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通向學校的路，走到靜謐的校門前。早晨的太陽光照在校園裡，給校舍披上了淡淡的金光，彷彿正散發著莊嚴的色彩。
學校是學習知識的神聖所在，同時是許多同學的噩夢。
屋外的蟬鳴是自由的象徵，學生則被困在玻璃之內，只能看著練習卷雪片似的飛下來。
下課鐘一響，彷彿打開閘門的野獸，男生們衝去打球，女生們群聚在一塊談天八卦。
高瑋澤坐在靠著走廊的位置，手中百無聊賴地轉著筆，他看著走廊上打鬧的人群，熙攘而過——外星人就是這樣穿著學生的制服，混在人群裡遊蕩。
高瑋澤經常無所事事地看著人群，透過觀察不同，判斷誰不隸屬於地球。
眼前走過去一名高挺的少年，他的臉上掛著比太陽更燦爛的笑容，一張韓星似的俊美臉孔，讓這所高中的無數女性心生愛慕，柯子洋不僅長得好看，成績好運動也不錯，是個理想的夢中情人。
柯子洋正與葉雅安說著話。葉雅安是位站在美少年身旁也毫不遜色的美少女，潔白純淨的面容搭上發育早熟的曼妙身姿，兩人看著就是一對年輕的佳偶。
校園似乎盛傳著兩人的緋聞。但高瑋澤不感興趣，他在內心換位思考：如果自己是外星人，會對什麼樣的人感興趣？
是圍繞校花校草？還是利用其他脆弱的人類？
不知道會在兩種極端中選擇哪一個。
「——你要不要和我交往？」
放學時，葉雅安經過高瑋澤的身側，後者覺得似乎聽錯了什麼囈語，打量身旁的正妹兩眼後，便擺正視線繼續朝校門前進。
「你不和我交往嗎？」
葉雅安追了上來，高瑋澤終於明白是在對自己說話。
「哈啊？」
「和我這個外星人啊。」
「……」
整件事情太過匪夷所思，高瑋澤不是很反應得過來。
葉雅安說話時，一張鵝蛋小臉沒有表情，看起來不是在開玩笑的樣子，高瑋澤半信半疑地答應了。
說了再見之後，高瑋澤爬上家裡獨棟的頂樓，用天文望遠鏡遙望整個宇宙，這是他一向喜歡的興趣，打算明天也這樣觀察葉雅安。
新的一天，作息沒有什麼改變，只是放學葉雅安找來高瑋澤的教室，兩人一起回家。
高瑋澤的好友陳賀宇看到這幅畫面，當場傻掉，晚上殺去摯友家，用力地拍高瑋澤的腦門：「你傻啊！你絕對是被利用了！」
「靠北！會痛啊！」
「這就是理化課本上形容的催化劑！你被當成工具人啦！」
催化劑？
仔細思考過後，覺得的確是這麼回事。
高瑋澤的成績不好也不壞，只在上課時聽老師講課，回家從不複習，每次考試都是裸考，這樣算的話似乎算得上是聰明人，但光看成績也看不準。
如果外星人要尋覓配偶，怎會看上平凡的人類，要麼也是頂尖出類拔萃的那種，男性的頂端大概就是柯子洋吧。
能加快反應速率的物質，原來是被當做那樣的存在啊。
高瑋澤與葉雅安剛開始交往的第一個禮拜，產生的變化，只是放學有人一起走在回家的小徑上。
符合社會標準的貌美臉孔，散發的卻不是塑膠味，而是一股難言的氣質——她和他一樣，都是話少的人，但是她的表情更少，像是人們常說的高嶺之花。
除了短短幾句交談確定關係以外，就只剩下嗨囉、再見兩句簡短的話。
「校花不會看上我們這種死宅，你不要放感情欸。」陳賀宇有些擔憂地說。
「我現在的感情嗎……大概像是欣賞女優那樣吧。」
「……」陳賀宇覺得自己的好朋友沒救了。
不過這傢伙從小就愛看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從小就個性奇怪。
「既然沒感情你幹嘛不分手啊？」
「分手很麻煩啊，給她自己提。」
「…………」葉雅安到底搞什麼東西看上這種人啊？
葉雅安究竟是不是外星人，高瑋澤偏向否定的答案，但他是既來之則安之的個性，反正沒什麼實際損害，生氣也是件麻煩的事。
高瑋澤與葉雅安維持一起放學的行為模式一個月，兩人交往的事情也逐漸傳遍整個學校。
柯子洋在兩人交往快要一百天時，按捺不住的擋在兩人身前：「雅安，你是在氣我。」
「請你離我遠一點，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我以後會和其他女孩子保持距離。」柯子洋循循善誘地說：「原諒我，好嗎？」
葉雅安反應冷淡：「請你離開我的視線。」
柯子洋不敢置信的問：「難道妳不喜歡我？」
