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雷克,我想跟你一樣,在天空中飛翔!」米斯德克自豪的說道。夫雷克在旁點頭,朗聲笑道:
「一定可以的,一定!我都可以飛了,你不可能不行的吧?只要住在空谷,人人都可以在天空飛翔!」一聽到夫雷克這麼說,米斯德克開始皺起眉頭來。
「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爸媽都沒有飛給我看過……而且你看,我到了現在,還是一點長出翅膀的徵兆也沒有。夫雷克,我很害怕……」
「怕什麼?」
「我很怕……」米斯德克吞吞口水,顫聲道:
「……我怕自己只是普通的人類。」
夫雷克馬上大笑出聲。米斯德克頓時氣得滿臉通紅。
「你、你笑什麼笑啊!」
「沒……沒有,只是我覺得……哈哈哈哈……你的猜測會不會太好笑了一點?空谷這裡不可能會有人類的!我覺得啊,你真的想太多了!」
「那你說說看,為什麼我不能飛?」
「我覺得啊……」夫雷克飛快的跑到了巨樹下。一陣強風吹過,夫雷克張開雙手,親身迎接這一陣足以將他吹飛的大風。他轉過頭來對米斯德克笑道:
「你是不是還沒有完全接受風的贈禮呢?聽說翅膀除了靠自己的魔力,另外還要靠風呢!這是我爸爸告訴我的!」
「真的是這樣嗎?」米斯德克也跟了過去。他一手抱著樹幹,一邊緩緩靠近山崖邊。米斯德克望了望前方,是群谷環繞的好風景,但當他一往下看時,漆黑的深淵差點讓他暈倒。
「好啦,米斯德克,有時候飛翔也是需要一點刺激的。」夫雷克拍拍米斯德克的肩膀微笑道。理所當然,米斯德克一臉驚恐的回問:
「你、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當初我爸爸就是帶我這樣飛起來的啊!相信自己,只要心中想著『我想飛翔!』,翅膀就會自己伸出來囉!你看,就像這樣!」在米斯德克的傻眼下,夫雷克縱身一躍,整個人毫不猶豫的跳入山崖下。數秒後,谷底綻放出一陣強光,一個光影就這麼直直衝了上來。那是夫雷克,雙肩的翅膀就跟平常一樣閃閃動人。
「來,你試試看吧?」
「嗯……」米斯德克深深吸了一口氣,即便胸口中的心臟都快跳了出來,他還是強迫自己做下決定。
「——好!我就來試試看吧!」
然後,很自然的,悲劇就這麼發生了。
夫雷克萬萬都想不到,米斯德克真的就跟他所說的一樣,是個人類。
平凡、不起眼的人類,他沒有翼人天生具有的龐大魔力。
更別提雙肩上的翅膀了。
人類,是不可能擁有飛往天空的羽翼的。
但,即使米斯德克只是個人類,夫雷克還是把他當作這一生中最好的朋友。彼此玩樂、暢談心事的唯一好友。無論他是人類還是翼人,夫雷克對他的感覺永遠都不曾改變。
只是,如果早一點知道他只是個人類,事情或許就不會演變成這樣了。
「米斯德克……對不起,都怪我的無知……都怪我的自大……都怪我……我……」
再度的,天色變成他哭泣的那一段時間,窩在樹根裡哭泣的那一段時間。
他對米斯德克懺悔的那一段時間。
一道身影緩緩靠近,夫雷克沒有抬頭去看,畢竟,那大概也是夢魘中的一環吧?
身影輕手輕腳的走了過來,像是害怕被發現似的,然後,選擇了夫雷克一旁的位子坐了下來。夫雷克沒有說話,謎樣的身影也同樣無語。
快啊。夫雷克在心中如此吶喊著。
米斯德克的亡靈,說恨我啊,快啊!夫雷克如此吶喊。無聲的吶喊。
像是知曉了夫雷克的心情,身影開始有了動作。他更加靠近夫雷克,接著,緩緩的問了一句:
「嗯……請問怎麼了嗎?」
……咦?
這聲音,不就是……
夫雷克慢慢抬起頭,女孩親切的笑容正對著他,宛如印象中,春季太陽所賜予的溫暖。
「——芙萊?」
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整齊的白色方格。
◆ ◆
凱兒緊抱著自己的胸口,餘悸猶存,她的牙到現在還直打著顫,要是再受到任何刺激,她發誓自己一定會就此昏倒在走廊上。
蹣跚的走在走廊上,凱兒發現路上兩邊的同學們都在注視著自己。呵呵,這也難怪,誰叫她幾分鐘前還被康門拖著走呢?看康門如此生氣的神情,少說也會被罵上一個小時才對,但才沒幾分鐘凱兒就可以出現在這,誰能不覺得奇怪呢?
