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喀啦喀啦的走著,我看著住過的小屋漸漸遠去,那裡曾經充滿幸福。
記得一年前我們離開爸爸的城堡的那一天。上馬車的時候,爸爸將我的手放在他的手裡,笑著對他說:「菲歐娜就交給你了。」
他握緊我的手,帥氣的臉上有可靠的笑容。我們身邊圍繞著許多貴族,笑著給我們祝福。在他們眼中,領主的女兒和戰功彪炳的騎士,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甩動馬鞭,馬車緩緩前行。我不斷回頭,爸爸媽媽和摯愛的親友們站在橋上揮手,他們腳下的護城河靜靜的流著,夕陽餘暉在波光中閃爍。這一切在我的淚眼中模糊,那一刻,我相信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我忘了,他是一隻自由的鷹,不能用籠子束縛他。
來到這個寧靜的小村子之後,他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沮喪。常常坐在雕飾精美的玻璃櫥櫃前,怔怔的望著安放其中的長劍。我知道他聽見了長劍的哀鳴。他和他的武器被放在世界的邊緣,渴望著再次啜飲魔族的血。
有一天早晨,我獨自醒來,嗅到了空氣中充斥著的,孤獨與絕望。桌上留有一封信,寫著一份已經消逝的愛。
所以我要回家了。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馬車走上城堡前方的橋梁,我探頭張望,發現所有的旗幟都被換成黑色的,在哀悼誰呢?這樣的大陣仗,看來是某位位高權重的遠親,親緣關係遠到他過世的消息不需要讓我知道。
住遠一點會比較沒有參與感,雖然如此我還是有點不悅。
城堡大門緩緩打開,快步走出來的人是我叔叔。小時候他對我很好,其實他一直都對我很好,常常給我建議,我向來很喜歡這個叔叔。
他笑著迎了上來,我對他行了一個禮。
「我聽說了妳的事,真的很遺憾……」
叔叔好像想說什麼,但又吞了下去。
「嗯……不管怎樣,歡迎回來。回來了就好,不要再去想那些事。」
我向他微笑:「我很好,真的。」
才怪。
但至少我回家了。
「叔叔,我爸媽在哪裡?」
叔叔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他誠懇的看著我。
「妳是成年人了,妳也很堅強,但是妳還是要記得,不管遇到什麼事,我們大家永遠都會陪在妳身邊。」
我納悶著他為何突然說這種話。只見他嘆了一口氣。
「妳爸爸走了。」
我覺得全身的血液瞬間凝結。
「怎……怎麼會?」
「是一種罕見的疾病,從發病到過世不到一星期。」
我愣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們去看妳媽媽吧,她看到妳回來一定會很開心。」
接下來的一整天像一場夢一樣,恍恍惚惚的過了。不斷有人來安慰我。我覺得很煩,也沒怎麼理他們。最後我逃到通往儲藏室的走道,在這壁上油燈柔和的光線下,我紅腫的雙眼終於舒服一點了。
我朝儲藏室走去,心想或許可以偷一點食物。突然,一雙手自背後伸過來,摀住了我的嘴。
「不要怕,我是來幫妳的。」
是個男人的聲音。我點了點頭表示不會大叫,於是對方鬆了手。我轉過頭卻發現他戴著頭盔,一身盔甲的樣式顯示他是個低階的衛兵。
他拉著我快步走著,不斷示意我不要發出聲音。想不到這人相當熟悉城堡內的密道,我們來到觀星閣,沒有被任何人看到。
「我們以前有秘密時都藏在這裡,想躲起來時也會跑到這裡,約會的時候也是來這裡,反而沒什麼雅興去觀星。」
我詫異的回過頭,那人已經拿下頭盔,赫然就是那個拋棄我的混帳東西。
「你還跑回來幹什麼?有什麼東西忘記拿了嗎?喔對了,差點忘了,我爸掛了,你現在是領主大人啦!請問領主大人,下一步打算怎麼做呢?是不是準備把纏人的前妻處理掉,另外找一個年輕貌美的當老婆?」
我冷笑著,摸著腰間暗袋裡的匕首,菲歐娜不會束手就擒的。
「我知道由我來告訴妳這件事完全沒有說服力,可是妳一定要相信我。」
沒想到他毫不理會我的話,深呼吸了一下,接了下去:「領主是被暗殺的。」
「你……有什麼證據?」
「沒有證據。可是我在你叔叔手下待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到現在還是很相信我。」
「你的意思是……?」
「對,就是妳親愛的叔叔做的。他買通城堡裡的僕人,每天都在領主的食物裡放一點毒藥。領主死的時候,所有的人都以為他是病死的。」
我斜眼瞧著他,理智告訴我不可以信任他。
