練方式。這個方式的原理在於暢通三脈，進而運轉七輪，形成一種繞著身體迴轉的推氣運動。

　　當張子旋還沒看見那張經絡系統圖前，她一直維持著暢通三脈、儲氣於輪的作業模式，卻一直沒有將氣提出來用。那就像剛學檔車的人老是熄火，但上手後，就能在檔位遊走時補上油門，製造強力的動能。

　　空有馬力的車子，在沒啟動前絕不會出現奔馳時的狂性，所以關豐耀無法從日常表現中看出她的改變，只是體驗過她的力氣後才知道她正在進化。

　　現在她存氣進去，再顛倒運行將氣提出，身體便開始會不自覺的出現迴旋動勢。

　　起初她還不太習慣，盤腿提氣會倒在床鋪，站著運氣會直接撲倒，後來她想到父親經常要求的腿部訓練，這才明白玄心功需要根深蒂固的下盤基礎。

　　所以她開始在腳踝上綑綁重物，希望腿部的強化能夠跟上內力的增強。

　　思索如何變強，可以稍微淡化那些恐怖的夢，可是惡夢的影響力變弱了，張子旋卻開始質疑起了黎定安。

　　只憑一句最近天氣熱，就能夠彰顯出預言的恐怖？

　　只因黎定安身份特別，所以說出的話不容質疑？

　　撇除惡夢不說，張子旋在日常生活中到處觀測，便一直看不出任何和妖有關的訊息。

　　作物難活但還有收成。

　　天氣燥熱但不致於將人熱死。

　　南方的霧仍只是霧，走進去一直都會迷失人的方向，法寶一說難有實證。

　　處在這種極端的精神狀態，很快又過了一個禮拜。

　　這時的張子旋感到身姿輕盈，步行如飛，練功著實有了超乎想像的進益，可是她的質疑之心也越來越重，她發現自己又得了另一種心病。

　　那是一種名為孤單的病。

　　全鎮區只有她承擔了救贖他人的命運，可是她不知道這個命運是真是假，該救或不該救。

　　反覆掙扎，反覆釐清，也反覆地將她的內心孤立。

　　在她眼中，周遭的人都成了白癡，她和鎮上的每一個人都有了代溝……

　　封龍鎮位處西方，又較靠近山壁，是一個總會錯過清晨陽光的城鎮。

　　午時是整個鎮區最明亮的時刻，東山角的地面總會散發出熱力四射的光芒，像是在試圖喚醒所有睡到中午的人。

　　不過今天張子旋起早了，七點便出門準備上學，出門前遇見剛從市集回家的母親。

　　母親如往常一般微笑，給了她雙倍的早餐錢，要她不要忘記吃飯。

　　往封龍中學前進時，會經過關豐耀的任務領地——早市。早市路口也有住宅，此時有一個高瘦的身影在一棟民宅前端，正對路人推銷產品。

　　東山角道路如似「井」字，鎮上建築延路搭建，排排站立，頗有整潔的美感；好看的人站在路邊的屋簷下，總能替畫面添色，飽和人的視覺神經。

　　路邊人濃眉大眼，是個頗有男子氣概的高挑少女，髮色烏黑，馬尾及腰，搭配上稚嫩而有光澤的肌膚，卻著實令街景更美。

　　而這個人，竟是副班長杜采芯。

　　「嗨！阿旋！」杜采芯站在地瓜攤前，手裡拿著夾地瓜的夾子，興奮地揮著手。

　　打從張子旋有記憶以來，杜家便以炭烤地瓜為生，只是現在是上課時間，杜采芯卻不知為了何事在這幫忙顧攤，攤內不見其母。

　　耳聞杜采芯熱情的招呼，張子旋卻一臉心事重重，四下亂看，根本沒有反應。

　　杜采芯走上前去，想請她吃兩條地瓜，靠近之前又喊了聲「阿旋」。

　　雙方距離已經十分接近了，張子旋這才回過頭來，滿眼的血絲，竟像是一夜沒睡。

