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偶陣雨，韋成廷篇》
咳咳，首先，在進入正題之前，容小弟好奇發問，在座諸公是否有曾經想像過自己夢想成真的畫面呢？
每個人都有一些想實現的夢想，差別只在於困難與否罷了。
不過有句話得先說在前面，對我而言那種不切實際的白日夢在名詞解釋上應該定義為『妄想』或是『幻想』。
例如像是——
「成廷你聽我說，我樂透中頭獎了！」
某天畜牲翔興高采烈地跑來我身邊大聲嚷嚷，引得一旁路人紛紛側目。
無言地看了看週遭即將可能成為現行犯預備軍的路人一圈，先不說暐翔唬爛與否，
就他這種高調大呼小叫的模樣，真的給他中了頭獎我看應該也是笑不到隔天。
於是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乖，告訴我，這是你昨天做的第幾個夢？」
「呵呵，第二個。」
沒記錯的話這傢伙那陣子窮得連泡麵都吃不起，別說是買彩券了，連買杯麥香犒賞自己都做不到。
想當然耳，子夫跟我莫名其妙卻又理所當然地成為被蹭飯的受害者。
當時看不下去的我有次點菜多加了顆滷蛋給暐翔，他頓時感動到熱淚盈眶、痛哭流涕，
直對著我說『成廷你真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然後邊把鼻涕『狗』在子夫的衣服上。
唉，沒辦法，誰叫我心太軟呢……唔，等等。
——不知為何，有個不好的聯想遊戲突然暴走般地在腦內飛速運轉了起來。
最好的朋友？人類最好的朋友？狗？
——我是狗？幹勒，你才狗！
因為不知道這頭畜牲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我忍氣吞聲地瞪了他一眼。
呵，沒關係，你就繼續裝傻，最大的苦主還沒動手呢！
我原本以為下個瞬間應該會有個砂鍋大的拳頭猛烈地灌在他臉上，但子夫對此居然只是笑了一笑，罕見地沒有生氣。
結帳時我問子夫怎麼了，是不是頭腦出了什麼問題，需不需要回廠再造時，他只是笑咪咪地回：「明天社會版的小角落應該會有一篇小報導寫著『某男大生因吃了太多顆滷蛋，噎死在租屋處！』，你千萬別錯過。」
至於阻止子夫將他的『幻想』變成『現實』那又是另一件事了……
扯遠了。
記憶力好的人應該多少有印象我提過數次嚮往著在國外的露天咖啡廳外悠閒地喝下午茶。
至於為什麼現在忽然又重申了一次，當然是因為……它即將達成了！
而且還是跟我那漂亮可愛活潑動人性感嫵媚的女朋友一起唷，呀呼！
嗯，你問我是怎麼辦到的？簡單啦，鼓起勇氣就對了。
明天的邂逅嗎……想想還真是有些小興奮呢。
——儘管我是這樣期待，但實際上先前和商雅筠的對話則是——
「三個月？」到了我的住處後，商雅筠終於提問。
「呃……嗯。」我試探地問：「類似像試用期？」
商雅筠以一種明顯壓抑著怒意的語氣冷淡開口：「韋成廷，你覺得好笑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聽我哈、哈啾！」
一陣寒風吹斷了我的解釋。
話說，這風來得也太碰巧了吧！
「時間不早了，這裡晚上溫差很大，你早點回去休息吧。」商雅筠蹙了蹙眉，看了下時間。
我有些不知該怎麼接續剛才的解釋，只能呆呆地回了句：「……好。」
