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劍四】一曲離歌紫陌遠(隱紫璃，慎入)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她不會長久居留在某個小城。
其實，他一直都明白，她是天上的雲，而他，連仰望都是褻瀆。

從他第一次見到她開始，他就懂了的。

所以他不奢求，只要能收藏她的背影，就夠了。

「裴大哥。」盈盈嬝嬝，她微微低身，稚嫩聲音清脆得像琉璃錯落，隨著父親要求喊出的稱呼沒有勉強，眼底那潭深遂映出他的影，隨波瀲灩。

她說，她叫夢璃。
虛幻如夢、純淨琉璃，人如其名。

他幾乎是得揉過自己眼睛，才敢確定自己不是陷在一個美麗夢境、夢見美麗天人。
而他也真的這麼做了。

然後她笑了，輕輕的、溫婉的。

那年，她七歲，卻已開始綻放惑人光芒。
他於是從此陷入那個絕望的美夢，不可自拔。

回過神，陽光反閃在水亭紅瓦上，微微刺痛他的眼。

十幾年前的往事了，在記憶裡卻鮮明得像眼前的景，偶爾諷刺一下他深埋的心。
移動的目光，帶著眷戀滑過水亭、製香小屋，還有高牆後的千金閨閣。

其實景物依舊，花叢仍粉豔，小屋裡外仍走動著製香的婢女，一切都和兩年餘前她離開時相同。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風中。
只是，少了靈氣，多了寂寞。

或許寂寞的是他的心？
自嘲笑了笑，裴劍轉身要離開這個總會讓他多愁善感的小園……

卻陷入另一個窘局。

「嗚嗚～～裴劍，我總算找到你了～～」比他矮一顆頭，卻比他寬了一倍有餘的身體撲來，眉眼瞇成條條哀怨：「來，陪我喝一杯，我又想起可愛的小璃兒了，好傷心啊～～」

「是，大人。」裴劍恭敬稽首。

「哎，就說私底下不用叫我大人的。」瞇得看不見眼珠的眶彎得更哀怨，柳世封抱怨著。

「是，大人。」他依然折腰敬奉，嘴角卻勾起微乎其微的弧，暖暖的。

裴劍還記得，初來乍到的那天，下著細細的雨，微弱而細小，就算不打傘也溼不了衣。
可大人圓敦敦的身子還是納著他，怕他冒雨受寒。

他很意外。

一個失怙的孩子就像喪家犬，早嘗遍人情冷暖，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過往父親的那些所謂知交，在父歿後不曾照料過他分毫；父親的兩袖清風讓親戚連財產都沒得想，也就當沒他這個小遠親。

當初這個父親過往好友遠道來接他時，他本以為對方只是想博個情義虛名罷了，但在那刻，他知道了他是真心待他好。

於是，他暗自立誓，他要回報他，盡其所有。
所以他努力練武讀書，力求文武並進，可以成為大人臂膀。
而他也的確做到了。

儘管他思路沒有小姐敏捷，至少多了拋頭露面、爬牆鑽巷的本錢，壽陽大牢裡的人犯有大半是他親手抓回來的。

大人曾經為他寫過薦函，希望他上京謀取更好的前途，但他拒絕了。
他不需要榮華富貴，只要站在所有人身後，看著大人一家幸福快樂，於願足矣。

如果那個姓雲的少年能給她幸福，那麼一切就完美了。
哪怕他的心將因此百孔千瘡，他也會仔細地深埋自己情緒，他做得到的。

「裴大哥，爹就拜託你了。」於是那片雲隨風走了。
她還會回來吧？然後再像雲一樣飄回自由的天空。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一痛。

