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在附近！快找！」年輕女孩對著身邊的人頤指氣使，那女孩把長髮染成流行的薰衣草灰紫，帶點肉感的身材穿著黑色比基尼再適合不過。
顯而易見，她也是曾經與凜雪鴉有仇的人之一。
「可惡，那邊也去找找！」
「獵魅，你冷靜點，在這裡大吼大叫，只會打草驚蛇而已。」旁邊那個相貌清秀的男子則顯得冷靜許多，但殤不患毫不懷疑，這人肯定也和凜雪鴉有仇。
沒錯，全世界都和凜雪鴉有仇。殤不患實在不懂，為什麼就他和凜雪鴉扯在了一起？
原本他以為自己是來這裡享受陽光海灘和悠閒氣氛的，可現在卻不得不躲在來海邊拍照的婚紗攝影車後面，掩人耳目。
海灘上還有一些人，不管如何解釋都不肯放棄，以殤不患的個性也不願隨便同那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動真格，唯一解決之道也只有躲了。
不知不覺到了黃昏時分，據說此處的海上夕陽是東離著名美景，本該是不可錯過的美景，可惜凜雪鴉已經不見蹤影，而他也根本無暇觀賞，只能嘆氣望向海邊一對對情侶的黑色剪影。
明明特地請假出遊，卻只能憋屈地躲在車後，一思及此，殤不患就更覺得應該好好找凜雪鴉算帳。
正當他等著那些與凜雪鴉有仇的傢伙們放棄離去之時，旁邊一個聲音叫喚了他。
「掠風竊塵的同夥，總算找到你了！」殤不患抬起頭來，赫然發覺他身邊圍了兩、三個人。
殤不患禁不住嘖了一聲，覺得麻煩到了極點。
「唉，都說了多少遍了，我不是他的同夥，他做過什麼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怎麼你們這夥人就是聽不懂呢？」
「少騙人了，要不是同夥，你怎麼會跟他走在一起？快叫掠風竊塵出來面對！」
「都說了，最想叫他出來面對的其實是我啊！」對方語氣不善，一個下午糾纏下來，脾氣再好都會被耗盡耐心。
其中一個手拿球棒的人忍不住跺腳道：「你們這種盜取別人公會財產，搞壞遊戲風氣的傢伙最可惡了！你媽媽要是知道你和掠風竊塵混在一起，一定會很傷心的你知道嗎！」
這個下午殤不患聽見的，關於凜雪鴉幹的惡事多不勝數，而且一件比一件誇張。他無法為凜雪鴉辯解什麼，只是此時不管再聽見什麼，也已經見怪不怪了。
「我也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但是凜雪鴉做過什麼我真的不清楚。你們有過節就去找他，別牽扯到我身上來。」
「還有啊……」殤不患其實不喜歡碎碎叨叨地對著人說教，但終於還是按耐不住。
他一把奪過那個年輕人手上的球棒，往沙灘地面上用力一敲，指著他正色道：「球棒這種東西，拿來打球或是打西瓜就很夠了。要是讓你媽媽知道，她栽培到大學的兒子為了一款遊戲拿球棒打架，她才真的會很傷心！」
「這、這……」被殤不患說得啞口無言、無法反駁，那幾個年輕人面面相覷，無處宣洩的不甘與悔恨全寫在臉上，表情複雜，最後還是選擇一同離去。
殤不患嘆了口氣，能把人逼成這樣，凜雪鴉果然不是好東西。
「大叔，大叔！」近處又有人呼喊了他的名字，殤不患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原來是捲殘雲和丹翡。
「你們兩個怎麼來啦？現在跟我扯上關係會很不妙哦。」殤不患奇道。
「你再說什麼啊！我們才不會因為這種原因就丟下你不管咧。」捲殘雲毫不猶豫、理所當然的語氣，一下子讓殤不患有點感動。
「不過真沒想到──原來凜雪鴉學長居然就是掠風竊塵啊！」
「唔，我很像也聽到有人這麼喊他，掠風竊塵到底是什麼？」
「大叔你沒在玩線上遊戲吧？他可是之前在我玩的線上遊戲裡鬧出大事件的傳奇盜賊哦！」
「這件事沸沸揚揚，在討論板上洗板洗了好久呢！」捲殘雲一直都是線上遊戲的忠實玩家，對於其中的八卦自然瞭若指掌。