對啊,才沒幾分鐘,自己便可以輕鬆的出現在這,什麼都不用負責。
什麼都……不用負責……
「這和凱兒沒有關係!」芙萊所說得這一句話,仍然持續在凱兒的心中打轉。
「一切都是我做的!凱兒什麼都沒做,她只是來阻止我而已,凱兒真的什麼都沒做!」
要不是芙萊如此堅決的和凱兒撇清關係,不然,現在自己也同樣在校長室裡頭,等著接受處罰吧?芙萊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嘴巴上說要好朋友同甘共苦,卻總在最艱難的時候,捨身將朋友給推了出去,不讓朋友共享同樣的苦難。
她……總是這樣子,我行我素……
「可是……」凱兒低語著:
「……這樣,還算什麼最好的朋友?明明我也一起做了啊……任何事……」
對,任何事。
凱兒的眼淚流了下來,她為芙萊感到難過,更為自己的不爭氣感到難過。直到最後,自己都還得靠芙萊搭救,靠那闖禍一籮筐、成績不怎麼樣、腦袋也不怎麼靈光的芙萊……自己,到底算是什麼?
一切的一切,凱兒都幫不上任何忙,即使成績再怎麼優秀、再多老師的誇獎,她都幫不上任何忙。如今凱兒已經在校長室內,隨時都有被退學甚至進入少年管理所的可能,她還是什麼也幫不上。
什麼……也幫不上……
「……對了。」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凱兒猛然抬頭。
哈斯彼德!只要讓他去幫忙說些話,說不定可以從撤銷學籍改為畢業前都要打掃環境……雖說機會渺茫,但這也是一個辦法啊!現在還有誰去管到底能不能成功?總之先試了再說!
凱兒幾乎是用全力在衝刺,不管其他同學怪異的眼神,凱兒跑過了一條又一條的走廊、一個又一個的轉角、一階接著一階的樓梯。途中有好幾次都摔倒在地,但她又馬上爬了起來——時間緊迫,她非得這樣不可。
很快的,醫護室三個大字映入眼廉,她先衝進了哈斯彼德的辦公室,這個時間點他大都在這才對。不過,凱兒卻只看到空蕩蕩的房間而已。
資料還在、器具還在,就唯獨哈斯彼德的人不在此處。既然人不在辦公室,那就一定在隔壁的病房了!凱兒再度衝了出去,拐著彎就看到了病房入口,用力一開,她差點與正要出來的人撞在一起。
「同、同學,這麼趕是做什麼啊?走廊上可不能奔跑啊!」
定睛一看,凱兒看到的不是哈斯彼德,而是經常出入病房的助手小姐。凱兒也沒時間道歉了,劈頭就是一句:
「請問哈斯彼德先生在嗎?我有急事要找他!」
「唉,不管妳有多急的事,現在就連我也沒辦法幫你找到他啊……」
「為什麼?難道他不在嗎?」
「對啦。」對方拍拍衣服,不耐煩的回道:
「剛剛有個學生受了很嚴重的傷,偏偏有些藥材得去大醫院才有,所以哈斯彼德先生就親自送學生過去了。唉,留我一個人在這也就算了,卻有個老師不知道吃了什麼,搞得全身怪裡怪氣的,就跟一棵想飛的仙人掌沒什麼兩樣,真是噁心死了……還有任何問題嗎?我還有得忙呢!」凱兒搖搖頭,對方便立刻快步離去。
慢慢走了進去,邁吉可就躺在第一張床上,翅膀、細針、還有隨意扭動的根部已經小了不少,但仍舊在持續散發著光芒,看樣子他還沒有完全醒來。凱兒對他真的是感到萬分抱歉,即使成功了固然可喜,只是犧牲了任何人總是令然感到傷感。
在此同時,她意識到房間中有一對目光正看著她。凱兒順著感覺看去,那是最後一張病床的方向……怪了,夫雷克不是應該還昏迷著嗎?那麼這股視線又是?
