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萬物皆有靈性,一花一草亦然。
生長於洛陽西郊棧道的萬物,宛如旁觀者般,靜靜地觀望接下來所發生之事……
=^.^=~=^.^=~=^.^=~=^.^=~=^.^=~=^.^=~=^.^=~=^.^=~=^.^=~=^.^=~=^.^=~=^.^=
楓葉飄落,滿天的緋紅像是預言著此處將會發生腥風血雨之事,更使置身此中藍衣銀甲男子增添了幾分愁緒。
健碩的軀體也無法抵禦心裡的鬱結,濃眉深鎖,心中千思百慮。
此趟洛陽打探朝廷情勢之行,知道兩方交鋒是無可避免。若以馬元義自己的立場,他並不希望太平道與朝廷官兵為敵。畢竟戰火若燃,受苦的還是黎民百姓。但是師命難違,他又怎能辜負師傅多年來如山重、如海深般的養育之恩?
只希望真能如師傅所言,戰事能盡快結束,把傷害減至最小甚好……
正當他愁思之際,一抹粉影緩緩飛至他的手中,亦溫暖了他的心靈。
馬元義剛毅的臉龐在看完自己師妹張婕的紙鶴傳書後變為柔和,且不禁莞爾。
「敏菁這丫頭,希望她不要又迷路誤了時程就好。」
自言自語說完這句話後,他打發時間般環顧著棧道周遭的景致。不經意地,他瞄到身旁岩縫間,開著一朵不知名的紅花,昂首傲然綻放,獨自吐露芬芳。
「沒想到這般嚴苛環境下,此花竟能如此豔麗地盛開著,著實可貴。」
話語輕吐的同時,前方傳來那他所熟悉銀鈴般清脆聲調──
「大師兄,我們來了!」
循聲抬頭看見張婕和水湘靈身後帶著一批官兵,甚至可以隱約察覺其中所帶有之殺氣。
「敏菁,妳怎麼會與官兵──」
「大師兄,你不用緊張,何大將軍是皇上派遣護送我們回鉅鹿而已。」張婕渾然不覺殺氣,正興高采烈地向自己的大師兄解釋。
「護送?難道皇上已答應為太平道洗清冤屈?」這與他所得知的消息大相逕庭。
「是啊,他還吩咐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本在旁不發一語的高大將軍──何進意有所指地說,並大聲喝道:「圍起來!」
剎那間,黑壓壓的大軍似銅牆鐵壁般,堵住他們的去路。
「何大將軍,這是怎麼回事?」張婕對這突如其來的情形感到詫異。
「敏菁,妳還不明白嗎?這是圈套!皇上想將我們太平道一網打盡!」馬元義在了解事態的同時,心也直往下沉……
他們,能夠全身而退嗎……?
「哈哈哈哈……還是這位小兄弟聰明,你們真以為皇上會聽信你們這些低賤百姓的話嗎?你們這些叛亂份子對他來說可是眼中釘、肉中刺,殺除你們只是遲早的事罷了!」何進笑得猖狂。
「你說什麼!」張婕氣憤不已,手上旗幟高舉,瞬間一輪暗月出現於天際,烏月朦朧,下一秒又化作千萬火芒射向敵方。
以張婕的「寂月滅影」為引信,雙方人馬爭戰正式開始。
在敏菁術法的掩護下,馬元義衝入敵軍,以「橫掃千軍」劍法所挾帶之強大銳利劍氣輔以翻滾之姿打亂敵陣,而水湘靈亦不時以「神舞沙羅雙」的暖柔之光替兩人治療。儘管如此,面對數量龐大的敵方,逐漸下滑的體力誠實地提醒三人再繼續消磨下去只會對他們更不利。
所幸何進斟酌己方情況後,決定先收兵重整陣勢,也使三人得以稍微喘息。
看向氣喘吁吁的張婕等人,何進語氣中盡是嘲諷之情,「真是頑強啊!小姑娘,我看你們就不用掙扎了,就算你們現在回到鉅鹿,那邊恐怕也已是一片焦土了!」
「呼……呼……呼……你這個狗官……」張婕手按胸口,雙瞳映滿憤恨。
她恨的,是出爾反爾的昏君?還是一無所知的自己?
