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一襲黑色西裝，黑色長髮的女子倚在車旁，點著菸，遙望著遠處即將發生的騷動。
和不久之前的那場騷動相比，此刻的情景顯得安靜許多。
白色建築物門前的庭院就像是一幅畫中景色。
女子看著遠處那抹身影俐落地攀上庭院中高聳的大樹。
玻璃窗碎裂時發出了清脆的聲音，保全系統被觸發而響起的陣陣蜂鳴在靜謐的夜裡格外刺耳。
被那聲響引誘了一般，猶如建築物中分離出來的幾抹白色，和一些慌張竄動的黑色身影，在青白色的月光照耀下形成一團胡亂扭動的影子。
對於逐漸發酵的騷亂視若無睹，女子僅是饒有興味地盯著那扇被打破的玻璃窗，隨風飄動的窗簾正忽隱忽現著。
不知經過了多久時間，才看見那抹懷抱著一襲白的身影從窗邊落到庭院的矮樹叢中。
在騷亂的人們聚集過來之前，那抹身影早已從矮樹叢中竄出，仍然緊抱在懷中那相對嬌小的身軀像是從未曾被放開過。
那抹身影毫不遲疑的返身奔向來時的路—同時也是女子如今所在的方向。
「噢。」
女子挑了挑眉，輕聲笑了起來。
「我意外的還蠻受人信賴的嘛？」
她將手上的菸隨意的在車身上摁熄，火光半點痕跡也沒留下便被深沉的黑給吞噬了。
Isaac胸中充斥著難以名狀，但毫無疑問可以說是高昂的情緒。
懷中的少女伏在他的左肩上，時不時低聲啜泣著。
溫熱的淚水在相對冷冽的空氣中，偶然擦過他的臉頰時，都會讓他以為眼淚是沸騰的一般。
和來時相反，Isaac此刻像是想要逃離月光遁入黑暗之中似地，往小巷深處黝暗的森林—同時也是女子所在之處奔走著。
懷中抱著少女對Isaac來說雖然算不上什麼負擔，然而相較於一個人逃跑還是多費了些體力，Isaac不由得大口喘息起來。
「唷，你回來了呢」
眼前女子臉上的皮肉笑容仍然令人感到作嘔。
「Zack...？」
少女察覺到周遭氛圍的改變，從Isaac肩上抬起滿是淚痕的臉，輕聲詢問懷抱著她的人。
「妳好呀，Rachel·Gardner」
在Isaac開口回應少女之前，女子便朝著他們向前邁了一步。
「喂...！妳...剛剛說過會『幫助』我的吧...?!」
Isaac在女子打算踏出下一步之前掄起手中的鐮刀抵在她身前，鐮刀恰好在女子和他懷中的少女之間隔出了一段距離。
「...我是說了沒錯。」
對於Isaac毫不掩飾的意圖阻止她接近少女，女子識趣地退回到轎車旁，再次倚在車身上。
「那麼，你希望我怎麼『幫助』你？」
女子突如其來的提問讓Isaac的腦中陷入一片空白，只能直愣愣的盯著她。
「...我說過『幫助』這回事要是無視當事人的意願就毫無意義的吧？算了...反正本來也不覺得你會有什麼計畫。」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有些誇張的聳肩讓Isaac又不得不強忍住想要鐮刀一揮砍下去的衝動。
「Zack，這是...？」
直到此時都默默觀察著狀況的少女—Rachel，又一次這樣輕聲地詢問Isaac。
沒等Isaac說話，女子就先開口了。
「可以的話我也很想馬上說明一下情況呢...不過剛剛雖然抄了近路過來，這裡畢竟不是離得太遠的地方啊。」
女子眺望著遠處已籠罩在騷亂之中的白色建築物。
令人寒毛直豎卻又熟悉的那陣警笛聲隱隱約約的在遠方迴響著。
「反正既然你沒什麽計畫，要不乾脆再相信我一次好了？」
女子用優雅的動作拉開後車門，帶著那抹促狹的笑望向Isaac。
Isaac在女子以及懷中的少女，和身後遠方的騷亂及愈發清晰的警笛聲間來回的看了幾次。
最後他瞪視著眼前的女子。
「......妳要是敢...」
