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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月升月落之街.外篇、她的同伴(Her Companions)(上-6)

作者:Cecil│2017-01-01 14:47:33│巴幣:1,124│人氣: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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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為最終版本的第 4 版預定於 2020/8/29 開始更新,舊版所有章節即日起從隱藏改為開放狀態,方便有興趣的讀者比較各版本差異或回顧自己當初的留言。

難得開始前沒有要寫什麼廢話,字數有 13K 所以懶得看可以直接 END 我有準備懶人包。
前面不放音樂所以多空幾行。











  說是夢,鮮明的五感卻說明一切都不可能是假的。
  說是現實,飛逝的畫面無法捕捉,彷彿在嘲笑他微小的盼望。

  之後凱恆明白到,那是自己的記憶。







  去娼妓區的時候,凱恆沒有特別的喜好,從成為工人開始,區內的女人他幾乎都拜訪過。反正誰有空,誰家門口燈泡就亮著,或者說誰家就特別地安靜。

  二十一歲那年某晚,他一直走到娼妓區邊緣,才找到空的一間。貨櫃屋門口按妓女們的習慣掛有一盞燈泡,貼著紅色玻璃紙。進門前他注意到,門邊除了燈泡還有個鐵架,放了盆手掌大的花,在燈泡的亮光下,花瓣是淫艷的紅色。

  物質區並沒有什麼綠意,那盆花令他下意識留了心。他先是敲門,在等門打開時取下那盆花,左右端詳幾秒,聞到了不熟悉的土壤氣味。

  「啊,歡迎。」

  門像是自己打開的,門後沒有半個人。他一皺眉頭,視線下移,不得已又下移了點,這才看見那個來應門的女人。她身穿紫色的廉價絲質睡衣,外披一件長及赤腳的大衣,原本抬頭看他,但瞥到他手上的盆栽,就瞇起眼笑了出來。

  看見對方的笑容,他不注意怔了幾秒。

  女人捲著頰邊的金色長髮,笑問道:「那個是裝飾品而已。您喜歡嗎?」

  她伸手招呼他進屋,一邊切掉牆上的燈泡開關。門口燈泡沒有亮表示裡面有客人,他今天一路走到這裡,燈泡都是暗的,而隔音效果甚差的貨櫃屋每間都傳來床架搖晃時的咿呀聲。

  「您喜歡的話帶回去也可以,每天澆兩次水就夠了。」她背對著他脫下大衣,攏起頭髮,露出白皙的脖頸跟肩頭,因為膚色的緣故,上面的菸疤特別清晰。「好好照顧的話,還能再活一陣子。」

  「不必了。」

  進屋時他順手將盆栽擱在門邊的桌上。就著室內的燈光看,花瓣其實是白色,只是上邊有些象徵凋萎的斑點。物質區環境太差,不管它至今已存活多久,肯定很快就會死亡。看了一會,他掏出半袋「鹽」,放在那盆花旁邊,那是這個區域的人們慣用的貨幣。在娼妓區,一單位時間價值半袋。

  然後他解起皮帶,說:「出去的時候我會放回去。」

  脫長褲時,凱恆微微皺眉。右大腿上一條長長的撕裂傷才結好薄痂,跟布料摩擦時隱隱帶來痛楚。傷口是幾天前被掉落的鋼筋給劃破工作褲割出的,這傷令他想起十四歲時,右耳被用「鹽」用到腦子壞掉的老爸打得半聾──那時他從鏡中看見,在自己發紅怨恨的眼神旁,有道血痕從耳朵蜿蜒到頸子。

  女人轉過身,似乎注意到他腿上那個邊緣黏著血塊的傷口,連忙蹲下查看。然而他不管那傷口還在作痛,便拽起她的上臂,想將她放倒在床上。她推拒著讓他暫停,小小的手拂過那道傷口,就像羽毛飄到泥潭面。

  「停──不,我是說真的,停一下,客人。您受傷了,我找點東西幫您貼上。」
  「那沒什麼。」
  「這樣子會不盡興的。來,我有很有效的藥,不用多久傷口就會癒合了。」
 
  她坐起來將滑落的肩帶勾回原位,趴在床上拉開床邊的抽屜。

  他任由女人趴在他腿邊,用棉花棒一點點碰著傷口邊緣,不時吹上幾口氣,好不容易上完藥再貼上紗布,態度殷勤得讓他感到有些奇怪。

  「我可不會付這些東西的錢。」

  「不付也沒關係,這是別人送的,已經快用完了。」她把剩餘的藥膏跟紗布繃帶收進乾淨的塑膠盒,將盒子推入床邊的抽屜深處。「您受傷了,不能激烈運動,待會讓我來吧?」

  她跪在他腿間,瞇著眼由下往上看,像貓那樣露出舌頭。她的手又小又冰,但很快就暖了起來,因為他的體溫向來很高。

  結束後,她蹲在床尾的臉盆旁邊洗手洗臉,洗完才問道:「客人叫什麼名字?」

  「……凱恆。」

  「我叫尼菈。下次也來找我好嗎?只要說『我找尼菈』,他們就會幫您指路的。或是您一直往邊緣走,我就在這裡,很容易找。」

  尼菈起身後,將滑下的肩帶拉好,轉身拉開窗簾,像在說「您看」。那時,她拿起那個被他帶進來的盆栽,朝他微笑。他卻沒有再回應那盆栽的事情,而是說:「為什麼?」

  尼菈似乎很清楚他在問的是什麼事情,安撫似地說:「我會替您換紗布,堅持著換乾淨紗布的話,傷口幾天就會好了。」

  「反正又會受傷,而且這裡也有醫生。」

  話雖如此,他倒沒打算去找醫生。

  「總不能因為會再受傷就不治療呀。而且像您這樣的人一定不會去找醫生。」

  尼菈說中了,凱恆只好默認。看他還真的沒否認,她雙手抱胸,有點調皮地笑了。

  「您真老實。」

  他聽著尼菈說話,心裡一點不開心的感覺都沒有,那於他而言是很稀罕的──跟他工作的人都知道:不要輕易惹凱恆,那傢伙連自己老爸都殺了,哪天就會腦子一熱操起傢伙幹掉某個不長眼的蠢貨。甚至這區的娼妓們也知道,曾有女人在凱恆那隻幾乎聽不見的耳朵旁邊發牢騷,之後她脖子上的掐痕幾個月都沒消。

  他像個引線特別短的炸彈,點了火便很難不引爆。他也知道自己這性格,便不打算跟誰深交,省得麻煩。

  原先他以為,只和一個女人做遲早會變得無趣,畢竟在有許多選擇的情況下,人容易因為習慣而覺得平淡,平淡最終成為膩煩。他不喜歡煩人的東西,所以沒有像尼菈要求的那樣隔天再去找她,也壓根沒有把傷口的事情放在心上。他的身體素質一向優秀,即使不理會,傷口也復原得很快。

  然而這次,腿上的傷口不知怎地沒有好,幾次都因為他的動作而迸裂,突來的疼痛往往令他興致全消。終於到了不看醫生不行的地步,他只得去醫療所包紮,還被醫生說了幾句,叮囑他除了工作以外就不能激烈運動,至少得休息兩天。

  晚上躺著無聊,凱恆這才想到要去找尼菈。

  出乎他意料之外,尼菈看見他時,並沒有像第一次那樣笑咪咪的,反而踮起腳尖衝他皺眉頭,隨即叫他快點進屋。

  「把褲子脫掉。」尼菈的口氣就像個責備人的護士。

  「少用那種口氣說話,老子討厭被女人命令。」他沉聲回應。

  他理不直氣依然壯,被這樣一回嘴,尼菈反而懵了,捲著頰邊的頭髮囁嚅道:「因為、因為您的傷口一定沒有好,我這幾天都在擔心,也不來找我,不知道有沒有去看醫生……」

  「我今天去找醫生了。」他脫下工作褲,指著下午剛貼的紗布。「這樣行了?還有,別叫『您』,聽著彆扭。」

  「那便好了。」尼菈彎下腰檢視他指的地方,露出寬心的微笑。「這樣一定很快就能復原了,今天也由我來吧。」

  結束後,尼菈見他沒有要立刻離開的意思,就和他並肩坐著。

  「想待在這裡嗎?」
  「……這個,」他比著那個傷,然後穿上長褲。「明天我也過來,妳幫我換藥。」
  「讓醫生換的話比較好不是嗎?他們的手法比較專業,我是比不上的。」
  「太粗魯了,很痛,像妳上次那樣換的我比較習慣。」

