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5 (6)
張倫
當我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兩點了，昨晚喝的酒現在轉化成恐怖的頭痛侵襲著我。
只不過我醒來的地點有點不太熟悉，我睡在一張帶有粉色蕾絲邊床罩的大雙人床上，床頭擺了幾隻泰迪熊，感覺就是個可愛的女生家裡會出現的玩意兒。
『睡了這麼久，終於醒來啦。』采蓉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並給了我一杯開水。
「采蓉…這裡是妳家嗎？」我接過開水，先喝了一大口。
『是啊，昨天你跟江西都喝多了，我把江西送回家之後原本要讓你跟小筑一起下車的，結果小筑嫌你太臭了就這樣把你丟給我，只好讓你睡我家囉。』
馬的，小筑這個鳩佔鵲巢的王八蛋。「真的很不好意思，還麻煩妳讓我借助妳家一晚，我猜我打呼聲應該大到讓妳很不好睡吧。」
『沒關係啦，只是我整晚都被你抱著，確實有點不習慣。』采蓉抓了抓自己的肩頸。
「什麼！我怎麼會做這種事…我應該沒有再對妳做什麼不禮貌的事情吧…」
『沒事沒事，我也能理解你喝多了，下次注意一點就好，一直跟江西拚酒我也看不懂你在拚什麼。』
「我也不記得了…哈哈。」這時，我想起小妤，「糟了，我的手機昨天就沒電了，采蓉妳能借我充電器嗎？』
采蓉將手機遞給我，『知道你還是急著想找到小妤，昨晚到家我就先幫你把電給充飽了。』
我連忙將手機打開，結果小妤始終是未讀的狀態，我不自覺的又嘆了一口氣。
『還是沒有讀訊息嗎？』采蓉和我併坐在床上。
「以前我們吵的再兇，她都不會這樣好幾天不傳訊息的……。」
『有沒有試過去找小妤的父母問問看，說不定她回老家去冷靜一下了呢？』
「唉，還記得那時候我被她老爸給洗臉了一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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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們交往第二年，小妤第一次問我要不要到他們家作客吃個飯。
『我媽媽說她很想見你一面呢，說想知道是什麼不長眼的挑上了我，真討厭。』
在這之前，小妤已經來過我家許多次，我爸媽只有我跟我哥兩個兒子，小妤的出現對他們來說就跟多了一個女兒一樣，更不用說是個幾乎各方面都贏過自己親生兒子的這種五星級女兒，只要當時我一回鄉就問我為什麼沒帶小妤回家，想想當時真的覺得自己好像沒有地位了。
『你以為老爸老媽他們真的不要你啦，其實他們是在為你開心好嗎？』我第一次帶小妤回家時，我哥跟我在陽台抽菸時這麼對我說。
「照你這樣說，怎麼我們兩個現在會在這裡抽菸呢？」
『唉，爸跟媽以前就很擔心你以後會不會遇到好女人，平常在學校那麼常被欺負、又沒什麼朋友，放假也沒看你跟朋友出去玩，待在房間一個人打電動，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媳婦出現了，他們可樂開懷了。』
『齁〜把拔又在臭臭了！』我哥的女兒牙牙跑到陽台敲著我哥的屁股。
『哎咻，』我哥把牙牙一把抓起來，『希望你能把小妤娶進門，如果她能代替雅甄把一個媳婦的事情都做好，我想她在天上也會很開心的。』
雅甄是我的大嫂，也是我哥的初戀情人，當初也是讓家裡倆老讚不絕口，結果生下牙牙沒多久就因為一場車禍過世了，我想我哥應該到現在還是忘不了她吧。
到了約吃飯的那天，我體面的換上了套西裝，手裡捧著要給小妤爸媽的一盒燕窩禮盒，還一併刮了鬍子，希望能給伯父伯母一個好的第一印象。
『今天很隆重喔，平常叫你刮鬍子死都不刮，還給我穿西裝咧。』果然免不了小妤一陣調侃。
「我可是為了妳欸，為了讓我在妳爸面前覺得我配得上妳，我們才能繼續在一起嘛。」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爸不接受你，我們就要分手囉？還是我們乾脆現在直接分手算了？』小妤的臉鼓鼓的。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看到我慌張的表情，小妤忍不住笑了出來，她伸手幫我整理領帶，一個用力把我的頭拉低，嘴唇親碰了一下我的臉頰。
『逗你的啦，我才不管我爸喜不喜歡你，我喜歡你比較重要。』看著小妤這樣輕鬆的表情，我也稍微不那麼緊張了。
轉身，我深呼吸了兩口，按下門鈴。
打開門的是一個面容慈祥的婦人，身上正穿著圍裙，看起來應該是正在煮飯。
『媽！我回來了。他是我男朋友，今天帶他回家一起吃飯。』
「伯母您好，我叫做張倫，這盒燕窩是給您跟伯父保養身體的。」我承認我那提著禮盒的手還有些發抖。
『哎呦，人來就好了還送什麼禮物，歡迎歡迎，快進來坐吧！』伯母熱情的邀請我跟小妤進屋。
小妤家不愧是大集團，整棟別墅富麗堂皇，連廁所都比我自己的房間還大。
伯父神情嚴肅地坐在客廳的沙發關心著財經新聞，時不時拿起手機使喚公司，感覺他是個無時無刻都在為工作奮鬥的人。