「如果想說『敢騙我就宰了妳』的話還是算了吧！那樣根本就一點意義也沒有啊。」
女子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Isaac只得悻悻然的往敞開的後車門走去。
「啊...等一下。」
就在怏怏不快的Isaac懷抱著少女打算鑽進轎車後座時，女子伸手攔住了他。
「讓Rachel坐前座吧。」
「......啊?!」
Isaac狠狠的睨向女子，同時握緊了手上的鐮刀。
對於Isaac威嚇的態度，女子全然不以為意似地聳聳肩。
「既然要說明的話，還是說給能明白的人聽比較好啊。要是Rachel坐在後座，我們說起話來會很不方便的。」
姑且不論Isaac是否能聽出女子話中的弦外之音，讓他在意的是手無寸鐵的Rachel得待在不知道危險性的陌生人身邊這件事。
「妳要說的話有重要到非得讓她坐妳旁邊嗎...?!」
Isaac咬著牙，用彷彿從喉間擠出的聲音質問著女子。
女子偏著頭，露出了像是聽到什麼有趣問題一般的笑容。
「當然重要囉？那可是能讓你們決定要不要繼續『相信』我，跟著我到『目的地』的話唷？」
Isaac陷入煩惱的沉默之中。
女子說的話並不無道理，僅憑Isaac自己是絕不可能正確判斷出女子究竟是值不值得『相信』的；即使如此，讓Rachel單獨的坐在陌生人身旁對他來說依然—
「Zack」
打斷Isaac思緒的是少女銀鈴般的話音。
在他懷中的Rachel輕輕拉住他身上連帽夾克的帽緣湊到他耳邊，就像為了只讓他聽見一樣地小聲說著。
「沒關係的，讓我坐前座吧。」
「Ray」
對於Rachel打算接受這個將自身安全置於度外的要求，Isaac不滿地皺起眉頭看向她。
「沒事的。Zack不也是因為相信她才能到這裡來的嗎？」
Rachel回望著Isaac那雙一黑一金的異色瞳眸，安撫似地對他這麼說。
聽見了Rachel的輕聲安撫，女子附和著開口插話。
「就是說啊—我不過是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麼可能做出多傷天害理的事呢？」
女子一邊誇大的張開雙臂，一邊說出怎麼聽都太過明顯的胡謅，惹得Isaac對她投以惱怒的目光。
「話說你擔心什麼呀，就算你坐在後座，要是我真的有什麽圖謀不軌的舉動，那把鐮刀也搆得著的吧。」
女子促狹的笑著這麼說，拉開了前座的車門，裝模作樣的往副駕駛座擺了個"請"的手勢。
「總之，算是達成共識了？」
Isaac一面不甘不願的睨著女子，一面小心翼翼的讓懷中的Rachel安坐在副駕駛座的位子上。
等到最後一扇車門關上，女子才在彷彿逐漸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的警笛聲中悠閒的掏出車鑰匙。
「哎...雖然我也想立刻開始說明，不過看這樣子再不溜的話我們只能進牢裡說囉。」
女子邊說著令人笑不出來的玩笑話邊發動引擎，轎車甦醒過來一般的發出隆隆聲響。
「那麼...直到真正平穩的道路上為止，還請兩位抓好啦!」
轎車隨著女子一腳踏下油門，宛如離弦之箭般飛馳進黑暗的巷弄之中。
車燈前時而掠過暗巷一角的雜亂，時而出現分散在市郊樹林間的住家，有時甚至會閃過那抹紅藍交錯的光影，並在180度的轉彎之後又回到先前的景色。
在不知繞了多少個彎，竄過多少條道路及暗巷後，市郊樹林間的住家開始變得稀疏，方才猶如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的警笛聲，如今似乎也已逐漸遠去。
沒有多久，市郊道路的兩旁只剩下彷彿無人曾踏足過的森林。
