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見到地子了。
最近不僅沒來找我,就算到比那名居家,也只看到每個人都在忙進忙出。
應該是有什麼大事吧,好像曾聽到她說過,大她五歲的姊姊有人來提親了。
結婚是村裡的大事,辦喜事的家庭會邀請全村去吃喜酒,是僅次於收穫祭和春節的熱鬧。
尤其是比那名居這種豪門大戶,更是不得了。
聽爸爸說,以前的比那名居當家,也就是地子的爸爸結婚時,連辦了三天三夜的宴席。
如果地子家真的要辦婚禮的話,我希望有豬排飯。
那可是我的最愛。
但又隔了幾天,卻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倒是有些穿著道士服和神主服的人進出比那名居家,他們看樣子應該不是村裡的人,難道夫
家是哪裡的大戶人家嗎?
仔細想想,這好像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是比那名居家。
比那名居家的騷動持續好幾個月了,他們在村中本來就顯得很突兀,是村民閒話家常的話
題,看到比那名居家神秘兮兮的,各種謠言更是肆無忌憚地流傳在村中大大小小的角落。
「跟皇族通婚」「收容革命份子」「要逐鹿中原」等等的流言,即便每個都離譜地可笑,但對無趣
的農民來說,這已經是他們想像力的極限了。
自認為地子好友的我,也迫切地想了解真相。
因為我們家的田是向比那名居家承租的,我趁那年收成,來上繳租金時,偷偷跑進去找地
子。
和上次映姬大人來的那天不同,整棟房子的戒備相當森嚴。
要不是多虧地子多次帶我進來熟悉密道,我恐怕無法順利在裡面移動。
在屋內,穿著道士服的人比外面所看到的多更多。
真的是要談婚事?我很自然地懷疑起來。
通過重重的戒備,我終於見到地子了。
雖然她的房間外有許多人守著,她本人倒是一臉無聊的一人在房內拍球。
她看到我時非常吃驚,隨即轉為高興,熱情地拉我一塊來玩球。
在玩的過程中,她不斷抱怨最近爸爸都不讓她出來玩,老師上課也變得好嚴格,生活變得好
無聊。
我的生活倒是沒有變化,依舊是早出晚歸的農田工作,那算是有趣嗎?
我偷偷問了地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直說不曉得,她是真的不曉得嗎?
地子說謊時右眼皮會眨個不停,這次眨的是左眼皮,應該是沒說謊的意思。
大概十分鐘後,有腳步聲逼近。
地子趕緊叫我離開,說老師要來了,我循著密道離去。
那是女性的腳步聲,我記得那位老師應該是男人,難道是代課的?
沒多久,甚至傳說有龍之類的傳奇生物出沒在比那名居家。
雖然我對那些無聊的謠言斥之以鼻,但家父似乎相當相信。
「比那名居一家要當仙人了」,終於,超脫現實範疇的謠言都出現了。
就算是我都知道,要成為仙人得經過長久的修行,得過著無欲無念的寡欲生活。
我偷偷去找地子的那天,她還說牛肉吃膩了吃不下,叫我帶點走。
這叫寡欲?
豐收季後是漫長的冬天,無法下田的冬天。
雖然我們仍會做些工作來增加收入,但比起春夏秋三季,冬天的工作量減少了不少,往往也是我和地子玩得最開心的時候。
打雪仗、堆雪屋喝紅豆湯,甚至是追野兔。
可是今年的比那名居家非常忙碌,甚至比秋天時更忙碌,出入的人也越來越多。
連密道都有人守著,整個冬天我都沒有見過地子。
在這漫長的冬季,失去玩伴的我,要求家父讓我去村裡上學。
家父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並要求我仍要幫家裡的忙和只能在冬天去這兩項條件。
寺子屋的慧音老師雖然為人刻板,上課無聊,但也幫忙打發了漫長的冬季。
透過了寺子屋,我認識了村中的另外一個大家,稗田家。
幫稗田家的當家做各種雜事,是我在這冬天另一個打發時間的方法。
雖盡是些雜事,不是幫忙整理書籍,就是跑腿送資料這些小事,但每天下午工作到一個段落
後,都有點心可以吃,讓我興起了乾脆來這當佣人的念頭。
幫稗田家的當家辦事還有另一個特權,可以優先觀賞到求聞史記。
對於對知識不夠熱忱的農村來說,求聞史記是唯一一本受到廣大歡迎,甚至到了家家戶戶都有一本的盛況。
不單是因為裡面記載了妖怪的危險性和應對方法,還有關於幻想鄉內的各種趣談,聽說還有妖怪會特地來到稗田,請求把自己的評語寫得好聽一點。
正好,這次新增的項目是「仙人」。
我細細讀過後,更加確定比那名居家的目的不是成為仙人,因為沒有任何一項符合。
「累積修行,習得超人般能力的人類。不過,並未完全捨棄情慾,通常遠離塵世,在幻想鄉中過著與世隔絕的隱居生活。」
每天大魚大肉,居所位在村中中心的比那名居家,怎麼可能會去屈就呢?
