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泡影浮夢
門鈴驟響。
麻美走出廚房，走向門扉，轉開門把──
「我回來了，麻美！食材渚都有買到喔！而且──有買到很多很多的乳酪喔！渚超開心的說！」渚手提購物袋進門。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看來這段時間不愁沒有乳酪蛋糕可做了。」麻美嫣然莞爾，輕柔掩門。
○○○○○○○
麻美端上兩杯奶茶，分別置於自己與渚桌前的乳酪蛋糕旁邊。
「欸～～今天麻美難得不是做紅茶耶！」白髮女孩驚語。
「是呀，想偶爾換個口味。我想之前太常做紅茶了，因此將來幾天應該都會做不一樣的。」金髮少女的聲調溫婉優雅依舊。
「嗯嗯！很期待的說！那現在我要開動囉！」渚拿起刀叉，迅速猛切蛋糕，埋首大快朵頤。
「啊～～～實在太好吃了，渚真的太幸福了！」白髮女孩瞇眼，心醉神迷，容顏泛起紅暈。
隨後她拿起奶茶猛灌，再將茶杯放下──
啪磯！
在茶杯放回茶碟的剎那，發出清脆聲響。與此同時，渚也嗆咳數聲。
「蓓蓓真是的，吃相這麼差，不但會傷害到自己，而且還會變成乳酪喔。」麻美伸出食指道。
「人家要變成乳酪了！人家要變成乳酪了──等等，麻美已經這樣嚇我很多次了呀！其實每次吃相再差，最後不都還好好的嘛！不用再這樣跟我玩了啦！」渚清清喉嚨，隨後開懷朗笑。
「哎呀，蓓蓓不喜歡嗎？我只是喜歡逗妳而已，別介意。」麻美輕笑。
「嗯嗯，渚知道，麻美就是表面上很會照顧人的大姐姐，但其實也有很喜歡逗弄人的一面呢。」渚眨動棕眸，將蛋糕納入口中。
「確實呢，蓓蓓很清楚嘛，果然還是蓓蓓最了解我。」麻美啜飲一口奶茶後，將茶杯放回茶碟：
「對了，待會要不要去河畔走走？很久沒去了呢，該去散散心了。」
「好啊！那人家也想順便去吹泡泡，剛才其實就有順便買新的泡泡罐呢！」渚的棕瞳煥然發光。
「這樣呀，那當然可以喔，果然蓓蓓的能力，就已經反映出妳的嗜好呢。」
渚放下刀叉，凝視麻美，默然不語。
※※※※※※※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麻美與渚牽手，漫步於櫻花林。大量櫻花花瓣，四處翩飛，落「櫻」繽紛。
「好漂亮的說！果然春天到了呢。」渚伸出右手，接住花瓣。
「是呢，春天真的來臨了，好久沒有這樣好好欣賞櫻花了。」麻美續道：
「雖然只是一小片櫻花林，但是卻也讓我感受到春天的氣息，我已很滿足了──或許，因為每天都很忙碌，因此我真的好久沒有用心留意周遭的景物了。」
麻美牽著渚，踏出櫻花林，走向河畔。
「到了到了！」白髮女孩鬆開金髮少女的手心，爬下山坡，奔向河畔。
「等一下，別這麼急著跑，這樣很危險的，蓓蓓！」
麻美追上前，渚已經拿出泡泡罐，回身對麻美莞爾。
麻美見狀，放慢步伐，走近蓓蓓身旁後開口：
「真是的，蓓蓓總是這樣。不過，我很羨慕無論生活如何繁忙辛苦，都還能這麼開朗，而且保持玩興的妳呢。」
「真的嗎？難道麻美不行嗎？而且所謂的繁忙辛苦，是指每天都要打魔獸嗎？」
「沒錯，因為不分日夜，都要消滅魔獸，而且又有課業壓力，因此閒情逸致幾乎被消磨殆盡了呢……」麻美續言：
「不過我想這還是自己的問題吧，因為我至少還有心力與人互動，並保持做餐點與泡茶的興趣。我想自己只要再多用心一點，就能去留意更多事物的。」
「嗯嗯，那就太好了，麻美。我只是希望，麻美能夠保持一開快樂的心。」渚一面說道，一面將泡泡罐轉開。
