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推開了房門，迎面而來的是漆黑的寂靜，沒有點燈的慾望，法蘭西斯僅僅是站著，因為他的目光從一開始便沒有移開，一直都只在，那個獨自站在窗邊的人身上。
亞瑟面對著窗，於是法蘭西斯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被月光照著的身影卻散發著冷冽與幾分難以察覺的寂寞，短短幾分鐘，也或許只有幾十秒，莫名的壓力卻如潮水般湧上，壓的人難以喘息，正當法蘭西斯試著想開口擺脫這種窘境時，卻被對方搶先了一步。
「坐下吧，法蘭西斯。」短短一句，帶著可聞的疲倦與沙啞，亞瑟轉過身拉開了椅坐下，法蘭西斯聞言也走進了房間，同時摸索著燈的開關。
「別開。」止住了自己已經按在開關上的手，法蘭西斯偏過頭看著亞瑟，後者回以絕對的堅持眼神，於是他收回了手，揀了對面的椅子坐下。
沉默再次襲上了兩人，雙手優雅的擱在交疊的膝上，即使是在這種令人難安的氛圍中，法蘭西斯也總是一貫的從容，這是他的堅持，也是身為法蘭西的高傲，看著對方被陰影壟罩的臉龐，昏暗的室內無法看清亞瑟此刻的表情，即使有著投入窗外的清亮月光也於事無補，於是法蘭西斯只能猜測。
『感覺真像呢…』
同樣的沉默、相似的金色短髮，法蘭西斯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時同樣坐在自己對面無法言語的孩子，也許差別只在於那時的阿爾多的是青澀與無措的茫然，現在自己面對的卻是無比的壓力。
法蘭西斯知道，其實自己對阿爾很不公平，但他無法讓自己能在面對阿爾時，不將過去另一個小小身影重疊在一起，於是他只好盡量的幫助阿爾、多陪陪他，為他解惑，其實，自己終究是自私。
『也許這是報應？』法蘭西斯如此想著，沒有無奈，而是面對把自己逼到如此境地的事實。
「── 為什麼－…」突然的話語打破了僵持，但卻沒有讓法蘭西斯有解脫的感覺，反而是更加的緊迫，亞瑟的手上還有著因受傷而包裹的繃帶，一場戰役，卻讓早該習慣的亞瑟瘦了許多，不是因為戰爭，而是戰爭的原因與對象，法蘭西斯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對方是不是還有更多的傷，他用著彷彿在聊天氣般的清淡語氣回話：「能夠做下 抉擇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但你慫恿他！！」亞瑟憤怒的低吼，但這句指責除了有得對親人兵刃相向的痛之外，還參雜了多少難以言喻的痛，亞瑟的眼裡閃爍著迷樣的光，他無法了解、更不願去揣測，是什麼能夠讓法蘭西斯這樣做，竟然讓阿爾選擇離開自己、反目相向，法蘭西斯，這樣做你又能得到什麼？
腦海中突然閃過阿爾面對自己也依然堅定的眼神，在這段時間，真正使自己痛苦倦累的並不是那些皮肉上的，膚淺的痛。有誰知道，從當初阿爾甩門而出的那一刻，即使自己對阿爾說出了那樣的重話，但也依舊無法安定下自己心裡那份隱約的不安。幾乎瘋狂的，那一頁頁記載著思念與情感的文字、好幾次都被自己撞見的，兩人 溫馨相處的畫面，以及那無微不至的呵護與溫柔對待，這一切都讓亞瑟心中泛起無法克制的妒。
『實 在是太可笑了…』苦澀的想著，但亞瑟實在無法阻止那份妒意，他只能不斷用著自己對阿爾說的話來安慰自己，沒事的、阿爾是不可能贏過自己的，況且阿爾是自己的弟弟呢，身為哥哥怎麼可以忌妒自己的弟弟呢…但是到最後，不安卻依舊如故，亞瑟知道自己恐懼的到底是什麼，自己很清楚、也很明白，阿爾所懷抱的，到底是 怎樣的情感，因為這一切，早已經讓自己背負了無數世紀…
『因為是一樣的路，所以才會深刻了解，對方所下定的決心有多堅定，多麼難以撼動。』
緊握的拳使得傷口再次崩裂，深色的液體染污了繃帶也沾濕了桌，法蘭西斯輕緩的抽出手帕，不顧也不管對方的僵硬與縮回的舉動，硬是將手拉近自己，可以說是溫柔至極的將繃帶解開，小心翼翼的將傷口拭淨，法蘭西斯的眼神，是淺淡而溫和的、甚至可說帶著幾分緬懷，亞瑟不住的看著法蘭西斯失神，這樣的溫柔，已經有多 久沒有出現在兩人之間？
「為什麼－…」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這是不是表示，你依舊在乎－…
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但並沒有回答亞瑟的話，等到了將傷口再次包紮妥當，法蘭西斯才輕握著撫拍，接著，他抬起頭直望著亞瑟，吐出的話語，嗓音就如同幾百年前，在床邊輕吻著亞瑟的額道著晚安時的柔軟，讓亞瑟一度以為自己聽到的只是錯覺－…
「教會我分離時的殘酷的，不就是你嗎？亞瑟。」儂軟而輕聲，似飄羽般的重量，卻讓亞瑟彷若天崩，原來，法蘭西斯眼裡的緬懷並不是對自己，而是對那個曾讓自己無比妒恨的少女，溫情下隱含的火焰多麼的烈，那從幾百年前便種下的火苗。
