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あなた誰?(你是誰?)
何をしていますか?(你在做什麼?)
待て 私の桜!(等等!我的櫻樹!)」
「私田中明。(我是田中明 。)」穿著挺拔的日本警察制服的俊秀青年揚起自信的笑容。
「私林義雄。(我是林義雄。)」帶著斗笠穿著汗衫的青年頭也不抬的墾著地說。
「你為什麼從台南州跑到台東廳來?」
「我來開墾的。那你為什麼從本土跑來台灣?」
「我父親叫我出本土歷練。你為什麼不去台東街或是池上?」
「來晚了,只好墾山了。」
「唔,你要墾這塊地可以,別對我的櫻樹出手啊!」
「義雄!你看利吉頭目送我他們釀的酒。」
「你又不是高沙族,怎麼那麼喜歡喝酒?」
有時候穿著軍裝、有時候穿著浴衣就滿山滿野的跑,拿著裝酒的竹筒大方的分享著,若不是還認識其他日本軍警,他真的會以為面容白皙有著狹長鳳眼的明是高沙族。
「你真的不是歸化的高沙族?」義雄盯著他好一會兒。
「我未婚妻還在本土等我回去呢!」明就著竹筒喝著人家給的酒。
「顧好我的櫻樹,不要偷偷的把她砍了!」明看到在墾地的義雄鋤頭落在櫻樹旁緊張的喊著。
「這是我的地耶!為什麼還要顧及你隨地亂種的櫻樹?」義雄瞪了明一眼,但俊秀斯文的臉卻讓人感覺不到怒氣。
「拜託啦,我們是朋友吧,那可是我未婚妻送我的呢!」明笑嘻嘻的從懷裡拿出個芋葉包裹地給義雄,「你妻子還沒送飯上來吧,我剛才經過利吉部落他們分我的烤肉喔。」
「還有酒呢!」說著明就拿起一旁的竹筒。
「真拿你沒辦法。」
等到義雄的妻子-秀子提著飯籃到田裡時,只看見兩個喝醉的男人在樹蔭下睡著。
「咦?今天田中先生休假啊?真拿他們沒辦法。」秀子趕緊向前叫醒他們。
「老是在這種地方睡著,真不怕被蟲子咬嗎?」秀子常常這樣在心底都嚷著,卻不敢讓他們知道。
「啊!秀子,義雄在嗎?」明笑著高舉手上的兩尾魚和酒。
「他在後面燒熱水呢,我去喊他。」秀子扶著已經很明顯的肚子招呼明,「你先進來坐吧。」
桌上擺著酒菜手裡嘴裡都沒安份的時候,山間裡迴盪著他們的笑語不斷。
「對了,義雄,你之前不是問我,我未婚妻為什麼送我櫻花嗎?」明獻寶似的拿出一本書遞給了義雄,「你看我夾著葉子的那頁,我可是拜託了好久才拿到這本書呢!」
義雄翻開夾著葉子的內頁,一面是用浮世繪畫的粉色垂櫻,一面寫著
櫻花 李屬 薔薇科
花語:
櫻花—生命、一生的愛戀、等你回來
櫻花的傳說
日本古代有個美麗的傳說:山神大山津見神和荒野女神草野姬生下一個美麗的姑娘名叫木花咲耶姫公主。
公主長大成為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不久便嫁給統治日本的瓊瓊杵尊為妻。
瓊瓊杵尊奉了天照大神的命令,降到日向國的高千穗來治理日本。
木花咲耶姫成為皇后以後,一直居住在百花環繞的宮殿裡,過著神仙般的逍遙生活。
一天,她奉了父親山神的命令,將花種撒播在人間。
於是木花咲耶姫就乘著五色祥雲,降到聳立在霞雲中的富士山頂,把花的種子撒下。
從此以後,花朵便開遍日本的每一個角落,那就是「櫻花」。
花語的故事
相傳在平安時代末期,源氏藩下有一對年輕戀人,無奈藩主下令成年男丁須同源氏軍討伐專權的平氏而來分離。
男孩說:「我會帶著勝利回來的。」
女孩說:「我會日日在櫻樹下等你勝利回來的。」
別離前兩人在居所附近的櫻樹下相互約定未來,也祈禱男孩出征順利。
日子一天天過去,春去冬來,每日到櫻花樹下等待男孩歸來的女孩,在第二年冬天不幸染上肺病仍堅持在櫻樹下等待,卻因此香消玉殞。
鄰人為達成女孩的心願便把她葬於櫻樹下。