至少地子絕不可能,這點我可以打包票。
當我看完「仙人」條目時,注意到旁邊寫著「天人」的條目。
天人?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的名詞,雖然我很感興趣,但很可惜尚未編輯完畢,就算是已經熟到能互道姓名的當家,也不願讓我觀看。
反正不久後就會出版了吧,說不定到時還能透過這次工作的關係,免費拿到一本。
冬天快要過去了,只有在冬天出沒的蕾蒂保握機會,更頻繁地出現出村中,兜售各種商品。
她做的雪花冰味道一流,如果能在夏天賣就更完美了
終於,春天到來,村裡也完全見不到蕾蒂的身影了,取而代之的是春告精熱情地報春。
比那名居家終於停止忙碌。
但也再也沒有人出入那裏了,即便是迎春祭典,裡面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有人說,裡面已經沒有人了。
或許是吧,畢竟經過那裏時,連一點聲響都沒有,明明平時還能聽到傭人們抱怨主人的大小事。
但現在安靜地似乎連落葉的掉落聲都能聽見,當然,沒有任何拍球的聲音。
他們到底去哪了?
這是我在農暇時,稗田家和寺子屋拼命翻書想找到的答案。
* * * * * * *
到了春天,我的右手開始偶爾會隱隱作痛,大概是冬天都沒有下田,體力變差了吧。
每年春天,即便土地還被埋在雪中沉睡,我們還是得早一步將冰給敲開。
原因無他,就只是想多點工作時間,多點收成,收入。
往年在我們頂著早春的寒冷下田時,也正好是比那名居家的賞花季。
我們當然也會賞花,應該說,是除了冬季以外,天天都在賞花。
這對我們來說是理所當然,理應沒有什麼好羨慕的。
但我們就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賞花時要準備如此豐盛的料理。
正確來說,為什麼有吃好吃料理的理由?
難道不是只有祭典的時候才能酒足飯飽,酒酣耳熱嗎?
對比那名居家來說,似乎所有節日都是開宴會的理由。
但對比起其他人,我就沒有特別羨慕它們。
因為地子總會偷偷跑出那個她說的「好無聊,就只是在一直吃」的宴會,帶著我從沒見過的珍饈。
壽司我有看過,也有嚐過,但我們家向來都只包得起小黃瓜,連花壽司都只有在喜宴上看過。
鋪上魚肉的壽司?
別開我玩笑了,溪魚怎麼可能有辦法裝進那麼多肉。
但看著自從入春後,就毫無音訊的比那名居家,我還是有些落寞。
希望是想念地子,而不是因為口腹之慾。
農作總讓人感覺時間飛逝,卻同時明確感受到環境的改變。
* * * * * * *
到了夏天,的確有了些改變。
我再次見到地子。
但她這次沒有偷偷摸摸地出現,而是正當光明地走在大街上。
比那名居家的千金可不是想見就能見到,除非是婚禮才有機會從盛裝的禮服空隙中,一窺她的樣貌。
因此地子大膽的舉動,自然引起了村人的注目。
一方面是因為地子的樣貌的確出眾,又一方面,大家十分感到好奇,這些日子來,比那名居家究竟在幹什麼。
但膽小又無知的村人又有誰勇氣上前,一吐自己滿腹的疑問?
「華扇!!!」
一來到田邊,地子就大聲呼喊我的名子。
雖然我們家人都曉得我和地子的交情匪淺,但也為了避免惹上麻煩,都裝作不知道這回事,即使是地子也遵守這個潛規則,總是盡可能不被發現的情況下來找我玩。
她豪氣的舉動引起了農地裡所有的注意,加上這裡全都是比那名居家的土地,有人甚至開始煩惱是不是要宣布加租金的消息。
都被如此熱情點名了,我也只能暫時放下工作,前去應付突如其來的狀況。
嗨,地子,好久沒比拍球了,是準備來輸給我嗎?