葉雅安奇怪的反問：「你是要挨一頓打才會清醒嗎？」
高瑋澤全程無語旁觀。
事情走向和陳賀宇描述的不同。
如果葉雅安的所做所為如果不是為了柯子洋，難道她真的是偽裝成人類的外太空遊客？
她又有什麼目的？
「星期六來我家吧。」葉雅安說。
高瑋澤對男女交往的事情毫無經驗，按響葉家門鈴時，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從他偶爾看的電影裡描述男女關係的情節，第一步就到對方家裡似乎哪裡不對。
葉雅安的態度則非常坦然。她的房間乾淨整潔，櫃子上擺放著許多的書籍，克蘇魯的呼喚、敦威治恐怖事件，一些令人感興趣的電影……客廳甚至還有天文觀測儀。
「妳平常會看這些？」高瑋澤新鮮的環顧著女性的房間，訝異居然和自己的喜好相符。
葉雅安回答：「人類能寫出這些東西，實在是很有想像力。」
這樣的口吻，好像在說真的一樣。
高瑋澤眼神仍是不信任，因為一隻橘咖啡色的大屁股柯基正繞著他的腳轉圈。
外星人家裡會養狗？她根本就是戲弄他吧。
葉雅安面不改色：「我犯了重罪。在我們的星球，我和我的同伴毀了一個城鎮——外星的宇宙中，一座城鎮就像你們一個國家一樣大。聯邦政府判刑我們流放各星球，必須完成一堆麻煩的任務。」
清單上的任務基本與人類的日常無異。養狗就是其中一環。
「你聽過喬安娜丹尼希嗎？她是我們的老大。」
「那為什麼選擇柯基？」高瑋澤問。這只不停喘氣的短腿狗一直扒他的褲管。
「因為腳很短，看起來很可愛啊。」
本來還想接著問葉雅安選擇自己的原因，但隨即打消了念頭。
高瑋澤身高一六零出頭，感覺有被內涵到。
他回家後上網搜尋。喬安娜是英格蘭著名的女殺手，殺人不眨眼的連環殺人犯，熱衷於殺人和操縱男性。
高瑋澤不知道這是否在警告自己，但他接受挑戰。
一切不可思議的事物，未經確認的動物，都深深地讓人著迷。
「你得幫我完成任務。」
交往三個月後，關係更加熟稔之後，或許是確定了高瑋澤的悶不吭聲不反抗，葉雅安的話變多了，她讓高瑋澤坐在位置上，居高臨下地說：「現在，我要親你了。」
撫過嘴唇的熱度，送上門來的豆腐。
這名外星人和他一樣不懂男女之間交往的禮儀廉恥。
高瑋澤起先反應不過來，過去只在電腦螢幕上看過謎片，從未直接接觸女性，更恍論被美人投懷送抱，釐清了這是因為任務的緣故後，成為人生勝利組的感想是：「妳真的是外星人？」
每當高瑋澤質疑外星人學說時，葉雅安都能夠快速地反應。
「不然你覺得，我怎麼有這麼漂亮的臉？」
他們經常互相注視。明明不是賭氣，卻彷彿在比誰先移開目光。
「真是自信。」
高瑋澤笑了起來，面前的少女眼角有一顆淚痣，他撫摸上那代表美人的象徵：「這些黑色細胞，位置捏的挺好。」
被高瑋澤的手撫過時，葉雅安不自然的別過眼睛。
是害羞嗎？分明是能夠主動吻上來的人，應該不會發生害羞這種奇蹟吧。
高瑋澤從未認真地看過葉雅安，每次都是以雄性打量美女的眼光在看著對方，交往後相處起來，發現葉雅安是個神奇的人物。
記憶力好的嚇人，看過一遍的故事就能記在腦海，或許是因為過目不忘的緣故，沒有對什麼事情表現出特別的興趣。
而她一旦想要什麼，就會直說，不想要便拒絕。個性非常直接。
高瑋澤覺得這樣相處起來很輕鬆。只需要在葉雅安命令時照做就行了，其餘時間仍沉迷在自己的世界裡，只在葉雅安給他科普外星文化時才轉過頭。
有時葉雅安會一直盯著他瞧，其餘人或許會對這樣直白的視線感到害羞，但高瑋澤只會低下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與其說是情侶，不如說是玩家與存檔點。
高瑋澤經過學校的游泳池旁，看見葉雅安在水中游泳，人魚一樣美麗的身段和流線型的泳姿，她探出水面中呼氣，看見高瑋澤時，俐落地從泳池中脫身，朝著他走過來。
「喂，這樣會感冒的。」
「外星人不會感冒。」
葉雅安將高瑋澤拉到了更衣間，兩人身高相近，男女立場顛倒的避咚。
陰影逐漸落下來。溫熱而柔軟的唇貼住他的。
喬安娜有反社會人格和情感障礙，葉雅安不通社會達理也不奇怪。
「清單說要接吻幾次？」
「還有九十九萬九千次。」
自己簡直是不可多得的好隊友——被咬住嘴唇時，高瑋澤這麼想。
隔天高瑋澤請病假沒去學校。