　　昨天又做惡夢了，夢中開始出現妖怪的形體，只是隱藏火中，不見實質。但融入在火勢中的詭異嘶嚎意外地清晰，張子旋被嚇醒後，試了幾次仍無法持續睡眠。

　　「杜采芯？」張子旋瞇起眼睛，說：「妳幹嘛學我翹課？」

　　「哈哈哈！」杜采芯尷尬地搖搖手，「我弟剛住院啦！我媽去看他！所以才跟老師請了一個小時的假！」

　　「想翹課就說啊，幹嘛騙我說妳弟住院？」

　　「……」面對這樣刁鑽的話，杜采芯顯得更為尷尬。

　　「不懂我幽默就算了。」張子旋轉身就走，神色鬼祟。

　　按照黎定安的說法，這條路是龍氣孕育而出，所以擁有生命，每當張子旋走在上頭時，總會覺得自己踩在某種未知的生物軀殼上，觸感令人毛骨悚然。

　　「阿旋！」杜采芯跟了上去。

　　「幹嘛？」張子旋停步回身，口氣已變得陰沉。

　　「我們家的地瓜味道不錯喔！」杜采芯舉起咖啡色的小紙盒，「請妳！」

　　張子旋愣愣地看著那盒地瓜，肚子開始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最近心情不是很好，菸癮有變大的跡象；早餐錢大部分都拿去買菸了，所以張子旋的挨餓頻率正大幅上升。

　　雖然剛領了雙倍早餐錢，可是張子旋仍打算拿來買菸；眼下這意外遞來的食物充滿香氣，令人胃口大開，倒剝奪了張子旋空腹的理由了。

　　張子旋點點頭，心虛地收下那被自己認知為早餐的東西。

　　「不用謝我，只是我想跟妳說我弟是真的住院，我剛剛沒有說謊。」杜采芯很認真，不愧是蟬聯兩年的模範副班長。

　　「好……我信……我信……」張子旋心不在焉地轉過身，那模樣竟像是要準備走人了。

　　「今年夏天太熱，地瓜產量大減，品質也有點跑掉，如果不合妳胃口的話請見諒。」杜采芯很誠摯地在推銷自家的商品，「會跟妳事先說明，是不想被妳覺得我拿來請妳的地瓜，是沒人要買的劣質品。」

　　「地瓜要冬天才好吃，這我知道。」張子旋繼續前進，口語冷漠地說：「我只是說話直接了點，但那並不代表我充滿惡意。」

　　杜采芯發自內心地露出微笑。

　　也許她跟張子旋並沒有很熟，而自己在班上的職位又不容許行為上的相仿，不過同為女子，也同為習武之人，杜采芯始終認為張子旋跟自己很像。

　　相像的地方，也許就是那份不輸給男孩子的豪氣吧。

　　「子旋今天有點奇怪……」杜采芯收起笑容，準備回去顧攤，走到一半，忽聽一陣急促的步伐聲從後方傳來。

　　「杜采芯！」張子旋快速靠近，神色緊張地問：「今年夏天真的有比往年熱嗎？」

　　「有。」杜采芯鎮定地回答：「很明顯啊。」

　　「可是現在還蠻無感的啊……」張子旋滿臉疑惑。這兩個禮拜她經常出現暴汗現象，可是她確定那和氣溫上升無關。

　　「說也奇怪。」杜采芯偏頭思考，「如果站在東山角內或者附近，感覺就會好一些，但如果離開這裡超過一段距離，就會出現明顯的燥熱感。」

　　「什麼……」張子旋如大夢初醒一般，問：「可以……再說清楚一點嗎？」

　　「就是離開東山角的時候，會馬上察覺到溫度的改變……」杜采芯正試圖捕捉生活中的細節：「像我們家的田靠近南庄，每次下田的時候，都會覺得很熱……前幾天嘛……還有一個長工在田裡暈倒了……醫生說是中暑……」

