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她到底在搞什麼呀？」望著大門前一地的凌亂，琦莉不禁皺起眉頭。
一次、兩次、三次……無論按下多少次，電鈴永遠都喚不來屋主的注意，反而越發增長了琦莉的火氣。直到最後她終於忍不住了，顧不及自己所謂的氣質，開始當街猛力拍起了大門來，並且扯著嗓門如是叫喊：
「吳曉雯，妳快給老娘開門喔！我知道妳在裡面，別再躲了！不然……不然我就把妳的糗事宣佈給全世界知道！」
等待數秒，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即使趴在門板上也聽不出半點聲音。很好，這下她真是火大了！
「各位鄉親父老、兄弟姊妹、大嬸阿婆、街坊鄰居們請聽我說！我的好朋友就住在這一家，她的名字叫做吳……」話還沒說完，大門便一邊哀嚎、一邊緩緩往後退了開來。
要不是剛剛大吼大叫一番，不然琦莉現在一定會尖叫出聲。
慘白的枯爪猛然伸出，一把揪住琦莉的領口便將其拉了進去。「磅！」的一聲巨響，大門同時關起。
發生了什麼事？琦莉一時間無法醒悟過來。籠罩在她周圍的，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只能任憑害怕緩緩攀上神經、麻痺理性。直到雙眼慢慢能適應黑暗時，她這才看清周圍。
一道乾瘦的身影，正站在琦莉面前。
「……是……曉雯嗎？」
身影沒有回答。朦朧之中，琦莉越來越能看清楚對方的長相，長髮蓋面、雙肩歪鬆、手臂更是無力的垂落兩旁。她沒有說話，被頭遮住的臉龐看不見情緒，全身只是照著緩慢的規律晃動──然後，忽地往前撲來！
琦莉驚叫一聲，旋即被撲倒在地，完全沒有任何機會抵抗！自己下一秒的命運會如何？她不敢猜想，只能讓眼前的怪人恣意妄為。
瘦小的身軀寒冷如冰，四肢猶如枯樹一般纖細銳利，再加上沉重的鼻息、抽動的身體，那怪物就像是……就像是……呃……
「……耶？」琦莉發現對方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反而只是壓在她身上不再動彈。
微微張開一隻眼睛，那不是幻覺，真的還壓在自己身上，但經過仔細判斷之後，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怪物，而是一個人──自己所熟悉已久的人。
「……曉雯？」
◆ ◆
「還真佩服妳哩，竟然能一個人待在這鬼地方，甚至一連好幾天都沒出過門。」琦莉悠悠說道，獨自一人在屋內閒晃著。
整座房子沒開半盞燈，只有窗簾外透進的一絲光亮可供照明；地板隨處可見皺亂的衣物以及食物的包裝，一不小心還會一腳踩進油膩的碗盤裡……這裡已經不像是一座家了，稱之為室內的垃圾場還差不多。
「……曉雯，妳最近到底在幹嘛啊？」
看向最為漆黑的角落裡，只見一乾瘦的身影藏於其中，發出細微的嚼食聲。曉雯正吃著琦莉隨身帶著的小餅乾，狼吞虎嚥的模樣實在讓人於心不忍，讓人都不知該如何斥責眼前這名可憐的女孩。
從見面到現在，曉雯除了對琦莉的餅乾有所反應外，還不曾說過半句話。這並不是她平常應有的行為……或者該說，曉雯平常的模樣已經消失殆盡，只剩下這座失心瘋般的軀殼。
琦莉聽過曉雯父親的遭遇，但卻怎麼也難以想像她竟會步上父親的後塵。如今，現在的曉雯還真能認出自己嗎？認出這個結識已久的好友，陳琦莉嗎？
想著想著，眼淚不禁因此奪眶而出。
「……吶……曉雯，說說話啊？」
輕輕挨近曉雯的身邊，琦莉蹲坐在一旁，但曉雯卻對此半點反應也沒有。她繼續吃著手中的餅乾，深怕自己繼續挨餓似的。
「曉雯、曉雯？算我求求妳，妳到底怎麼了？還認得我嗎？啊？」
無論琦莉怎麼呼喊，曉雯都未曾正眼看過她一次。餅乾吃完了，她便繼續弓身蹲著，將臉埋入自己的懷中，即使琦莉推拉著她的手臂，曉雯也不會因此對她產生半點反應。
彷彿在她的世界中，琦莉的存在簡直與空氣無異。
◆ ◆
聽不見……半點聲音。
放眼望去，充斥黏膩無比的漆黑。曉雯知道，那是黑影龐大的雙手，拂上眼簾、擋住一切光芒。彎鉤型的微笑在耳邊低喃，細碎且滿是詭譎之語。
──從前從前……
「……什麼？」
──有一個女孩，她窩身於黑暗之中……
「……到底……在說什麼？」
──被影子纏身、被不幸纏身……女孩，被瘋狂纏身……
「……啊？」
不是應該聽不見半點聲音嗎？那這些迴響於耳邊的……又是？
──故事徘徊在女孩身邊，不幸徘徊在女孩身邊……影子在旁高歌、歡唱……悲傷的旋律因此翩翩而起、緩緩落下、擺盪……
