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loe 告訴自己她們可以像以前一樣。
有一陣子感覺像是她們真的做得到，所以她們就這麼做了，她們去海灘還在 Chloe 的車上抽大麻，而且每天下午都在餐廳吃到瀕臨破產。
Rachel 遵守諾言，沒再提起女神的名字，但她也不再提議去垃圾場了。
不過這沒關係。Chloe 試著不要想太多。經過了兩個禮拜，她們有一大堆話可聊，全都跟夢境或血或鹿無關。
｢所以最近學校怎樣了？」Chloe 說，一邊把剩下的藍莓排成像軍隊般整齊的一直線。她和 Rachel 三次成功用嘴巴接住對方射出的水果，而如果她再試一個草莓 Rachel 一定會修理她。｢如果學校還在運作的話。」
｢還在運作，很不幸地。」Rachel 說，一邊切下一塊比利時鬆餅然後痛快地咬了一口。｢但是很無聊。都是同樣的事情，妳知道，就連攝影課都開始變奇怪了，因為那些，妳知道─」她揮舞了一個模糊的手勢，她們兩人都開始用這個手勢指女神相關的玩意。然後她若有所思地咀嚼、吞嚥，然後說：｢噢對了！我覺得那個新的數學老師愛上我了。」
｢妳覺得每個人都愛上妳了。」Chloe 說，接住 Rachel 從牙關間朝她吐來的半顆草莓。
Rachel 本來因為痛失子彈想要皺眉，結果卻被 Chloe 沾上紅色汁液的笑容逗笑了，說：｢這是因為，每個人真的都愛我。」
大概吧。｢所以事情是怎樣？」Chloe 說，一邊在指間把鬆餅碎屑滾成一顆球，撒上巧克力碎片。｢一定有事情。」
｢所以事情是，」Rachel 說，然後馬上倒抽一口氣，在 Chloe 把藍莓丟來時撲向前。她還是用嘴巴接住了，但僅僅是用牙齒的邊緣。｢妳這該死的騙子！所以事情是，我好幾個禮拜沒交作業了，對不對？因為我該死地在忙教會的事，每個人都該死地知道我在忙教會的事，就連我爸媽都知道我在忙教會的事。但還是沒一個老師肯讓我喘口氣，對不對？他們都說什麼這是課外活動，妳需要學會管理妳的時間，我真想說閉嘴，你昨天才在教會耶你這偽君子─」
她朝 Chloe 又扔了一顆草莓，這次 Chloe 接丟了，那顆水果滾過地板，留下一道紅色的痕跡。Chloe 試著不要看著它太久。｢該死！」她怒視 Rachel 勝利的、沾上糖漿的奸笑，繼續說：｢好啦好啦。別管這個，他到底為什麼愛上妳了？」
｢因為，」Rachel 說，一邊又咬了一口鬆餅：｢數學這一科，我所有的數學作業都是滿分，而我這輩子一份數學作業都沒交過，因為數學又蠢又沒用。還有，我發現他在看我的胸部。」
Chloe 使出她最大的努力不要看 Rachel 的胸部，集中精神在她的藍莓上。｢我不知道，Rach，可能只是巧合。」
Rachel 嗤之以鼻，開始說：｢巧合─」然後她驚叫了一下倒抽一口氣，因為 Chloe 朝她丟了一顆藍莓。她完全沒接著，當那砸中她身後座位上顧客的頭時她眨了眨眼。
等她們都在顧客懷疑地轉頭瞪人時低頭屏氣完，她們坐直身子，Rachel 翻了下白眼，皺眉噘嘴看著 Chloe 滿意的奸笑。然後她心情又好轉了，用重新燃起的興趣看著 Chloe，Chloe 停止咀嚼。｢別管這個，我的事情已經說夠了。我想知道妳有什麼新鮮事。特別是，妳那個神祕女孩。」
太多謎團了，沒什麼好講的。再說她也不想讓 Rachel 誤會。Chloe 只是聳聳肩，把更多鬆餅塞進自己嘴巴。｢沒什麼好說的。我只見過她兩次。」
然而 Rachel 看起來還是很感興趣。｢她的名字叫 Max，對不對？而且她很可愛。我就知道這些，多跟我講講嘛。」
｢我就知道這些，Rachel。」Chloe 說，一邊吞嚥一邊再次迎上她的眼神。｢她只是有點怪。她一直出現然後又消失，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回事。她跟我說她好像被困在鎮上了，但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Rachel 若有所思地輕點一下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說：｢她人很好嗎？」
這個問題不太像 Rachel 的風格，但 Chloe 沒有質問，只是聳聳肩然後又咬了一口。｢應該吧，看起來滿好的。」