　　想起黎定安要自己保密，張子旋小心翼翼地問：「妳們家的地瓜是自產自銷嗎？」

　　「對啊！」杜采芯一邊說話一邊工作，臉上多了厚實的透明眼鏡。她正觀察著烤爐內的地瓜熟度，為怕焦炭飄飛，所以需要護目。

　　「那我問妳……妳們家的地瓜，產量減到什麼程度啊？」

　　「大概剩四成吧！我媽堅持不要漲價，目前正在做賠本生意……」

　　「以前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嗎？」張子旋追問。

　　「今年是有比較嚴重……」杜采芯說：「我有問過北邊農民，但他們說那邊的氣候雖有異常，可是沒像南邊的這麼嚴重……我覺得很奇怪呀……封龍鎮並沒有說很大，但為什麼南邊跟北邊的氣候會有這種差距？」

　　「南邊比較嚴重……」張子旋起了雞皮疙瘩，低聲說：「那妖怪每次上山都要經過那陣霧，所以牠的巢穴就在南邊，也就是說那隻妖怪的威脅，早就反應在鎮民的生活之中了……」

　　因為沒接觸過農業，所以對作物生態沒有頭緒；因為鮮少遠離白麟中路，所以對溫度無感。

　　張子旋恍然大悟，並發現自己對黎定安的質疑，原來都是自己的無知所造成的。

　　「不除掉那隻妖怪的話……這鎮上的人真的都會有麻煩……」張子旋皺眉思索，眼神卻平靜了許多。

　　「妳說什麼妖怪啊？」杜采芯的地瓜全部出爐，眼鏡已經卸下。

　　「沒、沒有……妳別亂問。」張子旋趕緊否定。

　　雙方各自思索，張子旋僵著臉，忽然從口袋掏出一包菸。

　　杜采芯整理著紙盒，準備等等的外送服務。

　　張子旋吸了兩口菸，眼神變得內斂，似在專注尋找往後的焦點，但一根菸抽盡，目光又變得黯淡，明顯遭遇了障礙，嘴裡不時出現輕微的嘆息。

　　只憑她一人，能做的真的有限……

　　還未入侵封龍鎮，便改變了鎮民生態的物種，至今從未遇過……

　　張子旋將菸踩熄，彎腰撿起菸屁股並塞入菸盒中，轉身走人了。

　　杜采芯見她不知為何事煩惱，正想關心，不料張子旋會是這樣的舉動。

　　她心想：「如果妳改天再來，我一樣會請妳吃兩條地瓜。如果可以的話……只要妳對我開口，我一定會試圖解決妳當下的煩惱。」

　　離開地瓜攤莫約兩百公尺，有輛機車停在張子旋身邊。

　　那台車本來飆得很快，像是要趕往某個地點，但就在和張子旋交錯時忽然急煞迴轉了。

　　張子旋被車主嚇了一跳，眼中微有怒意。

　　車上的人帶著墨鏡，卻沒戴安全帽，身材精瘦，穿著封龍高中的制服。

　　「找麻煩是吧？」張子旋拉長脖頸，狠狠地瞪著發出極大噪音的改裝排氣管，「你知不知道你剛那樣騎車很危險啊？」

　　「上車。」車主不時催著油門，看起來非常浮躁。

　　「你誰啊？」張子旋後退一步，想用更廣闊的視野去觀察這人。

　　「易風行操他媽的躺在醫院！妳到底跟不跟我走！」車主忽然大吼。

　　「住院？」張子旋吃了一驚，想也沒想便上了後坐。

　　從眼鏡的縫隙去觀察，再核實說話聲音，張子旋確定，這人是易風行的哥哥易霆。

　　易霆留著過時的中分頭，看起來卻很時髦。張子旋和他見過幾次面，每次的心裡話都是「這人好酷」，但要說出到底酷在哪裡，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也許是那雙鋒芒四射的眼，也許是那剛毅中卻帶點陰柔之氣的臉，總之張子旋在沒和他說過兩句話的情況下，莫名地對這人起了好感。

