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縣的衙門只能用粗陋來形容。
正堂上方掛著塊匾額寫著公正清明,下面是用刨刀把原木的半邊削平充當的桌子,椅子是從上頭砍下的半截枝幹,除此之外正堂裡面更無他物。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只知道新任的縣長雷復痛恨任何裝飾,問他為什麼也不說,不過縣衙的人也都算知趣,畢竟會從外地來到這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多半是在權力鬥爭的時候栽了筋斗。
突然之間失去所有,難免會有點毛病--人們這麼想著,也就不繼續多問。
這天,夏蟬鳴叫如雷響的午後,背著長方形布包的少年站在粗陋的正堂中央。
「我帶來了叛國賊的首級。」少年說。
「你叫什麼名字?」雷復打量著穿著布衫的少年,兩道濃眉緊鎖在一塊兒。
「我沒有名字。」
雷復看著他澄澈的雙眼,無法從中獲得任何資訊。
「把它給我瞧瞧。」他說,嘆了口氣決定放棄。
站在少年身邊的捕快匆匆上前,遞上用黃巾裹著的包袱,雷復將信將疑地解開包裹,然後雙眼如銅鈴般瞪的老大。
他閉上雙眼嘴裡吁出一口長氣。
--竟然真的是他的首級。
雷復想起了那個神祕的老人,在攜來人往的街頭巷口碰到的算命仙。
「中行獨復,必有兇災。」
身處喧囂的市集,雷復仍然可以清楚聽見這句警告。
他定住腳步,手按刀柄--在局勢明朗前的最後關頭,他知道隨時會有人來取自己性命。
睜著大眼掃視人群,在和老人四目相交的剎那,他疑惑地邁出腳步。
「老頭兒,剛剛的話是你說的?」雷復努力壓下平時粗大的嗓門。
擺著算命攤的老人沒有說話,只是朝著他身後指了指,雷復轉頭看見小巷裡面有個孩童,手上拿著折疊好的信紙對著他揮揮手,然後把信紙塞入牆隙的裂縫。
「你是當時跟在哪身邊的孩子?」雷復問,隨著記憶被喚起,他依稀記得那個孩童的左臉也有相同的傷疤。
少年點頭,表情稍微緩和似乎鬆了口氣,卻又轉凝重。
他緩緩開口:「師父他……失敗了。」
沒有多說些什麼,但是雷復已經知道了整個來龍去賣。
「他還有說些什麼嗎?」雷復問。
「他要我告訴你,也許再怎麼龐大的軍隊都會被阻止,但是沒有人可以阻止成熟的思想。」少年的語調彷彿歷盡滄桑的老人,沙啞而且悲傷。
說完,少年轉身走出正堂。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始終沒有插話的捕快忍不住開口:「大人,請問這是怎麼回事?」
「飛鴿聯絡朝廷。」雷復說:「就跟他們說……我抓到『蝨子』並且把他處決了。」
「您是說那個『蝨子』?」捕快驚愕不已。
雷復冷冷瞪了遲鈍的手下,怒聲說:「沒錯就是那個『蝨子』,還愣在那裡做什麼!」
捕快嚇的全身震了下,雷復雖然生的凶神惡煞但是調來這裡後,還從來沒有大聲和人說過話。他不敢再多問,連忙繞過長桌就要走入後堂。
「你等會兒再到書房找我,我還得要寄封信給我親愛的弟弟。」雷復說到「親愛」兩字的時候眼神閃爍著冰冷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