然後眼睜睜看著她從我的視野之中逐漸遠去。
忽地。
「你明天下午有空嗎？」
這句話瞬間像是救命稻草般竄入我的耳膜。
「蛤？明天？」我像如夢初醒地望向她的背影，一股難以名狀的喜悅噴湧而出。「有，有有有！有空有空，明天一整天都超級有空！」
商雅筠背對著我『哦』了個長音，如果我沒聽錯，她剛才肯定有偷笑。
我不禁再次深深陷入為何我總是能莫名逗樂身邊其他人的疑惑之中。
如果畜牲二人組在現場這時肯定會噴出一句『小丑一詞簡直是為你而設啊！』。
……好吧，樂觀點想，爸、媽，最起碼以後你們兒子不怕找不到工作了。
「一起喝杯咖啡？」
「好好好！」
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略為思索後說：「那……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碰面？那附近有間還不錯的店，離這裡也不遠。」
「好好好！」在飛快地答應並看著她有些無言的神情，我猛然想起一件事，尷尬地搔了搔頭說：「可是，我……」
商雅筠狐疑地問：「我……？我什麼？」
快察覺到啊你這女人！
我不禁開始對著她瘋狂擠眉弄眼給出各種暗示。
要我自己說出那個詞實在是太難為情了，我恥力還未夠班啊！
商雅筠這時才恍然大悟：「對喔，你是路痴。」
喂，說好的看破不說破呢！？
「那我明天下午一點會來這裡接你，你不要起不來就行。」商雅筠嘆了口氣，第一次對我露出『真沒用』的表情，對我心理層面造成百萬噸的傷害。
面對如此令人髮指的屈辱狀況，我的回答當然是——
「報告是！」
活像是個只會給主管扯後腿又沒出息的垃圾冗員。
她噗哧地笑了出聲，忽然又像是想到什麼般地輕聲問：「你剛才說要交往……是認真的嗎？」
這句直球對決讓我有些猝不及防。
正當我絞盡腦汁努力思考如何用語言拼湊出浪漫且得宜的句子時，身體卻更快有了反應。
「報告是！」
這次還加上了敬禮動作。
活像個正被長官督導的菜鳥士兵。
「很好！本小姐會認真考慮這個提議。」商雅筠士官長滿意地點了點頭，臉蛋不知是否因為憋笑而有些紅潤。「噗！哈哈哈哈！」
她開心地彎著腰笑了起來。
客觀來說，這狀況看起來像極了一場鬧劇。
應該是這樣子的。
但我卻明顯意識到我那陪笑的笑臉卻在她的笑靨下慢慢收了起來。
夜的寂靜很快因為這道不和諧的笑聲被打破——原本我是這麼想的，然而並沒有。
聲音像是融入了整個背景之中，在微風的傳遞下更夾雜著一抹溫柔。
而在這一切的發源處，就是商雅筠。
無論對誰如何，不過對我來說，那正是令我為之目眩神迷，屏氣駐足凝視的存在。
我輕輕地說了句：「妳真的好美。」
她仍是笑得十分開心，貓似的瞇起了眼，大概是完全沒注意我的喃喃自語。
我們那晚的對話就在她沒心沒肺的笑聲下告一段落，而我也迷迷糊糊地進屋盥洗躺床，
回過神來時才發現我已經用棉被把自己裹得像條毛毛蟲雀躍地滾來滾去大吼大叫好長一段時間了。
啥？你說提出邀約的是她，鼓起勇氣的也是她，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而且跟她比起來，我簡直就是孬到一個不可思議，根本丟盡男人的臉面？
……嗯，您教訓得是。
※ ※ ※
於是到了隔天，我起床，看了一眼顯示在手機上的時間。
2:23 P.M.