隨著女子手中的方向盤猛地一打，轎車衝上勉強能夠稱為道路的獸徑進入森林裡，在樹木的空隙間左鑽右拐了一會兒，車燈前的景色突然地變得開闊。
經過一陣顛簸，轎車最後停在無論往哪個方向看去都一望無際似的寬敞公路上。
轎車接著一個右彎便駛向了公路遠方永無止盡的地平線。
副駕駛座上的Rachel看著車窗外幾近相同不斷後退著的景色一段時間，開口向女子提出了問題。
「接下來要往哪裡去？」
聽見Rachel的提問，女子才像是脫離了專注駕駛的狀態回到現實之中一般。
「噢...抱歉呢，剛剛要是不專心一點開車的話，還真怕甩不開警察大人們啊。」
女子有些歉然的笑著這麼說，像在思考著該如何回應Rachel的問題般偏了偏頭。
「往哪裡去啊...籠統一點的說法是『國境』吧？」
她邊回答邊抬起眼看了看後視鏡。
「不過讓妳坐前座果然是正確的呢，後座那位看來已經聽不進說明啦。」
「咦...」
聽見女子這樣說，Rachel有些慌張的轉過頭往後座看去。
坐在後座的Isaac閉著雙眼斜倚在車門上，顯然並非處在意識清楚的狀況下。
「Zack...！」
「唉啊，別亂動，很危險的呀。」
女子連忙伸手擋住想從副駕駛座上起身的Rachel。
「我覺得不需要這麼緊張啦。他大概只是見到妳之後安心了，一放鬆下來就睡著了吧？畢竟跟在那棟樓裡受的傷比起來，這幾個彈孔應該根本算不上什麼才是？」
Rachel看向女子輕笑著的側臉，大大的湛藍眼眸中搖曳著惶然。
良久，她才吐出像是好不容易從齒縫間擠出，帶著些許顫抖的疑問。
「...妳知道多少......？」
女子偏著頭，微微瞇起的眼讓她的笑容看起來似乎比剛才更加愉快。
「『知道多少』嗎...簡單一點的說就是『該知道的都知道』吧？」
隨著轎車馳行，公路旁飛快後退著的樹林縫隙間不時透出的月光，從車窗外斜鈄地照上Rachel那人偶般精緻的清秀五官，讓沒有血色的白皙臉龐看起來愈發慘白。
「......為什麼...」
「監視器呀，監視器。那棟樓裡到處都是的吧？影像檔都好好的存在我們那裡呢。」
Rachel只能看著月光不斷閃過女子輕笑著的側臉。
「要說為什麼嘛...好歹管理那座『試煉之籠』的負責人也算是我？」
「試煉之...籠......？」
Rachel宛如機械般複誦著出自女子口中的陌生名詞。
「啊—別在意別在意，那只是我為了方便取的名字罷了，不然要是不知道在說什麼的話不是很麻煩嗎？雖然那整棟樓都是依照Mr. Gray的設想建造的，他倒是沒幫它取名字呢。」
Gray。
對話中出現了Rachel曾經聽過的那個名字。
「Mr. Gray......說的是在那棟樓裡的神父嗎...？」
「哈哈！你們倆還真有趣呢—Isaac也問了個幾乎一樣的問題啊。」
女子笑出了聲，微瞇著眼用餘光瞥向Rachel。
「不過他好像是因為記不得名字才問的就是了。那應該不是妳問這問題的原因吧？」
像是想要避開女子的目光，Rachel輕輕搖了搖頭，盯著在自己膝上的兩手指間不停閃動的月光。
「...只是想確認一下是不是我知道的"Gray"而已。」
「嗯—雖然我也不能百分之百的跟妳肯定說『是』就是了。不過既然那個你們曾經待過的地方是因為他的『理想』才建起的，我想他應該就是你們說的『神父』吧？」
女子並沒有繼續她的『說明』。
瀰漫在車內的沉默彷彿產生了重量，Rachel感覺自己像要被壓得喘不過氣來，膝上的雙手指尖因為不自覺地使力而發白，平整的裙擺也成了一片皺褶。
時間在Rachel逐漸稀薄的呼吸中緩慢的流逝著。
