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恭候大駕了,第二十八代花家當主!」我舉起右手的黑色手槍說。
槍口瞄準的是一名坐在轎上,身穿華麗綢緞的嬌豔男子。
彷彿看破塵世的的丹鳳眼,朱紅的嘴脣,因病而顯得透白的肌膚,身上披的紅色綢段印滿了各色的花朵,纖瘦的身軀靠在由花家的四位下人們抬起的金黃轎子上。
即使在行進的過程中被我攔下,轎子旁其餘排成兩列花家下人依然繼續從籃中抓出花瓣往空中拋上,以及拉奏手上的樂器。淡粉色的花瓣隨著音樂從天而降,在我與在街中佇立的花家眾人前飛舞,而後飄落在淺褐色的街磚上。
有別於閑若的花家陣仗,從大街兩側樓房窗戶紛紛探身而出祝賀花家當主上任的平民百姓們漸漸從原本的歡呼中靜了下來。大家都在等著,看花家會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危機。
「請問有何貴幹?」貴氣的聲音響起。
然而,花家的轎上公子並未移動那朱脣半分。
我將目光轉去轎子旁。一名明顯不同於其他下人,身穿藍衣金花的侍從正站著伴在花公子身邊。那名英氣煥發的美男子⋯⋯不,是女子嗎⋯⋯以等待回答的眼神注視我。原來如此,想必剛剛發言的就是她了。
無論是轎上的嬌貴之人還是轎下的凜然之人,兩者皆不為眼前我這個威脅所動。
——簡直就像早已習慣風風雨雨。
我無法接受那種虛偽的幻象。
「看就知道了吧,是革命。」自己的手因決心繼續緊握槍柄。
「還真是浩大的革命啊。」發言諷刺的是那名藍衣侍從。還是妳嗎?甚至連試著伸手抽出身上的佩劍也沒有,只是單純站著而已。
斜眼一瞄,花公子已是昏昏欲睡,微長的睫毛幾乎碰到下眼瞼,更添幾分撫媚。
「敢請問這麼做的理由是?」藍衣侍從又代替不打算回答的主子問道。
「理由?你們是要我說什麼?為了奪得被花家統治的花江都?為了獲得花家的財產?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反正對於對現狀不滿的人來說,什麼理由都可以吧。」
面對即使暫停遊行卻還繼續撒花奏樂,看似遊刃有餘的花家眾,我不屑地回應。
「倒是你們,何不捫心自問呢?要我說得白一些,你們留著那位嬌生慣養,毫無能力的公子也沒用對吧?」
此話一出,探出頭的樓中百姓便開始交頭接耳,懷疑的眼光彼此交錯,將目標鎖定今天剛上任的花家年輕當主。當然也有幾分懷疑落到我的頭上。
「果然⋯⋯是聽到傳聞了。」
藍衣的帥氣侍從轉向自已的主人,而花家公子總算露出了些感興趣的眼神——僅僅是一丁點——他依舊維持半睏所展露出的迷濛媚氣,躺靠在椅背上。原先熱鬧的奏樂逐漸降低音量,轉為輕彈的悠揚琴聲,就連撒上空的花瓣也彷彿凝結在這大街的空間之中。
「什麼第二十八代花家當主——這個人不是根本就沒有力量不是嗎?憑什麼坐上統領花江都之位?我們不需要無法守護這塊寶地之人!」
我趁著所有人目光集結之時大聲喝道。
花家代代當主及其繼承人都有被稱為「妙術」的神奇力量,他們正是利用這天賜的禮物為花江都帶來榮華富貴,讓花家坐擁這片土地的實質掌權之位。儘管花家當主的妙術儘不完全相同,卻都是關於花的恩賜,好比控制花開的時間,或是延伸花枝的能力。這讓花家在守護花江都百年來都深受百姓的尊崇與愛戴。
在第二十七代花家當主退位的當下,他的兒子成了唯一的繼承人。然而,傳聞自小體弱多病的這位少爺並未顯現出任何花家的特徵,亦即掌御花之力。
「您是在質疑身為第二十六代『花語落繫』之孫,第二十七代『花鞭七亥』之兒的第二十八代——」
「哼,那又如何。沒有妙術是事實吧!」