　　能用酷的方式令張子旋臣服，足見其魅力世間罕見。

　　易霆騎得很快，一下便到了位處北城道中心的醫院。

　　東山角雖是封龍鎮的指標，但因地勢不夠寬敞，能容納的資源有限，所以真正有在發展的地區座落在北城道。北城道民生用品最是豐富，要談到醫療資源，當然也是首屈一指。

　　據張子旋所知，關豐耀的父母經常在此區出沒，雖不在那居住，但也等同半個北城道人，而易霆不知是什麼緣故，身為土生土長的東山角孩童，竟能穿巷狂飆，頻走捷徑，視街區為自家廚房。

　　張子旋表面平靜，於內心中卻也萌生出了對此人的好奇感。

　　易霆停好車後便走入醫院，張子旋跟隨其後，半句話不敢多說。只因拿下太陽眼鏡的易霆，渾身上下都是殺氣。

　　從沿路的診間提示可以發現，二人將要去的地方是急診室，張子旋心中越來越是不安，不停猜想著易風行到底發生何事。

　　到達急診室外頭……這一切都有了答案。

　　原來易風行受了重傷，正在進行腿部手術。替他開刀的醫生從手術房走了出來，第一句話便是：「恢復的好，兩個禮拜能撐拐杖走路。」

　　從醫生和易霆的互動來看，張子旋認知到了一件事。

　　那便是易霆和這個醫生早就認識，而張子旋猜想，這應該和易家的父親有關。

　　不久前，張子旋便知易風行的父親住院，需要用錢，所以才會接下嚴擎天的委託，並將委託金全數給了易風行，但張子旋並不知道易風行的父親為何住院，也不知住在哪裡。

　　現在謎底解開了。

　　易風行父親在營造公司擔任搭棚工人，因精神不濟而從高處跌落，傷處嚴重到必須來全鎮最大的醫院做治療。主治醫生和易霆會認識，正因此事而起。

　　易霆對道路的熟悉，是為了來此探病，只是沒想到今天前來，卻是另一個家人出了意外。

　　醫生走後，易霆忽然暴怒，衝著張子旋大罵：「就是妳在惹事！如果不是妳，那傢伙就不用躺在醫院！」

　　得知易風行的腿部受到重創，已讓張子旋心神大亂，面對易霆那充滿惡意的責罵，她竟沒有半點辯駁的力氣。

　　「妳以為妳做了好事？」易霆憤怒地拍打牆壁，響聲清脆。「也許我對我弟不是很好，經常會對他拳打腳踢，但我從來沒有剝奪過他的夢想！妳這個自以為是的學姊，卻在今天毀了他的一切！」

　　易霆的怒吼聲當真如雷貫耳，震得張子旋無力站立。

　　張子旋背靠牆壁，直視前方，愣愣地說：「到底……怎麼了？」

　　「那個轉學進來的新生是個瘋子，連我都不敢碰，妳讓我弟學妳一樣耍耍威風也就罷了，卻為什麼要讓他去惹這個傢伙？對方剛來這所學校，想用暴力製造威信卻又不知找誰開刀，易風行自己送上門，他又怎會錯失這個機會？」

