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噠……喀噠……
甲冑間磨擦碰撞的聲響輕輕傳來，令人不禁頭皮發麻。張豪與陳大嚇得躲在半仙身後，深怕自己只要一探出頭來，就會被那鬼怪削去腦袋。唯獨半仙依然笑得從容，就像早知道對方一定會現身一樣。
他往前一步，舉起手中拂塵正聲喊道：
「此地殘酷的血腥作為，一切都是你幹下的嗎？」
張豪與陳大不約而同傻了眼──那鬼怪就在他們面前，這老傢伙怎麼還問誰是犯人這種問題？哪怕時間一拖久，這妖怪就會揮刀殺過來啦！行行好，使點仙數，活神仙！
不過，半仙並無兩人所預期。他再往前一步，再次向對方問下同樣的問題。
「這些罪惡，一切都是你的所做所為，對嗎？」
「高人，您幹嘛問這怪問題？對方是鬼，殺人不眨眼的厲鬼哪！這些當差的不是被他所殺，還會有誰？您就趕緊替天行道，別再做些傻事了！再說，這鬼怎麼可能回答人話呢？」張豪高聲嘆道，一旁嚇啞的陳大也點頭附和。然而半仙不如他們所預期，僅是舉手制止他們繼續說下去。
「鬼生前也是有血有淚的人，雖然死後大都只帶一種意念，但還不至於毫無理由就濫殺無辜。」
這回，換原本沉默的陳大開始破口大罵道：
「他不會濫殺無辜？他不會濫殺無辜，我又怎麼會親眼看見王二被他所殺！當時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這些人之所以會死得如此淒慘，一定跟他脫不了關係！」
「唉，你們兩個年輕人還真是熱血方剛……」半仙搖頭嘆道。他隨手一揮，張豪與陳大的雙唇赫然緊閉，無論怎麼用力，他們都無法張口，只能發出嗯嗯唔唔的悶哼。
人多口雜的問題解決之後，半仙這才鬆了一口氣。他放下拂塵，再度對那鬼問道：
「說吧，到底是什麼原因驅使你這麼做？」
從那披頭散髮的枯骨上，實在很難見到任何情緒。但當他看見半仙放下拂塵，他也緩緩收起手中殘破的長劍。就看那一口爛牙的上下顎開開合合，遲了幾秒，一道彷彿從遠方過來的粗啞嗓音，挾著陰森的寒風吹送到每一個人的耳裡。
「──俺……除罪……畢生之志，根除萬般惡人……有罪……俺，手起刀落……」
「可是，這些人不過只是個官差，其中一個甚至與百姓無異，他們何罪之有？」
「──他們……非俺所殺……」
「喔？也就是說，這些事情的兇手，另有其人囉？」半仙打趣的問道。
「──隨汝想像……罪人不在此，俺沒有必要……逗留於此……」語畢，那亡兵的魂魄漸漸淡化於冷風之中，讓半仙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的機會。
只不過，張豪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對方。無論那鬼真只砍殺罪人，那都與他無關。他的好友，馬宏仁，當時的死狀有多麼悽慘，張豪仍然謹記於心。也不管自己還能否張口，解下官差屍體上的長劍，一個箭步往前衝去，拔劍即砍。
可是，這種斬擊在魂魄面前根本毫無意義。就看長劍砍下，如揮砍空氣一般，亡兵的漸淡的鬼影微微一晃，便憑空消散、不留痕跡。
眼見此景，張豪實在氣極了。扔下手中長劍奮力踩踏，要不是雙嘴莫名其妙被黏在一塊，不知有多少粗話會當場飆出。
「小兄弟，你冷靜一點吧？」一聽半仙如此說話，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快步走到那臭老頭面前，一把揪起了他的鬍子。
然後，又是一陣嗯嗯唔唔，壓根不知他究竟罵了些什麼。
「等等，先讓你說個話會比較好，是吧？」半仙笑道，左手一揮，張豪緊黏的雙唇才又獲准分開。陳大也是。
「你這個該死的老頭！」
果然，張豪開口的第一句便是粗話，如半仙所料。
「那鬼殺了我的好友，你竟然聽他隨便說說就全盤相信了？你是不是腦筋有問題啊！」
「小兄弟，別激動，好嗎？」
「別激動？我……我能不激動嗎？弒友仇人就在我的面前，能不激動嗎！」
「唉……你這樣，根本無法好好溝通可不是？」
「格老子，你這個裝清高的混……」
還沒等張豪罵出口，半仙右手一甩，便將拂塵甩至張豪的臉上。
只見張豪微微一愣，忽然全身僵硬，如顆石頭般應聲倒地。對於張豪的下場，站在一旁的陳大完全傻住了眼。
雖被半仙弄成一顆人型石像，他依然用自己憤怒的雙眼狠瞪著那該死的老頭兒。半仙重重一嘆，語重心長的對張豪說道：
「我之所以會那麼問，是因為這些官差身上，我並沒有看見類似於那位小兄弟身上的緣。」
關於緣字一說，之前就有提到。陳大因為王二的死，與該名亡靈結下了不解之緣，兩條平行的命運便會因此有所接觸。
「雖然除掉鬼物，就可解開此緣。然而，直接殺戮生靈一事，並非除掉鬼物如此簡單。生靈亡命時的怨會附著於痛下殺手之物上，無論是人、事、物，皆會如此。而在那鬼物上頭，我不見任何此地死者的半點怨恨。」半仙輕撫白鬚，繼續緩聲道：
「……當然，也包括你的好友。」
張豪原來滿是憤怒的雙眼，一時間顯得茫然無比。半仙只是笑笑，他知道，至少這小子不會再繼續衝動下去了。拂塵輕輕一揮，張豪先前石化般的身軀又獲得了自由。他連忙爬了起來。
「……請問高人，也包括我的朋友，此話怎講？」
「那鬼，上頭並沒有你的好友──馬宏仁的怨恨。」
「是嗎……可是，這……」張豪顫聲道：
「……我還是不太願意相信這種事……」
涼風吹過，風中的血腥黏膩，怎麼也無法洗脫鬼物的罪嫌。半仙撫弄著自己的長鬚，望著面前一片狼藉，不禁微微皺眉。
「事到如今，只剩一個辦法可行了。」
「……高人，您還有方法？」
半仙走到一具無頭屍面前，稍做祈禱後，對張豪與陳大二人輕聲道：
「──操屍問話。」
張豪噤口，陳大則繼續發著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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