原來掠風竊塵是遊戲裡的盜賊玩家，靠著高超的技術混入那時遊戲進度最超前的公會，獲取了公會核心成員的信任。
不只如此，據說掠風竊塵還進一步與該公會的成員在現實中有私交。後來他成了會長的女友，不知用什麼手段，騙得會長連副會長的權限都交了出去。
之後的故事發展就很容易猜了。掠風竊塵取得副會長權限之後，把公會銀行提領一空，盜取無數金錢、資源、還有公會長期累積下來的虛擬寶物。
滿載而歸之後，他就利用得到的權限解散了公會。
這個計謀最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方卻在於，從頭到尾掠風竊塵並沒有做出任何違反遊戲規約的事情。因為將權限交給掠風竊塵，是會長自主的判斷，這代表了掠風竊塵做的一切，完全是合法的。
正因為不存在盜帳號等等情事，即使請出GM，GM也解決不了這種私人糾紛。
之後沒有人能聯絡上公會會長，公會成員鳥獸散，掠風竊塵成了全伺服器擁有最多資源的玩家。但彷彿對此不屑一顧似的，之後他便鮮少上線，即使上線也只是偶爾挖礦、或是到水邊釣個魚。
「等等，雪鴉學長是男的啊！女朋友什麼的實在是……」丹翡對於遊戲並不了解，也聽不大懂，但聽到這裡實在是不得不質疑。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啊！」捲殘雲回道：「掠風竊塵在遊戲裡可是個女盜賊喔！誰會知道現實生活中會是凜雪鴉學長啊？」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網路人妖吧，聽說男性玩家選擇使用女性人物作為自己角色的比例意外地高。不過現實中凜雪鴉到底是怎麼成為那個會長的女朋友，就是一個謎了。
「這……該不會是搞錯了吧？」殤不患如此說道，但心裡總覺得若是凜雪鴉，這也並非不可能。
「所以之前才告訴你，如果要跟凜雪鴉來往，一定要小心謹慎吧。沒想到他居然還是掠風竊塵，大叔你可真是被一個不得了的傢伙喜歡上了啊！」捲殘雲嘖嘖兩聲，下了結論。
「才不是什麼喜歡，只是被怪人纏上了而已啊。我這邊可是每天都被他煩得受不了。」
殤不患站起身來，拍拍衣物上的沙粒，對捲殘雲與丹翡說：「算啦，天色也晚了，你們兩個先回去吧，小心別著涼了。」
「殤先生，那你呢？」
「我嗎？嗯……我先去做個了斷吧。」殤不患對兩人揮了揮手道別，逕自離去。
且不論凜雪鴉對他是什麼看法，殺無生說他喜歡凜雪鴉，那完全只是胡說八道。
凜雪鴉這個人，平時以欺瞞詐騙他人取樂，對遭他所害的人全無同情之心，這樣個性惡劣的傢伙，殤不患還是第一次見識。況且他為人自我中心、總把別人當成笨蛋一樣耍弄，還老是把爛攤子丟到別人身上。
殤不患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麼理由要喜歡這傢伙！比起喜歡他，怎麼想都更應該揍他一頓。退一步來說，即使不揍他，說實在的，以殤不患的性格，對於凜雪鴉的種種惡劣作為也一向看不過眼。
但有一點殺無生說對了，自己根本沒必要裡會這個專門給人惹麻煩又討人厭的男人，現在是時候把話說清楚了。
殤不患並不確切知道凜雪鴉會在哪裡，只是靠著內心那股強烈的直覺，引領他的步伐。
一天最後的光線漸暗，紫紅與靛藍交織的晚霞壟罩了海岸，黃槿花落花滿地，鮮豔異常。凜雪鴉獨坐在木棧道上，雪白髮披散在他赤裸的胸膛，他閉目抽著菸斗，四周白煙瀰漫。
「不患，你來了。」凜雪鴉只微微一笑，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是啊，本來覺得不來也無所謂的，但有些事情還是想當面說清楚啊。」殤不患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有一股堅決。