  這個回答讓尼菈捲著頭髮,再次露出他從未在娼妓區看見過的笑容。

  「帶傷工作不疼嗎?」

  「廢話。」

  「那為什麼不把傷照顧好呢?」尼菈說話的口吻裡,有某種柔軟的情緒,他不熟悉。「光看就覺得很疼,沒有人那樣跟你說過嗎,凱恆?」

  「習慣了。」他仰頭看著貨櫃屋內唯一一盞燈泡,還有燈泡周圍的飛蟲。「誰會去管別人的傷口。」

  「但我會的。」尼菈刻意轉過來看他,他感覺得到那股視線。「所以我才給你擦藥,但是凱恆,只有你一個人回來找我,說你喜歡讓我擦藥。」

  「老子哪是那樣說的?」

  「聽起來就像那樣。」尼菈笑咪咪地回答。

  就像尼菈說的一樣,堅持著換幾天乾淨紗布,傷口終於完全好了,自此凱恆也習慣了尼菈──習慣了她的笑臉、她冷冷的四肢、她捲著頭髮的表情、她說「我來吧」時的口氣──而這最終沒有成為膩煩。即使去找她時她正在工作,他也不去找其他女人,只是雙手抱胸靠在門邊等待,除了床架搖晃的聲音外什麼也聽不見。尼菈的聲音如同她的一切:小小的,彷彿可以只用一隻手掌蓋住。

  「下次再來哦。」

  一個客人推開門,雙手插在口袋裡離開。很快地,淫艷的紅光再次亮起,照亮門邊那盆花瓣邊緣已經開始泛黃的花。他走過去卡住剛要關上的門,垂首對上尼菈的視線。

  「──啊,凱恆?」雖然經常見面,尼菈卻每次都像是很意外的樣子。「床單得整理一下,再等我幾分鐘好嗎?」

  「不在床上也可以。」他逕自進屋。
  
  完事後,尼菈拖著身子把弄髒的被單拿到貨櫃屋角落,拿出新的放在床上,這才讓渾身沁著汗的他稍事休息。平常她都會蹲在角落整理需要清洗的被單,但今天她過來依偎在他身邊,像是很滿足那樣,吐出一縷輕煙般的嘆息。

  「其實結束以後就應該請你出去了,不過今天好冷。」

  尼菈湊到他胸前,親吻心臟傳來鼓動的位置,喃喃自語著「好冷」。物質區所在的荒漠裡,日夜溫差很大,雖然妓女區的每間貨櫃屋都有配發的改裝暖爐,但氣溫偶爾還是會低得讓人不能忍受。他的體溫一向高,不太能理解為什麼尼菈的手腳總是冰冷冷的。

  「……幾分鐘就好,幾分鐘我就會起來了。」

  他側過身環抱住她。「很累的話睡一下也行,我會叫妳。」

  「不能那樣,如果偷懶的話……會被罵的。即使你花了錢買下我的一部分時間,但交易結束後就要結束了。」尼菈越說聲音越模糊,指尖滑過他的上臂。「但是再幾分鐘、就好……」

  最後凱恆仍舊讓她睡了,穿回衣服就自己走到門外,和剛才一樣抱胸,像在等著。不久,又來了幾個客人,他揮揮手說「沒有擠到都來這吧,我也在等著」,把他們打發掉。

  體感時間過去快四十分鐘,貨櫃屋的門砰一聲打開,尼菈慌慌張張探出頭,兀自叨念著「討厭,居然睡著了」。

  他走過去,問她好多了沒有。她愣在他面前,嘴巴開合著,卻什麼也說不出。

  「凱、凱恆,你為什麼在外面?我記得今天已經見過你了呀,還是說──」尼菈不等他回答,又飛速低下頭,自言自語著他不懂的東西。「難道我也開始有幻覺了……可是明明說副作用不會那麼──」

  「剛才來的人我都趕走了,這樣妳才能好好睡。」他比了比身後。「睡得差不多的話,我就走了。」

  不等尼菈回答,凱恆便手插口袋轉身離去,走了十幾步才被叫住。要不是他一直在等她開口,肯定會聽漏那個細小的聲音。

  「──為什麼?」

  他也想什麼都不問就輕易回答,但思索了一陣子,他只能承認自己並不知道尼菈究竟為什麼問他「為什麼」,於是朝她聳肩。

  「什麼為什麼?」

  尼菈剛才太匆忙,連大衣也沒披就開了門,此時在夜風中瑟瑟顫抖。但她縮緊肩膀,一字一句、像是怕他沒有聽明白那樣,說道:「拜託你,凱恆,別對我太好,我……我不需要別人那樣。我只要『鹽』就夠了,除此之外什麼也不要。這次很謝謝你,但是夠了。下次叫醒我吧,好嗎?」

  「如果妳不繼續做這工作,就能安心睡覺了嗎?」

  「我必須做這工作,因為我沒有打算要結婚。」

  物質區的夫妻關係大多建立於利益上,為了確保人口足夠,物質區鼓勵並要求居民盡量結成家庭。成家後的女性可以不工作,有小孩以後可免費獲得多餘份量的「鹽」,生愈多拿愈多。因為這理由,女性幾乎都把自己盡早嫁掉作為人生的目的,因為某些原因無法結婚的女人,便會來到這娼妓區度過餘生。

  「妳不結婚?」

  尼菈又笑了,然而那笑容當中沒有喜悅,而是和他見過的妓女們臉上的笑容一樣,有那麼一絲無可奈何、自我欺騙的味道。

  「沒有人會和我結婚的,因為我沒法生孩子。」尼菈又捲起頰邊的頭髮,視線飄離開去。「所以就這樣吧,凱恆。謝謝你,下次見。」

  他低頭組織好要說的話,默念了一次,確認這樣說沒問題,才叫住轉身準備回屋的尼菈。

  她側過頭,看也不看他就說:「還有什麼事情嗎?對不起,我想快點進去,外頭實在很冷──」

  「和我結婚吧,我也不打算要孩子。」

  在物質區,「幸福的家庭」聽起來就像「不危險的工地」或「怡人的沙漠」,所以他從沒癡傻過分地去盼望那種東西。就他所知,這裡的父母大多是為了多領配額而生孩子,甚至他們本身是為了多領配額而結婚。這樣枯乾的土壤,不可能長出強壯翠綠的植物,所以他才會被他爸打得右耳半聾,長大後也因為徹底被他爸惹火而第一次砍死人。他跟這裡大多數人一樣,並沒有過美滿的家庭生活。他想跟尼菈結婚不是因為他想要家庭,而是因為他想讓這女人能安穩睡覺,等他下工回來。

  雖然他知道這提議很可笑,畢竟無法生育的女人在物質區永遠是瑕疵品。

  原本側過頭來聽話的尼菈轉過頭去,背對凱恆的方向好一會,然後仰起頭。他以為她會笑,甚至開始把全副力氣都用來繃緊身體克制自己,以免在被嘲笑時發火。唯獨面對尼菈時他不願意發脾氣,他想像不了她的脖子上有掐痕的畫面。

  剎那間,一抹金色、一陣小小的風、一道輕輕的嗚咽,撲進他的懷中。

  「──就算只是討我開心也夠了,真的夠了。」

  尼菈踮起腳尖,湊在他右邊說了什麼。他好似趕蚊蟲般揮了揮手,瞪了她一眼。

  「說過幾次了,老子右邊聽不清楚。」
  「就是因為聽不清所以才要在這裡說,不然……不然多不好意思。」
  「總之別隨便在我右邊說話,我會揍人的。」
  「──我不會故意在那裡說使你討厭的話,也不會嘲笑你。我剛才說的是『謝謝你』。」

  尼菈趴在他的胸口下方,仰起頭,用一種發現寶物的口吻向他那樣說。

  「凱恆是好人呢,雖然總是裝得一副很兇惡的樣子,可是其實你是很好的。」

  可是其實你是很好的。

  凱恆始終不明白,那聽來明明就像謊言,為什麼他卻不覺得討厭。

  不過,尼菈始終沒有答應他的求婚。那天之後,他們還是像往常那樣見面,而她表現得像是從沒有聽過他向自己求婚。

  後來有一次,凱恆在貨櫃屋外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為天隨時都會亮。最終他受不了想上去敲門,正好看見一個監工走出來──監工是從都城派駐過來,負責管理物質區的人,年紀往往比他們大──看見他,那個男人露出抽菸抽來的黃牙,下流地笑了笑。