　　「易風行輕功不錯，怎會被人斷腿？」

　　「下課後被叫去司令台後方，突然遭到十幾個高中生埋伏，輕功再好又有屁用？三個國中生一起送了醫院，我弟最他媽倒楣，右腿骨折到必須重接！」

　　「那我……」張子旋話音開始出現顫抖，「……我能替他做什麼？」

　　「妳什麼都能做。」易霆語氣急轉，忽然變得異常平靜，說話期間緩緩將墨鏡戴上。

　　「只是不要自以為是。」

　　易霆留下這句話後便出了醫院，將張子旋徹底丟包。

　　張子旋在原地坐了很久，一直找不到接下來的目標，眼神茫然，僵如石像，直到一個護士走來，對她說：「請問您是易風行的家屬嗎？」

　　張子旋抬起頭，兩眼發直，眼中空洞的如見地獄。

　　「我是。」過了數秒，張子旋才點頭說話。

　　「探病時間就快結束了，您要去探望病人嗎？」護士說，聲音輕柔。

　　「在哪裡？」張子旋難得放低姿態，誠摯地說：「麻煩妳帶我去。」

　　來到易風行的病房，空間諾大，共有八張隔著白簾的床。

　　護士領張子旋來到窗戶旁邊，對她說：「有什麼需要就按鈴，我們會過來詢問。」

　　張子旋點點頭，臉上露出了微笑。

　　原來易風行並沒有睡，也沒有疲累之感，只是興奮看著張子旋，兩眼發光。

　　張子旋拉了張椅子坐下，沒有說話，視線歪斜，正專注地看著那打著石膏的腳。

　　「姊，妳怎麼會來啊？」易風行的嘴角和眼角都有瘀青，看起來卻很有朝氣。

　　「路上遇到你哥。」張子旋焦點全在石膏上，並沒有專心回答。

　　「我就叫他不要找妳！」易風行皺眉，「我哥脾氣很差，他沒……他沒對妳說什麼吧？」

　　「沒有。」張子旋視線不變，只是敷衍地露出了微笑。

　　「聽說黎老師離職了。」易風行說：「姊，妳有沒有去跟他道別啊？」

　　「沒有。」就連張子旋自己也沒發現，此刻的她，已經完全喪失思考能力了。

　　「唉……」易風行抓抓頭，「好老師這麼難找，黎老師為什麼不想辦法待到我們畢業啊？」

　　「黎老師……」張子旋稍微回過了神，「黎老師是傳說中的封龍族後裔，知道很多違反常理的事，這其中應該包括醫學！如果他在的話，你的腳說不定能治好！」

　　「有那麼誇張嗎？」易風行不以為然，「我覺得他只懂武術，不懂醫術。」

　　「不管怎樣我都會找到他……」張子旋咬緊牙根，聲音變得低沉。「你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的……所以我要想辦法治好你……我不能……我不能讓你一輩子不能踢球……」

　　「姊，我覺得即使妳沒有指派任務給我，那傢伙也會來找我麻煩。」易風行低頭，落寞地搓著自己的手指。「這根本不是妳的錯。」

　　「是我自以為是，不該認為自己可以維持校園秩序。」張子旋緩緩閉上眼睛，「我們只是行為比較開放、也比較有表現慾望的普通人，這不代表我們可以主宰旁人行為。打從我指派任務給你時……我就已經變成全世界最好笑的人了……」

　　「我自己是無所謂啦，腳又沒有節肢，還有練回來的空間，但我那幾個朋友……」易風行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怎麼樣……」

　　「就算你可以練回來，但你再也參加不到這一次的校際足球了……」張子旋說到此處，忽然之間就哭了出來，「我知道你會跑去踢球，是因為校際盃可以拿到獎金……你最近練習得比誰都勤……是因為你家裡需要用錢……但我……」

　　「旋姊，拜託妳別這樣……」雖是這麼說，易風行卻跟著掉下眼淚，「雖然我真的很想踢球，也很想賺錢，可是人活著就會出現意外……意外怎會是誰的責任？」

　　「我可以斷定這次是我的責任……」張子旋努力地緩和情緒，將手放在易風行打了石膏的腳上，「得知你受傷後，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是一個乖乖唸書的好學生，不要去跟那些高中部的人鬼混，是不是就不會接觸到嚴擎天了？是不是就能夠避免今天的意外了？」