「吶，Rachel...那座『試煉之籠』對妳來說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用著只是想要打破沉默而開口閒聊的語氣，女子突然向Rachel拋出這樣的問題。
Rachel茫然的往女子依然帶著難以捉摸微笑的側臉看去。
她並沒有能夠完全明白女子意圖的把握。
然而她隱隱約約感覺到，這個問題大概是表明知曉一切，卻又總是曖昧帶過重點的女子對她的『試探』。
試探她是否真的願意接受女子將吐露的『真實』。
她再次看著自己因為不自覺用力而變得慘白的指尖好一陣子。
接著她閉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了她的回答。
「脫離『常識』的，奇怪的地方...？」
「脫離『常識』啊...確實是脫離『一般常識』了呢。」
女子仍然用閒聊般的語氣回應著。
「不過啊...所謂的『常識』呢，是會因人而異的喔。也存在著把那些脫離『一般常識』的事看作稀鬆平常的『世界』呢。」
像是覺得自己說出口的話十分有趣似地，女子輕聲笑了起來。
「吶，Rachel，我覺得妳應該猜得到那是個什麼樣的『世界』的？」
雖然Rachel確實知道那個答案。
但那從來不曾是她所熟悉的『世界』。
「......『地下社會』...嗎？」
女子吹了聲口哨，像是對Rachel的回答表示讚賞。
「的確就是『地下社會』呢!雖然也有其他各式各樣的稱呼啦—黑幫、黑手黨、黑道、極道...哎，反正就結論來說都差不多吧。」
似乎被挑起了興致，女子變得有些饒舌起來。
「嗯—既然我們已經說到重點了，看起來現在也能悠閒的說話...」
朝後照鏡看了看，確認四周圍沒有逼近的來車之後，女子繼續說了下去。
「那麼，我就開始『說明』到目前為止的情況吧。」
就像為了醞釀氣氛一般，女子頓了頓後才接著開口。
「如同我剛才提過的，那座『試煉之籠』—也就是我們"La Capuleti"接下Mr. Gray的『委托』打造出的那些地下樓層—我呢，算是被指派對其進行管理的負責人吧。至於『管理』的具體內容嘛...就是負責打點好所有的雜事啦。比方硬體設備的維護之類的，那些監視器啊—各種佈置啊—我想妳應該也看見過的吧？」
「La Capuleti...」
Rachel並沒有回應女子，只是喃喃自語般地複誦著陌生的名詞。
「哈哈，不知道是很正常的呢—在『那邊』也不是越出名越好啦...再說我們現在不過是個小小的組織罷了。雖說接下這門『生意』也是有我家老闆個人的因素在吧...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在『那邊』其實不太受歡迎啊。」
女子往目光低垂安靜地盯著指尖的Rachel瞥去，微微偏了偏頭。
「...妳要繼續聽下去嗎？」
副駕駛座上猶如人偶動也不動的Rachel聽見女子的提問，像是突然察覺自己擁有生命一般地顫了顫。
她深呼吸了幾次，膝上的雙手祈禱般的緊緊相握，然後輕輕點頭。
「......請告訴我。」
「...好吧，妳覺得已經不需要再知道更多的時候，就說一聲吧。」
看向彷彿無盡的道路遠方，女子再次開了口。
「我說到哪了...啊啊—『管理』的具體內容？不過就因為是『管理』，我反倒幾乎沒有去過現場呢...總是在後方接收各種回報，然後讓各種人去處理問題啊—唯一看到『現場』的機會大概就只有確認監視器影像的時候吧？剛剛好像也提到過，影像檔都存放在我們那裡，畢竟是重要的資金來源嘛。」
發覺Rachel用略帶困惑的眼神望向自己，女子又輕聲笑了起來。
「有些有錢的人啊...也許是想安全的尋求刺激吧？哎，老實說我不太能理解那些人的想法...但就是會有興趣怪異的傢伙花錢買那些影片呢。」