一步步往前走去,每一步都令凱兒倍感凝重。很快的,她便來到最後一張病床前,簾子隨著窗外的微風陣陣飄盪,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一般,寧靜到令人想睡。只是凱兒現在卻毫無半點睡意。
該拉開嗎?該拉開嗎?凱兒不斷的問著自己,距離上回來探視夫雷克已經是一個星期前了,當時芙萊還在夫雷克身旁洋洋得意的大笑,說要給他一對新的翅膀。只要一回想起芙萊當時既得意且認真的神情,凱兒就不自覺的想笑。
「……有什麼事情那麼好笑嗎?」
凱兒瞬間呆若木雞。
她想逃跑,卻無力的癱坐在地上;她想喊叫,卻連半點聲音都吐不出口。當然,凱兒也無法回答,對於那一句提問。
一陣風大大刮起,將圍著病床的簾子大肆拉開。一道瘦長的身影就站在裡頭,任憑強風吹亂他羽毛般的如瀑黑髮。
「真的……有那麼好笑嗎?」那道身影又問了一次。
黑髮狂亂飄逸,下面是一張削瘦且毫無血色的蒼白臉孔;蒼藍的瞳孔清澈如鏡,毫無表情的他彷彿能看穿任何人的心思。
夫雷克.翁,如鬼魅般站在床邊,隨著風的節奏左右搖晃,讓人感覺只要風再強一些,他整個人就會隨風而去。他沒有再說半句話,也沒打算走過去牽凱兒起身。夫雷克先是看了看周遭,再看看自己纖細的雙手。他坐回床上,平靜的嗓音不帶半分感情。
「請問多久了?」
「呃……嗯?」凱兒還沒清醒過來,壓根不知道夫雷克在問什麼問題。夫雷克嘆一口氣,再次重複問道:
「我說,請問我昏迷多久了?」
「大、大概是一個半月……」
「嗯……」夫雷克捻起自己的長髮,說了一句「我想也是。」後,開始拆起自己身上的繃帶。
「喂,你還沒……」不等凱兒說完,夫雷克已經將全身繃帶一條條的拆了開來。說也奇怪,明明繃帶上還沾染著夫雷克傷口的血痕,但在拆開繃帶後,凱兒已經看不見半點傷痕了。這就是翼人魔力高強的效果嗎?
「妳還打算坐在地上嗎?」
「啊?我……」
「妳的裙子……」夫雷克指了指,凱兒順著看下去,發現自己正上演著內褲走光秀!凱兒的臉漲得通紅,驚得她連忙站了起來,完全不用他人攙扶。
「這、這種事你早一點說嘛!不要臉!」凱兒大聲斥責,但夫雷克就跟以往一樣,聳聳肩。
「……平常跟妳在一起的芙萊呢?」
被這麼一問,凱兒的淚水又湧了上來,嗓子也再度哽咽。大概是沒預料到凱兒會這樣,讓夫雷克一時間不知所措。
「芙萊……芙萊她……」然後,泣不成聲。夫雷克搖搖頭,先一步把她扶至病床邊。即使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先安撫對方還比較重要些。
「別激動,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她……過得如何而已,真的沒有其他惡意。」
「可是,芙萊……她現在……嗚……」
「冷靜點,好嗎?慢慢來,不用那麼著急。不管芙萊她怎麼樣,我相信現在她一定也……」
不知怎麼著,窗戶外忽然傳出一陣陣的驚叫聲。走廊上滿是奔跑與嘲雜,明明還不是放學時間,現在卻遠比校慶時還要熱鬧不知幾百倍。從窗外邊吵鬧的程度來看,事情應該是發生在外頭。
夫雷克與凱兒一起往外看去,果然,幾乎所有校內的學生都打開窗戶往外看,就連走廊邊的同學也是,像是深怕錯過了什麼一樣,爭先恐後就只為了往外一瞧。不過,絕大多數的人面帶驚恐。看樣子不會是什麼好事。
最後,再順著他們所看的方向看去——兩人頓時恍然大悟。
在校舍正中間的頂樓上,有一名女學生已爬過周邊的圍牆,只要她把腿往外稍微升一些,隨時都有掉下去的危險。
夫雷克張大眼睛,凱兒更是驚訝到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至於邁吉可,他依然睡在病床上,任何事情似乎都驚動不了他。
只不過,害他變成這樣的元兇,此時就站在頂樓的圍牆邊,搖搖欲墜。
沒有錯,那名女學生正是芙萊。芙萊.旺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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