　　「我覺得不能……」易風行抬頭看著張子旋，眼淚不斷落下，「我會叫我哥對妳保密，就是不希望妳為此而自責……因為要是妳開始質疑起自己的作法……以後的妳……就不再是本來的妳了……我不想要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如果不是本來的我……會對你們產生怎樣的影響？」張子旋試了幾次，仍無法讓呼吸平順，說話聲異常顫抖。

　　「妳知道我哥常常要我別去讀他們學校嗎？」

　　張子旋抹掉眼淚，做出了好奇的表情。

　　「嚴擎天在那組織的勢力，已經大到全校人都會怕他，只要我們還在封龍鎮唸書，法律就是嚴擎天的邏輯……」易風行仍繼續在哭，「也許我們都被定義成壞學生，可是妳從來不會要我們去做違背良心的事，妳跟他們是完全不一樣的……」

　　「所以你希望我當作沒事發生？」張子旋苦笑，「然後一如往常的在課堂上睡覺搗亂？」

　　「我不知道妳該怎麼做，我只知道如果妳的做事方法跟嚴擎天一樣，那我就不會有個踢足球的夢想……因為在真正的壞人眼中，循規蹈矩的東西都應該要被破壞……」

　　張子旋搖搖頭：「某方面而言，我也是在破壞秩序。」

　　「但在我而言，有些地下秩序只存在於我們這種人的心中。」

　　「地下秩序？就是害你變成這樣的爛設定？」

　　「不……我們心中的秩序，跟嚴擎天他們的不同。」易風行搖搖頭，「妳找我去辦事，妳錯了嗎？我答應了妳，還收了錢，那難道是我錯了？可是我們明明都沒傷害到人啊……傷害人的是那些王八蛋才對吧？」

　　易風行越說越是激動，越說越是傷心，「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把衡量對錯的尺，那些東西沒被記錄，也無法強迫別人遵守，只有我們心裡相信，所謂的是非對錯，才能用有尊嚴的方式去維持。我不知道我解釋的夠不夠清楚，但妳應該聽得懂我的意思吧？」

　　張子旋收回了手，拼命用袖子擦眼淚。

　　「也許妳會覺得自己跟嚴擎天扯上關係，所以才害了我，可是妳跟他是完全不同的人，真的完全不同。」易風行凝視著受傷的腳，「對我來說，他的行為影響到了我，那就該他負責……如果變成是妳在檢討……那真正犯錯的人不就賺到了嗎？」

　　「你說夠了沒有？」張子旋不停擦淚，整張臉變得赤紅。

　　「說夠了……而且我好傻眼……居然會在妳面前哭成這樣……」易風行還是很難過，眼淚怎麼都停不下來。「我今天說的話好有深度……我好為自己驕傲……但因為太有深度了……我不知道有沒有讓妳明白我的意思……嗚嗚……所以我好難過……」

　　張子旋心想：「該驕傲的……是收你當小弟的我吧？」

　　兩人忙著哭泣，始終沒有說話，幾分鐘後，張子旋才有了特別的反應。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找黎老師來治你的腿，我確定他辦得到。」張子旋起身，認真地看著易風行，哭紅的眼卻異常清澈，「那個打了你的人，正準備在封龍中學稱王，但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會用我的方式讓他後悔……也讓嚴擎天後悔……而且這份後悔，是沒有期限的……」

　　易風行吸了吸鼻涕，紅腫的眼窩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認真？」

　　「我張子旋說到做到。」

　　「只要妳這樣說，我就會信。」易風行的情緒逐漸緩和，破涕為笑，說：「只是希望妳能注意安全，不要跟我一起住在這間醫院。」

　　「那就一言為定。」

　　張子旋話說完，慢慢地將眼淚鼻涕擦乾。

　　她知道自己累積了這麼久的負面情緒……

　　是時候該全部爆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