我用輕鬆的口吻對她開了個玩笑,她卻用「妳是在開什麼玩笑的表情」看著我。
我是在開玩笑,但我記得她不會是那種計較這種小事的人。
她一臉疑惑的看著我,我才是滿頭問號的人吧。
突然間,她好像想到了什麼,開始大笑起來。
「對齁,你們都還不知道。」
不,我怎麼會不知道,至少我很清楚現在的自己是一頭霧水。
我成為天人囉。
天人?好像在哪有看過這過詞彙。
啊,是那本尚未完成的求聞史記的新條目。
可惜啊,我還以為能搶先看到,說給地子來炫耀一番,果然有錢人家還是有先看到書的特權。
所以她現在是在跟我玩天人過家家囉,雖然不是玩過家家的年紀了,但應該還是挺有趣的。
所以現在開始,妳應該叫我天子才對。
連名子都改?沒想到這次竟然這麼起勁,那我應該取一個「旭日天尊華扇」的名子囉。
不過地子,不,應該說天子,對我好像是不相信的態度感到十分不滿。
於是拖著我的手,來到我們的秘密基地,魔法森林前的樹屋。
這棟樹屋是我們利用夏天,東拿一點木材,西偷一點工具,合力蓋成的,因為近魔法森林,所以也不會有人接近,我們對這成果感到非常滿意。
來到樹屋後,我才想到已經快一年沒來,有些地方還長了蘑菇,天子應該是帶我來打掃的吧。
但一到樹屋,她的表情還是一本認真,讓我開始感到不對勁,因為她根本不會認真打掃,充其量就是幫忙拿工具而已。
即使是在沒人會來的安全地方,她卻反常地小心翼翼,硬是要靠近我,並貼著耳朵小聲地說。
我們家用黃金買通天界,得到了天人的資格。
黃金!!
這一個我幾乎要忘記的詞,我也真心希望能忘記。
難道是指石頭底下的黃金?
不,不一定,以比那名居家來看,想取得大量黃金也應該沒有難處才對。
而且天人這種尊貴的資格怎麼可能用錢就買得到,如果是買到村長位子我還相信,事實上,村子的村長確實也是被比那名居家買斷。
希望這只是豪門大家的玩笑話,會感到吃驚只是因為自己只是一介草民。
我問了些關於這些日子一來,到底發生什麼事的問題。
她這次就沒有裝神祕,坦白說出一切。
那是道士都是為了比那名居要成為天人一事來做準備,因為一般來說,要成為天人要先成為仙人,成為仙人後還得經過漫長的修行才能成為天人。
從凡人直接跳升為天人實在是太特例了,所以才有號召一大群道士,用作法的方式來消除這中間的不合理。
於春天為什麼會不見人影,當然是因為已經到天上住啦。
說到這,地子,不,是天子,一時之間要改口真難,又開始抱怨起來。
她說,天上有天女的服侍,而且每個人都有漂亮的面容和曼妙的身材,如果只有一個人那倒還好,但每個人都是這樣的高水準,看了真讓人倒胃口。
美食都是地上比不上,原先我還懷疑這真的是食物嗎,日子過久一點後,我又覺得,我以前吃的那些算食物嗎。
而且不用看節日,天天想吃就有。
本來我和地子的生活水準就有天壤之別,現在她變成了天人,她口中描敘的豪奢生活,我是一點都無法想像是怎樣的畫面。
我們越聊越起勁,不知不覺太陽都有一半落到山頭了。
我得趕回去才行,天子也是這樣說,沒想到天人還有門禁時間。
雖然是天子找我出去的,但我還是得負起責任,利用晚上把沒完成的工作才行。
雖然我這麼跟爸爸保證,可是我卻是再次跑到大石頭邊。
四次了,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我就不顧危險,跑到這四次了。
希望變成老婆婆後,能用輕鬆的口吻說:「那時我都和朋友在深夜去找寶藏呢,不過,那也只是小孩的幻想啦。」
石頭被搬開了,跟上次擺回去的位置不同,這次對方連把它移回去都懶。
黃金呢?到底還在不在那,我希望還在,拜託,不要離家出走啊。
不見了。
原先放黃金的地方什麼都不剩了,甚至還有人想挖深一點,找找有沒有漏網之魚。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被埋到其它地方了。
我用著帶來的工具,把石頭邊的每個位置都挖盡了。
沒有,什麼都沒有,連黃鐵礦甚至是番薯都沒有來安慰我一下。
那些黃金到底去哪了?
如果真的有神,拜託不要讓我的想像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