「哈啊！？」我驚訝地睜大雙眼跳起身。
什麼情況？
三小？
什麼情況？？？
不可能，我明明有設鬧鐘啊！
冷靜，韋成廷！
我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艱難地壓制住混亂的思緒。
這時我才注意到，手機不知何時被開啟了靜音模式。
就是這個嗎！害我睡過頭的原因！
但到底是什麼時候，又是為什麼切到的呢？
放外套口袋不小心扳到，還是睡前無聊看訊息時迷迷糊糊間手滑壓到？可是我記得躺床沒多久就睡著了呀。
……吼，我在鑽牛角尖什麼，現在追究這個好像也不能改變現狀。
話又說回來，商雅筠呢？
她不是說過下午一點要來這邊接我嗎？該不會她還在屋外等吧？我昨晚可是特意沒鎖門的呢，她……應該有注意到吧？
如果有的話，她人應該在室內——天啊我在想什麼，她如果進屋的話早就把我叫起來了！
可是、可是如果……我不禁想著『如果她不好意思把我叫起床』這個可能性，那她應該就還在屋內。
總之目前出現了多種可能性，由最好至最糟如下：
1、商雅筠進屋子看見我還在睡覺，於是靜靜等著我醒來，所以她人應該還在屋內。
雖然這是最好的可能性，不過也無法掩蓋我第一次約會就讓女方等了一個多小時的事實。
2、商雅筠沒有注意到門沒有鎖，又或者是注意到但沒進屋，等了一會就離開，這是場無疾而終的約會。
3、同上，但商雅筠現在還在屋外等待，這簡直是個糟透了的結局，別說是約會了，我將面臨的會是場未知的巨大風暴。
4、如果說還有比以上選項還要糟的情況，那就是——她根本沒來，從頭到尾只有我一頭熱。
想到這個可能性，原先還焦躁慌亂的情緒霎時消逝不見，灰暗的氣壓開始籠罩我的傳導神經。
此刻我也注意到窗外飄來一片烏雲，悄悄地將太陽綁去，天空如同我此時的心情變得陰鬱。
理論上商雅筠不會這樣對我，但我卻怎樣都無法忽視這個可能性。
唉，認識她之前我從沒想過我會這樣子患得患失。
「……咦？」
忽地，我的視線被一個東西給吸引住了。
那是一張壓在床頭櫃上的紙張，我可以保證在此之前我從沒見過它。
我毫不猶豫地將其打開——
『你睡太熟了，我叫不醒你。
為了懲罰你，我決定先自己到咖啡店，請自行前往。哼，路痴！
我會等到14:53，如果你沒有趕來，我會很生氣（這裡畫了個憤怒符號）。』
……沒想到居然還有第五個選項。
看來她曾經到過屋內，並試圖叫醒我而未果，因此留下這張紙先行一步到咖啡店等我。
附帶一提，雖然信上說得好像很嚴重的樣子，但背面仍親切地畫上簡易地圖，真是感謝商女神如此體恤身為路痴的我……
只是話說回來，這個時間也太奇怪了吧？
一般人通常都是以三十分鐘為一個單位，子夫曾經說過有些性格古怪的女生會在這個條件加減個十分鐘——當然，這個僅只是指約定時間，並不代表女生真實抵達時間。
又扯遠了。
瞄了一眼現在時間，2:30 P.M.，呃……各位先冷靜，我算術還沒差到需要別人提醒我剩下幾分幾秒。
咳，總、總而言之，先出發再說吧！
我急匆匆地穿上外套，帶著必要的手機錢包奪門而出。
※ ※ ※
《睡著的模樣，她的視角》
「呼、呼。」
喘氣的聲音仍迴盪在耳邊。
這也難怪，畢竟我幾乎可以說是一路小跑步過來的。
昨晚他盯著我看的模樣雖然我盡量假裝沒注意，可回到住處後卻總是揮之不去。
他肯定對我下了咒，嗯，一定是的！
我順了順頭髮，順便看了下手錶，12:54分，完美。
於是我敲了敲門，本想著應該會得到他的回應，門卻順勢地『開』了。
字面意義上的敲開。
我蹙著眉：「這也太粗心了吧……」
是單純沒有關好門嗎？還是特意為我不鎖門的？
我猜測起這些可能性，尤其是後面那一個讓我的心情好上不少。
踏進屋內，我旋即浮現出了一個疑問，探頭看了看後便得到解答，不禁氣得臉頰鼓了起來。
