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三角戀

我知道應該不少人等不及了，所以就先發了，評論晚點補上。
本來想用山大的標題，但是發現我接的部分不太合標題，就隨便改改了，請見諒。

A857142（山梗菜）

第一次看到這個身上穿著厚重冬衣，並且在脖子上圍著一條綠色毛線綁織成的圍

巾的少年，是我在超市採購完畢，然後準備牽著自己的機車回家的時候。

那個少年的年紀看起來大約在十七、八歲左右。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天是個天氣有

點陰沉的下午，正當我把我從超市裡面買回來的晚餐食材放進機車置物箱的同

時，他就站在超市旁的人行道上，臉上帶著一點憂鬱的表情望著天空。

我一邊牽著機車，眼睛一面注意著這個怪孩子。今天的天氣並不是那麼樣地冷，

但是他卻在身上穿著像是只有在會下雪的國家才會穿的禦寒衣物。

「……」

我發動了機車的引擎，從後視鏡裡面見到那個少年的嘴巴開合地移動著，像是在

喃喃自語地說了些什麼。


第二次見到這個少年，是在我工作的地方附近。當時根本不會想到，竟然會在短

短三天之內的時間再次見到這個本來以為不會再見到面的少年。

我的職業是一位精神科醫師，目前在一間頗負盛名的醫院中工作。那天的下午，

當我替最後一位病人看診完畢，我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一些重要的病患資料，然後

提著自己的公事包離開了醫院。

那個少年坐在醫院的門口，看著人行道上人來人往的行人。那天的天氣預報表示

今天的氣溫因為大陸冷氣團的關係，氣溫將降到12℃左右的溫度。就連我在出

門之前，都特地在自己的醫院制服裡面多穿了一件衛生衣與毛衣，以免在外面冷

得受不了。

這回眼前那個年紀大約十七、八歲的少年看起來倒是挺安靜的。雖然他在超市門

口自言自語的模樣讓我印象深刻，不過既然碰到面了，就會讓我想要上前去跟他

寒暄幾句。身為精神科醫師，最重要的就是要懂得如何與病人溝通以及如何取得

病人的信賴這兩點，而想要跟尚未見過面的陌生人聊上幾句，這自然也是很重要

的技巧。

「又見面了。」

我的臉上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然後朝著那個坐在門口長椅上的少年走去。今天

的天氣依然陰暗得像是隨時都會開始下雨的樣子，他的腳邊放著一把綠色的雨

傘，從他的表情看來，他像是在等著什麼人。

「嗯？」

少年轉過頭，看著出現在他的眼前的我這個不速之客。我對著他輕輕地微笑，然

後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你是這間XX醫院的醫生？」少年看著我身上穿著的白制服，以及掛在我的制

服口袋上的名牌：「請問有什麼事嗎？我們……見過面嗎？」

「請不要擔心，你在幾天前，是不是在附近的超級市場門口看著天空？我先自我

介紹，我的名字叫曹彥良，是這間醫院的精神科醫師。」

少年的臉上突然露出了有點驚訝的表情，當時的我沒有注意到，在他驚訝的表情

背後還有一絲絲的恐懼。

「請放心，我不是什麼壞人，只是覺得會在這邊再看到你，真的是一件很特別的

事情，」一般的情況下，看到一個主動來攀談的醫生，大部分人的反應都是把對

方當成怪人或者變態，或許在跟眼前這個少年開始談話之前，我實在不應該太直

接才對。

「超市嗎？」少年輕輕把圍在脖子上的圍巾拉下來，然後回答了我的問題：
「是。

我正在等人，但是不知道她會不會過來，所以我抬起頭對著上天祈禱，希望她這

一次可以過來。」

「你在等的是什麼樣的人？」

「她是……我喜歡的人。」少年的口吻有些害羞地，說出了答案。

什麼嘛？原來如此。這個年紀的小孩就是這樣，對於異性產生好奇以及興趣，這

是每個人必經的人生過程。

「所以你現在也是在這邊等她嗎？」

「嗯。」少年點點頭。

少年再度把那條綠色圍巾圍到脖子上，沒有再說話。

「如果不介意的話，就寄電子郵件來給我吧。」

我從胸前口袋中抽出了一張便條紙與一枝原子筆，快速地在便條紙上書寫了一行

電子郵件地址之後，然後遞給對方。

「這是什麼？」

「下次如果真的碰到什麼問題的話，就照上面的電子郵件寄信給我。如果是戀愛

的問題的話，那我可能還可以想想辦法。」

當時可能只是純粹因為對這個裝束奇特的少年感到有點興趣，所以才把自己的電

子郵件交給他。當時的我到底是著了什麼魔才會做出這種事？現在想想，我還真

的不知道。

「謝謝你，醫生。」

少年拿起了放在腳邊的那把綠色雨傘，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你不等那個女孩了嗎？」