我搶在藍衣侍從辯解前開口。她身邊的第二十八代花家當主似乎並沒有繼續為自己辯護的打算。
「花家也江郎才盡了,居然生出了這麼個敗家子。」我接著搖晃手中的充滿子彈的槍說。
沒想到聽了我的話後,藍衣侍從噗哧一笑。
「有什麼好——」
「老爺也是常常這麼說少爺呢。」她再度望了自己的主子一眼,掩嘴揶揄道。
「原來你們花家的人也心知肚明嘛。這個貴公子別說是花江都,就連保護自己的性命的力量也沒有。」
我抓住她的自白,在譁然的民眾間大聲指責統領花江都的花家。不料藍衣侍從攤手,一臉鎮定地反問:
「力量嗎?那麼孤軍作戰的您又有何力量可和我們第二十八代當主所帶領的花家匹敵呢?」
「誰說我是一個人奮戰?」
我將沒有舉起手槍的左手含到嘴裏,然後吹起口哨。
與此同時,眾多拿著槍的黑衣人冒出。從花家眾的背後、四周延伸的小巷、樓房的窗口、樓房的屋頂——所有能埋伏的地方早已佈滿我安排的人。這些全是我費盡心血,找出和我一樣不滿現任花家的革命者。
而目前花家眾可見唯一有佩戴武器的人只有花公子身邊的藍衣侍從。
「我早就說過了——你沒有力量!」
我對即將被處以死刑的對象做出宣言,而那位可人兒只是將頭稍微偏了幾度,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力量是有的喔。」比誰都還溫柔,比誰都還驕傲的聲音劃破花之空。
發言的依舊是藍衣麗人。
她的手伸向空中,做出信號。
——僅在那一瞬間,所有黑衣人的槍口都往我身上瞄準。
「⋯⋯為什麼?」我倒抽一口氣,彷彿身上所有的力量都被奪走。不論是街上還是樓房裡的百姓也是一陣驚呼。
「當然是都被我們收買了。」
驕傲的語氣述說著,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一般。
「這就是沒有利用花朵的力量,卻能統御花家和花江都的第二十八代花家當主——『花金公子』!」
花家公子這時難得配合侍從的解說,拿出了花扇,俐落地將其展開,讓上頭的花樣掩住自己略帶得意的表情。
「這就是花的力量——不過是花錢的力量就是了。不愧是被老爺譽為敗家子的少爺。」
藍衣侍從又揶揄起自己的主子,然後面向我。為何他們都能如此自然地面對這件事?
「那麼,您要怎麼做呢?」
從絕對的優勢跌落至突如其來的異變,茫然無助的我只能把緊抓著槍的手放下。然後,過了幾秒鐘,我終於吐出一口氣,把腹中的疑問一瀉而出:
「我是在三天前把人找齊的。你們到底是什麼時候——」
「兩天前買通消息,然後在昨天完成所有人的收買。」藍衣侍從毫不遲疑的肯定回答。
這是何等荒唐的事?
說得好聽,但做的可不像她說的那麼容易。他們的人必須在我安排這次的革命後,迅速暗中瞭解並確認整個計劃。而且還得找出五十名以上參與的人員,在短短幾天內一個接一個進行收買,之後還必須確保他們能在適當的時機臨時一同背叛。
如果不是有相當高明的手腕,和在背後暗中完美操縱一切的領導者,這只不過是個高風險的必輸賭注罷了。
我啞口無言,最後只能心服口服地緩緩說出:
「我⋯⋯正式認輸。」
華麗的奏樂與民眾的認可歡呼聲因應我的投降劃破整個花江都。
不間斷的飄舞花瓣帶領花家遊行繼續前進,被抬起的轎子終於來到我的身邊。
花家的病弱公子撤去花扇,臉上出現一抹孩子氣的淺笑。
「那麼——你也來被我收買,為我工作吧。」
「為了什麼?」
「為了賺錢,然後再花掉。」那抹朱唇所畫出的孩子般的笑容,意外地令人信服。
這次嘗試了不一樣的偏中國風
各位覺得怎麼樣呢?
雖然看上去有點短
但還是希望各位喜歡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