可惡！
「哈囉？」
終於我在12:58分時打開了他的房門，而呼呼大睡的他似乎還沒有一絲要起床的打算。
『Sleeping Beauty』嗎？確實他是頗符合我審美的男生啦。
我有些怔然地看著他，那毫無防備的模樣讓我呆呆地出了神。
鼓起的臉頰也不知不覺消了下去。
突地，一陣鬧鈴聲音把我拉了回來，而他難受地皺了皺眉，似乎隨時都有可能醒來。
不知為何，我鬼使神差地一把搶過這不合時宜的噪音製造者，並果斷地開啟靜音模式。
消除掉惱人的嘈雜聲後，他又恢復了平穩的呼吸。
我輕呼出了口氣，然後繼續欣賞他熟睡的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我覺得滿足了，終於開始覺得有些無聊。
雖然要在這裡等他醒來也是可以，不過看他手足無措的窘狀可是我的一大樂趣呢，哈哈！
並沒有思考太久，我開始在四周找是否有可用的紙和筆，而桌上正巧散落著一些紙張，我隨意拿了張瞧了瞧。
然後不少疑問也因而獲得解答。
「……原來是這樣。」我在心裡如是道。
隨後我找了張白紙，寫了些壞心眼的話，雖然覺得可能不管用但還是在背面畫了地圖。
至於他會不會在信上指定的時間內趕來？其實我也不知道。
但如果超出時限一點點，我應該還是能耐心地等著他的吧？只是記得要給出氣噗噗的表情。
我偷偷笑了起來。
『他睡著的樣子，真的好像一隻舒服地閉上眼睛的……狗。』，帶著這個念頭，又瞥了一眼房內仍未睜眼的男孩，我輕輕地帶上了門。
想像著他假使有一天學小狗汪汪叫的模樣，我不禁低聲呢喃：「真可愛。」
※ ※ ※
說實話，我個人其實是覺得有必要立法告知那些廣大的路痴同胞們，一旦迷路後就老實地待在原地等待認領，不要再亂跑添亂了。
身為光榮的路痴協會一員的我可以挺起胸膛告訴大家，以我這些年血淋淋的經驗足以證明：路痴想要靠自己找到目的地，根本找死。
曾經我也想過憑藉著『問人尋路』這項絕學試圖扭轉畜牲一、二號看向我的輕蔑眼神，但是每當我問過一個接著一個路人，卻發現離目的地則是越來越遠，甚至後來還會得到許多類似『那邊離這裡很遠捏，啊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回應。
你問我怎麼回事，怎麼會越跑越遠，是不是故意在搞？
呵呵，我哪知道會不會是你們這些居心叵測的刁民想害朕？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之後只要是去不那麼熟悉的地方，我便堅決必須要有識途的老馬和我一同前往。
在此鄭重聲明，在平時常走的道路我並不是那麼容易迷路，但所謂『人生地不熟』，到了沒去過幾次的地方誰都會輕易走失的。
綜上所述，我選擇了——
「Very thank you, Sir！」
面對著商雅筠有些傻眼的表情，我衷心地向面前的老馬，咳，我是說——先生道謝。
話才剛說出口我就立即意識到這是個錯誤文法，於是又急匆匆地說：「I mean, thank you very much, Sir！」
他則是對我點點頭，和藹地朝我揮手說：「You're welcome. Have a nice day.」
而我也禮貌地和他揮手道別。
接著愉快走至商雅筠的對面就座。
這家與其說是咖啡店，不如說是『外頭散落著幾個座位的露天咖啡餐車』比較貼切。
餐車內的員工正在簡易收拾著，貌似正準備打烊。
我看著手機顯示的時間——14:56 P.M.，讓我不禁疑問：這麼早就準備結束營業了嗎？
還是因為——我抬頭看了看逐漸被灰色侵襲的天空，然後將視線放回了桌面上。
那裡擺著兩杯咖啡，稍稍觀察便可知道其中一杯似乎已放了一段時間，不再冒煙了。