｢妳喜歡她嗎？」
這個問題讓 Chloe 又抬起頭，而當她迎上 Rachel 的眼神時那對眼睛很敏銳，以一種 Chloe 不了解的方式在尋找什麼。害她很難吞下食物。她又低頭看著自己的盤子。｢我不認識她。」
沉默降臨片刻，她不太確定該怎麼打破。
然後一顆藍莓又砸中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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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實是她們如履薄冰，而且再怎麼假裝也無法消除已經存在的裂痕。
有一天她們在燈塔抽大麻，這不是她們平常會去的地方，但因為不能去垃圾場，這也是個不錯的替代地點。Rachel 在嘮叨著什麼事情，四肢鬆軟樂陶陶的，Chloe 則靠在長椅的板條上，享受著她的聲音。
太陽正在落下。
｢所以我試著說服這傢伙那個項鍊值五塊錢，很好，顯然它值五十塊錢但是它跟這幅真的很陰森的畫作背景不合，所以一開始我想說，也許我能說服他那個被鬼魂附身了，這樣他就會想趕快脫手免得害自己被附身。但是後來我仔細瞧了下那幅畫，雖然不是驚人的神似，但戴著那項鍊的女人看起來真的有點像我，所以我就開口了，聽好了，先生，我認為我們今天的相遇也許是命運─」
Chloe 頭部忽然一陣尖銳的疼痛，快到措手不及，來不及找出疼痛的來源或辨識有時會伴隨著疼痛的那道一閃而過的思緒，但她用力眨眼，傾身向前靠在膝蓋上，用手壓著鼻子閉上眼睛。
太陽柔和的橘光照進她的眼簾。
一隻手輕柔地落在她背上，差點把她嚇得跌下長椅，但當她抬頭時那個人不過是 Rachel，那當然是 Rachel，以明顯的憂慮看著她。｢Chloe？」然後猛地倒抽一口氣。｢妳在流鼻血。」
這並不教人意外。她的手溫熱潮濕，而當她把手從臉上拿開時紅色的液體滴在牛仔褲上。她迅速熟練地把血擦掉，閉上眼睛抵擋腦中重擊的疼痛感，這些日子這股感覺已經變得熟悉了。｢我沒事。」
她從眼角看見 Rachel 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是不是因為─」她比了代表女神的手勢，雖然很模糊但 Chloe 還是無法直視。
Chloe 只是點頭，維持默認而不用嘴巴說出來的共識。她在牛仔褲上擦手，又摸了一下鼻子，但是血流已經緩下來了。很快就會停止。這一次不算太嚴重。
Rachel 還在觀察她，所以她只得說：｢我沒事，Rachel。」然後，因為 Rachel 還是繼續注視：｢我不想談這件事。」
｢我知道。」Rachel 說，她的嗓音太輕了：｢我不會逼妳。」然後她再次轉身，又吸了一口大麻，Chloe 則把臉上的血擦掉。
但即使擦掉了血，雖然 Chloe 不想問，不想知道，她還是無法擺脫 Rachel 臉上凝重表情帶給她的不安感。｢嘿，」她說，Rachel 再次看著她，表情無法解讀。｢妳們也是這樣子嗎？還有其他人像我一樣？」
有那麼一秒她覺得 Rachel 沒聽懂她的問題。但她的眼睛隨即慢慢地從 Chloe 的眼睛移向她手上的血，再移向她鼻脊上疼痛的皺紋，然後說：｢不是。」
Chloe 閉上眼睛，從嘴巴吐氣。
｢我們有時候會在白天看到幻象，」Rachel 的聲音說，語氣平到幾乎毫無起伏。｢還會做夢。但那不會─傷害我們。我們沒有一個會流鼻血。」
Chloe 沒有睜眼，用一隻手朝 Rachel 比了個手勢。｢把那個給我。」
大麻菸恰好夾在她的食指和中指間，她把菸舉到嘴邊，閉著眼睛抽了一口。等她吐出菸後，她說：｢不要告訴別人。」
｢我從沒告訴過別人，」Rachel 說。｢以後也不會。」
剩下的時間她們在沉默中渡過。Chloe 無法判斷這是一種舒服還是不舒服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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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之間許多交談變得欲言又止。不像以前。
