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通過黑腔以後,回到的是和先前住所相像的建築結構,但蕾伊加娜感覺自己大概率是沒能抵達原先預想的位置。
偌大的空間靜悄悄的,延伸出去的多條走道好似沒有盡頭一般,她這下斷定在此處開啟的黑腔必定有受到干擾或管制,因此會通到特定的地點來,就如她現在立足的地方一樣。
想著自己時間很多,蕾伊加娜隨意憑藉直覺挑了一條路走。
其實也不過是因為靜靜的思考更加煩躁才邁開步伐的。
現世的景象還歷歷在目,蕾伊加娜的眉頭逐漸深鎖,一半是為了那張扎在心頭百年的臉孔,一半是為了那座過度還原的教堂。
除了新了點以外,簡直就像是它未曾被火舌侵擾過似的,曾擔任僕役的她自然也摸索過教堂的構造,而今日的所見所聞彷彿就和當年如出一轍。儘管還有烏爾奇奧拉這個後人在,但所有樑柱感覺上都不偏不倚的,這讓她感覺實在過分熟悉了。
隻手按著腦袋,蕾伊加娜忽地覺得這個思路不對。
她隱約記得自己還曾見過外觀相似、裡頭卻不盡相同的一座教堂。
手緩緩的放下,蕾伊加娜的心底就像是響起一聲清脆鈴鐺聲響似的,隨著迴盪的聲音,她一同瞪大雙眼。
細想下去,她記起當天的自己穿著華美的婚紗。
就在思緒逐漸往下構築的那一刻,方才那聲響鈴的迴響猛地好似在一開始就成了碎裂之聲,連同她的思慮一併崩解,最終形成了黑幕的一部分,一切都在那兒變得鴉雀無聲。
直到一個熟悉的嗓音傳入蕾伊加娜的腦海。
「果然是妳。」
「你......?」
不知何時,一個蓄著粉髮的男子出現在蕾伊加娜眼前,本帶著濃厚的不懷好意揚著嘴角,見她一副對他說不上來的模樣,他的笑很快就轉為不悅。
「跟以前一樣是個一點禮貌也沒有的女人啊,蕾伊加娜。」推了推眼鏡形狀的面具,男人擰著不悅的眉打量了這張讓他眼生的臉孔,「薩爾阿波羅。我能體諒妳面具底下的花瓶腦袋沒能發揮點記憶的功能。」
脫離自己的思緒後,那眼神是有了點眉目,蕾伊加娜看著這個渾身是倔的男人,她倒是挑起無所謂眼眸上頭的眉來,「我沒說我忘了吧。」她又壓低了眼簾,「你......真是張難坐的椅子。」
低垂的睫毛也藏不住她平和語調裡頭的輕蔑,薩爾阿波羅憶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自己受到的羞辱,又或者說,他原本就是為此而來,這讓他在片刻的咬牙切齒後又扯開了嘴角。
「說的還真是置身事外。」在鏡片的白光一閃時,薩爾阿波羅將髮絲撥到耳後,「妳如今一樣是我們的王麾下的一員,換句話說也不過是其中一張供人使用的椅子......」神色鄙夷的來回瞅了瞅她的衣裝,他加深了唇邊的弧度,「好不好用也是由王來決定的。」
蕾伊加娜看著他的表情未有一絲變化,似是在看孩童一般,「在低俗的部分上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她緩緩眨了眨眼,「還是跟以前一樣,以為靠著羞辱能替自己的實力長點出息。」
當名為藍染惣右介的孩童尚未出世以前,蕾伊加娜也依舊裸身坐在高聳的白骨堆上,透過一層面具望著一成不變的月。
那般聳立而自成一格的姿態,老早引來了他人的虎視眈眈。彼時作為虛圈之王的拜勒崗也曾多次派遣部下與她接觸,無論是招降又或者是奪取性命,在男強女弱的世界裡,她那副毫不把他人看在眼裡的態度就成了原罪。
縱使人形的外表比其他虛都來得嬌小,但壓倒性的靈壓讓拜勒崗的部下們對她是又嫉又怕,再怎麼看不起一介女流,戰敗的夥伴一多,漸漸的也就誰都不敢再主動請纓去討伐她。
最終接下這個任務的,是曾為了研究而歸順於拜勒崗之下的薩爾阿波羅,他對未知的熱忱使得他決定親自會一會蕾伊加娜。
「現在立刻滾開,我能當作你沒出現過,拜勒崗的走狗。」
「真是和傳聞一樣無禮,妳就是蕾伊加娜吧?」
翹著白皙的腿高高坐在上頭,蕾伊加娜非但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她的目光甚至都不願意為他這個來者移動半分,這股輕視感很快的便讓薩爾阿波羅的笑意崩塌。
「我叫做薩爾阿波羅,和之前那些只知道戰鬥的愚蠢傢伙不一樣,是能靠言語溝通的。」
「......」
「喂,我在和妳說話啊?」
「......」
那原本對著月的頭慢慢的轉動,隨後,一雙茶色的眼就這麼居高臨下的睥睨著他。
「我看不出哪裡不同。」蕾伊加娜淡淡的瞇起眼睛說道,「都是喜歡浪費我時間的廢物。」