餐桌上靜悄悄的，只有餐具碰撞的聲音，我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爸、媽，你們知道嗎？那時候他為了追我，每天都抓著參考書不放，說要跟我一起讀臺大呢〜』小妤似乎想稍稍緩和氣氛，開始說些我跟小妤認識之後發生的事情。當然，第一次帶小妤去打保齡球的事情是絕對不能說的。
『所以，張倫，跟我說說你的家人吧。』伯父說話絲毫不帶一點感情。
「是，家父現在在市公所服公職，家母原本也是在市公所服公職，後來認識我爸結了婚之後便轉職家庭主婦照顧我和我哥哥，哥哥目前在學校當老師，有一個女兒，我大嫂則在去年意外離世了」
『嗯，家裡只有爸爸跟哥哥在賺錢，那麼收入能夠負擔家裡的開銷嗎？』
「目前而言因為我也開始在找兼職，試著減少家裡的開銷，如果自己能力許可也會給家人生活費。」
『所以你的大學學費是申請助學貸款嗎？』
「目前是的，但計畫下個學期就能自己繳全額學費了，不需要再申請貸款了。」
一陣的沉默之後，伯父又開口了。
『張倫，你大概知道為什麼我要問這麼多跟物質有關的問題吧。』
我點點頭，他從第一個問題就在打擊我了。
『我們家只有小妤一個孩子，從她一出生我就發誓她這輩子不能吃到任何的苦，所以我努力的投入我的事業，就是希望她能過著衣食無缺的生活。』
「我知道。」
『我從你一進門就開始觀察你的一舉一動跟你的穿著打扮，雖然你身上的西裝只是平價的布料製成的，送禮的燕窩也不是最高品質最高價的那種，但我看得出來你很努力地想配合小妤、以及我們家的地位，這點我必須給你鼓勵。』
「謝謝伯父。」我有些欣喜，但伯父下一句話又讓我感到難堪
『但是，你有辦法保證在未來你不會讓小妤吃到任何一點苦嗎？就憑你現在的學歷跟你的背景，你有辦法像我一樣給小妤衣食無憂的生活嗎？』
『爸，你不要逼張倫，我今天只是帶他來跟你們見個面吃吃飯，沒必要給他這麼大壓力吧！』小妤忍不住為我發聲。
『是啊老公，先讓人家吃飯吧，飯菜都要涼了。』伯母細心的又幫我夾了些飯菜進碗。
此時伯父將筷子重重的壓在桌上，『對我來說，能讓我們家小妤帶回家見父母的，就是已經做好要對小妤負責一輩子的男人了，如果現在我問這些問題他沒辦法回答我，那根本沒有認識的必要！Janet，送客！』
「伯父！」我站起身，「我明白伯父的愛女心切，也能理解現在這個社會物質的重要。但我願意向伯父發誓，我願意照顧小妤一輩子，我的一切我都願意與她分享，我的能力可能沒有小妤好，我的財產可能也沒有伯父這麼龐大，但我有自信我對小妤的愛絕對不下伯父跟伯母！」
我深深的一鞠躬，「雖然現在說這些話有些太早了，但我懇求伯父伯母，希望能將小妤交給我，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發誓小妤將不會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小妤泛著淚，也站起身向伯父伯母鞠躬，而兩人的手，十指牢牢地緊扣著。
『老公啊，我看你也該放過他們了吧。』
『……吃飯吧，涼了就不好吃了。』伯父舉起筷子搛了幾道菜進碗。
離開時，小妤說要送我到停車場，便跟我一起走走。
「我剛剛表現的還可以吧？」我鬆了鬆領帶，讓憋了整天的脖子透透氣。
『嗯〜勉勉強強六十分吧。』小妤的嘴邊藏不住的笑意。
「是這樣嗎？怎麼我看妳剛剛也哭了、連妝都花掉囉。」
『你很煩欸！』小妤敲了一下我的頭，隨後我們都沒有說話，牽著手走向停車場。
直到我坐上車子，再把小妤載回家門口後，她才又開口。
『張倫，』
「怎麼了？」
『如果你最後反悔不把我娶回家，我就要穿得超級漂亮去參加你的婚禮，然後讓你後悔一輩子！』
「你白癡喔，」我把小妤摟入我的懷中，「如果到時候我反悔了，妳還願意嫁給我嗎？」
『這個嘛……我考慮一下！』話一說完，她已經關上車門，揮著手跟我說再見。
我將車開離小妤家後，才發現副駕駛座上留著一張紙條，打開一看，上面是小妤的字跡。
『算命師告訴我我這一生只會為一個男人死心蹋地無怨無悔，我很高興那個讓我傾心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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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上次站在小妤家的門前，這次我的手汗冒的更嚴重，內心也更不安。
『張倫，你還好嗎？』采蓉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感覺敲了這扇門，無論如何我都會受到很大的創傷。」
如果小妤就在家裡，那麼她的家人必然知道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伯父想必對我不可諒解，我也為了當初對伯父伯母的誓言；如果小妤不在家的話，除了認為她已經不再愛著我之外，我更擔心的是她的人身安全。
對她而言，或者說對每個人而言，家都是最溫暖的避風港，在外面受了傷，自然會回到家接受家人的懷抱。
我吞了口口水，扭了扭脖子，按下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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