｢妳見過 Frank 了嗎？」Chloe 說。海水在遠方的沙灘下面，低聲安靜地撞上沙子。她沒在想 Max 的事。她正欣賞著陽光灑在 Rachel 的頭髮上。
Rachel 只是搖頭。｢沒有。」她說。｢呃，有啦，但不是去跟他聊天，只是去拿東西。」她聳聳肩，好像這真的不重要似的。｢只是我們已經沒那麼多話好聊了。妳知道。我們都變了。」
Chloe 不想要改變。她扭動腳趾，雙腳更深地陷進沙子裡。
｢餐廳怎麼樣了？」Rachel 說。｢Joyce 還好嗎？」
Chloe 點頭，雙手抱胸。｢還是老樣子。」
對話暫停了一下，然後 Rachel 不經意地說：｢妳最近有看到那個女孩子嗎？」
經過約一個禮拜後，Chloe 發現自己真的不喜歡 Rachel 問起 Max 的事情。她真的無法解釋為什麼，只是那在她胃部深處引發一種酸酸的感覺。她的雙手在胸前抱得更緊了。｢沒有。」
這次的沉默維持更久。Rachel 衣服上的法蘭絨在海風中安靜地飄動。Chloe 的外套還留在卡車上，天氣有點涼，但她不會說出口也不會回去拿外套。
｢妳那些女孩子怎麼樣了？」結果她不顧自己更好的判斷問了這個問題，因為她討厭佇立於沉默中。｢我每次看到她們，她們都有點緊張。」
她已經不常看到那些女孩子了，但她還記得 Dana 和 Juliet 臉上緊繃的表情和 Kate 深鎖的眉頭，還有那些瀰漫在餐廳和周遭的耳語。她不太能責備女神教的女生一副嚴肅模樣，雖然她們的幻象玩意不像 Chloe 自己的那麼傷害性，但她們為小鎮居民心情帶來的恐怖氛圍還是不怎麼令人愉快，不管那有沒有辦法解釋。
當她瞥過去時，Rachel 正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除非 Chloe 自己願意，她不被允許提起女神的事，而即使在 Chloe 願意的時候對話還是很緊張，她從來不確定自己能講到什麼程度。
｢她們沒事，」她終於說。｢她們很緊張。」
雖然她真的不該，Chloe 還是問了：｢為什麼？」
Rachel 皺眉，但她沒移開眼神，而是繼續觀察 Chloe 的表情好確定自己不會越過界線。｢我們一直看到新的東西，」她說。｢那些東西不像以前。幻象變得更加不祥。更多關於風暴的夢境。Kate 和我拚命試圖想出這些是什麼意思，試圖記錄下每個人看到的東西。而因為 Victoria 把她的東西全從我們這裡拿走了，現在我們的紀錄有很大的空白。」
因為 Rachel 回來了，Chloe 必須把 Victoria 的日記本藏起來，從卡車上拿出來塞進一個抽屜的後面。她還是沒看它第二次。每天她都在考慮撕掉這東西。她還沒這麼做。｢嗯哼。」
｢還有，」Rachel 說，還在觀察她，一邊等待住口的訊號：｢我們現在比較少看見鹿了，比較常看見，像是一個人的東西？或者只是一個人的模糊概念。我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嘗試現身於我們的幻象中，還是在給我們一個訊號之類的，但我們已經開始努力嘗試搞清楚她作為一個人類看起來是什麼模樣。或者一個類人生物。」
所以她們總算進入宗教崇拜的那個階段，試圖把神祇轉換成人類。Chloe 很驚訝她們居然要花這麼久時間。｢所以她看起來是什麼樣子？」
也許感到這是最後一個問題，Rachel 終於移開眼神，一邊把一些頭髮從臉上撥開。｢我們還不知道，」她說。｢但她看起來很嬌小。年輕。」
｢那滿好的。」Chloe 說。
｢是啊，」Rachel 說。｢妳能載我去教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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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loe 還會做夢，但夢境已經跟 Rachel 無關了。也許，就像所有真實的事物一樣，即使是她也無法同時存在於兩個地方。
她不像其他人那麼常夢見風暴就是了，她知道這點很奇怪，雖然她不想去思考是哪裡奇怪。她模糊記得有人告訴她 Kate 和 Rachel 特別的地方就是她們的夢境不像其他人的夢，而是以它們自己特別的方式不祥。