想當然這應該是商雅筠預先點給我的咖啡了，雖然已經略有些冷掉，但由於本人是貓舌頭，所以剛好。
灰暗的天空、微涼的空氣，散落的座位除我們外的最後一組客人也起身離開，而餐車的店員此時也恰巧走出，對著商雅筠不知喊了些什麼並指了指天空，後者僅微笑頷首示意。
彈指間，這附近走得只餘下我和她。
不知是否我的錯覺，週遭像是被後製上了冷色調，就連流動的空氣都開始挾帶著些許寒意。
儘管因此身體瑟縮了下，不過能明確地感受季節的轉變，並非是什麼令人反感的事情。
雖然是不擅應對，但我從不討厭寒冷的天氣。
我沉浸在這樣的灰白色氛圍之中。
於是我開心地啜了一口充滿香氣的冷咖啡。
咖啡的香氣充斥在口腔味蕾之間，我尚未來得及好好複習，內心卻在此時橫插一腳，以一貫冷淡的口吻祝賀我的夢想成真。
我不禁為之一愣——確實，我一直以來都嚮往著能在異國的露天咖啡店外享受著風景及下午茶，然而現在卻無預警地實現了。
若真要說有什麼區別，那就是原本設想的我應該會是獨自一人。
似是受不了我的絮絮叨叨，一個問句突然在腦中浮現：「現在這樣子有什麼不好的嗎？」
面對這個疑問，我不禁啞然失笑。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正當我仍感到有些不可置信的同時，耳邊傳來商雅筠有些不甘心的聲音：「誇張耶，你居然請警察給你帶路？太卑鄙了吧！」
卑鄙？小子妳說我卑鄙！？
應該是Baby才對吧！
呃，我的意思是閣下怎會這麼說呢……等等。
——為什麼我能夠安然無恙地抵達這裡，商雅筠卻會給出這種貌似相當失望的反應呢？
如果我迷路的話，她會有什麼好處？
她的興趣該不會是等人吧！？
我快速地瞥了桌上的咖啡以及商雅筠一眼，不知為何卻拼湊出一本小說的名字，這個奇怪的念頭剛冒出瞬間便被我駁回。
不是這個，莫非她有喜歡數落別人的嗜好嗎，哈，真好笑！
咦？
此時一個不妙的預感忽然猛烈地竄上我的背脊。
腦中警報大肆作響。
難道、或許、可能、該不會，她也被傳染到了喜歡看我出糗的毛病了？
這可不行，需要馬上進行緊急處理！
最好的方法，莫過於不要讓對方稱心如意。
我假裝不以為意地回答道：「哦，剛好在路上遇到正在巡邏的警察，於是就找他問路，沒想到對方這麼熱心居然親自帶我來了。」
這當然是騙她的，幾分鐘前我抓著警察先生的衣領大喊著『Please help me！』引得街上人人側目時的場景至今依然深刻地烙印在我腦海裡。
……還是讓我們把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揉一揉丟進垃圾桶吧。
我用眼角餘光偷看了她一眼，只見商雅筠嘟起嘴小聲地抱怨：「那麼熱心幹嘛……」
危！
這女的已經出現了那該死的『喜歡看韋成廷出糗』病徵，再不好好想辦法處理可能就得讓皮諾可處理了。
我試著轉移話題：「咖啡蠻好喝的，妳的品味很好。」
「對吧對吧！」商雅筠欣然同意，旋又意識到什麼不對似的沉著臉說：「哼，誰說要給你喝的？你這是偷竊行為！」
咦……她竟然還能反應過來？
看來得再加把勁了。
「為了表達我的歉意，下次約會的費用請讓區區在下支付。」
「嗯？」像是沒意料到我會這麼回應，商雅筠疑惑地眨了眨眼。
驀地，她的眼神變得十分銳利，像是發現獵物的老鷹，靜靜地注視著我數秒鐘之久。
一場激烈的攻防戰就此開打。
她說：「你遲到了三分鐘。」
我說：「對不起。」
她接著說：「你睡得跟豬一樣沉，叫都叫不醒，還會打呼！You！Pig！」
真的假的？我會打呼？
我有些意外，但表面上仍不動聲色。
題外話，她指著我的鼻子說『Pig』的模樣真的是有夠可愛的，害我差點因此笑場。
