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絲-委託人8

作者：西河│2017-04-13 15:48:49│巴幣：0│人氣：225

我擔心會有假證據出現。不是沒有前例，在她諸多奇怪的工作中，她曾使一個不利於她客戶的案子付諸流水。她的確有可能故技重施。她一直想證明阿塔夫人不是她害死的。這個想法很危險。讓她那顆缺乏道德約束的腦袋，放任極端幻想奔放，加上一個復仇心切的人；他一直保持理性，為了他的摯愛，這忠貞的男人甚至可以犧牲自己，這次再也沒東西能拉住他。那晚我看到他時有種奇異的感覺，哈腰求全的駝背不再復見，而是頭被激怒公牛。最後可能會一發不可收拾。

我必須做個決定，不過自從上次擅自決定被抓包後，我就不敢造次。我只能做我最低限度的幫助，就是在我離開之前，告訴哈代醫生注意海姆，明確的警告這人可能將對阿塔不利。

三天後，火車重新停在這只有打招呼才停的小車站。她派了一個人等我，然後直往下榻處。她一人在窮鄉僻壤間搏鬥，結果我看到的不是一個苦思冥想的苦行僧，而是一個沉溺在古代幻想的詩人。

「鄉村真的是一個富有詩意的地方，是高樓大廈無法給予的。」她踏著輕快的腳步過來旅店，點了一杯冰啤酒。然後訝異貌地瞧著我。「你不打算寫下來嗎？」

「每次都寫同樣的東西，讓人感到做作。」

「你知道嗎？我現在充滿靈感。」說著說著，她激昂的起身。「你信不信現在立刻給我一頂帽子，一柄劍，我馬上可以高歌一曲？」

「好了、好了，我覺得妳離開現實已經太久了。」

「騎士、國王、巫師還有冒險。日以西沉，但我的馬仍鬥志昂揚。小二，添酒！」

我身子一伸，話一轉，希望能贏回焦點。「所以，案子現在怎麼樣了？」

「阿塔夫人明天下葬。」

「這麼晚，都四天了？」

「聽說是要等她父母來。海姆覺得自己被警方盯上了。連我也沒想到，他直接跑去警局，告訴警察珊莎的死亡大有問題，衝動的要他們盡速查辦。警方拿他沒轍，只好重啟調查。」

怎麼我老是幫倒忙？「然後呢？」

「收穫不是很多，」她說。「很多當時該檢查的證據都被破壞了。像是當時擺在桌上的食物、茶水，地板上可能有的藥罐、或藥紙。只有開棺才能化驗，但是阿塔先生堅持拒絕這些”無禮的人”打擾他妻子的安眠，他也對這些打擾他清幽的調查反感。警察又無權拿他辦法，因為他們根本沒有證據支持阿塔夫人確實中毒身亡。僕人們也都不記得有沒有人在食物中動手腳。調查就這麼卡住了。」

我暗自鬆叫好。「不過這並沒有打斷妳？」

「當然沒有。這就是非官方的好處，可惜我並沒有比他們有更多發現。先說說當時情況吧。」

首先，讓我們回到阿塔夫人死去的當晚。人們如往常來往孤高的聖所，其中不乏特地遠到談生意的賓客。阿塔夫人沒有出現，阿塔稱她因為身體不適，不適合來外頭拋頭露臉。宴會進行到一半，所有人都聽到樓上而來的淒厲慘叫。當他們好不容易撞開被反鎖的門，死亡的氣味便從裡頭飄了出來。

死者面容扭曲，若不是極度驚嚇，就是經歷極度的痛苦，四肢也彎曲成駭人的姿勢，像臨死前做最後搏鬥，也可能是在拒絕什麼恐怖的東西。大家開始議論紛紛，甚至開始後退，有些人急忙退之，但靈異傳聞還不足以將所有好奇嚇退。

很快現場就被控制住了，醫生極力的救治，仍然回天乏術，阿塔先生呆木的站著，海姆先生真情流露。唉，這傷心人認識了阿塔就沒一天太平日。他跪在地上，不願接受事實，他要她不要再嚇他，要她醒來好好跟他說話。還是醫生拍他肩頭，要他節哀。

『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這不公平！』

死亡報告上結論：因急性的病發導致死亡。

「可是其他地方寫的很模糊，我騰了一份醫生的死亡證明報告，你看。」我邊看她邊講。「他為什麼要這樣寫？如果他認為珊莎真的是死於疾病，為何要模稜兩可的寫的阿塔夫人可以是病死、也可以說她是被某種東西給嚇死的兩種寫法？」艾莉絲說。