不料隔年春天男孩依約回藩,卻已天人永隔。失去女孩的男孩悲慟欲絕,不日也在櫻樹下自刎。
藩主聽聞此事,為這對用生命去相愛等待的戀人感到惋惜,便吩咐人將他們合葬於櫻樹之下。
看到義雄閱畢將書闔上,明笑瞇瞇的說,「她意思是她會用一生等待我回去呢!」
「唉…看到秀子跟你那麼恩愛,我也好想趕緊回本土啊。」明看著親密無間的兩人有感而發。
「你不是寫信回去了嗎,相信不久就會有消息的。」義雄笑著安慰他。
昭和二十年長月(一九四五年九月)
「義雄,我們戰敗了…米國在廣島投下的恐怖的原子彈…我要回去了…我哥哥死了…所以我父親讓我回去繼承…」明眼裡帶著瘋狂的握著他父親請人送來的電報笑著流淚,「我終於可以回去了…」
義雄用一手抱著在懷中熟睡的長子,空出一手拍了拍明的肩膀,無言的安慰他。
「為了慶祝你可以回去了,我們就好好的來喝一杯吧。」義雄轉頭對著屋裡喊,「秀子,殺隻雞來吧,明要回本土了呢。我們幫他慶祝慶祝。」
「咦?真的嗎?」秀子一臉驚訝從屋裡探出頭,身後跟著探出兩個三、四歲的小女孩,「那得好好慶祝了,田中先生等了那麼久。」
秀子隱約從義雄口中知道,明是田中家中的次子,然而和許多大家族一樣唯恐會有繼承糾紛,便把其中一個放出去,講好聽是出外磨練,其實是放逐外地避免爭產爭權。
「什麼時候要出發?」
「明天早上,先搭火車去基隆港再搭船回去…」明抓著電報一遍又一遍的看著。
「明早啊,真趕唷。」義雄遞了條手巾給明,「擦擦汗吧,看你興奮的。」
「義雄兄,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擦拭完自己的明看起來清醒了點,忽然他朝著義雄跪了下來。
義雄嚇了一跳趕緊要他起來,「你快起來!有事好好說。」
「櫻樹就拜託你了!」明向義雄狠狠磕了磕頭才起身。
「唉,這不用你說我也會做的,我們是朋友,不是嗎?」義雄扶額笑著答應。
隔月,義雄發現櫻樹一夜枯死,他發了數封電報給明卻都沒有回應,秀子安慰他或許明剛回日本正在適應才遲遲沒有回應。
一九八八年春天
成田機場
義雄的五個孩子出資讓父母出國旅遊,他選擇了日本,想要跟老友道歉,因為自己無法守護好他的櫻樹。
「秀金…你覺得他還會認得我嗎?」步入老年的義雄一頭黑髮已摻進銀絲,臉上也多了幾條深刻的紋。
「一定會的。」秀子溫婉的笑著安慰義雄,歲月和生孕也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他們依著明留給他們的住址來到田中大宅表示了身分來意被奉為上賓請進宅邸。接待他們的是一位身著傳統和服的美婦。
「兩位會說日語吧?也聽得懂日語吧?」美婦喝了口傭人奉上的溫茶問。
「是的。」
「那麼我就直說了。」美婦放下手上的茶杯,「明叔叔回來那天晚上就切腹了。」
「那麼…開朗的明……?」
「因為叔叔回來發現他未婚妻成了嫂嫂,而且是大哥的妻妾。大哥很早就看上了叔叔的未婚妻,他說服了我爺爺讓叔叔離開家後,強要了我母親並生下我,爺爺不得已只好答應他娶我母親作二夫人,沒想到他居然在米國投下原子彈時帶著朋友去廣島玩樂,從此煙消雲散,爺爺只好把叔叔招回來;叔叔回來後發現這事實時並沒有說什麼,但是晚上就留書表示自己無力保護母親,只有已死謝罪了,發現叔叔因為自己而切腹的母親,當天也在過去他們最愛的櫻園自盡。」
「那天是…?」義雄不敢置信的喃喃問著。
美婦淡淡的說了個日期。
義雄頹然的癱在塌塌米上,「原來…是那天…」
那株櫻樹代表了他們的愛戀與生命,
當他們死亡時,
櫻樹也隨之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