「反正不管在什麼地方等待，她一定會知道我在哪裡，」少年的臉上充滿了自信

的表情：「那麼，我要到另外的地方去了，謝謝你的電子郵件！剛才我好像沒有

告訴你我的名字……」

少年也從口袋裡面拿出一張便條紙，然後在上面用簽字筆寫下他自己的名字：
「名

片，請收下。」

我接過了他的那張「名片」，上面寫著「白宛明」三個字。

「白同學啊……」

正當我想叫他的名字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路口的紅綠燈前，在綠燈的時候跑到

了馬路的另一端。


※


跟那個名叫白宛明的少年認識之後沒有多久，我本來應該在必須處理眾多病人的

病歷的壓力之下，暫時忘記這件事情的。雖然說這個世界上總是會有例外的事
情，

但是這一次的事件，只能說叫人跌破眼鏡。

我坐在診察室裡面，在開給了一個憂鬱症患者鎮定劑的藥方之後，在牆上的數字

顯示器再度跳了一號。

我收拾了一下放在桌上的病歷表，等著下一位病人走進來。診察室的門開了，戴

著圓框墨鏡，並且在頭上戴著一頂軟帽的病患坐了下來。

「什麼名字？」我拿起了筆，準備在病歷表上檢查與確認他的身份與資料。

「楊綠真。」

病人的聲音完全不像是個女性，我望著眼前的這名病人，他把他的帽子與墨鏡全

部拿了下來，然後露出了他的臉。

「請你再重複一遍你的名字？」

「楊綠真……」他用有些顫抖的聲音答道：「還有一件事……請相信我，我是個

女的。」

我完全無法把眼前的病人跟其他人聯想在一起。他的樣子不管怎麼看，除非他坦

承自己是變性人，否則我也很難相信他所說的話。

更重要的是，我在不久之前就已經見過這個少年。而且眼前這個少年，還清清楚

楚地把他的名字「白宛明」寫在紙上告訴了我。

而面對這樣子的情況，我的腦海中只想到了一個名詞。

精神分裂症。

「醫生……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說的話，我已經受不了了……」眼前的少年用手指

撐著自己的頭，表情相當地懊惱，「我覺得……自己是不是得到了什麼失憶
症？」

「沒關係、沒關係……你可以慢慢講，」我示意他不需要過於緊張。我見過不少

的病人，而這種時候最好的辦法是先安撫病人的情緒，以免病人再度情緒失控。

「……」

白宛明（或者他的真名是『楊綠真』）沉默了一陣子。接著，他又再度開口了。

「我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症？」

「好的。可不可以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你覺得你得了精神分
裂？」

「楊綠真」深呼吸了一口氣。

「我覺得……我的身體裡面，好像產生了另一個我不知道是什麼的人格。有的時

候我走在路上，會看到不認識的男生來打招呼，還有……」

綠真的臉上露出很恐懼的表情。他抱著頭，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

「不行……他要出來了……」

少年緊抓著自己的胸口，樣子誇張得像是異形即將從他的體內破繭而出似的。正

當我站起來想要扶住他的同時，他的手也應聲鬆開，有如中了什麼催眠術似地昏

了過去。

「喂喂？」

我叫著少年，幸好這位少年過了一會，便立刻恢復了意識。

「……醫生？」

「不要緊張。請問你現在是白宛明先生還是楊綠真小姐？」

少年睜大了眼睛看著我，他的表情著急得像是尋人多時，突然聽到自己所要找的

人的名字的那種樣子。

「真的？醫生你見到綠真了？」

「看來你是白宛明。」我的腦海中浮現另一個名詞。

DID。（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多重人格疾患）

「難道說……你喜歡的人，就是楊綠真嗎？」

少年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好一點了。現在他的臉上已經不再是著急的表情，反而是

看起來有點落寞的神情。