「那，是什麼事？」
「今後我們就不要再往來了，就這樣。老實說，我已經受不了你這傢伙了。」
「為什麼？是從那些人口中聽見了什麼嗎？」
「啊啊，沒錯，掠風竊塵。你以前還真是幹了不少好事啊。」
凜雪鴉將煙管湊近唇邊，吸了一口之後，又緩緩吐出煙霧。「國家靠著人民的稅金補助教育資源，國立大學的學生才有這麼便宜的學費，所以好好讀書應該是大學生的本分。」
「我解散他的公會，讓他可以認真學習，停止浪費國家的稅金，這難道不是好事一件嗎？」
「哼，你話說得還真好聽。」殤不患皺眉，不以為然地道：「你想說你做的事情有這麼崇高的理由嗎？別開玩笑了，一個故意妨礙同學做研究，還害實驗室炸掉的人，說這種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以欺騙他人為樂，難道你就不覺得可恥嗎？」
「哦？我為什麼要覺得可恥？」凜雪鴉不禁嗤笑：「該感到可恥的，難道不是那個愚蠢到相信只認識一個月的網友，連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來的蠢蛋嗎？」
凜雪鴉的思考迴路簡直異於常人，殤不患不禁又問：「把自己弄得像個恐怖分子一樣，每個人都對你又怕又恨，你又得到了什麼？」
「恐怖分子嗎？這個形容倒很貼切。」凜雪鴉瞇起眼笑了，他將長髮撥到後頭，說道：「沒錯，我就是個恐怖份子。本來我的確是想毀滅世界的，可惜後來我累了。」
「不患，你能了解我的心情嗎？」
「完全不能。」凜雪鴉的思考模式怪誕至極，殤不患甚至不曉得凜雪鴉何以認為他能理解。
「那就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跟你解釋清楚吧？」
殤不患猶豫了。
原本他只打算來絕交，照說此時不應多言，尤其是再讓巧言善辯的凜雪鴉開口。
但殤不患就是一個會為此動搖的男人。不是愚蠢，也並非心軟，而是為了他自身的原則。他向來守正不阿，十分看不慣凜雪鴉這種人，可即使如此，最讓他無法接受的，其實是放任自己以過於決絕的態度對待他人。
看來殤不患是同意了，凜雪鴉以菸斗指向他身側的位置，說道：「那麼，到我身邊坐下吧。」
殤不患微微一哂，背靠著黃槿花樹在凜雪鴉身旁坐下，道：「好啊，我就來聽聽你想說什麼吧。」
凜雪鴉滿意地點點頭，對他說道：「那麼，不患，你先把眼睛閉上。」
「閉、閉眼睛？」他這麼一說，殤不患只覺得又要被凜雪鴉耍了。
「嗯，把眼睛閉起來，你能在腦海裡想像一個宇宙嗎？」凜雪鴉沒有笑，俊秀的臉上是一種微妙的認真。
殤不患依言照辦，閉上了雙眸，凜雪鴉的聲音又傳來：「不患，你在宇宙裡看見什麼？」
「這……」這種東西誰會知道啊？
突如其來的問句，把殤不患弄得更困惑了。比起宇宙，殤不患更想知道凜雪鴉的腦袋裡都裝著什麼。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想像式訓練？他以前很像在某個知名動畫裡看過這種情節。
「啊啊──是那個吧，在腦海裡的宇宙思索吃過的食材的味道……」
「真是……」凜雪鴉帶點埋怨地嘆了口氣，將菸斗從殤不患額上敲下。「認真點啊，不患。」
殤不患吃痛，睜開眼睛揉了揉額頭，凜雪鴉則無可奈何地道：「好吧，那我就再給你多一點提示，把眼睛閉上。」
要在凜雪鴉這樣的人面前閉眼，著實需要一點膽識，但殤不患也沒多想，就照辦了。外在的光線隱約透過眼皮，製造出比黑暗更渾沌的幻境，凜雪鴉又再度開口。
「想像一下，有一個人，一個原本覺得天上的星星很好看的人。」透過嗅覺，殤不患感知到凜雪鴉又呼了一口菸。「後來這個人因為太過嚮往宇宙，就飛到宇宙裡面去了。」
「嗯，聽起來是個不錯的故事。」