壽陽城對她來說，只是個巨大的籠子，只會絆住她的羽翼。
知道自由滋味的鳥是不會想回到牢籠的。

不知是同病相憐還是想找個代替，大人近來越來越常找他喝酒，然後哭著想她。
接下來就會嘮叨他的死硬，嘆他老把自己當外人。
雖然他並非見外。

他不能逾越屬於家人的那條線，那是屬於她的，如果跨過了那條線，他怕自己會萌生不該有的奢望。
——站在她身旁的奢望。

然後，來人通報，她回來了。
如旱雷般的消息，震撼開所有閑適，連外出禮佛的夫人都特地趕回來。
更讓他意外的，帶著她踏入花廳的人，竟不是當初帶走她的人。

他比當初帶走她的兩人都還要年長穩重，不在外表，是他自骨子裡透出的浩然正氣，沉如泰山。
那男子黑髮束冠，一身藍袂白袍如海色蒼茫，背上劍匣透著瑩瑩寒光，似他眼底的寸芒。他溫如冠玉的俊容其實還很年輕，眉宇間卻帶著曾經滄海的風霜。

而歸人，靜靜跟在他身後，無視滿堂關切，獨自沉默。
於是愕然的人們也沉默了。

「在下慕容紫英。」無視滿室驚愕，男子抱拳，不卑不亢：「可否請柳大人只留親人在場？」

裴劍本來也要隨著其他僕役退下，卻讓夫人留下來。「你是璃兒的哥哥，應該要知道。」

然後那名叫慕容紫英的男子說了個很長的故事。
一個女孩獨在異鄉的故事。

故事最後結束在女孩回到她故鄉負起她錯過十九年的責任，留下寄託思念的替身。

當大人夫婦為女兒的沉重使命憐惜、擁替身而泣時，『她』只是靜靜斂下眼，即使伸手拍著擁抱者的肩，面貌依然沒有情緒。
只是冰冷的撫慰。

裴劍瞥見他眼底一閃而逝的悲愁，劍芒般冷硬的秋水因此片刻柔軟。
瞬息，又恢復成初時的冷然。

霎時，他懂了男子隱藏的某種情緒。

慕容紫英留下離香香囊，這是認定自己在父母壽歲間無法返回的過客、所割捨遺留的愛。還有『夢璃』……

「我想，天涯彼端的夢璃，也會希望能看照父母。」他低聲說著，喉嚨有絲乾澀。
彷彿一切都有了應該的結局，註定孤獨的他於是邁開沉重腳步……

步伐始終沒有踏下。

他側身，沿著緊抓他袖端的手，望上她彷彿面具的絕美淡薄臉孔，黑曜石般的眼底勾勒起一抹淡訝。

——夢見樽因思念而生、會追隨強烈思念的源頭。
原來，他的思念早已成災。

「要和我走嗎？」明知她不會有反應，還是問了。

「公子請留步。」溫藹的聲音，讓他抬眼望去。
阮慈夫人攙扶著涕泗縱橫的柳世封，一臉墾求。

「早在璃兒和雲公子走的那天，我們夫妻倆就當女兒嫁出門了，過去沒有消息所以惶惑，今日知情也不強求。」雖然力求鎮定，阮慈的聲音還是帶著哽咽。
「『璃兒』要跟著你，我們也留不住，所以……所以請公子看在我倆年事已高、來日無多的份上，偶爾……偶爾也帶著『璃兒』回來讓我看看……」

「就算是假的也好，終究是疼了十九年愛兒的模樣啊……」壓抑的感情終於崩潰，年過半百的美婦掩面悲泣。

輕聲喟然，他何嘗不懂。
明知只是場夢中夢，卻依然依戀著虛幻的鏡花水月。

只因慰藉。

一段琴音昂揚，無悲無喜，卻安撫了四周離傷。
原來幻影撥著篌箜，一曲一曲，如同過往。

即使不曾思緒，也會像傀儡般行動嗎？
或許對她的思念就是操縱的線吧。

昂首望天，在雲影深深的那片紫晶遍地處，她可知道？是不是也撥著弦，想著海角彼端的人？
遠方似乎傳來哀傷離歌，為過客、為歸人、為成了過客的歸人。

在夕照火紅、他攜著幻影踏上飛劍時，餘音仍在。
一如他步出幻瞑那日，由遙遠月宮為他送行的悲歌。

破碎、哀傷。

然而，離歌猶繞樑，紫陌已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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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給百度紫璃吧的拜吧文
發現原來紫璃迷其實還不少(毆)

後來我就忘記我還有個地盤叫巴哈小屋的荒廢之地......
繁簡轉換軟體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