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絲新傳-6 (不胡鬧，直接完結)

  「好了。」她停下敘述。「故事就這樣。」

 

  「這個故事還缺了一個章節。」我問。「妳好運破了案，但是妳還沒告訴我妳掉入亨利陷阱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這樣講故事就不好玩啦。」

 

 

 

  當有人將槍口對著妳，而知道對方彈無虛發，就算知道對方另有目的不會取妳性命，也很難平靜下來。我聽他的要求坐在他準備的椅子上。出人意料的，他竟然解釋起他的計畫。

 

  「妳要表明身份嗎？」

 

  我不置可否的聳聳肩。「你何不讓我知道你知道多少？」

 

  他笑道。「好吧，就算妳不說；讓我猜猜，這可能不是很準。是這樣的，我看到妳在米爾頓家附近追著我們的車，便對妳產生興趣，也萌生一個計劃。於是我讓我的人先把米爾頓送回去，決定下車看看這個追車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我跟蹤到妳的公寓，然後見到妳進入拉瓦倫的總部。我心中暗喜，但仍不清楚妳的身分；那時，每條街都在找米爾頓。於是我把妳的描述告訴羅尼，他皺著眉頭，就迸出一句咒罵：『你的描述真像我上一個女傭人，她老是出錯，而且笨手笨腳的。你說的就是她嗎？』

 

  「遲疑了一秒，決定隱瞞過去，否則計畫就完了。這消息危及到拉瓦倫是否牽涉其中。我推論，除了高層，應該沒有多少人知道我們要追殺米爾頓，我在路上聽到的，也只說米爾頓可能遭別人綁架。根據這個假設，妳的層級很高，可是妳又太年輕了，不可能是那些狡詐的大黑道，所以我猜是某個大人物的子女，最可能是拉瓦倫的女兒。」

 

  我面無表情地，冷冷地看著他。「我告訴你，我的人馬很快就會過來。你逃不掉的。」

 

  「冷靜，小姐，沒有必要動刀動槍。」他竊笑著。「我不是妳的敵人，我需要別人幫我完成計畫。我的死期。」

 

  就讓他自己說下去。「我走過那陰冷的長廊。那個盡頭有一個人在等我。鐵椅和鐵桌，他就坐在另一頭。這人的階級比我高，是上頭的人。他手一揮，見我入座，便翻起檔案。

 

  我的戰績優異。此外，報告上描述我天不怕、地不怕，不怕人也不愛人。他們形容，就像一部沒有感情的機器、冷血，對組織忠心不二。他們拔擢我為殺手，派去世界各地執行暗殺任務。他們說，任務很簡單，哪裡有目標，我就去那裡殺人。每年要到不同地方去出差。我說好，然後接下了這個職位。

 

  我並沒有一刻違背對他們的忠誠。戰場上瞬息萬變，稍有閃神，性命就丟了。我並不是害怕死亡，你今天沒死，稍後也會死。但我問，我的死有什麼價值呢？他們說，凡是戰士，死後都會受神的眷顧，進入天堂，那裡有美人、瓊漿，鳥在樹梢歌唱，潺潺流水，不會受時間侵擾，沒有憂慮、沒有哀愁，所有人都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我問的不是這個意思，而是這生命的意義。我就像個局外人看待這一切，看著父母把他們的孩子推上戰場，將一切奉獻給聖戰，為了一場無止盡的戰鬥。他們說這場戰鬥為了自由的人民，為了對抗暴政、將我們土地撕裂的卑鄙份子。這場戰鬥會榮耀上帝、唯一真神。我們會死過一次，然後在祂那得到重生。他們將這一切奉為圭臬，萬事皆可行。殺人，以正義的名字。

 

  但是，我不相信他們的話，一個連自己的敵人都無法擊敗的神，有什麼大能力？我看到的是戰禍還有鮮血。我們一開始就是罪人，這是一場強國對弱小國家的審判，為了反抗，我們樂於將罪加諸在自己身上，盲目的也讓別人披上，戴著他要求別人去死。他們賦予它意義，然而這一切荒唐可笑。

 