「謝謝妳，蓓蓓，我會努力的。」麻美凝視泡泡罐接問：
「為什麼蓓蓓會這麼喜歡吹一般泡泡呢？用妳的魔法喇叭可以吹出更多更大、更有變化的泡泡不是嗎？」
「是呀，可是我最一開始接觸到的就是一般的泡泡罐啊，所以還是會很懷念的說。而且就算是使用魔法喇叭吹，泡泡還是有破裂的時候。」
白髮女孩語畢，便嘟嘴吹起泡沫。一串細小的浮沫，於半空悠然飄揚。
「不過，只要有心的話，喇叭吹出來的還是能撐比較久，而且還能做出更多變化，甚至能夠做出造型呢。」
「是啊，可是最後結果還是一樣的呀。」渚再度吹出一串泡沫，仰望天高雲淡的穹蒼道：
「小時候我看到人家吹泡泡，就會覺得好羨慕，因為覺得很有趣。後來媽媽就幫我買了一罐，從此以後我就愛上吹泡泡了。雖然泡泡總是很快就會破裂，但我就會想，總有一天我要吹出不會破的泡泡，所以就很努力地練習……」她俯首，聲色轉黯：
「可是，無論怎麼努力都做不到。而且自從媽媽她……我就更進一步希望能夠吹出媽媽造型的泡泡。想說，這樣我還能夠看到她……」她凝視逐漸遠去、破裂的浮泡：
「很奇怪呢，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卻還是希望能夠做到……我真是好傻、好天真呢……」
白髮女孩猛力連吹大量泡沫，晶瑩剔透的圓泡中，隱約映現她的形影。
「所以成為魔法少女，擁有吹泡泡的魔法喇叭後，我真的好開心，因為我發現只要肯練習，就能吹出各種泡泡，也能做造型了──所以我就很興奮地去吹媽媽的造型。」她定視飄向上空的浮沫道：
「可是──還是維持不了多久，最後的結果，還是一樣的。」
泡沫持續冉冉浮升。
「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媽媽造型的泡泡終有破掉的一刻……」白髮女孩眉宇揪緊。
金髮少女眉頭深鎖，靜默無語。
「我就覺得，再次見到媽媽的感覺，頓時化為泡影……」
渚低喃，神色淒迷，眼眉低垂。
浮升上空的泡沫，開始漸次破裂。
「在我孤獨一人的時候，我常常用吹泡泡的方式來發洩情緒，希望自己的煩惱、痛苦和茫然，可以隨著泡泡飄走，破裂消失……」
泡沫持續破裂。
「可是，我發現煩惱、痛苦和茫然，或其它種的壞心情，都沒辦法像泡泡一樣飄走、破裂消失。糟糕的心情什麼的，並不是這麼容易就能發洩掉的。」渚緊握雙拳，瘦矮嬌小的身子輕顫：
「而且，有時候我會藉由吹泡泡表達我對媽媽的思念。可是，泡泡總是飛不到天際，我的心意，媽媽感受得到嗎？」
僅剩的圓泡，全數迸裂──
渚走向河畔，俯下身伸手碰觸己身在河中的倒影。她纖細的手指，穿透自身倒影，恍若鏡花水月。
麻美黯然，走上前蹲下身，雙手放在渚的雙肩上愧疚道：
「抱歉，沒想到我無意中勾起蓓蓓不愉快的回憶，我不是故意的。別再難過了，蓓蓓絕對不是孤身一人，因為還有我──」
霎時，渚將手指伸出河面，回首與麻美四目交會，粲然一笑，放下泡泡罐回道：
「我知道的喔，還好在我變成孤獨一人後不久，就遇到了妳，一直很細心地照顧我、陪伴我。這些，都要謝謝麻美。」
「蓓蓓！」
麻美喚喊，將渚擁入胸懷，渚也依偎在她胸前，回以環抱：
「而且，吹泡泡也不完全是痛苦的事喔，我還是能從中得到樂趣──看著透明的泡泡，還是覺得很美呢，就算只有片刻也好……」白髮女孩柔聲絮語：
「而且我也想不到，比吹泡泡更能夠懷念過去的方法了。就算這麼做當中會有些痛苦，也是沒辦法的呢，很多事情不都是這樣嗎？」
渚輕觸麻美的金黃捲鬢，麻美則撫觸渚的潔白長髮。