  「我看你不用進去了,剛才玩得太開心,她現在連床都下不了。」
  
  他的拳頭在口袋裡握緊,但神情沒有一絲變化。不過,大概是他確實如別人說的那般有種狠戾的氣場,監工似乎感覺到他的怒意,也不多說,擺擺手走了。見那人走遠,他倒後悔起沒有揍對方一拳。他們平常被訓練得太好,深知自己不能對都城人出手,否則被趕出物質區去到沙漠,不用多久就會死。

  雖然監工那樣說,但尼菈大概是看見客人,連忙又拖著身子下床來,嗓音半啞地招呼:「實在抱歉,客人,您稍等、我整理一下……」

  「是我。」

  他走過去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瞥到床邊的抽屜上散亂著六七個小袋以及「鹽」的碎屑,不禁皺眉。

  「這是怎樣?妳多久沒打掃了?」
  尼菈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小聲說:「不是,那是剛才,用的……」
  「剛才?妳一下子用這麼多?」
  「我有點癮頭,只是剛才,用得更多……一點。」

  尼菈推開他,用被單裹住自己沒打理過的身體,眼神渙散地坐在床邊。她把自己包得相當嚴實,彷彿只要不露出一點才被別人碰過的地方,就代表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所以你知道為什麼我只能在這裡生存了。我什麼也不會,只知道怎樣陪人睡覺。而且我還需要比一般女人更多的『鹽』,因為我被卡車撞到以後,身體就不好了,得靠那東西止痛。」尼菈閉眼仰頭,似乎那樣就可以控制住羞恥的情緒,不讓它匯聚為淚水。「……我本想瞞著你的,凱恆,所以你這下知道了,我不可能跟你結婚。」

  尼菈伸手抹了抹眼睛,用理所當然的口吻說:

  「你是一個很好的人,你應該跟其他女人結婚。」

  「老子還是那句話。」他走過去拉住尼菈本要縮回被單裡的手,那隻手的手腕處有深深的青紫,明明上次還沒有的。「如果妳不是有其他想在一起的人,那就跟我一塊。」

  物質區的人不懂得什麼是同居,只有夫妻才會住在同一個貨櫃屋裡。對他來說,要讓這女人可以安心依靠自己,在他找得到的地方等著,沒有其他方法,就只有結婚。

  「不行的,凱恆。雖然我很喜歡你,但你應該跟能幫你生孩子的人結婚。況且,我已經沒辦法靠著其他方法維生了,就跟其他人說的一樣,我是個沒用的懶骨頭。結婚後按規定我就不必工作了,你願意養我嗎?雙人份的『鹽』跟食物,能弄到嗎?或許我一人就需要用兩份呢。」

  尼菈也沒抽回自己的手,就搖搖頭,嘲笑似地說。

  「看看我,太怠慢你了。你讓我整理一下好嗎?我很快就好了。不管怎麼說,該做的工作還是得做。」

  凱恆讓尼菈把身子稍微擦拭乾淨,接著像一個男人本能地要一個女人那樣抓住她。意識來到最高處時,他幻想著,這個女人有他,便不必再受苦了。

  所以他決定去做鬥犬,他要向尼菈證明自己可以掙錢,可以掙到讓她不必再工作也能好好生活的錢。想到這件事的隔天,他就去通關處遞申請,不到一週後,他已經在繁華區的某幢大樓裡,看著彷彿是被拈滅的夜色,簽下契約。

  在那之後過了很久,在那不是夢也不是現實的地方,他拿著沉甸甸、似乎裝了錢的行李袋,回到了那個紅色的燈光下。而在那裡,門口邊鐵架上的花朵依然開著,仍舊是白色,被淫艷的光給染紅。

  他沒有敲門,門卻開了。在那門後,模樣一點也沒有變的尼菈看著他,露出微笑。

  他抓了抓頭,把頭往右邊撇過去。「──我回來了。」

  像在嘲弄他那個笨拙的表情一樣,尼菈掩住嘴輕聲笑著。

  「不行哦,凱恆。這時候怎麼可以回來呢?」

  「我已經不做鬥犬了,雖然比賽沒有贏,但是我已經不想再做鬥犬了。妳看到這些錢嗎?有這些錢,即使妳不繼續工作,也不用擔心了。我會照顧妳。」

  「不對,你這時候不應該在這裡呀。」

  尼菈跑向他,靠在他的胸口,抬起頭笑著。

  「你聽,有人在叫你了。」

  「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有的,你用左耳聽,不是有嗎?我會在這裡等你,我會一直一直等著你,所以別著急。說再見好嗎?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他把那行李袋放在地上,發現它沒有拉上拉鍊,裡面什麼也沒有,但尼菈彷彿毫不在意那點,一逕揮著手要送走他。不得已他退了幾步,決定往自己背後,也就是那個聲音越來越大的地方走。離開前,他想起自己忘了道別,又轉過頭。

  「再……再見。」

  道別的聲音在顫抖,就像宣告起死回生的初次痙攣。







  刺痛乾燥鼻腔的冰冷。
  刺痛赤裸背部的剛硬。
  刺痛茫然大腦的空虛。

  這些事物混合在一起,令他打著哆嗦醒了過來。

  「醒了!」
  「感謝老天,我又離加班遠了一點。加把勁,小子!」

  視野中的色調是冷鋼般的青藍,極度的冰冷讓凱恆瞬間意識到自己幾乎一絲不掛。本能逼他起身尋找可以保暖的東西,但掙扎了兩三下都未果,他這才發現自己被困住了。

  全身都被皮帶束縛住,就連嘴巴也被皮帶橫過,只能毫無安全感地大張著。每條皮帶都綁得很死,臉上這條緊貼著舌頭,嚐起來有血跟嘔吐物的味道,而且只要轉動頭部,皮帶邊緣就磨得他皮膚生疼。轉動頭部時他還感覺到,頸椎上方有一處莫名劇烈地抽痛,痛得他視線模糊。把意識聚集過去時,腦海中慢慢出現模糊的光影,但旋即消散。

  不能說話,他索性使勁震動喉嚨,試圖讓人知道自己有意識、是清醒的,而且立刻就要知道自己到底怎麼回事。

  然而房裡的人似乎不把他的反應當回事,只是逕自交談著。

  「快點記下來,一五二四二號,成功──這樣是第幾個了?」
  「第二個。」
  「媽呀,四十多個才兩個成功……這禮拜還有多少沒用過的?」
  「一百個左右。」

  見對方不理會自己,他決定講話,好讓這些人確實瞭解他有強烈的交流欲望。

  「呃裡……呃啊裡?」

  「你先記一下剛才的劑量,待會跟……我看看,跟三十九號比較一下,兩個的體質比較接近。」

  「有道理,不過三十九號對九-β型──」

  「欸!呃裡呃啊裡!欸啊喔!欸啊喔!

  大概是終於無法忽視金屬床劇烈振動的聲音,其中一個人俯身拿手電筒照了照他的眼睛,跟同伴說道:「唔,好像想說話的樣子,要不要幫他鬆開皮帶?」

  獲得注意令他欣喜若狂,立刻又問:「呃裡呃啊裡?喔欸啊麼哎呃裡……?」

  「不要浪費時間,推走,今天至少要再有一個成果。」剛才那人的同伴看都不看他,聲音遠去。「我要去找九-α型,你跟他們說再推五床過來,這裡剩下四床失敗的都推走。然後順便再調降一度,我覺得他們沒有確實保存後面的部份,有的都──」

  眼見自己又要被丟下,他也不管床可能被掙扎的力道弄翻,使起吃奶的力氣繼續尋求注意,同時頭痛得不自覺蹙眉。「欸啊喔!欸啊喔!」
  
  「等等等!喂你過來幫忙!這──這傢伙掙扎得太厲害了!喂,來幫忙!」

  即使被壓住,他仍舊不停掙扎,皮帶似乎鬆脫了那麼一點,他開始撞頭,腦後的劇痛減輕了。

  「靠,皮帶鬆了!這皮帶平常很管用的啊!」

  「麻醉劑!上麻醉!安全劑量應該還有兩支,給我一支──算了兩支都拿來!」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該死的傢伙,給我安分點!」

  青筋暴漲的手臂感覺到一絲刺癢,他瞪著眼睛,眼前卻陷入黑暗。

  這裡的人似乎沒有興致也沒時間勸他溫順服從,而是在那次大鬧後火速更改對他的處置方針。從那之後,凱恆的意識就像泡在水裡,朦朦朧朧、使不太上勁。

  他憑著自己對醫院跟醫生的理解,判斷自己應該是位於某種類似醫院的地方。他肯定是在鬥犬比賽落敗後因為重傷而被送過來的,但這些人跟以前那些醫護人員不同,他們專注於為他注射藥劑、觀察他的反應,而非在他身上進行手術並盡量令他恢復到可以回去比賽。除此之外,這些人也壓根不在乎他的反應,他沒有真的跟誰對上過視線,提出的疑問更是毫無回音。

  他們只是逕自在他身上扎針,把奇怪的東西注射到他體內。

  思及此他有些混亂,這裡真的是醫院嗎?約翰曾說過絕不會救活他的,難道他的雇主又心血來潮,發了一次善心?