「……我的故事嗎？」
──然而，女孩無法隨之起舞……她窩身原地，渾身顫抖、無法言語、任憑影子在旁肆虐叫嚷……
「……我的……歌嗎？」
黏膩爬身而過，冰冷亦然，令曉雯不禁縮得更緊……奇怪，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會找上我呢？」
黑影沒有回答，繼續說著它的故事、唱著它的歌、扭著它詭異的舞蹈……父親當時面對的……就是這些東西嗎？
他當時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恐懼？驚慌？憤怒？還是已然麻木？在這種處境下，他難道沒有試著求救過嗎？還是說……
……父親早已試著求救，卻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苦痛？
──女孩後悔、女孩懺悔、女孩可憐、可憐……一切為時已晚……
為什麼一開始沒能看出來呢？父親怪異的舉動一定事出有因，為什麼當時的自己只懂得逃避，而非主動去了解父親改變的原因呢？至少、至少……
──女孩後悔、女孩懺悔、女孩可憐、可憐……一切為時已晚……
「……至少，我還可以陪在他的身邊呀？」
──女孩後悔、女孩懺悔、女孩可憐、可憐……一切為時已晚……
熱淚潸然落下，曉雯眼前的世界開始下起大雨，模糊、昏黑、且滿是痛楚。
無數個為什麼在嘴邊低喃、在喉嚨哽咽。
無數個抱歉，怎麼也無法傳到應得之人的耳邊。
──無依無靠、女孩流淚……無依無靠、女孩追隨……前人的恐慌、前人的瘋癲……
「爸爸……媽嗎……大家……」
曉雯縮得更緊，恨不得自己消失於這個世界。然而圍繞身邊的黑影並不會成全她，即使它們掛著一樣的笑容，但那兩個幽黯的眼孔中，滿是病態的喜悅。折磨他人的快感，使黑影舞得更加風狂。
「嗚……誰來幫幫我？誰……拜託……爸爸……媽媽……」抽泣一陣子後，那伴隨身邊已有一段時日的名字漸漸浮上腦海。對啊，那最了解自己的好友……
「……琦莉……妳在哪裡？幫幫我……拜託……嗚……」
赫然間，原本瀰漫眼前的漆黑一片片剝落，曉雯似乎從中看見了些許的亮光……錯覺？
◆ ◆
「說話啊……曉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琦莉也像曉雯一樣，環抱自己的雙膝蹲坐於地。這還是迷糊外向的她第一次體會這種絕望感，以前從沒有碰到類似的情況過……原來，自己是如此的微小、如此的無力。
──原來，對於朋友的困難，自己一點忙也幫不上。
往後該如何是好？曉雯獨居已久，父親不知去向，與母親的連絡也是若有似無，至於其他親戚……琦莉想破頭也猜不出半個人來！
倘若不連絡曉雯的家人，又該如何是好呢？要叫救護車嗎？不過，當琦莉一想到好友的後半生都得待在精神病院中渡過時，她是怎麼也不願意。今天要是兩人角色互換，曉雯也絕對不會這樣做。
……那麼，只剩下一個方案了。
「曉雯。」琦莉站起身來，兩手搭在對方瘦小的雙肩緩聲道：
「……到我家來吧，好嗎？」
一樣沒有任何反應……也罷，琦莉這早在琦莉的計算內。但今天不管曉雯對這個建議拒絕與否，總不會比繼續待在這座房屋還來得糟糕。看著那默默低著的腦袋，琦莉一字一句、緩慢且清楚的繼續說著：
「曉雯，我不管要花多少時間，也一定要陪在妳身邊，親眼看到妳康復為止，知道嗎？不管要花多少時間。如果妳問為什麼我要這樣做，我的答案永遠都一樣──」
深呼吸一口氣，琦莉語重心長的接著道：
「──因為，我們是朋友。」
接下來的發展對她來說，簡直與奇蹟沒有兩樣。
原本如娃娃般毫無反應的曉雯，忽然抬起頭來，大大嚇了琦莉一跳。
兩人四目相接，誰都沒有言語。琦莉不知道現在的曉雯在想什麼，但錯愕的她可是又驚又喜，以至於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她二話不說，直接將曉雯緊緊抱在懷中。
「……太好了……」眼淚再度流下。不過，這次是喜極而泣的淚水。
「真的……太好了……」
然而，琦莉卻不知道。被她緊抱著的曉雯就像失溫一樣冰冷，張開的雙眼也是失焦無神。
──而且就在曉雯的後方，籠罩周圍的陰影似乎正在在緩緩蠕動著，就像伺機而動的野獸……
◆ ◆
個人粉絲團！雖然是自我感覺良好用的，但還是歡迎大家前來看看！
![]()
創作內容
連載小說 奇幻類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