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空蕩蕩的口袋正在哀號,整個提款卡都給了母親,自己身上卻沒剩下半毛錢,這些天,他從咖啡廳偷帶了一些點心回家,隔天就成了午餐,但一直下去也不是辦法。
「媽媽,那個我的提款卡呢?」
「提款卡?」母親想了一會,立刻說道:「喔,對。我放在床頭櫃上面。」
他點了點頭,想著明天下班後,在去銀行領錢,大門把手喀嚓扭了半圈,哥哥興高采烈的回家說:「媽,我考到汽車駕照了。」
母親這時高興的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說:「我的兒子好棒!考到駕照了。」
從母親房裡拿回提款卡後,他也走回了客廳,看著哥哥手裡拿著的駕照連忙道賀,畢竟也考了三次,這的確值得高興。
「哥,恭喜。那車哥考慮要買車了嗎?」
小德笑著拍著他的肩膀,接著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
「車早就停在樓下囉。」
他瞪大雙眼,興奮的直叫:「帶我下樓看看,什麼車?哪裡的車!」
「是休旅車,但車種嘛……」
「國產,還是德國車!」
「弟,你太激動了。別這麼激動。我是不清楚什麼車。下去瞧瞧就知道了。」
「好!我們快走吧。」
他會這麼興奮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的夢想就是能夠開車到處旅行,車子不需要太高檔,但必須耐用,所以他一直希望自己滿十八那一天能夠存到足夠的錢,買一輛二手的休旅車,如今這個願望哥哥先達成了。
下樓一看,卻是一輛當季新款的運動休旅車,他簡直傻眼。
「哥……這車太高檔了。你不是沒工作嗎,怎麼會有錢買這種車。」
小德笑而不答,只簡單說了一句,付了頭期款而已。
他雖然疑惑了一下,但立刻替哥哥貧乏的汽車知識,做了相當的補習,直到小德都覺得有點囉唆上樓走人,他才勉強靜了個聲。
隔天午休時間,他依舊是吃著壓扁的麵包和小蛋糕,看著這些自己親手做的點心,依照老闆的意思是……當天沒賣完的食物,就立刻丟棄,也不準給青年帶回家,如今他必須偷拿店裡的食物果腹,也覺得有些可笑──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吧?
「你又在吃這些東西。」
一只手毫無預警的捏了一口麵包,他看著小雨吃了自己的麵包說:「別偷吃我的麵包。」
「這不是偷吃,是光明正大的吃。」
他嘆氣的搖搖頭,「欸……看來這新來的實習老師,教會你不少東西。越來越會辯解。」
「是懂了很多。你在咖啡屋打工,好像也學了不少東西。做的麵包越來越好吃。」
「真的?那我終於出得了廳堂。」
「那我也能帶你見客人了。哈哈……」
「少來了。」
「不哈拉了,今天晚上有空嗎?」
「我還要打工。」
「那真可惜,本來想找你去看車展的。」
「車展!我想去。」他一手握拳,表情猙獰的說:「但還是不行……工作比較要緊。」
「真是個打工狂。既然不行,那我先走囉。」
他點了點頭,其實他是為了能見到那名女孩,而想著上班。因為這一個禮拜,她每晚都會到店裡喝杯咖啡,癡呆的望著窗外,直到店裡關門才走。
她眼神空洞似乎正在等著什麼人,他好奇的想知道原因,於是這些天一直偷偷地在觀察。
模糊的視野隱約能看見醫生的表情,雖然聽不清楚醫生在說了些什麼,但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抱歉,一直聯絡不上你的家人。」醫生說。
青年嘴角微微上揚──做了個好夢。
「梓璇,將劑量再調昇百分之十。」
「醫生,這樣病人會……」
「我知道,但我想給他多一點時間。希望他的家人能見他最後一面。」
青年的意識逐漸模糊,感覺好累好累,摀住嘴巴的氧氣罩似乎正慢慢的鬆脫,一股清爽的感覺,湧上他的心頭,四肢逐漸麻痺,身體像是漂浮在汪洋的大海之中──
「小姐,你在等人嗎?」
這一天,他終於忍不住的好奇問了。
她搖搖頭,一臉丟了魂似的說:「你下班後,可以陪我走走嗎?」
他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心想這該不會是約會吧!耳根子發燙。
下班後,兩人走在路上一句話也不說,在旁人眼裡看起來也許像是情竇初開的戀侶,他不知道該去哪裡,所以他率先決定了一件大事。
等等走到郵局,我先領個錢。
他不清楚約會要做些什麼,但他很清楚錢是必備的,但萬萬沒想到的事實卻擺在眼前,他重複插入卡片,打上密碼,每次都顯示存款餘額不足。
他又打了密碼,但這次是看存款的金額,臉整個綠了,十幾萬的存款,現在剩下八十七塊錢。
為什麼錢會消失不見!記得前天媽媽跟他借了錢,但沒理由需要這麼多錢,他忽然想起了一個詞,是從他哥哥嘴裡吐出的詞,[頭期款]。
他深長嘆了口氣,如果沒有錢還能去哪裡,左思右想始終想不到,只好走回她的身邊。
抱歉,我現在身上沒錢,不知道還能去哪裡?
我們公園散散步步就好。
嗯。
他始終是青澀的少年,除了從小一塊長大的小雨外,基本上,根本沒跟女孩子聊過天,完全不知道怎麼開口,一方面也是因為錢沒了,腦袋裡都想著明天早中午餐該怎麼解決,完全無暇注意身邊還有個人。
兩人在公園裡逛了兩三圈,一句話也沒聊,她說她有事先離開了,也道出了的名字,謝瑜容。真是好聽的名字,他反而覺得自己名字讀音難外,還不順口。
青年微微爭著眼睛,看見母親在抓著自己肩膀,有點痛... ...這點痛楚讓他思緒回到了現實,這個對自己相當嚴厲的現實世界。
母親一邊哭泣,一邊強忍著怒氣說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
他清楚母親想問什麼,但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的任性,他從來對這個家庭沒有怨言,也沒抱任何期待,他只覺得慶幸自己做了這個決定。
那筆保險金,你到底拿去哪裡了。
餵狗了。他想這麼說,但卻開不了口,但眼簾掛起的笑容,卻如此清澈明瞭。
你還笑,你不知道你哥哥現在很需要用錢嗎?
我知道,但哥哥他沒有問題。畢竟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再次發生而已。
醫生跟護士架起她的雙手拉離了病房。
阿姨,你冷靜一點。別這麼衝動。病人快不行,你不要再刺激他。
我沒要刺激他,是他在刺激我。我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母親淒厲的聲音,貫徹在整個病房裡,青年聽的很清楚,卻依舊無法開口。
你沒有錯,一直都沒有。 我也沒有放棄,只是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