  但不管怎麼說,自己肯定是活著,這些身披白大褂在純白房間裡操弄儀器的人也肯定是醫生,所以他的結論是「得救了」。之後肯定會有什麼變化,既然目前無法掙扎也難以逃脫,就只好靜觀其變,等到康復得差不多再打算。

  他不再躺著,而是被安置在金屬椅,仍舊沒有衣物可穿,只在重要部位擱塊白布聊以遮羞。此刻,他的右臂被三條皮帶綁在扶手上,至少連接了五條軟管,光看軟管裡顏色全都不同的液體他就作嘔,然而真切感覺到那液體進入手中的感覺,卻讓他硬生生把反胃出來的東西又吞回了肚子裡。

  左手上只有一條軟管,裡頭的透明液體據說是鎮定劑。

  他的嘴還是被皮帶橫過,劇烈打顫的牙齒不時碰到口中的皮帶,嘴唇也抖得像抽搐。然而他並不清楚,那究竟是因為室內溫度太低,還是因為對未知的惶恐。

  每次看見穿著白大褂的陌生人走進來,他就會勉強收拾起浮沫般的神智,懷著一絲希望搭話。

  「呃裡……呃啊裡?」

  對方沒有理會,只是偶爾抬起頭,觀察他身後發出無機質聲響的儀器,又在夾板上記錄什麼。他搭話、對方抬頭卻不回應、他倆沉默,這種模式以幾乎完全相同的時間間隔持續了好幾遍。

  「是哪裡很重要嗎?」

  那人嘆了口氣將夾板收在腋下,似乎願意回答,是因為紀錄也剛好告一段落的緣故。這樣反問以後,他轉向門口喊了聲「羅娜多」,一個黑髮護士當即開門進來,像是早已等候多時。

  叫做羅娜多的護士看了凱恆一眼。只那一眼,他立刻改變搭話目標,改為拚命向羅娜多說著「欸、欸」──進來這地方直到剛才,正眼注視過他的只有一個人,而且還是為了確認他瞳孔放大的情況。

  但羅娜多沒有再理會他,逕自俐落過分地撕起固定軟管用的膠帶,一撕一條,好似她正在處理的是塊生肉,而非有情緒、有思想的活物。值此同時,結束記錄的人走到他旁邊,好像在調整儀器上的轉盤與旋鈕,嘰嘰吱吱的聲音教凱恆下意識湧起冰水般的不安。

  「凹嗚喔……呃裡,呃啊裡?欸啊麼……喔、哎……呃裡?」

  「你也是鬥犬吧?」調整儀器的人確認道。

  「喔呃。」凱恆點點頭,這動作讓他被皮帶磨破的嘴角隱隱生疼。

  「也有簽合約吧?那個死了以後,雇主把你們交給我們處置的合約。上面寫的是『其身體之合法使用權將無償轉移』,所以你已經被賣了,就這樣。」

  「喔……噁了?」

  凱恆的腦袋空白了幾秒鐘。

  「曾經死了。」那人修正了凱恆理解到的東西。「你確實在鬥犬賽裡被判定死亡,然後立刻送到這裡來。被判定死亡的那一刻,你這個人在法律上就已經消失了,送來這層樓的都是屍體而已。」

  但他還是不懂。人死了以後會無知無感、身體會被細菌跟蠕蟲進駐、會在被埋葬的地方腐爛,然後被其他活著的人遺忘。他的邏輯很簡單:死人不會痛、不會冷、不會恐懼、不會絕望──所以此刻的他絕無可能是個死人,而死亡是不可逆的,所以他也不可能曾經死過。

  「死了,又活了。」

  像在嘲弄認知淺薄的人那般,調整完儀器的人退回原本的位置,看也不看他,就只是無可奈何似地重複這句話。

  「別那副表情,你應該覺得自豪,像你這種人,死後居然可以造福這座都城,那可是諒你們打贏幾百場鬥犬比賽都不可能達到的成就。不管你本來是誰,是哪裡來的……都已經不重要了。」

  換作以前,這番話可以令凱恆忘記羅娜多正往他的右臂扎針、連接新的軟管,也不顧針頭會斷在肉裡面就掙脫皮帶衝上前,把那個冷笑的傢伙揍得滿地找牙。

  但他僅是楞楞地讓羅娜多接完全部六條軟管,像咀嚼嘔吐物那樣咀嚼著那個字。

  合約。

  他反覆默念這個字眼,渙散的思緒游離許久,才緩緩讓他想起另一件事。

  瑟林諾也簽了那合約。

  他反弓背部,仰起頭,直到額頭幾乎貼上背後的椅背,企圖用那動作所帶來的劇痛麻痺自己的想像,然而制止不了──他想像著瑟林諾往腹部施力好忍住尖叫聲的姿態、想像著那個傻瓜看見全都是要接在自己一邊手臂的針頭的眼神、想像著那傢伙如他一般張口想哭喊卻只能發出不著調嗚咽的模樣、想像著期望門打開而又不期望它打開的心情。

  被騙了,他們被騙了,約翰騙了他們,都城騙了他們。
  而他們騙了自己。







  研究所裡沒有晝夜,只有冷鋼藍一般的色調,充斥著凱恆所在的地方。陪伴著他的東西,從鐵爪、撲克牌、「鹽」、瑟林諾,變成皮帶、針頭軟管、不明藥劑、面容模糊的研究人員,以及比醫生還冷漠的護士。

  明白到自己已不再是「凱恆」,而是「一五二四二號」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中好像就有什麼悄悄熄滅了。自己已經不再是常勝的鬥犬、不是強健不屈向生活發起挑戰的年輕人,不可能回到約翰底下,也回不去繁華區或城外了。其他人一定都以為他死了,誰也不會來找他,但尼菈是不是仍舊等著他,她會知道,他已經不可能回去和她結婚了嗎?

  可以盼望的東西只剩下研究的終結。現在的他已不再擁有很高的體溫、曾經自豪的肌肉也慢慢失去了彈性、如果面前有鏡子,他肯定會注意到,自己已經再也做不出有股狠勁、可以嚇退別人的神情,因為那些研究消滅他的反抗,把他變成可以為了減少疼痛而出言哀求的窩囊廢──而在那個終結來臨時,他看起來又會是如何呢?

  代替他高興起來的是那些人,他們拿著他的實驗數據低聲熱烈地討論,這意味著他應該是比較特別的研究成果。然而在這裡,這並不是可喜的事實,躺在金屬床上被推過走廊時,他總會看向和自己錯身而過的床,躺在那上頭、慘白僵硬的失敗品,嘴角似乎都泛有一抹解脫的微笑。

  從凱恆體內被抽走的,是令以往的他能挺身對抗一切的東西。如今,那些東西都被藥劑取代了,他的意識越來越混沌,能夠感覺到劇痛跟噁心,卻無法抵抗那些感覺進入他的身體並瀰漫開來。見他終於不反抗,有人主動為他鬆開臉上那條皮帶,模模糊糊的痛楚讓他稍微知道,自己的嘴角磨傷得非常嚴重。

  「是因為看你很安分才幫你卸掉皮帶的,你不要找事,懂了嗎?」
  「……懂了。」

  說完後他也沒合上嘴,畢竟他已經習慣了張口,任由口水滴下。

  能夠明確立刻感覺到的只剩下疼痛:切割痛、撕裂痛、穿孔痛、藥劑燃燒血管的痛、皮膚被揭掉以後接觸空氣的刺痛──他的思緒完全慢了下來,一點一點,直到完全停滯,腦海中剩下的只有那些說不出口、本能的哀求。

  不要連那裡也扎針,求你們了……如果說我什麼也願做的話,不要再往我身上……我、我、我、我……尼菈、在哪裡……我們……我……好痛、很痛、很痛……

  由於知覺渙散得太過度,他對來來去去的人影視而不見。終於因為重複出現太多次,而在他眼前凝聚出輪廓的,是一團黑色;又過了不曉得多久,他辨識出那團黑其實更應該說是一片黑,並且是人的頭髮;然後他逐漸回想起,那片黑髮屬於一個女護士,那個女人,曾看過他一眼。