我輕咳了下，擺出一本正經的表情：「這次主因是我的手機不小心切到了靜音模式，回去我馬上買一堆鬧鐘保證不會睡過頭。至於打呼問題……我聽說好像有種手術可以讓自己不再受到打呼困擾。」
「其、其實也不用做到這個程度啦……唔！」她似乎略有些訝異我的沉著反應，但沒多久又道：「你是路痴！」
我為之一頓，片刻後才無奈地聳了聳肩：「關於這點我無從辯駁，抱歉。」
「你粗心大意，門不但沒關好而且沒鎖。」
「不，我是特意為了妳才沒鎖的。」
她咬著嘴唇，組織著下一波進攻：「你……」
被我猜中了。
看來這樣的反應並不是她想看到的，明明是我各種道歉示弱，但商雅筠卻像是被我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態度氣得臉色有些微微發紅。
嘿嘿，坦白說，比這些更沒營養的對話，平日裡和那兩頭畜牲隨便一扯就是沒日沒夜，實在是想不到我會就此敗下陣來的樣子。
瀏覽著記憶中和畜牲們嘴砲的歷史紀錄，現下這點程度可以說是連熱身都稱不上。
我面色冷靜，實際上內心則是正相當輕鬆地等待著她的下一句垂死掙扎。
來吧！讓我好好地教訓——
「狗。」
妳一頓……啥？
我不解地問：「什麼狗？」
這句話著實讓我有些摸不著頭緒。
商雅筠鼓著腮幫子，低著頭眼神不悅地盯著我說：「你騙我說房子裡面有狗，根本沒有！」
「啥？噢！我……」
糟了，完全忘了這回事！
我這才想起先前謊稱說屋子裡有隻屋主忘了帶走的狼犬云云，沒想到她還記得。
那不是十年前的事情嗎，妳怎麼還記得啊？
她似是相當在意這條狗的存在與否，死死地盯著我，一字一句說：「你這個騙子。」
我連忙搖頭否認：「我不是……」
「那你說呀，哪裡有狗？」
被她這樣盯著，我頓時有些動搖。
我沒辦法辨識出她的情緒有幾分認真，但看樣子她是真的很喜歡狗。
說到『狗』這個形容詞——在這裡指的是負面的意思，我的腦海自然而然浮現畜牲一號，也就是游暐翔先生的身影。
『實在是沒有任何人比他更適合這個形容詞了！』，如果日後有類似尋找符合對應形容詞人物的綜藝節目，大概會出現這樣的評論吧。
不過我現在想到的則是之前請這頭連路邊流浪漢都可能比較有錢的畜牲滷蛋時，那不經意間在腦海一閃而過的聯想遊戲。
然後，我指著自己。
「汪汪。」
暐翔你說得對，我是狗。
「啊？」
反正附近也沒人，豁出去了！
我起身大喊：「從今天起我就是狗，誰也別想奪走我這個尊榮的稱號！」
空氣頓時凝結成死寂。
我看著她，她看著我，一時之間大眼瞪著小眼。
我心想，這也太尷尬了吧？
旋又苦心思索要如何打破這僵局。
「汪！」
於是我不死心地又叫了一聲，並努力擠出猙獰神色。
「噗嗤！」
一陣沉寂後，商雅筠驚訝地睜大雙眼，又剎地瞇成漂亮地半月型笑了起來。
她似乎是完全沒想過會得到這種回應，吃吃笑了好一陣子。
我鬆了口氣地順勢一屁股坐回位子。
呼，看來是沒事了。
好一會後，這女人才有些釋然地躺回座位上，既好氣又無奈地說：「算了，這次本姑娘就暫且放過你！」
那還真是謝謝喔。
商雅筠立即露出一抹危險笑容地身體前傾，語氣不善：「韋先生，你好像在想著什麼很失禮的事情耶？」
哇靠，妳會超能力哦！？
我暗自吃了一驚，但立刻吐槽怎麼可能。
瞬間我強自鎮定，以試鏡奧斯卡影帝的嚴謹態度換上微笑表情，誠懇地說：「商小姐多心了，怎麼會呢？」
這等反應若是讓我爸看到肯定能得到毫不保留的大聲喝采，直呼這小子真有乃父之風。
……唉，畢竟也是看了十多年老爸的各種花式認慫，看著看著也就學會了，只是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用上。
「不知道原來你這麼油嘴滑舌。」商雅筠伸出食指戳著我額頭，哼了一聲：「你先在這裡喝咖啡，我去附近晃晃。」