馬元義扶住隨時都有可能衝出去與對方拼命的她,語調急促地勸道:「敏菁,不要跟他們硬拼。快!趁他們整軍之時,我們快退!」
語畢,他以劍氣釋放出令人目眩的萬道光芒,三道人影伴隨著閃光杳然而逝。
「哼!你們逃不了的。」何進嗤之以鼻,回身下令:「給我追!」
=^.^=~=^.^=~=^.^=~=^.^=~=^.^=~=^.^=~=^.^=~=^.^=~=^.^=~=^.^=~=^.^=~=^.^=
當眾人離去之時,一位長者現形於紅花之旁。
長者乃掌管神仙湖之葛玄仙人,在西郊棧道眾精怪中佔有舉足輕重之地位。
然而,他現在卻必須得勸阻自己的徒兒別做傻事。
「徒兒,妳當真要救那小伙子?」老邁沙啞的聲音中,透露不捨之情。
似是回應他的話,從岩壁之紅花中顯現一年約十八、九歲之紅衣少女身影。
她是名花精,在此棧道已跟隨葛玄修行兩百年。兩百年來,她樂天知命,隨遇而安,這是她多年來頭一次對某件事執著,偏偏若執著於此事會危害到她的性命……
唉!孽緣啊孽緣……
「徒兒不忍此人遭受死劫,至於原因為何?徒兒不知……只覺得這人若命喪黃泉,徒兒便無法再生存於此地了,還望師父能諒解。」
「妳可知曉,改變天命乃不可行。倘若真要行之,也必須付出極大代價。」
「徒兒知道,即便如此,若有任何可行方法,徒兒仍想一試。」
「即使此舉會耗盡妳數百年修行,讓妳無法成仙。甚至有可能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妳亦無悔?」
「是的。」少女眼中帶有不容否認的堅毅。
葛仙人重嘆一口氣,「罷了……或許這也是命。妳隨老身來吧,雖那小子無法違背天命,仍需經歷死劫,但或許可以『贖』回他的魂魄。至於妳的真身……就先留於此處,必有需要用到它之時。」
「謝師父!」少女欣喜地道謝。
兩道身影瞬息消逝,做為憑依之紅花飛入天際不知去向,似象徵著紅衣少女未卜之命運。
=^.^=~=^.^=~=^.^=~=^.^=~=^.^=~=^.^=~=^.^=~=^.^=~=^.^=~=^.^=~=^.^=~=^.^=
或許,這是最後了吧……
馬元義環視四面八方的漢軍,汩汩鮮血自他身上各處創口中流出,將他一身藍衣染成紫黑色。
他勉力壓下心慌,目光直視何進,虛張聲勢地道:「哈,還真機靈!只可惜你們來得太遲了些!那兩位姑娘我早就把他們送走了!」
「哼!想充當英雄好漢嗎?那也無所謂,我們就先將你革除,不怕其他叛黨不乖乖授命!」
何進一聲令下,本於待命的兵卒蜂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他左劈右斬奮力對抗,但以一敵多仍是太過勉強,再加上負傷使得體力大量流失,不消一會兒便精疲力竭。
「哼!也不過這般爾爾。在我大軍之下,就算你再如何神勇也是無濟於事的。」何進指令部下暫且按兵不動,語氣極其輕蔑。
要怨,就只能怨他自已的出身背景吧……
「呼……呼……呼……」馬元義單膝跪地強打起精神。此時,眼前飄過方才他所瞧見的那朵紅花。
沒來由地,他就是知道此花與他先前所見為同朵。凝視著隨風搖曳的它,眸光中道出自己的心聲:
小紅花,你是來送我一程的嗎?
那麼……能否煩請你幫我告訴我那傻師妹敏菁,要她好好照顧自己,大師兄已不能再保護她了……
「黃巾氣數已盡,何需如此的辛苦呢?乾脆地引頸就戮,不是省了很多痛苦嗎?」何進的話語無情地響起。
他那番話,喚回了馬元義的神智,也喚回了他的鬥志。
「啐──要我死可以,但得先讓我取下你的項上人頭。」
猶如放手一搏般,他猛然一躍,長劍欲取對方首級,奈何劍不如戟長,何進一舉刺向他腹側。此傷雖不致命,但對目前的馬元義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他雙手摀住傷口,踉蹌跪落於地。
雙眸渙散,全身知覺喪失的他已無法做任何思考,在在說明他已硬撐到了極限……
何進的聲音冷冷地自頭頂落下:「你是一個值得敬佩的對手,我不會給你太多痛苦的。」
他指示一旁的漢刀兵行刑,大刀正欲揮下──
那逐漸遠去的紅花倏地連同狂風一道回襲,頓時棧道天搖地動,稍一不慎便會墜落萬丈深谷,屍骨無存,人人趕緊站穩馬步,已無餘力去顧及他人。
而唯一沒有氣力去抵擋風壓的馬元義,被這陣大風捲起,翻落山谷……
待驟風掃過,棧道上已無馬元義與紅花之影。
「哼!那該死的怪風!」何進啐道,隨即又瞥向深不可測的山谷,對部下分析:「反正他身負重傷,跌落如此深的山谷恐怕也是必死無疑。除去張角的大弟子,勢必可對黃巾士氣造成極大的衝擊。接下來,只要再逐一瓦解,相信全部剿滅也是可待之日。」
就在這時,一名部下匆匆趨前,「報告大將軍,皇上傳來急令,請大將軍速速回京!」
「……什麼事那麼緊急?難不成黃巾那又有變數?」何進暗忖半晌,旋即道:「我知道了,我們撤!」
千萬大軍呼嘯而去。原地留下的,只有馬元義的佩劍,以及他從不離身的紅頭巾。
=^.^=~=^.^=~=^.^=~=^.^=~=^.^=~=^.^=~=^.^=~=^.^=~=^.^=~=^.^=~=^.^=~=^.^=
興起暴風的紅花落下之處,正巧是馬元義交代張婕等人藏匿的西棧道谷底。
「大師兄……」眼前的緋影宛若不祥之兆,使張婕心中的不安漸漸擴大,終至令其溺斃……
她害怕,害怕一切都太遲了……
是她的錯,都是她造成的……
強烈的恐懼感以及自責感催促著她不能再待於原地,轉身往外邁出步伐。
「敏菁,妳要上哪去?」注意到她舉動的水湘靈驚問。
「湘靈姊姊,妳不要阻止我,大師兄他──他──我一定要找他回來!」張婕神情十分激動。
「可是妳的傷──唉……罷了,我也陪妳一道去吧。」
兩人走後,落於地上之紅花彷彿知道自己已完成使命,轉瞬間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