  從那一眼後她直到現在也沒有看過他,但他緩慢而確實地察覺,那女人的動作似乎在說:我等著你開口。

  所以他開口了,又花了好一段時間。

  「喂。」

  「我叫、」

  「叫、妳啊。」

  「喂。」

  「聽到嗎?」

  「能聽我……」

  「有事想請妳、」

  「聽我說──」

  「拜託……」

  「求求妳……」

  冰冷的指尖擦過他的眼角,帶走了一點濕潤與溫度。
  那女人完成更換藥劑的動作,站在他面前問道。

  「──什麼事?」

  純白的室內沒有其他影子,猶記得似乎很久以前開始,就只剩這女人會定期過來,更換接在他身上的管子,與預定要注射的藥劑了。

  「這裡是哪裡?」

  視野早就不甚清楚,凱恆勉強自己聚焦在眼前的影子上,一字一句像個剛學說話的幼童那樣發問。嘴角的痂很厚也很硬,讓說話的動作變得很艱難,他說得很努力,雖然害怕那女人聽他一句話老半天說不完會嫌煩,但只剩下這方式可以傳達出自己僅剩的想法。

  「他們也跟你說過了吧,這裡是一個研究所。」
  「研究……什麼?」
  「就算講了你也聽不明白。」

  那女人的聲音就如同這房間裡所有醫療用具那麼冰冷,跟儀器發出的聲響一樣毫無波瀾。但至少是一個人的聲音,而且是可以給予他少許答案的聲音。

  「那,什麼時候結束?」
  
  「我以前第一次見鬥犬的時候,以為你們這些人都很勇敢,但現在我發現你們只是很笨而已。」那女人沒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這樣說。

  他晃了幾下頭,表示自己聽不懂。

  「對你的研究會結束的,」那女人接著說:「只要你對他們再也沒有任何研究價值,研究就結束了。只要被研究的個體死亡,研究就會結束。」

  「但我,死不了啊……」

  又有更多的濕潤溫熱從眼角淌出,這次女人已經不幫他擦拭了。她模糊的臉上,看不清究竟是憐憫還是厭惡的神情。

  「你叫什麼?」
  「一五二四二號。」
  「在那之前的名字。」

  構成自己名字的音節只有兩個,卻落在無涯的腦海裡,他抓了很久才終於抓齊。

  「──凱恆。」

  「我叫羅娜多。」

  羅娜多似乎等著什麼,但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對這名字做何反應。 

  「怎麼了?」
  「不,沒什麼。」

  對話差點就這樣結束了,他相信如果沒有叫住羅娜多,她會就這樣轉身離開。

  「殺了我。」

  背向他走往門口的影子停了下來。儀器不會嘆息,所以他多少可以確定,羅娜多嘆了口氣。

  「──那樣違反規定,答應你的話我要受處罰的。」
  
  凱恆沉默,他想那就放棄吧,反正他也沒有期望過羅娜多真的會答應。那句「殺了我」脫口而出,純粹是因為他早已沒有餘力,管住包括嘴巴在內的器官往外排出什麼而已。

  「不過既然你這樣說,我便答應你。雖然你其實是一個軟弱的可憐人這件事使我很失望,但看在我們的緣份上,我會幫忙你的。」

  話雖如此,羅娜多離開了房間。

  凱恆的心底就此萌生出小小的希望,儘管那帶來的副作用是提高他的注意力與感知能力,對周遭的知覺進而清晰起來,可以讓人忘記自我的痛楚也重新回歸。然而他依舊等待著、期盼著,哪天羅娜多進來時會帶著一把手術刀,直直走過整個房間,迎面把刀刺入他的喉嚨或心臟。他的思考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夠用,又過了很久才想到,研究人員或許可以將他復活,就像他們已經成功過的那樣。

  但他想要相信羅娜多可以確實殺死他,可以幫助他徹底脫離這個冰冷的純白房間。

  那一天到來的時候,藥劑剛好打完了。他在痛覺形成的海中浮沈,被疼痛嗆得反胃卻無力咳嗽、從外耳直至耳蝸都被疼痛灌滿、理光了頭髮的光頭上,滿是因為皺眉和痙攣而浮出的青筋,就連他自己的體液也受不了絲毫不減輕的痛覺,紛紛往外流出,腥黃鹹紅苦綠澀白,只有從眼睛流出的液體是無色的。然而,他總覺得自己不應該流眼淚,越流他腦中的記憶似乎就越透明,但他不想完全忘記尼菈。

  缺乏安祥所以無法合上的眼皮抽動著,他的眼球轉了轉,注意到一片黑影。

  羅娜多又像上次談話時那樣,站在了他的面前。

  「可能你覺得很久吧,但時機是需要等待的。」

  「……嗯。」

  她的身子矮了些,似乎是半彎下腰湊向他,明顯有別於藥劑臭味的一絲香氣沁入鼻腔。如果現在可以笑,他可能會笑一下,因為他以為自己早就聞不到什麼美好的東西了。

  「可能會痛,但我想你大概也習慣了。」

  左耳勉強聽見了一道甩動的聲音,凍結似的針尖抵在他脖子的剎那,羅娜多開口。

  「你應該也沒有什麼可交代的,但姑且還是問一句,還有什麼事情想說的嗎?」

  就像在永遠離開某個地方前徹底整理那樣,他收拾起腦中的記憶殘片:人名、畫面、理由、約定、命令、承諾、謊言。

  「……如果妳以後遇到一個金髮的女孩。」

  他嚐著鼻血跟膽汁的味道,滴著口水,望著眼前的黑影。

  「一個金髮灰眼睛,叫做瑟琳娜的女孩──她其實是女孩,但頭髮很短像個男孩,可能會自稱瑟林諾,但其實叫作瑟琳娜。她也是鬥犬,所以或許也會來。」

  「然後呢?」

  「如果她說『讓我去死』,請妳幫她。」

  「她是誰?」

  「一個不應該活在這種世界的人。」

  「她是你的誰?」

  「……我唯一一個同伴。」

  「好,我答應你。」

  針頭慢慢扎進他脖子裡面時,羅娜多說不會痛太久,他相信了。羅娜多值得信任。

  「跟原本那些比起來……好多了。」他感覺到她又拂過他的眼角,帶走一滴溫熱。

  她的聲音平靜得如同緩緩歸零的心電圖讀數。「不會太久的。」

  注射完畢,針頭離開了他的身體。她背靠著金屬椅坐在他左邊地上,哼著歌。那首歌很輕快,是他這輩子無論如何都再也趕不上的輕盈愉快,聽起來像某個陽光普照的地方,那裡沒有物質區、沒有鬥犬、沒有痛苦。

  「很遺憾我們是在這裡再見的。」

  唱到一半,羅娜多彷彿突然想到那樣,跟他這樣說。
  他想問「再見」是什麼意思,眼前卻突然一片黑暗。







  看見凱恆出現,尼菈熟練地切掉了燈泡開關,門邊的紅光頓時消失。

  「這次……不會再趕我走了吧?」

  他不大明白怎樣笑才夠自然,但還是想讓尼菈知道,看見她令他很高興。看見他笑得笨拙,尼菈摀住嘴咯咯笑起來,像個純真的少女。

  「不會的。這次你可以留下來,該做的事情已經完成了,所以留下來吧,凱恆。」

  把他迎進屋內時,那個他思念了三年的女人再次露出笑容,宛如一朵努力不枯萎的花。

  「睡吧,凱恆。」

  最終他看見的畫面,來自於那個安寧的夢。
  自己曾想過擁有的女人在夢中安慰著他,讓他睡下。

  尼菈親吻他右耳上的舊傷,就像不願他聽清這個約定一般,在那隻聽力不大好的耳朵旁悄聲說道。

  明天早早醒來,再看最後一次日出吧。
  等你成功以後回來,我就會就跟其他人說,我已經永遠屬於你了。














戦いの日々で時として僕らは 一人で立ち上がらなきゃいけない
在每天的戰鬥中 有時候摔倒了 我們必須自己一個人爬起來

そんな時も君のどこかで この歌が流れて
當這種時候 希望在你的內心某處 能想起這首歌

強く生きてほしい
希望你能堅強地活下去

-from UVERworld〈白昼夢〉








懶人包:凱恆篇正式結束,這次真的死了。(不算標點符號 13 個字,壓縮率 1
因為決定完全拋棄合理性之類的東西,所以麻煩不要針對醫療方面做任何提問,我不會回答。
謝謝願意不看懶人包而是看正文的人,2017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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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3 篇留言