像在表達難以理解的心情，女子微偏著頭繼續開口說。
「不過既然有人買我們當然也就賣囉—雖然有時候也需要應付一些『特殊要求』啦...總之除去維持那座『試煉之籠』的必要經費外，其他的盈餘都歸我們；當然，這是本來就談好的。話說這完全就是看賣家的本領嘛—」
感到好笑似地咯咯笑出了聲，女子像是為了確認一般又將目光瞥向Rachel。
望向女子的湛藍眼眸宛若一對透澈的玻璃珠，不時反射著車窗外照進的月光。
「...要接著繼續聽下去嗎？」
Rachel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嗯—那麼最後就是有關『祭品』的準備了吧...當然那也是我們負責的。」
「『祭品』...」
「是啊—真是再適合我們不過的『工作』了呢。」
女子帶著有些自嘲的笑這麼說。
「雖然Mr. Gray對於『祭品』要求了額外的『條件』這點是比較麻煩...哎，反正身家調查也都做了，既然他看過履歷覺得沒問題那就是沒問題了吧。」
「履歷...」
「沒錯喔，就是妳也曾經看過的那些『履歷』。」
像為了和緩沒有間斷的說明，女子抿了抿唇。
「......關於為什麼我現在會出現在這裡的『說明』大致就是如此了；對於曾經身為管理那座『試煉之籠』負責人的我來說呢...『幫助Isaac·Foster』就是個收尾一樣的『工作』吧。」
Rachel的視線又一次回到自己的膝上。
沉默猶如凝結了一般。
在經過一段不算短的靜默之後，將那凝結打破的是女子的話語。
「那麼，妳有改變想法的打算嗎？」
帶著些許迷茫的湛藍雙眸看向女子。
「出發之前我是這麼說的吧？我要說的是能讓你們決定要不要繼續『相信』我，跟著我到『目的地』的話。」
往後視鏡瞥了一眼，女子繼續開口說。
「雖然就我的立場來說其實是應該問後座那位的...不過嘛—看起來現在這樣子也沒辦法問呢，再說我實在不認為那位會有什麼像樣的打算...反正他最後大概也是讓妳來決定吧？我稍微省點工夫直接問妳應該沒問題才是？」
女子再次咯咯的輕笑出聲。
「聽完『說明』之後，應該已經能理解我是什麼樣的人，值不值得繼續『相信』了吧？我想妳應該也能猜到『目的地』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了。」
像是為了看清道路遠方的盡頭，女子瞇起了眼。
「所以，妳有改變想法的打算嗎？」
Rachel循著女子的目光一般，往道路看不見盡頭似地遠方望去。
過了許久，她輕輕的搖搖頭。
「...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這樣啊...」
總算完成一件事般，女子吁了口氣。
「哎...有決定總是要比沒有來得好。」
女子臉上的微笑多了一分輕鬆，像思考著什麼一樣地偏了偏頭。
「...到我們的『目的地』為止還有一段很長的路喔，我覺得妳休息一下會比較好。」
聽起來十分輕柔的語調讓Rachel至今應該感受到的疲憊，彷彿一瞬間全湧了上來。
她點點頭，便瑟縮在副駕駛座上任由疲累帶走她的意識。
喚醒Rachel的是令人感到些微刺眼的晨光。
Rachel皺了皺眉，像是想將那光芒揮開似地，微張的眼瞼輕輕眨了幾下。
晨光正開始緩緩從遠方的地平線透出。
仍處在剛清醒的茫然之中，Rachel僅是愣愣地盯著那道光芒。
良久之後，逐漸清晰的意識讓她急忙坐直身子往駕駛座看去。
像證明了轎車正停在公路邊的這個事實，駕駛座上空無一人。
Rachel有些慌張的打開車門離開了座位。
「噢，妳醒了呀。」
才剛下車，就看見女子兩手各拿著一罐咖啡迎面走來。