「這是一份科學報告，有多少把握說多少分話。」我說這沒什麼。

「嗯，看上去是這樣。」

我認為警方得到這樣的結果也鬆了一口氣，阿塔對龐比村幫助良多，要是他真的被判刑，對龐比村可是一大損失。當他們受挫後，他們就告訴海姆，他們無能為力。海姆幾乎立刻要失去自制力，因被告襲警而住進大牢。

這一份死亡報告就像憲法一樣被遵守，警方拒絕在受理珊莎的死亡，除非有新的事證能將它推翻。加上聞街坊間的謠傳他們時有耳聞，早已像癌細胞那樣滲入骨髓，他們能不招惹就不去招惹。於是我的目標，就是要找出下毒的可能性。

當時正酒酣耳熱，沒有人有多餘的眼睛去注意是否有人上到阿塔夫人的房間。宴會辦在一樓，二樓沒有開放。和阿塔先生有過節的人絕對不會在賓客名單。沒人見到那個給人感覺怪異、毛骨悚然的人。因此這個凶手的範圍就被侷限在平常大宅中出沒的人，僕人、海姆、阿塔、醫生。

大宅裡一些口風不緊的僕人嘴裡，阿塔夫人曾有過自殺的紀錄，她曾兩度企圖輕生，最近一次是在阿塔先生把雇來的牧師打跑，另一次是在她認為她得到不治之症的時候。這兩次顯示她本人在面臨死亡的桎梏，會選擇毀滅自己的極端手段。僕人們被命令不能將任何危險的物品進入她的視線。她死的當晚，情緒反常消沉，她的僕人回想，也許她當天就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我特別問僕人珊莎是怎麼處理給她的食物的。食物幾乎沒有動過。

根據僕人們的說法，海姆來到宅邸時在四點左右，他來看宴會的進度，他沒有經過廚房。阿塔則是在僕人泡給夫人的茶時，進去叮囑僕人，但他到夫人死，都沒踏入夫人房間半步。

起先我以為是某個僕人遭到阿塔的指使。如果是這樣，那麼這個人意志也不會堅定到哪去。我在大宅裡作法過，這類記憶猶新，有很高機會能突破有這類人的心防。可惜我試了幾個，沒有我想要的答案。

讓我們先想想事發的背景。阿塔先生因對他的指控忍無可忍、觸怒到他的底線，引發殺機。他決定明天就要殺了這個賤貨，我相信在他那三樓的房間中有一些藥可以致人於死，他趁進入餐廳跟僕人講話時加入毒藥。雖然僕人說幾乎沒動過，但可能還是有動過些，珊莎吃入食物，然後中毒身亡。至於為什麼他在死亡現場喃喃囈語。這可能是腦袋的保護機制，用幻覺保護他免受強烈的罪惡感。

如果是這樣，我的問題就是，為什麼醫生要說謊？他的動機，可能和當地的警察一樣，為了龐比村的未來。那我的工作就是要找出方法讓醫生說出實情。

我很難過，但我必須說，艾莉絲沉溺在阿塔夫人他殺的可能性太久，變得狹隘，已看不到全局。

她被脫罪的慾望綑綁住，而忽略了另一種顯而易見的可能，難道珊莎就不可能是自殺嗎？

而這個理論，比她那硬拚亂湊的觀點要好得多。我就提個最明顯的。阿塔根本無法控制珊莎到底會不會吃下食物，他甚至沒辦法控制她今天會不會死，而珊莎則可以自由控制什麼時間自殺。

海姆和醫生的私交不錯，他是有可能從診所裡拿走高風險的藥。能致人於死的不需要是毒藥，只要劑量稍微強一點。艾莉絲便調侃我，她調查過，海姆在案發當天並沒有跟醫生見面，也沒有人看到他在醫生的診所出沒。(我是否該值得欣慰)

「即便如此，他還是有機會拿到能致死的藥丸啊。」

「怎麼個機會？珊莎自殺是因為病情急轉直下，那麼自殺便是臨時起義，一天的時間，海姆是怎麼去拿到藥的？」

「會不會，」我忽然想到另一種可能。「阿塔夫人認為自己的病情，必須吃更多藥，海姆也不懂這麼做對不對，就把藥交給了夫人，夫人因為服藥過量而致死。」

艾莉絲不說話。很慢的，她才回過神。「那麼醫生那你怎麼解釋？」

「他得說謊，因為藥是他開的。或者，就像妳說，他是為了保護村子的利益選擇避免醜聞。」

「很有道理，傑生。那麼我問你，一個對妻子沒有感情的丈夫，為什麼在妻子死後忽然珍視她了起來？」

「有些詩人在妻子死後才忽然想起妻子早年的甜蜜，寫成曠世之作。現在讀來還能使我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