槭葉楓紅
13k,真可怕,決定晚點看((艸

01-01 15:01

Cecil
不知不覺就寫了這麼多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608/29919fb7f4bc1e864bd61a4b2edbd666.GIF01-02 19:00
玥音
新年第一天的糧食,我的(飛撲頭香

01-01 15:10

Cecil
你撞到插完頭香正要離開的楓紅了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601/c5d17b4d5a832c39533715c61a34704d.GIF01-02 19:01
Keymind
我拼一整個原創序章才一萬二QAQ 看完了~但心得暫時給不了~上班中

01-01 16:59

Cecil
我也曾經是寫個三千就覺得自己爆字的人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306/9a1ea9a4279dcd5442707079bfab5b08.GIF
寫久了就會鍛鍊出不知不覺寫長的功力!01-02 19:02
晨星x
凱恆哥 好走

01-01 18:15

Cecil
你真好,我想他肯定走好了QQ01-02 19:02
落葉幻想
哦哦哦!新年就有好消息啊(更新意味)!可這...到底該說新年快樂還是R.I.P啊?(抹臉

01-01 21:36

Cecil
就以凱恆篇的氣氛為今年故事定下基調吧!今年的目標是大家都要幸福快樂!(咦01-02 19:03
槭葉楓紅
嗯......這算GE嗎?XD

從灰黑色日常中找到光亮,為了這亮光以生命下注,卻在最後時刻失敗死去,「遺體」被賣至不見五指之地,最後帶著幻想幸福再次死去,很有C姐的風格唉w

01-02 13:50

Cecil
應該……可以算(x
難得看你幫我總結劇情,言簡意賅,我喜歡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9d36dcdd16debd7a0285d340dd4a61c3.GIF
我的風格就是呃……便當好吃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307/179ab7ea819325578aa5a358eb124114.GIF01-02 19:05
SaxonLa
便當真的好吃
(現在正在吃晚餐的LA這樣說道(嚼

01-02 21:45

Cecil
太晚吃了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202/8144776b2e837f8f038128f604b6538a.GIF01-02 22:03
傻不嚨咚
偷看<月升月落之街‧外篇、她的同伴(Her Companions)(上)>忘記潛水在海上被郵輪撞到腦袋感想彈出緊急降落中……

因為腦袋撞到可能會胡言亂語,而且我不會寫無劇透的感想,怕被炸到的人要小心迴避地雷區喔~

XXXXX XXXXX XXXXX XXXXX XXXXX 雷區警戒線 XXXXX XXXXX XXXXX XXXXX XXXXX

這次Cecil大和我們說的是鐵爪凱恆的故事,話說凱恆愛上一個會換藥的金髮女子尼菈,為了和不能生小孩也用鹽倍量的她結婚,決定要去當鬥犬換取兩人未來的結婚基金和生活費。

在一次本該像喝水用鹽般再平凡不過的討債中,成為另一名金髮女孩生命裡最重要的朋友(其實不只是朋友),順便補完女孩鬥犬生涯最重要的一頁。

7萬字(本文69273字,加上to be continued.和後記突破70000,誠意滿滿的凱恆篇)的外篇被我寫成144字Cecil大會不會拿凱恆的鐵爪扔我頭……壓縮率0.2%唷(超愛學)

出場角色不多性格差很大之一句簡介:
01. 凱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金髮控屬性的外上篇男主角。
02. 尼菈:娼妓區的金髮女子,憑藉點滿換藥技能扶正為女主角的喲。
03. 萊加:外務負責人,討債、傳呼、送貨全包。
04. 道格:瑟琳娜的廢物父親,聽說很帥?
05. 瑟琳娜/瑟林諾:負責幫凱恆跑腿的小弟(小妹?),在本篇其實是女主角。
06. 琳格:某屆鬥犬年中賽冠軍,留在約翰身邊當保鑣兼秘書,興趣是揍人。
07. 約翰:鬥犬主人,當老闆的都有怪癖,特別是愛乾淨。
08. 羅娜多:晚上七點多帶針筒逛街的護士,也是外下篇另人揪心的女主角。
09. 薩卡:本篇男主角,在外上篇只是一個楞頭小鬼。
10. 陽陽:白色馬爾濟斯,地位在本篇男主角之上。
11. 多洛:打敗凱恆的鬥犬,人稱不屈的多洛。

04-15 11:47

Cecil
哇你真的看完了,還留了感想給我,謝謝你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307/179ab7ea819325578aa5a358eb124114.GIF
為了認真回覆我決定先完成工作再來回你,先用表符來表達我無上的感謝http://emos.plurk.com/881ba05b3041765414d2473376a44762_w48_h48.gif04-15 14:18
Cecil
還有雷區警戒線未免太專業了https://emos.plurk.com/a21bab75899568c7946bd3274abf12a4_w48_h48.jpeg

你一下就把人家凱恆的過去給總結了他可能會給你一爪,GJ(咦
寫完凱恆篇的時候我也很驚訝自己怎麼寫了 7W 字,這是巫術!
壓縮率計算正確!幾霸婚!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2786bb2d915771586a4d2736c6474f6b.JPG?w=300

我喜歡一句話簡介!連道格跟萊加都有他們應該會很滿意(顯示為下戲吃便當ing
在我的想像中琳格超帥氣http://emos.plurk.com/881ba05b3041765414d2473376a44762_w48_h48.gif 揍人能讓她感到愉悅,揍凱恆的愉悅度是 150%↑(因為嫉妒約翰對凱恆比較好(x
我有認真想過約翰跟〈鬥犬〉裡的阿爾雷德誰比較怪,後來我決定他們平手!
陽陽的簡介害我笑到美丁每當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312/9cacbe4d89ac936ca02d392151bf8988.GIF
雖然「地位比薩卡高」是我自己寫出來的評價但每次看人提到這點就覺得超好笑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cb04df5a958b1175daa0b1265ce298a9.JPG?w=30004-15 23:35
傻不嚨咚
上-1
毫無意外凱恆馬上就接到討債任務和萊加兩人一起找到瑟琳娜,此時的瑟琳娜還只是一個發育不良的金髮小女孩,正拿著名為歲月的殺豬小刀(其實是水果刀)追殺逃跑的豬仔……歐不,是逃命的老爸(道格)。按照江湖規矩,還不起錢的就用老婆、小孩抵債,道格先生正要動用第二預備金(第一預備金下場沒有很好,戀屍癖什麼的我才不知道),誰知反被殺將出來。看到這一幕感覺瑟琳娜動作應該再快一點,沒親手捅死那混蛋太可惜了。不過還好遇到內建金髮控好人屬性的凱恆,加上瑟琳娜的自薦,即將踏上鬥犬之路。

我覺得生在繁華區的人們介於白楊區和物質區之間,想努力活下去的人,會自然生出鬥爭的本能;而隨波逐流的人就會向下墮落,很明顯瑟琳娜是前者,道格是後者。有時候生活就是拉自己一把,逼自己去做連自己都覺得不可能的事,然後運氣和機會才會找上門。而且我也覺得就算瑟琳娜被賣去娼妓區,也不會和她媽媽同一個下場(傳說中的女帝、孃王有沒有)。

上-2
凱恆帶上做好心理準備的瑟琳娜去找鬥犬的主人約翰,再次按照江湖規矩,拜山入門無論長幼經歷都要測筋骨驗根性。在琳格沙包式練拳下,瑟琳娜總算撐到最後一擊,在倒地昏迷後換得約翰一句「讓我稍微期待一下也好。」成為新的幼犬而不是性玩物。

凱恆的行為很好預測,就是口嫌體直正和好人開關兩邊切來切去。反倒是約翰的想法最難猜,完全不知道哪句話會觸動他的敏感神經導致理智斷線,超級不會應付這種人。琳格能待在約翰身邊就非常值得我肅然起敬,更何況我覺得她雖然冰冷剛硬,可是內心說不定有意外柔軟的地方,明明就能一拳打趴凱恆,卻還是放輕力道給瑟琳娜做了好幾下耐力測試,最後還不忘提醒一句「挨打只是入門而已,從今往後妳不只總要挨打,還得在挨打後反擊,做不到就放棄,我不會讓妳這種貨色浪費班尼勒先生的時間。」才讓瑟琳娜揮出一記軟拳。若說凱恆給的是機會,抓住機會的是瑟琳娜,那麼讓機會成為現實的最後一哩路就是琳格親手帶她走過,如果這份隱晦的溫柔是我會錯意就讓我繼續誤會下去吧。

04-15 11:48

Cecil
「歲月殺豬刀」這個梗你都懂,很會喔(撞手肘
第二預備金XDDDDDDDDDDDDDDDDDDD(等等笑這個我會不會下地獄
瑟琳娜知道自己是預備金的話應該會把老爸捅死一百次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202/d57f4e02bcb517b8433ccf27d26f7179.GIF
瑟琳娜成為紅牌的可能性在你眼中居然這麼高!原來開朗系在繁華區這麼有市場(筆記
確實在我自己的歸類中,繁華區不比物質區差,但也沒有白楊區好,算是一個過度區,就像以前老師在中段班說的:認真上資優班偷懶進放牛班。大概就是這樣的道理吧!