  到底有多荒謬？我累了，很累。這樣的殺戮不能肯定活著。我要再殺多少人才能肯定我是無罪的？這和我沒有關係，我不需要殺人就能證明自己的身為人的清白。我想到了地中海的午後，置身於土壤，有自己的葡萄園，萬籟俱寂。沒有人、沒有事，沒有上帝。

 

  我得像個乖順的小羊，不讓他們不高興。同時，我必須保持清醒，不能習慣。這裡和牢房沒有什麼兩樣，無年無月，只剩下囚犯的思考方式。

 

  他們翻閱我的檔案，上面沒有一個不良紀錄。有人形容我是個孤僻的人，說我無情，我便笑笑。我靜靜的等待，等待機會，好永遠離開，從此一走了之。有何不可？我的父母在我年幼時就拋棄了我，將他交給了共同意志。他們並不愛我。而我對他們的愛，多少如同別人一樣。

 

  我不斷的殺人，等待機會。我需要到一個組織鞭長莫及的地方，還要一個能夠提供保護的勢力。終於被我等到，這次暗殺行動涉及到黑幫。你們不是野蠻人，是投機份子，是巧取豪奪者。如果有一筆生意，你們願意好好坐下來談。羅尼那有資料，我認得幾個重要人物。本來我打算找你們調查的領頭。但是這種形式可以避免不可意料的武力風險。如果妳幫助我，我願意替你們服務五年作為代價。」

 

  我人生驚訝的時刻不多，但這是我第一次這麼驚訝。很長一段時間，我以同樣姿勢坐著。「我不知道。」

 

  「有什麼困難？」

 

他焦慮的冒汗，急切地繼續說道。「他們只關心小冊子是否銷毀，米爾頓是否被殺。只要完成，就算我死了，也只會視為我不夠謹慎，不會施加報復。」

 

  我思忖，他是不可能承受失敗的。「我能不能問一個問題，小冊子是不是在你手上？」

 

  「它被銷毀了。」

 

  「喔，是嗎？」我說。「我認為不是，東西一定還在。米爾頓沒死，他對你還有什麼用處？你看，我們一開始就有互信危機。這要我們怎麼信任彼此？」

 

  聽到這句話，他臉上表情痛苦。他很快就了解，最好的辦法就是說出一切。「冊子在他朋友身上。」

 

  「是他們去偷的？」

 

  「我讓米爾頓跟他們說，他被刺客盯上，但是躲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只有小冊子能救他性命，他們就把它偷出來。」

 

  「原來如此。」

 

  「我希望你們不要用到這本小冊子，萊尼錫共和軍向來有仇必報。」

 

  「我父親不是傻瓜，他也不會得罪萊尼錫共和軍。他會把被他關進去的共和軍從牢裡放出來。」

 

  他踱步。一下子，控制住他的脾氣，我不得不佩服他。他最後提出。「也許……羅尼的死也可以達到同樣效果。殺他很簡單，我有萊尼錫共和軍聯絡他的方法。」

 

  「以一條人命換取你的自由？」

 

  「是四條人命。」他說。

 

  「成交。」

 

 

 

  「完了。」

 

  這就是艾莉絲第一個案子的始末。共和軍的殺手利用她來瞞過組織的耳目，逃離組織。這筆交易很划算。之後這名刺客就一直在拉瓦倫家服務，給予其他勢力諸多麻煩。回程的路上，我問她為什麼無來由在半路上發笑，她說，因為她想起還是殺手時亨利臉上看不清輪廓的大鬍子。

 

 

 

  故事便是從這裡開始。於是我回去，鼓起勇氣告訴那老頭，我要當偵探，也許不是那種人們所想像的典型。不，我不會是法律的擁護者，我只依照自己的意志行事，行動全憑喜好。他越聽越惱火，飯也越來越難吃。最後他專橫的打斷我。

 

  「偵探？喔，如果妳認為在路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暗算，賺的幾毛錢又要拿來付斷手的醫藥費，如果妳認為這樣真的好的話。」

 

  「爹地，你為什麼老是用這種口氣說話？」

 