Chloe 大部分時候不會夢見風暴。她夢見的是陽光。
陽光普照，而她手中拿著一把槍。陽光普照，而在她前方的是 Frank 的狗的屍體，藍色蝴蝶平靜地棲息在牠身側骯髒的傷口上。陽光普照，她聽到一陣尖厲的火車鳴響，而她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挪動雙腿。
陽光普照，而她正抬頭看著自己臥室的天花板，離她只有幾公尺的地方有一個人，正以小聲的步伐在她的房間內移動。她想低下頭，越過自己的身體去看那個人是誰，想知道是誰在讓她胸口發緊，但她無法讓目光離開天花板上那個水漬。
站在她床腳邊的那個人說：｢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而 Chloe 認得那個聲音。那股認出來的感覺把她驚醒了。
她沒流鼻血，但她的胸部仍有那股收縮的感覺，好像她的心臟變得太大，肋骨無法容納似的。
她第一次考慮打開 Victoria 的女神日記本，想著她筆下那雙蒼白的腿和伸展的手掌，然後馬上站起來去沖冷水澡。現在是凌晨兩點，而她聽得見 David 在樓下踱步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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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餐廳迎來史上最大爆滿。沒有地方可以坐下，Chloe 光是從一張桌子走到下一張桌子都得小心別撞上人。大家都以一種近乎興奮的情緒聊天，氣氛跟長時間以來這棟房子揮之不去的那股陰森不安感差距太大，搞得 Chloe 比之前還要憂心忡忡。
｢Chloe！」 Joyce 從幾張桌子外的地方叫她的名字。她手上至少托了三張餐盤，還有更多髮絲從髮髻上散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achel 有提過任何─這些人的事情嗎？」
沒，因為 Chloe 也不會知道要去問。｢沒有！」Chloe 叫回去，一邊把頭髮塞回耳朵後面，又倒了一杯柳橙汁然後怒吼：｢聽好了，Tommy，我才不管你是不是過去一百年每天都坐在那張椅子上，我們客滿─」
接近四分之三餐廳的客人都是觀光客，這個現象前所未有，也有點不方便，因為 Chloe 不能對著他們大吼。儘管她忙進忙出地跟隨 Joyce 大聲叫出的指令還有倒飲料，她還是無法克制自己不時停下來，快速掃視所有的座位和站著的那些人。
她想知道 Max 回到家了沒。
門上傳來一陣大聲的鈴響，光是這個還不足以讓 Chloe 抬頭，但餐廳馬上陷入一陣竊竊私語的方式讓她抬頭了。她從餐廳最左邊的桌子瞥去，看見 Rachel 大步走進來，臉上春風得意的表情彷彿她早已預料會成為所有目光的焦點似的，Kate Marsh 謹慎地尾隨在她幾步後面。
｢嘿，大家！」她愉快地對著整個房間說，Chloe 之前從沒真的看過她的女神祭司大顯神威。她趕快立起柳橙汁的罐子免得讓客人的玻璃杯溢出來。｢非常謝謝你們過來這裡支持教會。你們有些人也許還不知道，我叫 Rachel Amber，而這位是 KateMarsh。我來這裡是要告訴你們，教會今天將對訪客與遊客開放，不收任何費用，但只到四點鐘為止。Kate 會在這裡盡她最大的能力回答你們的任何問題，但我必須回教會監督安裝的最後幾個步驟。不過等開放時間到時我會在那裡，所以請務必前來。在那之前，請保持耐心，還有─」她狡猾地朝櫃台後的 Chloe 眨眼。｢記得給服務生小費。」
一陣如雷的掌聲忽然響起，而一等 Joyce 轉頭回去服侍餐桌上的客人，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模樣，Chloe 就對 Rachel 豎起中指。但她這樣做只換來 Rachel 一秒鐘的奸笑，然後她就被一大群觀光客和小鎮居民淹沒，她和 Kate 都像漩渦的中心一樣消失在人群中。