「就在你放下那把火的時候，就該覺悟了不是？」笑容可掬，但眼裡卻是刺骨的寒，蔚藍的海也轉成了翻騰的暴雨，不留情面的將人捲入，淹沒吞噬。
亞瑟的唇毫無血色，甚至顫抖著，他微微的張了張，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原來，自己曾經犯下的罪，並沒有隨著時間而蒼白，而是一步步的緩緩燃燒，直到自己的心也…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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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的到掌心下的手變的僵硬與冰冷，法蘭西斯看著亞瑟蒼白的臉，也許是因為月光映照的白，但更有可能的是因為自己的話，其實自己也是衝動的，還來不及多想，看見了那抹紅染上亞瑟的手時，心無法克制的慌了，於是拉了過來開始清潔包紮，當看見掌心中的傷口時，法蘭西斯心裡不住的泛疼，這個傢伙怎麼還是不會照 顧自己呢？
一邊拭著血，法蘭西斯不由得想起似乎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時常幫對方這樣處理著傷口，那時的亞瑟身上總是帶著傷，雖然每次都說拒絕不想讓自己包紮，但最後往往還是會乖乖就範，嘴裡總囔囔著討厭自己，但亞瑟卻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早已經露了餡，那分隱藏在倔強下的孤單一直都讓法蘭西斯感到不捨，所以才會老是跑去 逗弄亞瑟，如今看來，當時的自己還真是幼稚。
「為什麼－…」耳邊突然傳來話語，法蘭西斯也楞住了，是啊，為什麼？
強迫自己繼續將手上的動作做完，但這時的法蘭西斯腦海裡早已經亂如飛緒，是什麼讓自己如此？自己該是恨他的才對啊？
法蘭西斯想起那一年，那個無辜的孩子在自己眼前化為灰燼，這一切不該是讓那個稚嫩的少女承擔的，但比起恨亞瑟，其實法蘭西斯更恨的，是自己。是自己的無能為力才會導致那一切，真正將她推上邢臺的是名為法蘭西斯‧博諾弗瓦這個人…但即使如此，也不該是現在這樣才對啊？
『因為是他，因為是亞瑟‧柯克蘭。』
心底有個小小聲音對自己說著，法蘭西斯突然懂了，原來自己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即使被傷害、即使會因為對方而難過，但自己總是有著無比的耐心去包容、去體諒，甚至可說是即使很對不起那個女孩、那些人民，自己就是無法下狠心的去恨，這一切的一切，就只因為這個人。
『你知道嗎？你對我的影響竟然是這麼深…』甚至不敢抬起頭看向亞瑟，不敢再看向那雙如翡翠邃綠的眸，頓時的無力感從心裡蔓延出來，法蘭西斯艱難的嚥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話語，只因為，他想起了阿爾…
第一次，看到那個孩子流露出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堅定、如此義無反顧的決心，像是什麼都撼動不了他，法蘭西斯看的見阿爾如天空般湛藍的眼底閃耀地光芒，那是因為愛所燃起的炙熱。
『阿爾今天會做下這種決定，是為了你吧，亞瑟…』
法蘭西斯還記得，每當阿爾提到亞瑟時，眼裡總閃動著璀璨，小小的臉上是無比的傾慕憧憬，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感情變質了呢？回憶像跑馬燈一樣在眼前不斷閃過，小小的阿爾、過去的亞瑟，快樂、悲傷，幾百年的時間被壓縮成了短短數秒，一幕幕清晰鮮明的彷若昨日，法蘭西斯想著自己真是無可救藥了，只要跟這個人 有關的記憶一絲不漏的記載在自己的腦中，不、更像是連骨子裡都刻上了他的名字，這段一直糾纏無法剪斷的羈絆是從什麼時候將自己圍繞住的？
看著亞瑟的手掌，輕輕的撫摸揉捏，上面除了新包好的傷處外，其實還有許多細碎的傷痕，有新的有舊的，不像自己總是顯得滑嫩的手，法蘭西斯知道，即使已經披上了紳士的外衣，但還是掩蓋不了亞瑟‧柯克蘭這個人曾經經歷過的層層苦難險阻，明明該是自己保護他才對，自己真是個無用的哥哥呢，法蘭西斯自嘲的想著…
既然，我沒辦法讓你快樂，那就恨我吧，至少，得留下一個人來陪伴你才是，對吧？
「教會我分離時的殘酷的，不就是你嗎？亞瑟。」終於抬起了頭，掩飾好自己的複雜心情，法蘭西斯有自信不會讓亞瑟察覺一絲一毫，因為，自己早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沒有真情、只有虛偽…
──但亞瑟你知道嗎？傷害你的同時，我的心、我的靈魂也被撕裂成無數碎片，亞瑟，你知道嗎…
創作內容
【APH‧英→法←米】兩難（下）
APH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