「妳明白現在的狀況嗎?妳叔叔下一個目標就是妳,他很清楚妳遲早會知道真相,這樣會對他的權力造成威脅。」
我遲疑了,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番話。
「所以沒有時間了,妳今晚就要離開這座城堡,去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
我被自己打敗了,不管他說什麼我都相信他,從前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怎麼辦?」
「妳穿我的盔甲,騎我的馬,這些已經準備好了,有人會在城堡左邊的走道接應妳。等一下假裝有緊急任務,直接從大門衝出去。」
「要不要這麼做,決定權在妳。」他又補了一句。
我沒說什麼,看著他開始泡茶。他喜歡淡茶,喝的茶只有一般人一半的濃度。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我也開始喝一半濃度的茶,這惡習應該趕快戒除。
「那是做什麼的?」我看見他倒了一包迷藥進去。
「如果沒有一些小技巧,妳應該偷不走我盔甲吧!」
如果這個東西會讓人失憶該有多好。雖然他說得很小聲,但我還是聽見了。
「好吧,我要走了。對了,如果以後還有機會見面,我們就當對方是陌生人,好嗎?」
他愣了一下,小聲回答:「我不敢奢望妳會原諒我。」
我假裝沒聽到,輕輕把門帶上。
好多狼人。
牠們對著我叫囂,其中一隻衝了過來,被我一劍砍倒,只是個雜兵。
我舉著盾牌,狠狠瞪著敵人。想不到這片荒野竟然有狼人,我的車夫已經被殺死了,方圓幾英哩內應該只有我一個人類。
可是我是菲歐娜,我不會放棄的。
狼人被激怒了,一擁而上。我揮著劍迎了上去,鮮血噴濺,毛皮和骨肉灑了一地,狼人屍體七橫八豎的堆在地上。
「唰!」一閃神,背後那隻狼人的斧頭打在我背上,我急忙翻滾躲開,免於被斧頭劈成兩半的命運。
敵人太多了。我奮力舉劍迎敵,溫熱的液體自背後汩汩流下,四肢很快變得冰冷而麻木,漸漸的我越來越看不清楚眼前的狼人,握著劍的手似乎不屬於我。
倒下以前,我看見左邊有個拿著雙劍的身影,影像是這麼模糊不清,可是奇怪的是他的臉異常清晰……他什麼時候開始用雙劍的?
最後我還是倒下了,堅硬的泥地躺下去卻像草地一樣柔軟,我被白色的柔光壟罩,感覺自己離開地面,飄了起來……死亡,其實蠻美的。
醒來的時候,我以為我趴在泥土地上,鼻子裡嗅到的都是汗臭和血腥味。背上的傷口火辣辣的,死了還會痛,實在可恨。
我睜開眼睛,這枕頭好軟好舒服……等等,我在哪裡?
我急忙翻過身,卻痛到喊不出聲。好一點之後,我注意到床邊有個人坐在那裡,他的頭斜靠在肩上,嘴巴微張,睡得相當熟。臉上身上沾滿血跡和狼毛,這人該不會就是之前遇到的人?
我仔細端詳他的臉,蓬亂汗濕的棕色頭髮下,竟有一張清朗的臉。黑濃的眉毛軒昂而有力,鼻子直挺,下巴覆了些許鬍渣。看上去相當年輕,大約只有二十歲左右。
我就這樣一直盯著他。一陣風乍起,門碰的一聲關了起來。他立刻被嚇醒了,抬起頭正好迎上我的目光。
「嘿妳醒了。」他笑得像個孩子一樣。
「嗯……這是我的味道嗎?好噁。」他皺起眉頭,站了起來,我發現他腰間帶著一對雙劍。
有個紅髮女士快步走了過來。
「午安,我是凱雅拉,這裡是卡布蘭傭兵團。」她親切的對我們笑。
「昨天兩位經過一場血戰一定很累,你們可以在這裡休息幾天再出發……啊真是不好意思,昨天你一坐下來就睡著了,我們不想叫醒你,所以要不要先去洗個澡換一下衣服,我帶你去。」
「謝謝。」
凱雅拉一下子就回來了,她搬了一張椅子到床邊。
「好奇的問一下,你們要去哪裡呢?」
「其實我們只是剛好遇到……我暫時還不知道要去哪裡。」
「哦!」她沒有多問,她知道這時代不去探問別人秘密會比較安全。
「要不要加入傭兵團?」她接著說:「打敗那麼多狼人,相信妳有不錯的基礎,傭兵團很需要妳這種人。」
她的笑容好溫暖。「但是還是要從菜鳥的訓練開始喔,不過不必擔心,妳有能力,不會被埋沒的。」
「好啊。」許多天以來,我第一次感到放鬆。
「我是菲歐娜,F,I,O,N,A」
「利斯塔,L,A,N,N」
「歡迎加入卡布蘭傭兵團!」
凱雅拉登記了我們的名字,有新血加入,她顯然相當開心。
我瞥了旁邊那個人一眼,利斯塔,對於凱雅拉的詢問,他答應得非常爽快,想不到他也是一個流浪的人,我真的很好奇他的過去。
不過暫時不必去管這件事。我推開門走了出去,在庫漢這個小村子,我的人生翻開了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