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快樂就不會被葉綠素帶走？」我喃喃自語。
「你又在說什麼蠢話？考完試了，放鬆一下啦！」死黨拍我的肩膀幾下，感嘆地說著人生道理，要我別繼續作白日夢，令我嗤之以鼻，只好放任。
「就是因為太放鬆才發神經吧。」我苦笑。
他做他的演講大師，我當我憤世嫉俗的少年。
當季節慢慢進入秋天，校園中滿滿的楓樹逐漸變紅，瞧窗外那滿坑滿谷的葉子將在不久的未來成為火海，我就不禁煩躁起來。連帶讓我想起不知該算是好還是不好的回憶。
『吶，楓的葉如果不紅了，是否快樂就不會被葉綠素帶走？』
『妳在說什麼啊？』
『不要用問題回答我啦！快告訴我，快告訴我，楓的葉子如果不會變紅，那我們的快樂是不是不會被那團綠色帶走？』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啦！』
『唔，小氣鬼！』
『這跟小氣沒關係吧！』
『小氣鬼！小氣鬼！就是小氣鬼！』
圖書管理員投以威脅的眼光與小而短促的聲響，見狀我點頭道歉，而她叉手嘟嘴別過臉。
那天在圖書館唸書的我，正巧唸的是自然科，正巧頁面示意圖是楓樹，正巧她坐在我旁邊，正巧正巧她問了那詭異莫名的問題，讓我心裡的楓樹慢慢染紅，我不諱言，她正巧是我喜歡的類型。
「你可知道，認真唸書有助於薪水成長，在這不景氣的時代，唸書也像玩股票一樣，投資對了就會大賺一筆，要是不對就只好吃自己。喂！有沒有在聽啊？」
「有啦有啦！」隨便應付死黨幾句上課鐘便響了。
課堂上我仍然望著窗外的景色發愣，老師在講台上寫他的筆記寫得不亦樂乎，而我則沉醉在最近的回憶裡。在那天之後，每一日我走進老舊的圖書館，經過打開都會吱呀叫的自動門，走上階梯左轉，進入名為自修室卻不怎麼大的斑駁空間中。裡頭特別擺放少量的藏書供人取閱，空氣瀰漫陳舊的書味，卻是唸書的好場所，也許是圖書之神的保祐，能夠安定精神又有管理員維持秩序，雖然我覺得這管理員的工作也太好賺。
但當我看向幾乎是我的指定席時，有個人坐著，是那個女孩。
「妳又......」
「啊！你來了，認真的自然系少年！」她打斷我的話，用壓低的聲音打招呼。我比了比位置，比了比自己，她才恍然大悟地移了一個座位，在我指定席的隔壁。
「妳非得坐在我旁邊嗎？」
「你很在意嗎？」她笑了笑，女孩子的笑容為何讓人如此陶醉？我像螞蟻一樣愛上這笑容，甜甜的愛不釋手。
「沒有啊，只是為什麼是我旁邊，明明還有很多座位，不見得要選在這裡，而且妳每次都坐在我的位置上。起初想說只是巧合，可是越來越多天，我已經習慣在那個位置唸書，在別的座位看不太下去。」
「真是遲鈍呢。」她說。
「啊？不好意思，太小聲了我沒聽清楚。」我只好再向她請教一次，可她卻扁嘴滿臉不情願，我以為她生氣，還道了歉。
「沒事啦，因為你是自然系少年嘛。」她指著我拿的書，那天的自然參考書。
「這......最近要考試所以常在看這本啊，還有能不要叫我自然系少年嗎？不過這個我的疑問完全搭不上邊啊。」
「我喜歡楓葉噢！可是我討厭它是紅色的。」
「咦？」見她沉默了，我抓抓頭坐下，正當我在準備唸書的工具時，她啪地吐出一串話。真是莫名其妙的女孩，雖然很可愛。
「所以我才會對你的參考書有反應噢，因為那天你停留在楓樹那頁停很久，我在想啊，你是不是跟我一樣喜歡楓樹呢。」
「那個啊，我只是苦惱為什麼它會在秋天變成紅色而已。雖然在之後得到解答了，卻依然不明所以，葉綠素不用的話會死掉嗎？可其他的樹就沒有這個問題啊。」而我心中也在苦惱，原來她是對楓樹，不是對我啊。
「說起來這個話題還真特別，為什麼呢？」我提問。
「對啊，為什麼呢？」她張大眼歪頭對我瞧。
咚咚，心跳漏了一拍，它確實讓我胸口因為激動揪一下，然後一股暖流湧上腦袋，想必我現在的臉一定很紅。
啪！
「痛！」她彈我的額頭。
「誰叫你看著人家發呆。」
－－
日子過得很快，每天都是歡樂的日子，上課有死黨陪伴，放學有女孩等待，雖然死黨總是說著大道理但確實是班上的開心果。女孩從不告訴我她的名字，她也不問我的名字，我們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所以除了她叫什麼、住哪裡唸哪間學校我不知道外，差不多都知道了。
也包括她喜歡我，我喜歡她，但我們沒有交往。
跨不過那條線的我們被陰影覆蓋，似乎還有我不知道可怖陰霾在後方籠罩著，因為我們太聰明，所以她不說，我不問。太過在乎對方的想法，反而成為了解彼此的絆腳石。
然後那天一早走進校園，火紅的楓葉海掩蓋眼前的校舍，地上也不少散落的葉子。
儼然一幅美麗的風景。
『當楓葉像淚水般從樹上滑落，我能否看透這幅彷彿由悲傷織成的畫面，每當走過這必經的道路，半熟的楓紅像是在提醒季節變化，枝葉分離走入我的眼界。
陣風襲上只有單薄衣裳的我，雖然不怎麼冷，甚至感到涼爽。
只是，楓的葉如果不紅了，是不是快樂就不會被葉綠素帶走？』
那天放學後心中浮現這段話，在自修室裡從不缺席的她的座位上沒有她。宛如心裡空了一大塊，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無法適應，問管理員小姐不知道，問也常來自修室的路人不知道，我想不到還能問誰。
『沒有人會知道，自己曾經錯過什麼。』
幾天後我想起不知在哪裡讀過的句子。
而它，讓我最後的理智線斷裂。
當自己好不容易習慣一個人的存在，建立起難以言喻的羈絆，擁有了特別的感情，而這人突然從自己的生命消失，就算有再多的理由也無法釋懷。滿滿的後悔暴漲，淹沒眼前的楓葉。
－－
就這樣日子迎來了寒假，接近春天的時候，前往圖書館的路上，被我做成書籤的楓紅葉子不慎掉下，只好彎腰去取。
「楓的葉如果不紅了......」
我的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腦海裡出現模糊的笑容。
「......是不是快樂就不會被葉綠素帶走。」
我邊接話邊急著轉身，想趕緊確認聲音的主人是否是熟悉的那個人。
「傻瓜，你瘦了，自然系少年。」她笑了笑。
「因為我的葉綠素把我的快樂帶走了。」
「對不起，我請你喝茶，你果然很著急。」她眨眼露出苦笑的求饒模樣也好可愛。
「都著急幾個月了。」
「對不起。」
我奔跑過去一把將她抱緊。
心裡那莫名的陰霾呢？那是之後的事情了。
完
創作內容
楓的葉如果不紅了
狂語 (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