  「我是在教妳人生，我的寶貝女兒，免得妳走冤枉路。偵探有什麼好？妳又不是不知道，他們為了那一點錢願意幹什麼骯髒勾當。那麼一點錢，女兒，妳就知道他們多窮。要是我有這個能力，我要把他們全部殺光，跟新聞媒體一起。」他口氣蠻橫，流於說教。

 

  「但我要這種人生。我恨透坐辦公室，研究室也是。」

 

  「真是令人無法忍受。在我看來，那些都是很好的工作。」

 

  「說真的，老爸，我到底有沒有自由選擇職業的權利？」

 

  「當然有，小艾，但這份工作必須穩定，健康和安全，妳的辨識能力還相當差，不懂得什麼是危險，需要有人幫妳避開。」

 

  戰罷，討論到此為止，然後又是大大小小的吵架。兩人臉上帶著禮貌，冷靜而且舉止得體，也許太過得體了點。就這樣高來高去，直到我再也受不了。

 

  「這我恨透這裡，這裡簡直像個監獄，我要搬走，自己租個公寓當辦公所。」

 

  他聽到時臉色一白，卻要表現的冷靜明理，他一直要裝出他是那理智的一方，只有他是對的。他下了最後通牒。

 

  「如果妳堅持，我不會幫助妳一毛錢，妳得自己打拚。」

 

  他厲聲道，我則冷冷的回應。「我們走著瞧，先生。」

 

  我整理了行囊，第二天就走，管家為難的擋在門口，我發了好大脾氣。他出來，大聲嚷嚷。她想去哪就去哪，誰都別攔著她。

 

  「讓她跌倒了再回來。」他如是說。

 

  他沒辦法強迫一個女兒，除非把她關在地下室。而且，要是真那樣做，那就真的完了。父女的抗爭，做女兒的都有優勢。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不可能再也不管我。我把原先的房子退了，窩在朋友那，精力用在找房子和努力賺錢上。第一棟房子不是你現在看到的，中間還有一些波折。就這樣，我決心不用他的錢，勉勉強強維持生計。但是，因為身兼數職，我的成績一落千丈。學業是我考慮的最後一件事，幹偵探才是我生活重心。這段時間我和父親的關係降至冰點。半年沒見過一面。熱辣的午後，我看到老管家的身影，不，他今天不到樓上，傳個話便走。

 

  「妳父親接到妳的成績單。」

 

  「那東西肯定令他大失所望吧？」

 

  「是的，罵了可大聲了。說這孩子越來越不像話。然後他寫了一封信。」他舉著右手，白色亮幌幌的信整齊的在他手中。我要拿的時候他把手收回。「信的內容不堪入目，因此我想由我來轉達閣下的意思比較妥當。」

 

  「你拆了那封信？」

 

  「我知道這麼做有失原則，但是我可不希望看到你們兩個關係再惡化。信的內容大致是這樣：我親愛的女兒，妳那糟糕的成績和妳無天夜的打工令人擔心，有鑑於此，這些錢應能支撐妳的學業和事業，生活的小事毋須煩惱，妳只需專注在自己的事情上。」說完，他拿出一個鼓鼓的信封。「這筆錢不是小數目。」

 

  雖然我的肚皮馬上就求饒了，但我的脾氣可不接受。錢是惡魔，但貧窮更是地獄。然而我的自尊驕傲受不起這樣的踐踏。等生意好轉，這些錢根本不算什麼。那錢自然誘人，我不客氣地回絕。「我不會接受的。你叫他把這些錢管好。」

 

  他早有預料。轉而凝視著門牌，好一會兒才說。「我在這裡站了這麼久，沒有一個人停下來看門牌。」

 

  「平常就是這樣，等我生意好後情況就會改善。」

 

  「但那又要多久呢？」

 

  他點著頭。從我這看出端倪。「妳知道我不能拿著這些錢原封不動地回去，他會大發雷霆。身為管家，我不得不承擔這樣的風險。」

 

  他把錢放進自己的口袋，拍了拍它。對我致了意。轉身便走。

 

  「等等！」我叫住他。「這錢可不能讓你這樣賺走。」

 

  「拉瓦倫家的人。」他冷淡的臉皮增了一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