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大人的世界(4)

戴為能悠悠轉醒時，意識還不是很清楚。

在思考能力能運作之前，他只看到面向別館窗邊的林青唔，嚴肅的面容緊盯著窗外的黑暗，好像黑暗中有著什麼，蠢蠢欲動著，林青唔狠狠的吸了口煙，揉掉，然後注意到他的存在。

「醒啦？」

順手丟掉煙屁股，林青唔離開窗邊，在一旁的椅子坐下，這時戴為能才想起來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我昏倒了？這裡是？」

摀著頭，仍然有些不適，戴為能思考著，這次回去應該去做一下全身的健康檢查。過去三十幾年從不知生病滋味的他，突然了解為什麼很多人說，都不生病的人反而危險……

未知是很可怕的。這次還好有醒來，下次呢？

想到有可能某天不明不白的死掉，戴為能面色如土。

看了戴為能青白的臉色，林青唔又把視線移向窗外。

「廚房旁的休息室，他們回來了。」

看了面色再次凝重的林青唔，戴為能有些不解，平安回來的話，為什麼是這個表情？

莫非……出事了？

「有受傷嗎？還是怎麼樣了？」

林青唔搖搖頭。

「沒有，沒有『外傷』，人都好好的。」

只是帶了『很多』回來。林青唔小聲的說著。

「嗯，青唔老師你說什麼？剛第二句沒聽清楚？」

戴為能試著站起來，發現還不算太困難，這時心思才比較能集中在對話裡。

「沒什麼，要去看看嗎？」

戴為能走到窗邊，看見黑暗中，有間小屋前面點起了明亮的黃光，像是黑夜中的星火，明亮且溫暖。

「好啊，過去看一下，順便問問他們的狀況。」

*******

兩人毫無阻礙的五分鐘內就走到了小屋前，戴為能還真的想不通，這麼近的路程為什麼會走不到？應該是出去散步吧。

越想越有可能，戴為能不禁在心中認定，這麼大驚小怪的他們還真是好笑，明明沒什麼大事情，還緊張成這樣，真是傭人自擾。

相較於已經露出笑容的戴為能，林青唔的臉上還是說不出的嚴肅，因為他知道，他們實際上發生了什麼事。

但，該做的「流程」還是應該做的，因為他現在的角色是－－老師。

於是，林青唔率先敲了敲門，門內傳來一聲女聲的「等等哦！」，另一個男聲則是問「請問哪位？」，聽到這樣典型的反應，戴為能更加認定自己剛剛所想。

「鹿子心，趙子胥，你們的導仔來看你們啦！還不快點！」

林青唔背對著戴為能，口氣像平常一樣喊著，所以戴為能沒注意到，林青唔此時的表情冷酷的前所未見。

門裡再度傳出一聲男聲的「來啦！」，門緩緩開啟。

出來的是趙子胥。陽光的外表在屋簷的燈光照耀下，更顯的親和，只見他笑笑的開口：

「老師們怎麼還沒休息？已經一點多了呢。」

從門縫隙看進去，的確可以看到牆上掛了個時鐘，指針指向一點十七分。

戴為能這時才發現，哇，真的很晚了！去散步散的這麼久，的確也算是有點過份了。於是便正經的詢問他們去哪裡，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云云。

趙子胥這才露出慚愧的表情解釋，因為兩人走著走著，覺得夜晚的森林好美，所以偷偷的溜進了森林步道去散步一下，結果不小心走太遠，才會這麼晚回來，真的是非常抱歉。說完還大大的鞠了一個90度的躬，誇張的表示他的歉意。

「那鹿子心呢？剛剛不是聽到她的聲音？」

戴為能得到了符合他想像的解釋，滿意的只再隨口問問鹿子心的狀況後，便決定要先回去休息了。

今天沒幹嘛就暈倒了，要是再熬夜，搞不好晚上暴斃就對不起家裡的三個小孩兩隻狗、美麗的老婆跟爸爸媽媽了！

「戴老師，你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休息吧，我晚點再回去。」

聽到戴為能不舒服的消息，身為3年B班學生的趙子胥不免擔憂的再多關心了幾下，讓戴為能心情好的輕飄飄的先走一步，他突然覺得自己的病情搞不好也沒那麼嚴重，應該只是中暑吧，一定是早上的太陽太大了。

就因為他這麼肯定，所以完全沒發現，林青唔從頭到尾都沒有轉過身來。

戴為能走後，現場陷入一片死寂。

始終鐵青著臉的林青唔，瞪著一臉笑意的趙子胥，應該說，正用著「趙子胥身體」的某人，僵持著。

「你什麼時候要放他們回來？」

先打破沉默的是林青唔，因為對方手上擁有全部的籌碼，再生氣也只能服軟。

「很快。再運個幾趟就會讓他們回家的，大概是天亮前吧。」

面對始終心情很好的趙子胥，林青唔有種快吐血的感覺，但還是咬牙繼續問。

「……『大家』都在鹿子心那吧？所以你才不讓她出來。」

趙子胥點了點頭，回答道：「的確，還是女生的身體比較適合卸載，雖然這樣她的負擔會重點，但在出來之前，都是放在這裡的，算起來是一半一半吧！」

「還要多久？」

林青唔語焉不詳的問著，但趙子胥知道他真正的問題。

「已經在排除了，應該不會太久的。」趙子胥低頭盤算了一下，「今天天亮前，把最後四趟搬完，剩下的，就交給烏鴉們去處理吧。」

林青唔吐了口濁氣。

「……終於，已經快要結束了。」

林青唔略帶痛苦的掩面。

「不要再抓我學生了……他們是無辜的……」

趙子胥笑了，帶了點惡意。

「你確定……？完全無辜的人，能夠被我們這樣『運用』？」

月光下，趙子胥的表情充滿說不出邪惡，林青唔突然一顫。

「你、你指的是？」

趙子胥輕輕的吐露著，那無可改變的事實。

「他們……有血緣哦！三百年前的第一批。」

聞此，林青唔明白了。

該躲的，不管過了多久都還是躲不掉。

父債子還，血淋淋的經歷，不管過了多久，還是會在人們遺忘時上演，這斬不斷的仇恨，真的有消弭的一天嗎？

「放心，真的快結束了。只要放了大家，我們……也就自由了。」

望著天上的月亮，殘缺的一角，像是他心裡的傷口，尖銳的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