Chloe 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等待什麼東西，但 Rachel 得花一分鐘才能從人群中掙脫出來，如果她能夠掙脫的話，所以 Chloe 就回去倒飲料。
然而經過一分鐘後，點唱機傳來一陣響聲，開始播放起一首搖滾樂曲。雖然她沒有抬頭因為她正忙著把培根分配到櫃檯上的盤子，她知道一定是 Rachel 點的曲子─這是那台老機器中 Chloe 最喜歡的曲子，她一陣子沒放這首曲子了，因為 Joyce 不肯再讓她從收銀機中偷拿硬幣。
她幾乎要露出微笑，這時一股尖銳的痛楚再次穿過她的腦袋。脈搏猛烈地跳了兩下，一道聽起來幾乎像是笑聲的迴響，然後就是疼痛，這個維持地最久。
但她已經習慣這個了。她只是咬緊牙關，手也沒發抖，繼續放著培根。直到她前方的顧客倒抽一口氣，小聲地說：｢親愛的，妳的─」她才想起自己的鼻子一定在流血。
等她把煎鍋放回爐子上再轉過身，一隻手按著鼻子，Rachel 就在她前面，櫃台的另一邊，雙眼明亮而充滿期待。她也在微笑，直到她看見 Chloe 趕快把血從自己的臉上擦掉，笑容就褪去了。｢天啊，Chloe─」
｢沒事，我沒事，」Chloe 粗暴地說，雙手互相摩擦了一下然後傾身向前，手掌按在櫃檯上，迎接 Rachel 的目光。｢Rachel，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人該死地有夠多，妳知道。」
有那麼一會兒，Rachel 只是熱切地點頭，但然後她的笑容就黯淡了一點，伸手越過櫃檯去抹掉一些 Chloe 一定沒擦掉的血跡。Chloe 盡最大努力不要因為被碰到而僵硬。｢這不是壞事，Chloe，我保證。發生了件大事，這幾乎像是某種…慶祝吧？我們收到了份大禮。」
儘管 Chloe 感謝 Rachel 一直以來努力不要說得太具體，有時候這還是很該死地惱人。｢什麼大禮？」
Rachel 兩次張開嘴巴，看起來很興奮又若有所思，然後又兩次閉上嘴巴。然後她有點不確定地說：｢我可以讓妳看。就在教會，但是─只有我和妳兩個人會在那裏。而且那真的很值得一看。」
Chloe 知道去教會是個壞主意。她知道。
儘管如此，Rachel 說只有我和妳兩個人的方式總是能征服她。
｢嗯，好吧，」她說。｢好吧，但只能去一下子。餐廳人太多了，不能讓 Joyce 自己顧一整天。我去給她看一下我在流鼻血，這樣我們就能閃了。」
Rachel 又露出微笑，但當 Chloe 抬起分隔門擠向 Joyce 的時候，她眼中還是有某種太過謹慎、太過憂慮的東西。她們過去時她走在 Chloe 後面一步，這點非常不像她，一邊不專心地向觀光客和崇拜者揮手。
說服 Joyce 比她想像的還容易。她才說：｢嘿，媽─」Joyce 就抬起頭，倒抽一口氣，然後皺起眉頭。
她一隻手放在臀部上，轉身背對餐桌，睜大雙眼擔心地看著 Chloe 的臉。｢Chloe，噢我的天啊。又發作了？」
Rachel 在她身後的呼吸非常、非常短暫地停止了一下，但 Chloe 沒注意到這種小事，她不可能注意到。｢是啊，呃，」她說，一邊有意識地摸摸鼻子：｢嗯，我覺得─我覺得我需要幾分鐘─」
｢去吧，」Joyce 同情地說，已經伸手去拿她的圍裙：｢去洗把臉、呼吸點新鮮空氣─Rachel，確定她有呼吸到新鮮空氣，好嗎？」
Chloe 必須假定自己在脫圍裙時 Rachel 有點頭，因為 Rachel 似有若無地碰了一下她的手肘。｢我很快就帶她回來找妳，Joyce，」她甜美地說，兩人已經向門口退去。
Joyce 只來得及大叫：｢Rachel，別讓那孩子開車！」餐廳門就在兩人身後甩上了。
她們一到外面，Rachel 就放開她的手肘，來到 Chloe 前面看著她的眼睛。她幾乎是在瞪著她，但她看起來不像是生氣。｢聽好了，我知道妳不想談這個。我知道。但拜託告訴我這個就好，比如─妳有多常發生這種事？」
她快速比了一下 Chloe 手上黏著的、鼻子和嘴巴上她還在試圖擦掉的血跡，Chloe 沒有看她，只是擦得更用力。｢我沒事，Rachel。」
｢我沒問妳這個。」
｢超級常！」Chloe 怒吼，血滴進她的嘴巴，嘗起來像金屬和鹽。｢每天都發生！妳要把這個寫進妳的夢日記嗎？還是妳打算站在那邊看著我，好像我是妳通往啟蒙道路上的一塊該死的絆腳石？」