「我很想見她呢。

我知道，她就在我的裡面。我也忘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了，有的時候當我一覺

醒來，我竟然發現自己的書桌上多了一條織到一半的毛線圍巾，還有一些我平常

不會買來放在房間裡面的花……我不記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當我有一天

突然瞭解到，在我的身體裡面，真的有另一個人格存在，而她，就是楊綠
真……」


※


回到家，我坐在電腦桌前面，仔細地回想著今天白宛明對著我說的事情。

很顯然地，白宛明是主人格，楊綠真則是出現的副人格，而他知道楊綠真這個人

格的存在，證件可以證明白宛明是真名。最麻煩的問題是，主人格並不想要去除

另一個人格，而且還愛上了自己體內的另一個人格。

少年堅決在他的體內並不是分裂出來的人格，而是另一個女孩的靈魂的存在。

『雖然我知道我這樣子的要求很無理，但是，醫生……』

像是下定決心之後，鼓起勇氣所說的話。

『我希望，醫生可以幫助我。讓我跟楊綠真約會吧。』

這怎麼可能？不行不行，雙重人格本身就是不正常的解離症，是必須治療……

『綠真不是從我的人格分裂出來的！』少年激動地叫著。

『綠真她一定以為我是在她體內的怪物吧？不行不行……這樣子是不行的……』

那一瞬間，我好像在白宛明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當年的我，不也是經歷著這樣的戀愛過程嗎？撇開多重人格的問題不談，他只是

一個需要人指引道路的少年而已。

當初真不該這麼爽快地答應協助他和自己體內的人格約會這種事，其實要用什麼

醫學的方法，我還是很疑惑。

『雖然我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不過一定會，我一定會回報的。』

白宛明從椅子上站起來，對我鞠了個躬，他的樣子就像風度翩翩的貴公子。

我嘆了口氣。我告訴他，叫他在一個星期後，在附近一間百貨公司門口等著。但

是過了三天之後，我還在猶豫到底該怎麼辦。


B040116（糟糕呀～柊君）

第四天的下午，在我認真的考慮下，我決定先找他們談談。

我打開放置著病歷表的資料櫃，找出名字是楊綠真，地址卻是白宛明所填的病歷
表。

「喂？請問…」這個時候我愣住了，我該問白宛明在家還是楊綠真在家？

「喂喂？」電話的另一頭似乎感到莫名奇妙，我有個直覺，要是我再不說些什麼
的話他（或是她）一定會認為是惡作劇電話而掛掉的。

「那個，我是XX醫院的醫生，曹彥良。」

「啊，是醫生呀！我是白宛明。我拜託你的事情可以了嗎？」電話另一頭的白宛
明聲音中充滿著期待，這讓我的壓力好大。

「你明天有空嗎？我想跟你們談談。」

「我們？」

「嗯，你跟楊綠真小姐。」

「我知道了，那明天下午三點我會再去找你。」

「好，就這樣。」

掛上電話的我，開始思考明天該怎麼應對這種情況。


※


「謝謝你，醫生，你帶給了我愛與勇氣還有希望。」一個病人在面談後這麼跟我
說。

當下我很想吐槽他，不過他已經轉身離開了。我瞄了牆上的時鐘一眼，心想應該
差不多了。

外面的雨聲既吵雜卻又寂靜。診療室的門開了，昨天才聽過電話的少年走了進
來，他穿著軍綠色的厚夾克，裡面則是黃褐色的高領毛衣。

「醫生，又見面了。」

「是呀，來，請坐。」我伸手示意他坐下。

「那麼我就直接切入正題了，可以嗎？」

「好的，醫生。」

「就如同我昨天所說，我需要跟你們兩個好好的談談。所以，說說你自己吧？」

「好的，我叫白宛明。」

「你幾歲了？」我注意到他的口袋垂下了一個小冰淇淋，可能是手機的吊式或是
鑰匙圈吧？

「十七歲，下個月滿就滿十八了。」

「你的興趣是？」

「我會一點吉他，不過爵士鼓玩得比較好。」

「原來如此，會玩音樂呀。」我給他倒了杯水，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我們就這樣東南西北的聊了很多，一些瑣碎的事情也聊，因為這也算是治療的一
部份。