穿著泳衣的明明是葉雅安，結果感冒的卻是高瑋澤。
高瑋澤躺在自己床上燒得迷迷糊糊，一張潔白的臉孔在眼眶中若隱若現，他瞇著眼看清楚了，虛弱的笑了起來：「啊啊，真的是像牛一樣健康呢。」
「你媽媽不知道我的存在？」
「當然咯，她覺得小小年紀談什麼戀愛。」
葉雅安來探望，到高瑋澤房間的路上鐵定見到高媽媽，他確信自己母親不會當場發作，但臉色鐵定不好看。
「……」
高瑋澤沒想過葉雅安會直接找到家裡，所以也沒有事先打點，他安慰她：「妳不是在體驗戀愛嗎？戀愛不過就是在一起又分開的過程。」
但聽起來不太像安慰。
反正葉雅安不會缺對象。
「你知道外星人怎麼處置背叛者嗎？」
「怎麼？」
「我們會殺了他。從這裡，切到這裡。」葉雅安的手指，從高瑋澤的額頭滑向喉嚨，冰冷而柔軟的觸感，漸漸延伸到小腹，一路向下。
「妳們的思考邏輯真是詭異。」高瑋澤抓住她還想繼續行動的手。
貌美的少女，不知道撒嬌，也不知道討饒，她面對想要的事物，就是拚盡全力地爭取。
葉雅安反抓著高瑋澤的手，身體貼著他的手臂內側，葉雅安很瘦，該有肉的地方卻一點也不含糊，胸前渾圓飽滿的武器，臀部也是同樣勾人的形狀，收束的腰線驟然化作一道挺翹的曲線，好像在等人掐住她的腰。
兩人的肌膚緊貼，葉雅安過去就經常這樣子做，不同的是，高瑋澤現在沒有力氣維持自制力。
高三那年，高瑋澤開始認真讀書，迎頭趕上葉雅安的成績。
「外星人喜歡唸什麼科系？」
「神話學。」
那是高瑋澤喜歡的科系。雖然高瑋澤只對自己感興趣的事物著迷，但在社會得靠錢混飯吃，導師看他腦子好使，建議他填電機系。
葉雅安想降低規格和高瑋澤報同一間大學，同校不同系，高瑋澤奇怪的問：「妳要體驗生活，不必和我一起吧？」
這個問題非常有效率。
最終兩人高中畢業分隔兩地，成了最容易產生變化的遠距關係。
以葉雅安的外貌，在學校的追求者不必多說，而就連高瑋澤，在大學也逐漸有了市場。
雖然他的身高始終無法突破17大關，但唸的是女生最愛回收的科系，被許多想要穩定婚姻的女生給看上。
陳賀宇直接預告，兩人分手只是遲早的事。
葉雅安仍經常約高瑋澤出門，以便執行『任務』，她找他的頻率，讓高瑋澤覺得世界上恐怕沒有比自己更聽話的任務機器。
其實高瑋澤的學校也有許多美女，但是比起隨處可見的女人，他更喜歡外星人，每次都會赴約。
「不要一直對我用美人計。」
話少的兩人每次出門，都不是談心，而是談身心健康。
高瑋澤嘆了一口氣：「我會將計就計的。」
出社會之後，兩人仍是異地而處。葉雅安在出版社工作，高瑋澤成了整天爆肝的工程師。
陳賀宇震驚兩人的關係竟然維持這麼久，但是依然堅持著自己看衰的態度。
『你現在忙到連手槍都要趕時間打，怎麼還談異地戀，換一個近一點的唄。』大概是這樣的話，反正每一時期都會換新的台詞。
再美的風景，一但成了必經之路，就會淪為不起眼的背景。
兩人不常見面，做那檔事的次數也減少了，斷電似乎是遲早的事情。
有一次通電話時，高瑋澤在掛電話前問：「到底還有多少沒有完成？」
「……我就快要解禁了。」
在電話那頭的葉雅安，想必正垂下眼眸吧，高瑋澤熟悉葉雅安的生活模式，彷彿看到她別過眼神的畫面。
高瑋澤平日加班，周末也要加班去公司，兩人相會的時間更少了，但至少還維持著一個月見一次的頻率，偶爾約出來吃飯。
「你要不要和我同居。」
「同居？」高瑋澤打了個哈欠：「妳的工作呢？」
「我辭——」
高瑋澤發牢騷似地喃喃道：「在地球多無聊，妳當時就不該伏法。」
葉雅安沒說話。
想從這人身上試圖得到什麼，從以前到現在全是貪圖——當初輕易許下承諾的年紀已經過去太遠，全部變成自我設限與畫地為牢。
葉雅安沒有接著提同居的事情，只是在下次見面時說：「如果你和我過一輩子，我就帶你回我的星球。」
「這麼多年過去。妳還是沒一點長進。」
和以往相比不同的反應，讓葉雅安攥緊了手。
「地球的文化，是由男性和女性求婚。」
高瑋澤低低笑了起來：「妳被判處結婚徒刑——怎麼樣，上訴嗎？」
葉雅安怔愣了下，不敢置信的模樣，接著嘴唇微張著笑了起來，眼裡閃爍著喜悅的淚光。
「服從判決。」
創作內容
【短篇】外星人
短篇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