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大概是關於蒼入魔城禁地前跟梵天可能會有的談話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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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絃之首愛琴,這是江湖中人共同印象,他也確實彈得一手好琴──至少天波怒潮曲向來震懾魔道。但說也奇怪,除卻對敵時分,蒼甚少在人前撫琴,幾乎只有在天波浩渺入夜時分,焚香雜著絲絲鹹味,才隱約從往復濤聲,聽見若有似無琴韻。因此有幸聆聽者,通常也大有來頭:正如這名腳步透著謹肅,卻熟門熟路穿越護界陣法的訪客。
「絃首。」
面海而坐的身影一頓,琴聲嘎然而止。站起,轉身,蒼向來人淡淡問候:「百世經綸大駕而來,是蒼失迎。」
「豈敢,是梵天唐突了。」一頁書微微頷首,算是回禮。
「勞動你親來天波浩渺,料有大事。」蒼自顧自地走入崖邊木亭,開始擺弄桌上茶具。
一頁書也不客氣,逕自對席而坐:「絃首素知天命,何必明知故問。」
蒼眼神低垂,專注在茶葉舒展、染色,令人看不清他此刻眼神:「你功體現狀,咱心知肚明,不宜插手。」他抬起頭沏茶,精光一閃而過,不知是茶水折射,或者如淵眼神。「人各有命。」
一頁書抿了口茶,回問:「是使命或運命?」
「承擔即是選擇。」蒼也拿起茶杯,縱然口中茶水兀自苦澀,眉目不曾稍皺。
一頁書沉吟一聲,似乎不置可否,眼神卻望向一旁琴座:「蒼,你今日琴聲別有感觸。」
「音聲之作,猶臭味在天地之間,本無哀樂之說,感觸何來?」蒼站起身,望向遼闊大海。
「在心。」一頁書也走向崖邊,兩人並肩而立,默默感受海風吹拂。「你心動了。」
「潮來潮往,總是一波一波。」然而深邃眼神所眺望,是隔著萬丈海濤也目難所及。
「起落往復,天道循環,誰比咱清楚呢。」甚至算不上寬慰,卻隱然夾帶佛者關心。
「新浪即來,平灘不見前浪。」蒼慨歎道。「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或許蒼終究也只是一名凡人。」縱然道心虛靜,向來波瀾不驚,天命齒輪再度轉動,仍然不可避免勾動歷歷往事。反叛、謀算、犧牲、堅持……紅塵滾滾仍然,四顧曠渺,英魂何在?故人何在?但見墳上新草。只有滔滔滄海,猶自朝朝夕夕,彷彿冷冽昭示天道無親。
一頁書沒有回應。他閉上雙眼,以他修為,縱然天波浩渺四面環海,海風吹哮,該是不動如山。此刻他卻無由感受一股冷意──一股由心而發之寂寥,似入定時乍見魔考,翻似怒濤,席捲百世經綸,席捲一頁書,席捲梵天。一瞬動心,再張眼,藍海白濤此刻入眸,竟是格外清晰。
良久,一頁書悠悠開口:「甚矣吾衰矣。悵平生、交遊零落,只今餘幾。」
蒼對曰:「白髮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問何物、能令公喜?」
「世事如棋,乾坤莫測,笑盡英雄。」
「好回答。」
兩人再無言語,只有若斷若續琴聲,隨著夜風,飄向不知的遠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