Rachel 眨了兩次眼。但是她沒有退縮。｢我很擔心妳，」她說，她的聲音只恰好控制到不會顯得緊張。但威脅還在那裏。｢這不是關於我。我一直都很擔心妳。」Chloe 還來不及回答，她便搖搖頭，伸出一隻手。｢把車鑰匙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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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往教會的車程很漫長、沉默、緊繃，對減緩 Chloe 的頭痛一點幫助也沒有。
她討厭不能開自己的車子。
她們已經在離倉庫幾公尺遠的地方停車，不遠處傳來一陣刺耳的金屬撞擊聲，至少 對 Chloe 而言很陌生，她不確定 Rachel 是不是在等她下車，這時 Rachel 說：｢我們可以幫妳，妳知道。」
當她瞥過去時，Rachel 沒在看她，只是僵硬地凝視著對面的窗外。她的手掌根把臉頰托起，Chloe 等她繼續說下去但她就在那裏打住了。
｢不對，妳們做不到，」她說，不是為了唱反調而是因為她真的這麼相信。她口中發出的聲音如此沉重，她希望別對 Rachel 造成太大負擔。｢妳們已經搞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了。妳們根本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妳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
｢妳至少可以讓我們試試看。」
這次當她瞥向 Rachel 時，Rachel 還是沒在看她，但她的眉毛皺起來了。Chloe 有點想碰她，但她不確定該怎麼做，所以就沒有。｢Rachel，聽好了，」她說，因為她不想為這個吵架，為這個吵架正是害她過去兩個禮拜孤單一人的原因。｢我不像妳，好嗎？我不想去─去招惹這個東西，把事情弄得更糟糕好來了解它。我只是─如果我不去管它，那至少我知道事情不會變得比原本更糟。談論這個東西很痛苦。思考這個東西也很痛苦。所以我不談也不思考。我知道這對妳而言不一樣，但是─」
她任由自己的話語中斷，閉上眼睛。她只聽了一下子機器磨碎的聲音，Rachel 就說：｢害怕妳不了解的東西是人性，Chloe。」
她再次睜開眼睛，這次 Rachel 在看著她。這使得她比較容易說出：｢是啊，但這不是妳的人性。自從這整件事情開始以後─妳開始了這件事情，妳想去知道、了解、探索，就算事情變得可怕也一樣。妳不懂，妳沒有體會到我所體會的那種感覺─」
｢我知道，」Rachel 說，她的眼睛現在不退讓地固定在 Chloe 身上。｢我知道妳和我看到的不是一樣的東西，而且感覺到的東西也不一樣。但如果妳以為我不害怕，那妳就錯了。」她小聲地吐氣，看著儀表板。｢我真的很害怕。」
Chloe 從來沒有、從來沒有聽過 Rachel 說這種話。
所以她保持沉默，Rachel 則繼續說下去：｢所以我才要做這些事情，我想了解這有什麼意義。這是唯一的─不害怕的唯一方法就是去了解這一切。否則那只會繼續糾纏我們。而那是最好的狀況。」她的手在大腿上微微彎了一下。｢我也想知道為什麼那在傷害妳。這沒有任何道理。」
儘管過了三十秒，Chloe 還是想不出有什麼適合的話可說，所以最後她就說：｢所以妳想讓我看什麼東西？」
這讓 Rachel 再次抬頭，她甚至還笑了一下，真叫人鬆了口氣。｢噢，對了，」她說，然後伸手到一隻口袋裡拿出一根沒抽過，捲得很整齊的大麻煙。Chloe 忍不住笑出來，Rachel 也輕輕笑了一下。｢不對啦，不是要看這個！這跟我要給妳看的東西無關，而且這是我的。要給妳看的東西在教會裡。我覺得妳也許真的會喜歡它，Chloe。那美呆了。」
Rachel 又露出微笑，所以雖然 Chloe 肯定有些應該要說出來的話，應該要告訴她的事情，她只說：｢好，就給我看吧。」然後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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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進門口，Chloe 馬上就明白那是什麼東西，因為倉庫又大又空蕩蕩的，任何用色彩和光線震撼這地方的東西都會馬上令人一目瞭然。Chloe 穿過門口時差點停住腳步，但 Rachel 戳了一下她的背，所以她們至少是進去了。