聽到你說他嘴巴不要身體很誠實(咦)凱恆應該會很火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306/f235d38eb15d10c7c8c9129c63ffda91.GIF
不過他的確就是這種「認定某人是同伴」以後就會盡量幫忙的類型,是個好大哥!

我覺得約翰很難寫,但我後來發現只要用投骰子決定他的反應就好了(等等其實我也沒有真的投骰子),這樣陰晴不定變幻莫測的人,也只有琳格這個主人控(這是裡設定(小聲)可以完美掌握他的性格,像凱恆之類的人都只有被揍的份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202/8144776b2e837f8f038128f604b6538a.GIF

你說琳格一拳就能打趴凱恆卻沒有一拳打死(?)瑟琳娜讓我意外發現這個差異,對耶,我當初真的沒有發現自己居然讓琳格手下留情了。或許就如你所說,琳格對瑟琳娜也是放了點水吧(反正琳格覺得欠揍的只有凱恆),我很喜歡你的這個解讀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1e2ca2598f1ba8528c0b08d05b45b56a.GIF04-15 23:42
傻不嚨咚
上-3
做完訓練的凱恆繞道幼犬訓練場指導瑟林諾打沙袋的訣竅,隨後另外帶上一批幼犬回樓上休息區指導轉大人的訣竅,結果集體轉大人的場面還是被瑟林諾撞見。無法接受的瑟林諾跑離現場,凱恆也只好跟上前去告訴他,人在江湖上走跳,自救才是硬道理,拼鬥和運氣很重要,但是不用說三次,買鹽先。好死不死回程遇到調戲良家婦女的經典場景,不救不行。瑟林諾也在高等玩家凱恆的帶練下,殺殺小怪解救羅娜多,解完副本後學會捅脖子的必殺技,任務完成小怪還會掉金幣,可喜可賀。

看到這邊不得不認同凱恆,放棄掙扎求生的人無法獲得救贖,但我也不相信每個說想成為鬥犬的人都有機會見到琳格,並在約翰面前證明自己的價值,或許這就是凱恆說瑟林諾很幸運的地方吧。

當羅娜多出現的時候,發現她會講話耶,有種爬山發現新斑蝶的新鮮感,心裡也隱約不安,偷看到外下篇才知道原因,唉~反正下篇還沒結束,就留待後續吧。

上-4
凱恆榮獲四連勝,跟班瑟林諾前來探班,兩人聊到鬥犬退休後的生活。一般鬥犬生涯只有1~2年,對於三年老資歷的凱恆來說,能照看瑟林諾的時間也不多了,偶爾去看看他比賽給點意見或許對他會有些幫助。之後凱恆休息的空檔突然接到瑟林諾電話說要借錢,還不是為了自己花用。兩個月後終於出大事了,本該出賽的瑟林諾傳呼三次沒有回應,表示鬥犬有狀況,好在凱恆打過去的電話通了,但接起來卻是另一個聲音,簡單了解狀況後的凱恆火速將瑟林諾帶回,把陽陽扔回去給薩卡。回到約翰辦公室後,在凱恆的全力掩護下總算讓瑟林諾有驚無險地度過瀕死危機。

好人病應該列為第二類傳染病,瑟林諾太常接觸凱恆,都從被感染變帶原了。凱恆對瑟林諾的照顧在鬥犬的世界很容易讓人誤會,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凱恆是不是完全把瑟林諾當成自己的弟弟,時而放縱,時而嚴厲,稍不注意又會闖下大禍要回過身來替他擦屁股,有這種老哥好幸福啊。

04-15 11:48

Cecil
原來第三章一大段都是新手教學(各種方面的教學)關卡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602/c7e982c82101fe96540b3ea198603a8a.JPG?w=300
難怪我覺得第三章的凱恆特別像教練(跑起來啊!午餐沒吃飽是不是啊!(#
大概是心底把瑟林諾當成需要自己照顧的小孩,所以才會那麼多話。有時候我也在想他是不是在她身上看到尼菈的影子,所以才對她那麼好,但總覺得那樣太悲傷了,所以我只會想一下下然後就趕快忘記這件事。

我喜歡你說的「放棄掙扎求生就無法獲得救贖」這點,這故事裡面的每個角色都非常努力,努力得讓人想說他們真的一定得這麼努力不可嗎?很多時候我都想透過寫作角色努力的過程,鼓勵自己不要鬆懈跟軟弱,要更加堅強。

羅娜多的部份是意外加入的,後來的劇情能給這段巧遇賦予意義真是太好了(因為我很不喜歡過度的巧合)04-15 23:47
Cecil
「好人病應該列為第二類傳染病」XDDDDDDDDDDDDDDDDDDDDD
瑟林諾有過度犧牲奉獻的症狀,在後面劇情裡面能稍稍看出他這樣做的心態:想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想證明自己對別人有用處、不想被遺棄,但一味付出只會讓人感到很有壓力。雖說是一個明顯的缺點,但我很喜歡這個缺點,我覺得有缺點(甚至是不可能改變的缺點)的角色,比什麼缺點都沒有的角色還要來得那麼有魅力一些。因為一切都很完美的話,就不會激盪出火花(衝突),正是因為誰人也非完美,才有互相瞭解的必要,或者也才會互相傷害,並且因為懷抱著對對方的情感而感到更加難受。04-15 23:50
傻不嚨咚
上-5
連四勝的凱恆即將迎來第五場預賽,但凱恆於第四場賽事中留下肋骨撕裂傷,狀況不如以往。於此同時萊加前來告知約翰要見凱恆,凱恆在約翰的提議下簽了一份勝賽上天堂,戰敗住套房的賣身契。終於迎來第五戰當天,對手無故棄賽,凱恆直接獲得晉級資格,當下凱恆也莫名其妙,直到遇見瑟林諾才知道比賽對手是他去幹掉的。凱恆對瑟林諾獨斷的行為感到震怒,他無法理解瑟林諾為什麼要四處收集好人卡,不給他發卡還不行,像萬聖節來討糖的小鬼一樣。終於凱恆迎來遲到的第五戰,對手是人稱不屈的多洛,凱恆好像意識到自己無意間立下便當Flag,刻意將瑟林諾支開。

這篇劇情轉折多啊,所有的關鍵都擠在這邊了,首先是導致大家都不幸悲劇的賣身契,其實這賣身契簽不簽都沒差吧,約翰一開始就不打算讓戰敗的鬥犬活著離開,註冊死亡後管理實驗體又是另一個機構的事了,只不過做做樣子,簽個表面功夫而已。

再來是凱恆不戰得勝,也因為這件事,凱恆和瑟林諾才有難得一見的衝突對話,看到兩人飆出心裡話,我也想飆心裡話,你們再給我三八一點沒關係!明明都是為了對方著想,然而不能讓彼此察覺的感情,導致兩人只能用激烈的方式付出。凱恆對瑟林諾的心情從故事裡我可以知道他一直有情感投影在瑟林諾身上,瑟林諾對凱恆是我一直到最新的本篇(上弦月(下))才察覺原來瑟琳娜一直沒消失,她對凱恆的心情並不單純,可惜這部分像蛋糕切得太小口無法好好品嘗出完整的味道。

上-6
回憶,凱恆滿滿的回憶,我覺得要自己看過一遍才能感覺凱恆和尼菈只為平凡而生的幸褔。意識彌留的凱恆從實驗室醒來,知道自己被約翰的合約欺騙了。絕望又不能提早靈魂出竅之際羅娜多出現了,她答應為凱恆結束折磨,在必要時也會出手幫助瑟林諾/瑟琳娜。最後的最後是一個夢,一個凱恆再也無法實現的夢。尼菈還在等待嗎?