妳要幹嘛？買橘子嗎？
不對，我在想什麼啊！
「我陪妳。」
說罷我便拿起咖啡準備起身，怎料此時她的臉頰甚至連耳根子整個都燒紅起來，兩手急忙將我按在座椅上：「不用啦！唉唷，總、總之你在這裡等我啦！」
然後不由分說一溜煙地跑向彼端。
啥，什麼情況？她真的要去買橘子？
不對，我被拋棄了？
我慢了兩、三秒才終於真正理解她的意思，不禁暗罵自己欠揍到了極點。
商雅筠等了那麼久，儘管桌上只有兩杯咖啡，但誰說她僅喝了眼前那杯？
喝多了當然要——
我尷尬地摀著臉，嘆了口氣：「韋成廷你真是有夠笨的……」
像是要懲罰我一般，一道道冰涼水滴開始毫不留情地砸到我身體上。
大氣始終還是承受不住壓力，將不堪負荷的重擔卸下，也僵硬了我的臉部神經。
我有些失神地仰頭望著這明目張膽地帶來陣陣寒意的源頭，任由身體對著椅子施予向下的力矩，竟愣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對於雨天，我一直都有著複雜的感情。
直到淅瀝瀝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我才勉強收拾情懷，後知後覺地緩慢將桌上的咖啡拿起，環顧四周後決定去餐車下避難。
幸好餐車還自帶小屋簷可以勉強應付目前這種不大不小的雨勢，但要是如果演變成滂沱大雨，商雅筠恐怕就得好好想想我是要清燉還是紅燒了。
想到這，嘴角不自覺地莞爾。
至於你問為什麼我不跑到超商或者其他地方……？
拜託，前不久才說過原因，腦袋不好的人勞煩自己拉上去看！
……你們該不會還真的照做吧？不怕讓本世紀第一害蟲——游暐翔先生笑到進醫院嗎？
想到暐翔，就不由得想到——
「喂，你喜歡雨天嗎？」
倏地，回憶捎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問話，我嘖了一聲，打算視而不見，海馬迴卻強迫著我點擊這段一直不怎麼願意去播放的回想。
連帶著把從剛剛到現在算是都還不錯的心情破壞得乾乾淨淨。
笑容嘎然而止。
※ ※ ※
我想想，那應該是——高中吧。
是個空氣沉悶卻尚未落雨的午後，不曉得為何我正和這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這個開場白也太尬了吧，話說怎麼不見另外那個人呢？』，感到奇怪的我內心這麼想著。
嘴上則是隨口瞎扯：「嗯……沒什麼特別的感覺耶，不喜歡也不討厭吧？」
「就知道你會這麼回答。」聲音的主人略為不滿地白了我一眼：「你這人好像對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雲淡風輕的。」
是嗎？我是這麼豁達的人嗎？我可不這麼認為。
我在乎的東西明明就多得要命！只是——
意識到即將說出口的話語有些傷人，因此喉嚨只是動了動，但沒有任何企圖要發出聲音引起注意。
半晌，我才緩緩吐了句：「還好吧。」
無論是再怎麼粗神經的人也早該察覺到情況很不對勁，而我更是想趕緊結束掉這莫名其妙的詭異對話。
她在幹嘛？她到底想說什麼？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欸，你真的是個很無趣的人耶！」對這話我僅挑了挑眉，誰知道她冷不丁地又接續著說：「但我喜歡。」
我心頭一驚，嚇得站起了身，頓時感到有些頭皮發麻，但表情仍強裝自然，回了聲：「哦。」試圖打混過去。
事情的演變像是不斷失控的列車正朝著最壞的方向疾駛而行。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展開，還打算奮力挽救的我想都沒想就選擇了最快也有效的方案——逃離現場。