倉庫那三個充當窗戶，讓陽光射進來的空隙至少填上了玻璃，但中心裝飾顯然是倉庫頭頂上的那個東西，顯然也是 Rachel 所說的東西─那是一面彩繪玻璃。
這絕對是一幅藝術品，而且無可爭議地美麗，讓這個破爛地方煥然一新，好像真正的教會一樣，在遍布房間，覆蓋著白色桌布的祭壇上閃耀著鮮豔的色彩。玻璃透出一道明亮的彩虹，與清晨的光線形成對比，而且無論 Chloe 多麼希望看到一些抽象的符號，當她注視著這幅裝飾品時，那所象徵的東西卻是一清二楚。
整面玻璃的圖案都被花環圍繞，但其他的部分都很容易辨認，也很熟悉─藍色的蝴蝶在右下角，一群凍結於空中的鳥兒在左下角。鹿獨自站在玻璃的頂端，但那不像是中心裝飾，而比較像是在襯托真正的焦點─一個女性身體的圖案，龐大而向四周蔓延，由周遭的象徵所裝飾。
她很朦朧，沒有頭髮和表情，只勉強具備人形。但她的確看起來很嬌小、年輕，就像 Rachel 說的一樣。她的右手舉起，另一隻手握成拳頭垂在身側，Chloe 無法判斷她看起來應該是仁慈還是嚴厲。
在她蒼白身體的中心，有一抹巨大的紅色，一顆稜角銳利的心臟，一道非常明顯的裂痕劃過它鮮紅的中心。
｢我們委託別人製作的。」Rachel 從她身後說，一邊吐出一口煙霧。Chloe 沒聽見她點燃大麻煙。｢很驚人吧？訂單是我們下的，但經費是別人捐的。兩個來自西雅圖的捐贈者，他們明天會開車下來這裡，而我要和他們一起吃午餐。這東西滿貴的，但有人願意出錢。妳知道，畢竟我們這教派的祭司都是可愛女孩子嘛。」
這是事實，但不太可能有人願意只為了這個理由，就為一個小鎮女孩子的教派的該死的彩繪玻璃窗付錢。｢是啊，大概吧。」Chloe 說，一邊抬頭盯著那扇窗，瞇起眼睛因為光線射中心臟，讓兩人都沐浴在血紅的陽光下，｢而且中間還有道該死的大裂痕。」
Rachel 點頭，放低她的大麻菸，若有所思地夾在兩根手指間。｢那是故意的。」她說。｢那是女神的象徵之一。」
｢女神的象徵是玻璃裂痕？」
｢不要亂講。」Rachel 說，但她把大麻煙放回口中時笑得很開心。｢不是。是一顆破裂的心。」
這讓 Chloe 驚醒了。她再次轉頭去看窗戶，看著紅色玻璃中間鋸齒狀的分隔線，看著那個人形的蒼白手掌如何越過那道分隔線。忽然間她感到一陣強烈的痛苦，卻無法指出來源。
Rachel 一邊瞥向她，繼續說：｢有人跟妳說過神愛之人的理論嗎？」
通常 Chloe 不是會喜歡晦澀術語的人，但那個詞語總是能正中她的胸口。她一邊伸手去拿大麻煙，一邊說：｢她們只有稍微提到。說是妳想出來的。」
Rachel 一邊把大麻遞給她一邊說話，仍然若有所思地抬頭看著玻璃窗戶：｢我的意思是，這理論確實是我想的，但感應到它的不只有我一個。就像是…有時候當我們看見她的幻象時，有一股潛在的感覺在竄流，感覺很像是─渴望，我猜。我不知道該用什麼別的方式描述它。」她小心的看著 Chloe，觀察著她把大麻煙舉到嘴邊。｢妳有感覺過類似的東西嗎？」
Chloe 對渴望很熟悉。她吸了口大麻，吐出煙霧，然後說：｢從來沒有。」
｢嗯，這種感覺沒那麼普遍。」Rachel 不退縮地說，一邊示意把大麻煙還給她。｢像 Kate 和 Dana 和我這種人最常感應到。但我們認為─這些很多都是假設，但妳知道，反正我們大部分都是倚賴自己的感覺。我們認為女神在某個時機點，以某種方式，曾經有過一個人類愛人。或者至少是一個她所愛的人，我們無法得知感情是不是雙方面的。但因為有那股渴望、分離的感覺，我們認為她愛上的是一個人類，而且她們，也許─無法在一起，因為她是人類。或者其他什麼原因。」
玻璃中的人形有一雙纖細的手掌。Chloe 說：｢妳們沒有證據。」
｢的確。」Rachel 輕鬆地說。｢但所有事情都沒有證據。而且我們還沒被證明錯誤過。這也能解釋她最近比較常以人形出現的原因，還有那股悲傷的感覺，好像有一道牆─還有她似乎與某些人特別親近的原因。也許她還在試圖聯繫那個人，神之愛人，不管那究竟是誰。雖然她們不能在一起。」