「一開始確實是個不錯的故事，但是宇宙是一個既廣大、又沒有盡頭的地方。當那個人來到第一顆星球，發現上面什麼都沒有，只是一顆荒土般的星球時，你猜猜他做了什麼？」
「這個嘛，宇宙這麼大，那一定還有其他值得去的地方吧。」
「沒錯，那個人又繼續旅行，他花費好多心力，到了第二顆星球，但是那裏也只是一片荒土。」凜雪鴉說道：「第三顆行星、第四顆、第五顆，都是一樣。」
「這完全與他在地球上看到的星空大相逕庭，於是那個人下了決心，他絕對要到他看過的，美麗的星辰上去。」
「他開始挑選那些，看起來特別閃耀、像寶石一樣的星球。」
至此殤不患已經能猜到後面會發生什麼事，只不過凜雪鴉卻沒有再問殤不患任何問題，好像只是對著這個為他閉起雙眼的男人傾訴。
「可是不管他到哪裡，見到的也只有同樣的景色。即使一開始看上去像鑽石那樣耀眼的星星，實際上也不過是毫不起眼的泥土球。」
「不患，再美的寶石，到頭來終究只是宇宙中的泥塊罷了。千億顆星辰、無窮無盡的宇宙，那個人終於再也受不了了。」
身側的菸味愈發濃厚，好似連他所熟悉的凜雪鴉的氣息，都染上一絲幾不可察的苦味。但殤不患沒有睜開眼睛，只是沉默地點點頭，表示了解。
「這個時候，你覺得他應該怎麼辦才好呢？」殤不患眉頭深鎖，不知該如何回答，凜雪鴉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
「那個人決定回到地球上，因為地球上有很美麗的煙火。」凜雪鴉這麼說，讓殤不患一時摸不著頭緒，更不懂他究竟想說什麼。
「他拿著火苗，一個一個把煙火點燃，觀賞它們炸裂時的模樣，這個過程有多麼讓人開心，你能想像嗎？」
「不患，我喜歡看每個人崩潰憤怒的表情。在發現寶石被掉包為泥塊時，大家的反應都是差不多的。很有趣吧，儘管世上的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到頭來大家好像也沒什麼不同呢。」
故事裡的主角不知不覺從「那個人」變成了「我」，殤不患暗忖，不曉得凜雪鴉本人是否有發覺。至此殤不患算是懂了，只是凜雪鴉也不真的需要他的回答，他話鋒一轉，繼續說了下去。
「但是……煙火的美只有一瞬間，當那一瞬間逝去之後，往往使人更寂寞。所以我只能不斷尋找、不斷點燃，就這麼過了好久，漸漸的我又開始覺得已經累了、也厭倦了。」
「原本我以為，我會就這麼回到空無一人的荒蕪行星上，可是，你猜這次我遇見了什麼？」
「什麼？」
凜雪鴉自然而然地又將菸斗湊近唇邊，但這次卻沒有吸菸。他凝視著身旁的殤不患，這男人是認真的，沒有睜開眼偷看的打算，氣定神閒地端坐著，等待他繼續往下說。
凜雪鴉仰起頭，做了個深呼吸。
夜晚路燈琥珀色的燈光灑落在圍欄與木棧道上、枝葉搖曳的黃槿花樹上、還有這個男人的身上。遠方舞台處飄來輕搖滾音樂與歌聲，樂風甜美清爽，又帶些縹緲。
他只覺眼前所見有光芒在每一處閃爍，凜雪鴉注視著殤不患的臉龐、注視著他緊鎖的眉心、閉著的雙眼、還有光線勾勒出的輪廓。他想親吻眼前的這個人，他的心緒按耐不住地微顫，卻仍猶豫不決。
「不患，那個荒蕪的行星上，有一株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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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把小王子拖出來鞭屍，真不巧宇宙旅行居然已經被我寫過了，而且我一時也想不到別的靈感
對不起聖埃克蘇佩里，我不該把這機掰人比做小王子
愈到後面戀愛氣息愈濃，我自己已經快受不了了
總之下回完結
創作內容
【東離劍遊紀】大學的每日生活（八）
仙劍奇俠傳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