確認了對方的確是在瞧不起他,對自己相當有自信的薩爾阿波羅也不懼於她人形外表蘊含的意義,他又重拾笑意,不過這回在眉宇間增添了怒氣。
「只有身材合乎美學的女人。」薩爾阿波羅擺出了戰鬥的準備姿勢,「就讓我教教妳什麼叫做禮貌吧!」
當回過神來,蕾伊加娜便已坐在正面朝地、狼狽的陷在沙漠裡頭的他背上。
薩爾阿波羅只記得在自己配合響轉出手的那一刻,眼前的蕾伊加娜忽地沒了蹤跡,可背部卻傳來一記重重的踢擊,令他猛地從半空墜落。而他想爬起來的念頭才剛起,一股龐大的宛如天空塌陷一般的靈壓忽地加諸於他身上,導致他渾身沒有一處得以伸展,只得任由蕾伊加娜擺佈。
依然在坐下後試圖翹起腿,蕾伊加娜左擺一會兒右擺一會兒,最後微微擰起眉,她揚著頭、側著臉、往後單手壓在薩爾阿波羅的背上做支撐。
「......連張椅子都當不好還想教人禮儀。」就像是怕他沒聽見似的,她又稍微壓低了身子貼近他耳邊低語道,「喂,我在和你說話呢......」
薩爾阿波羅聽的可清楚了,但他卻被壓的近乎喘不過氣。倒也不是一個女人的重量他支撐不起,可蕾伊加娜以靈壓箝制了他的行動不說,還刻意在問話的時候針對他的口部施加靈壓,讓他更是難以開口反駁。
既沒有要殺死他的意思,卻又沒有想要和他對談的意願,極盡侮辱的種種作為使得他就算再怎麼想盡量保存「實驗品」的完好,此刻的他說什麼也要讓她嚐點苦頭。
「妳有......要讓我回話的意思嗎......?」冒著汗的薩爾阿波羅吃力的張開嘴說著。
就像是看準她沒打算殺他的意圖,在蕾伊加娜沉默的稍微將釋放於他身上的靈壓減輕之際,他反手就朝著她的胸口匯聚靈子。
「王虛的閃光......!」
「嗚......!」
近距離釋放的紫色光芒轉瞬間貫穿了蕾伊加娜的胸腔,射向遠處,將荒漠炸出了坑洞,引起了陣陣強風迅速襲來將兩人的髮絲吹的凌亂。還來不及再和薩爾阿波羅爭點什麼,她就這麼帶著眼眸的驚愕與噴濺的血沫一塊兒往側邊倒去。
「終於——妳知道在什麼時候該安靜了,蕾伊加娜。」在壓迫的靈壓褪去以後,薩爾阿波羅總算得以緩緩站起身。他伸手撥弄起頭髮來,看著倒在自己腳邊的蕾伊加娜,他的面色看上去滿意至極,「這個樣子還真適合妳,實驗品就要有實驗品的自覺。」
才要把她踩在腳下,本該失去行動力的蕾伊加娜卻忽地一把死死抓住了他的腳踝,並靠著完全不像是傷者的力量一把將他翻身重摔在地。
「咕啊......!」
「玩夠了嗎?」
天旋地轉之後,目光所及之處成了黑夜,隨後,映入薩爾阿波羅眼簾的,是在飄搖鵝黃髮間的傷勢正自行癒合當中。
可在看到的一瞬間,他便明白那並非是超速再生的作用過程,因為在傷口周圍蔓延著烈火,是焰火在填補她的肉體與缺口,作為研究者的薩爾阿波羅對於這般未曾見過的景象是感到興奮,可馬上就被這不可能的未知給震懾,進而感受到恐懼。
恐懼的原因並不是出自他的不理解,而是這份不理解出現在遠超他強大的個體上。
「妳到底......到底是......」
「怎麼了?不是說我是實驗品嗎?你倒是來研究看看啊?」
對他眼裡閃過的恐慌視若無睹,蕾伊加娜在俯身的同時不客氣的抓起他的手就往對自己尚未痊癒的傷勢裡刺。
「我不懂你們研究者的腦子裡都在想什麼,但是......」一面因穿刺的疼痛疼痛而發出細微的呻吟,蕾伊加娜瞇起眼來看著薩爾阿波羅,「能做到還是不能做到,對你們來說......就是一眼的事吧?」
無法理解她究竟在做些什麼,薩爾阿波羅眼睜睜看著蕾伊加娜抓住自己的手就是往自己體內掏,一點情也不為自己留的結果便是讓他很快的感受到手裡握著濕熱的東西。
一顫一顫的,隨著她發出的痛苦愈發清晰。
「辦得到嗎......?研究這種現象......?」伴隨著嘴角與掌中之物的腥紅滴滴答答的落下,蕾伊加娜笑的極冷,「辦不到吧,不死這種事......」
薩爾阿波羅眼睜睜的看著在手裡的跳動逐漸化作灰消散,而蕾伊加娜胸腔的窟窿則再一次於焰火的灼燒蔓延之下被填滿,並在恢復完整以前,他親眼見到了裡頭的東西也一併在重建。
把他的手隨意一扔,蕾伊加娜輕輕抬起手背沾去唇瓣的血。隨後,她又彎下腰一把揪起滿面驚愕的薩爾阿波羅。
「做不到的話——就別浪費我的時間!」她的目光從面具裡透了出來,分明是茶色的瞳孔,卻又閃著紅光似的令人不寒而慄。
就是自那一天起,不死鳳凰的名號才在虛圈裡散播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