｢那真是該死的悲傷。」Chloe 不顧自己地說。她無法讓目光挪開玻璃上那道裂痕。
Rachel 聳聳肩，朝她臉上噴了一些煙霧。｢這就是人生。」她說。然後，｢今天開放時間時過來。」
令 Chloe 嚇了一跳，僵直身子，忽然憂慮起來的是蝴蝶，玻璃角落那抹帶著電流的藍色。｢不行。」她說，語氣比預想中更堅定。｢我應該回餐廳了。這次讓我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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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餐廳的路上也很安靜，但這次至少更令人舒適。
神愛之人像跳針歌曲的歌詞一樣不斷在她腦中迴響，這不像其他東西一樣令人痛苦，但她還是無法把它趕出腦海。
她把車子停回自己的車位，等著 Rachel 下車好跟著她。｢所以妳的下一步是什麼？」
Rachel 咬住嘴唇，一隻手抵著褲子背後的口袋，Chloe 試著不要模仿她的動作，便雙手抱在胸前。｢嗯，很明顯地，今天要忙著作導覽。」她說。｢等大家都走了以後，我和其他女孩子要試圖專心研究神愛之人，看看我們能不能找出更多關於這個人是誰的線索。如果女神這麼急著要找她那事情一定很重要。明天我會來這裡跟那對西雅圖夫妻吃早午餐，然後─其實我有點想請妳幫個忙。」
即便她們經歷了這些鳥事，看見 Rachel 這麼猶豫的樣子還是很不尋常。這讓 Chloe 的神經末梢全亮起了。｢哦？什麼事？」”
Rachel 又猶豫了一秒鐘，然後說：｢David 揭發了 Jefferson 的案子。妳知不知道他有沒有把一些，靠，我也不知道，證據放在你們家裡？照片或繪畫或那之類的玩意？」
在不跟 Rachel 講話那段煩悶日子的第三天，其實 Chloe 真的懷著這個目的去翻過 David 的東西，Rachel Amber 是他下一個目標這句話烙印在她的腦中。她找到了個盒子。她還沒有打開它。｢為什麼？」
｢我看到一些奇怪的幻象。」Rachel 說得很快。｢我認為它們跟這件事有關。我想調查這件事，但我需要妳的幫忙。他到底有沒有？」
她說話的方式好像她在試著撕掉一片繃帶似的，這讓 Chloe 還沒想清楚便說出：｢是有啦。」
這讓 Rachel 點頭，動作緊繃，幾乎是外科手術般的精準，然後她繼續說：｢很好。跟我想的一樣。神經質的傢伙。帶我去妳家，我想看看那些東西。」Chloe 還沒吸氣好說不，她就直視著她的眼睛說：｢拜託，Chloe。」
Chloe 向來無法抵擋 Rachel 和拜託這兩個字，而且她也不是個混蛋。她記得 Rachel 不到一小時前才說過她很害怕。
Chloe 也很害怕。
｢好吧。」她說，然後當 Rachel 睜大眼睛時，｢好吧，但是聽好了。我們進去拿了東西就走，還有我也不想跟妳一起看那些該死的照片。東西一到妳手上就是妳的了。我不要碰它們。」
Joyce 敲敲車窗，她們都嚇了一跳。Chloe 快速朝她期待目光的方向點了一下頭，她準備回頭跟 Rachel 說更多話，但當她低下頭時 Rachel 已經湊到她身邊，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地、不會令人遐想地親了一下。
｢謝謝妳，Chloe。」她呼出的氣息吐在 Chloe 臉上。｢我待會再來找妳。」
然後她動作敏捷地下了車。Chloe 看著她的背影很久，即便在她爬上餐廳階梯時她還猶豫了一下，叫住她。｢Rachel？」
Rachel 回頭看她，雙手塞在口袋裡，一邊露出微笑，臉頰在微風的吹拂下有點粉紅。｢怎麼了？」
Rachel Amber 是他下一個目標
｢等會見。」Chloe 含糊地叫道，然後走進屋內。
Joyce 把圍裙套在她身上時擔心地朝著她皺眉，但她已經沒在流鼻血了，所以也沒什麼好說的。
創作內容
[LIS同人翻譯] No grave can hold my body down 第五章
Life Is Strange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