Cecil大這次又bad ending了啦。凱恆和尼菈之間的互動讓我覺得,雖然生活並沒有什麼值得期待的事,可是只要兩人在一起,未來就有希望的感覺,在物質區如此童話般的願望珍貴的像瓶中信的藏寶圖。上-1裡尼菈留在凱恆右耳斷斷續續的呢喃總算有了完整的語句,現在聽到好心痛……

以上

本來還想對一些人物寫點感想,不過大多都未完待續,那我也未完待續好了ヽ(>ω^ )ノ

2017.04.15 by 傻不嚨咚

04-15 11:49

Cecil
「勝賽上天堂,戰敗住套房」(顯示為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608/3470c56411c170e12f1d778f7dad5ab8.GIF
「四處收集好人卡,不給他發卡還不行」的比喻很傳神,事實上我是看見這段讀者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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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一版看到現在
會想著把剩餘一切給了到底薩卡是為了什麼
有種把自身的希望託付於他的感覺
讓薩卡去完成瑟琳娜自己沒能做到的事情
又覺得這也只是瑟琳娜的自我滿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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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才想把瑟琳娜的性格設定成這樣「傻傻地、毫無保留地,付出自以為對別人是好的事物」,寫作這樣的性格時,我也會一直思考,這樣的堅持究竟是來自於什麼樣的感情。凱恆與瑟林諾的爭執不知道是不是夠有力,但我想了很久,凱恆一定不是單純因為「無法正常比賽」而生氣,會這麼生氣,一定是因為瑟林諾完全不考慮自身的事情,畢竟誰也不會想見自己的朋友為了幫助他而傷害自己──這樣一想就覺得,其實凱恆是很在乎瑟林諾的。此外,他也對自己的能力並沒有完全受到信任而感到憤怒,這樣複雜的心情導致他對瑟林諾說了很多重話,越到後面,這樣的情節會越來越多。可以說我前面鋪陳角色的遭遇、性格、價值觀,都是為了讓他們在後段演出各式各樣的衝突吧。

瑟琳娜對凱恆的心情沒有過多的描述固然顯得可惜,但那也是件好事,凱恆已經不在了,而現在的故事重點也不是要說瑟琳娜怎樣忘不了他(比起薩卡,瑟琳娜能夠同時對比較多人付出感情,只是種類跟份量都不同),所以就簡單帶過吧!因為我的描述很少,無法讓讀者明確感覺到,其實瑟琳娜一直在意著自己在第三章看見的事情,所以對自己喜歡上凱恆這點覺得非常糟糕,但或許是因為人生的遭遇就是如此,她也不懂得什麼叫做普通或者正常的愛情吧(思考)04-16 00:00
Cecil
簽個契約的確就是表面工夫,畢竟為了不落人口實,做這種事情還是要來個「這可是簽約人親自同意的,我沒逼他」之類的名實,我挺喜歡這種就是要做樣子的感覺。

凱恆跟尼菈的故事原本沒有那麼長,但能盡量寫得長很讓我開心,因為我覺得這對是故事裡面少有的兩情相悅卻不得善終(指沒有在一起這部份)而且他倆的關係跟薩卡與瑟琳娜的關係也算是一個映襯(失敗者對上相對成功者),這點會在好久好久以後才會放出的後記裡描述。

對物質區居民來說,生活不是那麼苦,卻也沒有那麼幸福。他們並不認為自己很痛苦,頂多會認為自己是「辛苦」而已。或許人世的很多東西都是這樣比較來的吧,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心態,幫助自己度過麻木的每一天,因為不能稱為穩定幸福卻算得上「小確幸」的東西而快樂那麼一小段時間,然後繼續承受生活的各種壓抑與剝奪。

尼菈曾經有過愛人,而凱恆也不會是她最後的枕邊人(這樣算雷嗎?),她和瑟琳娜很像,都是不會讓自己寂寞的類型,儘管她們的心中,都只會記得那麼一個人。凱恆對尼菈算是特別好嗎?我也不曉得,但他們的心在某方面而言是相通的,在物質區,光是那種「共有了某種心情的瞬間」就已經非常奢侈。尼菈知道凱恆討厭人家說肉麻話,所以只會在他聽不見的那隻耳朵說話,在人死後都會去的地方,他一定就不能再逃避那些甜蜜的話了吧。

其他人的人生還是繼續運轉著,在我的故事裡,先過世的人通常都比較快樂……

辛苦傻不嚨咚留下這麼多珍貴的想法了!打字到現在我都有點手痠,認真讀過又寫了這麼多內容的你肯定更累,我會努力繼續寫的,這樣才能回報認真面對我故事的讀者們!04-16 00:08
傻不嚨咚
報告Cecil大我看完回覆囉,我要先說一個抱歉和一個謝謝。抱歉是因為最近這兩篇專欄的實例我都看不太懂才沒有留言,一則是我沒有在寫二創,雖然我知道二創可以從模仿中練習很多技巧,快速增加寫作實力,可是就是比較喜歡原創才都沒寫,也才不太懂。二則分享很多故事寫不完的討論的部分是我寫作經驗太少,有些比較深入的東西沒辦法像滲入骨髓那樣直衝腦門瞬間開竅,只能先記住希望以後可以提醒自己這樣。怕會誤會我要強調一下,不是Cecil大寫不好,是我功力還不足以理解,可是我還是會認真看專欄學習的。

然後要謝謝Cecil大認真地給我長長的回覆,我很興奮地看了好幾次,老實說我喜歡和作者交換感想,很多作者都超熱心回覆我,我也從回應中學到好多好多,那種感覺就像我有預習、溫習、複習,功課也有好好做,結果考試都考90分(我幾乎沒考過100分,可是今天收到Cecil大的幾霸婚!(超爽der)),直接收到作者回文學到比看這兩輯專欄還多(對不起不要打我>_<|||),很像一對一教學,我好像可以從交換感想裡面更清晰看到作者寫小說的思路、顧慮、情節安排的意圖、隱藏設定等等。我對這東西比較有感覺,也是更直接的學習,很像打遊戲看攻略或動漫公式集......啊啊!不小心太高興就說太多話了,總之就是謝謝拍打餵食~~

04-16 23:01

Cecil
報告傻不嚨咚我看完回覆了!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44e17164c84b3720697ab950b8a54a37.GIF
實例篇其實某方面也算回顧篇,沒看過用來舉例的作品的話肯定看不懂,你太客氣了,完全不用不好意思ˋuˊ 雖然我寫二創時也非常開心,但我也是本業原創型作者,當初會寫二創也是因為被喜歡的配對一擊必殺啊(捧心倒下)我相信即使不從二創開始,也能透過其他方式磨練寫作技巧,重要的是努力的心http://emos.plurk.com/067d3ef4b9bccca895784802f000cfa6_w20_h20.gif
雖然有時候我也會擔心自己寫的東西是不是對大家不太有用,回覆才會比較少,但想想很多人應該也是看在我都回得很長的情況下,不好意思隨便回覆,就擱著想說有空再好好寫想法(然後就忘了)但就算是那樣也沒關係,我們平常有工作、有功課、有考試跟放鬆用的消遣,寫文回文什麼的本來就是有空有心情再做比較好的事情──所以如果我去打電動打上一個月都不寫文,也不可以催稿喔OW<

我很喜歡看見讀者認真寫回覆給我!(但短回覆也可以很認真的)為了回應這份認真,我也會盡量回覆(然後用一大堆小動圖表符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202/54aff8758c14ada0852986b6a235902c.GIF)我當讀者為其他作者寫感想時,也很喜歡看見作者認真回覆我,所以身為作者時就得認真擔任回應者了ˋuˊ

大家學習的管道都不同,很高興我給你心得的回覆可以有那麼點幫助!說到一對一教學,我就想起自己在補習班工作時,一直覺得自己比較適合一對一教學XDDDDDD 交流愉快,下次見ˊ∀ˋノシ04-17 14:48
麵包(工作x尋找方向)
我回來把之前沒看完的那幾篇補完啦(大撒花)
印象有點模糊,所以回頭找的時候還想了一下之前過了多少劇情
這次凱恆死透了!(喂
不過瑟琳娜一定不知道,當年羅娜多曾經認識過凱恆
一個曾經在鬥技場上叱吒風雲的鬥犬最後落得如此田地,這世界的人真的都不得好死啊
看到腳色死掉,反而開始替他們感到慶幸了(流淚)

08-24 17:27

Cecil
恭喜回頭補完https://emos.plurk.com/731db47e86315539d8e8d378c0a8e39b_w47_h47.gif
回頭補完長篇常常會有完全忘記前面在幹嘛的狀況XDDDDDDDDDDDD
沒錯,這次凱恆真的死了,我家沒有吐便當這回事!(雙手插腰)
在月升的世界裡,死得愈早愈是好https://emos.plurk.com/b6034b4a72b4f0bc3225771a5bbf009e_w48_h48.gif
不過人家都說活著就有希望,活著的各位還是要努力喔!08-24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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