「我看你們都睡的挺好所以...沒說一聲就停下車了，真是抱歉呢。」
帶著些許歉然微笑的女子身後，似乎有個自助加油站。
順著Rachel的目光往身後看了看，女子解釋般地開口對她說。
「因為是這條路上的最後一個加油站...以防萬一總之就先停下來補給了。」
女子看著兩隻手中的咖啡，禮貌性的對Rachel遞出了其中一罐。
「要喝嗎？」
看到罐上的"Black"字樣，Rachel便搖了搖頭。
「不了...」
一邊說著「這樣啊」一邊往駕駛座探頭，將咖啡放在座椅右下方置物處的女子，突然想到什麼似地看向車門旁的Rachel。
「反正我加油大概會花一點時間，妳要不要稍微看看他的狀況？」
女子指了指後座。
Rachel往後車門看去的神情流露出一絲緊張。
她打從心底相信Isaac頑強的生命力；否則坐在副駕駛座上時，女子所說的話她大概一個字也沒辦法聽進耳裡。
但那並非代表著她不覺得擔心。
邁著焦急的小小步伐，Rachel幾乎不假思索地拉開了後車門。
「Zack...呀啊......!」
慌忙之中她忘記了Isaac斜倚在車門上的這件事；隨著車門敞開，Isaac像要從座椅上滑落一般地倒向Rachel。
雖然嚇了一跳，Rachel還是勉強撐住了Isaac的身軀，避免了他差點就要在柏油路面上醒來的命運。
渾然不知自己倚靠的對象從車門變成了Rachel的肩膀，Isaac仍然一臉安穩的熟睡著。
拂過頸項的規律氣息讓Rachel鬆了口氣，嘴角微微揚起令人難以察覺的弧度。
相比之下十分嬌小的Rachel，努力的將Isaac推回座椅上並試圖讓他坐穩；在發現自己的嘗試徒勞無功之後，她乾脆擠上座椅，權當作Isaac和冰冷車門間的緩衝。
打算仔細檢視Isaac身上傷口的Rachel突然發覺一件事。
無論是在那幢慘白建築物的窗邊，還是Isaac懷抱著她在暗巷之中奔走的時候，Rachel都沒能好好看清楚Isaac那總是背對著月光的臉龐。
像是撫過Isaac那頭雜亂黑髮般，Rachel輕輕撥開連帽夾克覆在其上的帽子。
淡淡晨光在他的臉龐上形成了許多凹凸不平的陰影。
在那棟樓裡為Isaac處理傷口時，Rachel曾經看過他身上的燒傷痕跡；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Isaac纏繞在繃帶之下的臉龐上，隱藏著的那些傷痕。
小心翼翼掠過傷痕的白皙手指遮擋住了晨光，那些凹凸不平的陰影彷彿從來就不存在一樣。
浮現在Rachel表情之中，那足以稱之為「愛憐」的情緒，或許她也還未曾真正明白過。
像想要確認什麼似地，Rachel將手掌輕貼在Isaac的胸口上。
平穩的起伏和律動從手心裡傳來，那份安穩逐漸感染了Rachel，在她心中緩緩的擴散開。
她不由自主的闔起了雙眼。
「唷，他的狀況怎麼樣...唉呀」
加滿轎車油箱並補回備用油桶空去的部份，女子將油桶放回後車廂，往虛掩著的車門內探去時不禁莞爾一笑。
Rachel瑟縮在Isaac和車門間，傾聽著心跳一般地伏在Isaac胸前，安心蜷在狹窄空間裡沉沉睡著的模樣宛如一隻小貓。
女子靜靜關上後車門，似乎並不打算驚擾他們的安睡。
「嗯—反正接下來也不趕時間，就慢慢的開吧。」
回到駕駛座上的女子啜了口咖啡，舒展著略微感到僵硬的頸肩，微瞇的眼眸望著探出地平線的半個太陽，臉上仍舊是那抹莞爾的笑。
漆黑的轎車悠然前行，駛向道路盡頭愈發耀眼的晨光之中。
創作內容
End of the night
二次創作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