「我還有事，先走了。」
走吧！快點離開這裡！
話說回來，我又是怎麼想的？我喜歡她嗎？
希望她就這樣讓我離開，別再說話了！
或許有一點吧？但那根本就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而且她怎麼能這樣說？
「我的意思是，我喜歡你！」她攔在了我前頭，正眼看著我。
她怎麼能？
這個問句反覆在我腦海中打轉，強烈的怒氣也隨之不斷湧現。
我側身迴避，勉強克制住動手或動口的念頭，語氣儘可能平淡地說：「抱歉。」
正當我思緒萬千，抬腳快步想盡快遠離這令人尷尬難堪的地方時——
「我可以跟他分手！」
轟的一聲，大雨終於降下。
「閉嘴！」
※ ※ ※
我茫然地看著從天而降的雨水，以及在此之上的烏雲，不知不覺思緒又晃到過去。
「壞習慣。」我自嘲般地嘀咕了一聲。
水滴從被濡濕的頭髮滑落，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它在我衣服上逐漸暈開，但我卻只是專心凝望著半灰的天空。
我在想，再過段時間，它會變得更黑嗎？還是會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地放晴？又或者會維持現狀？
那我呢？我又是怎麼希望的？
——她呢？
忽地，透明色的傘在我的視角中閃現。
「在想什麼？」帶著好奇與笑意的疑問。
那是個我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這時我也發覺我的嘴角正悄悄揚起。
更令我意外的是，我居然因而難得起了惡作劇的心態。
於是我這麼回答：「在想妳。」
她發出咯咯的笑聲，給了我一個與這天氣全然不搭的燦爛笑容，突然又氣鼓鼓地朝我扮著鬼臉，吐著舌頭說：「騙人！」
在這瞬間，我像是從這世界上抽開一般，耳朵只能聽見附近雨聲，但更清晰的是我的心臟跳動聲。
而身體就像是被高速行駛的車子撞上，似洩了氣的皮球輕輕靠上了牆壁。
不可思議地，我竟不討厭這種感覺。
從剛剛一直在我腦海盤旋不去的負面思考，隨著這個女孩的到來，被這能令人著迷的笑容給一掃而空。
面對這個像是有著神秘魔力般的女孩，我只能聳聳肩，再給她一個懶洋洋的微笑。
「喂！」商雅筠似乎真的有些生氣地交叉著肩，略為前傾地直直盯著我。
「你從剛剛開始的樣子一直很奇怪耶……啊，該不會是在心裡偷偷講我的壞話吧？快說喔！到底在想什麼？」
我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在想妳啊。」
「咦？」她愣了愣，臉剎地紅了起來，似乎是沒想到我會給出同樣的答案，半晌後才結結巴巴地小聲抗議：「騙、騙人啦！」
而我又再度被她給逗笑。
她偷偷地瞥了我一眼，整個耳根子都紅透了，像是要捉魚的貓般地小心翼翼問：「你、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淅瀝瀝的雨聲短暫地佔據著這數秒的空白。
我緩緩拉近和她之間的距離，促狹地笑著回她：「假的。」
「討厭耶你！」
她不客氣地敲了我胸膛一拳，接著轉過身背對著我。
我揉著隱約作痛的胸口，苦笑以對。
望著她雖是生氣但嘴角怎麼也藏不住的笑意，我瞇起了眼。
＜剛剛是假的，現在卻是真的。＞
創作內容
《三個朋友，三種愛情。三個月前，三個月後。》44
三三三三 (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