「所以也不要去想這麼做是不是只是泡影了，只要能夠感受到片刻快樂，跟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就好了吧，麻美？」
渚展露笑靨，但眉毛僅是微彎。
「是啊，這樣就夠了。」
麻美柔聲細語，兩人緊擁，隨後兩人鬆開擁抱。
「那麼，渚再吹一次泡泡，就回家了吧。」渚拾起泡泡罐。
「當然沒問題。」麻美聲調溫和柔婉。
渚反覆浸沾泡泡水，再猛力吹氣──一大串泡沫在日光灑耀下，綻放絢爛繽紛的光彩。
金髮少女與白髮女孩，駐足欣賞。
待浮沫遠去，渚開口：
「回家吧。」
麻美頷首，渚伸手牽住麻美的掌心，走離河畔──
渚背對麻美，悄然歛起笑顏，原本微彎的眉毛，逐漸垂下。
飄向天際，五彩繽紛的浮泡，漸次迸裂、消逝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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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紫霞，輕抹穹際。
渚在公園獨步，暗忖：
『我想想，麻美還要我買哪些食材……』
半晌，她忽覺視野一片昏天暗地，待她回神，便發覺自己已進入結界。
「不好！怎麼會選在這個時候……」渚一面自語一面變身。
此際，她隱約望見一名中年婦女的身影──
「那、那是……媽媽？」
渚的嗓音抖顫，搓揉雙眼。
俄頃，她又隱見白髮小女孩吹著泡沫，一旁的中年婦女柔聲道：
『好多泡泡呢！渚真的越來越會吹泡泡了，好棒喔！』
渚面容扭曲，咬緊牙根。
剎時，渚眼前的光景，轉為白髮女孩與中年婦女在家中對坐，一同享用乳酪蛋糕。
『好好吃喔！乳酪實在是太棒了！下次再多做一點乳酪蛋糕好不好，媽媽？』
『當然好喔，下次我會買更多乳酪，這樣就可以做各式各樣的乳酪食物喔！渚有沒有很開心？』
『有！超開心！謝謝媽媽！』
母女倆手持刀叉，相視而笑……
『媽媽！我真的、我真的……』渚的嗓音發顫不止，眼眶泛紅。
剎時──
『妳想要再回到那種幸福的生活嗎？很想要吧，一定很想要吧──那麼，這裡非常歡迎妳，只要妳願意走個幾步，妳的心願，就可以實現──』不知從何處來的低沉嗓音續道：
『這可是妳一直無法實現的心願，如今，機會來了，只要妳願意把握，妳最大的遺憾，就有彌補的機會──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怎麼能不把握呢！』
渚渾身戰慄。
『來吧，最大的夢想，就在妳的眼前，這可是，唯一一次能實現心願的機會喔。』
白髮女孩躊躇，迷惘的神情，表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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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美獨坐在三角形的餐桌前，呢喃：
「這麼晚了，蓓蓓怎麼還沒回來……」
金髮少女轉首，望向窗外，凝望斜陽沉入地平線，及黯淡淒迷的穹際上，數片幽紫色的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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