「你記得她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嗎？」

「不太清楚，我的記憶力一向不太好。」

「啊？」記憶力不太好？

「我對於過去的事情都記不太清楚……」

「這樣啊，那麼，我可以跟楊綠真談談嗎？」

「好吧，我試試看。」

他閉上眼睛，而我故作輕鬆的靠上椅背，實際上我可是緊張的連自己的心跳聲的
數得出來。他的眉頭揪成一團，平放放在膝蓋上的手也握成了拳狀。

「……」儘管我已經是第二次看到這個畫面，但還是被嚇得思緒有點混亂。

「這裡是……醫生？」

「楊綠真小姐？」我必須確認一下現在到底是『他』還是『她』才行。

「嗯，我剛剛…是不是昏睡過去了？」她的臉色有點蒼白。

等一下，剛剛？從她的口氣來看，該不會是從那天以來他就一直沒出現過？

「因為剛才好像有做了個夢，所以應該是睡著了吧……」

「夢？」

「嗯，不過都是片斷，像是織毛衣或是看書之類的。」

或許那是因為她出來的時間過於短暫，以至於她認為那只是夢而已吧？我抽了幾
張衛生紙給她擦汗。

「那麼，妳可以跟我聊聊你自己嗎？」我又給她，不，正確來說是第一次給她倒
了杯水。

她看起來有點累，所以我也儘可能的不讓她感到壓力的和她聊天。從她的回答來
看，她的記憶似乎比白宛明更混亂，我認為可能是因為她出現的時間更稀少的關係。

「有的時候當我在做某件事情，下一瞬間可能就會是不同的時間、場景，而我完
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天呀，這一定很可怕。」我的口氣帶有一絲憐憫，希望她別介意。

「而且永遠無法適應。」她點頭表示同意。

終於，在我的水壺快要見底的時候，牆上的數字顯示器跳了一號。

「抱歉，我必須要看下一位病人。」

「那…那個，醫生。」她站起身來，給人的感覺跟進來時完全不同。

「嗯？」

「我可以，知道你的手機號碼嗎？」她一邊說著，手指正在把玩著從口袋垂下來
的冰淇淋吊飾。

「我…我希望不是以病人和醫生的身分，而是以朋友的身分。」

「我知道了。」我笑著從口袋裡抽出了一張便條紙，抄下了我的手機號碼給她。

「謝謝你。」正當我想問她，為何不用電子信箱時我才想到，我給的是白宛明而
不是楊綠真。

「如果的可以的話，我希望妳明天還能再來一趟。」

我的腦袋不停的反覆播放著剛才的面談，明明是兩個人，卻是一個人。雖然有股
衝動想去調查一下世上是否真的有一個名叫楊綠真的女孩子。不過終究還是作罷。

我習慣在睡覺前做幾個伏地挺身或是仰臥起坐，這是我保持健康的秘訣之一。再
做仰臥起坐的時候我的眼光瞄到了放在床頭上手機。突然想到：

「白宛明他還不知道明天要再來一次。」

我像彈簧一樣彈起身子，伸手拿起手機的同時，才發現只有自己留了號碼給她，
卻沒要她的電話
號碼……

『みみみころろ～
みころろ……』手中的手機突然響起，著實讓我嚇了
一跳。

「喂？是醫生嗎？我是白宛明。」

「咦？你怎麼知道我的號碼？」才說完我就在自己腦袋中吐槽自己，不就是自己
留的嗎我？

「我正想問呢，為什麼我的手機裡會有醫生的號碼？」

「咦？這個嘛。就是楊綠真小姐她…」

「她有說什麼嗎？」他突然打斷我的話，口氣顯得有些興奮。

「呃…我跟她說明天要記得來複診，所以我留了電話給她。」其實這句話沒什麼
道理。要聯絡方式
的話病歷表上就有了。不過我就是沒辦法跟他說是她主動跟我要電話的。

「明天嗎？好，我知道了。晚安了，醫生。」

「嗯，晚安。」我向他告別，把手機放回床頭。


※


「謝謝你，醫生，我覺得我的人生又充滿了愛與勇氣還有希望」一個病人在面談
後說著我好像聽
過的話向我道謝。

當下我很想吐槽他，不過就在他轉身離去的時候，我突然覺得這感覺好熟悉。

診療室的門打開，中斷了我的思緒。

兩人一體的少年站在門口，他穿著純白色的外套，脖子上圍著鵝黃色的圍巾。

「醫生，我是白宛明。」

「好的。」我替他倒了杯水。但沒有給自己的杯子加水。

「可以跟我說說她的事情嗎？」

剛開始只是淡淡的，到後來他越來越熱情的跟我訴說著他所認識的楊綠真。她喜
歡織毛線、看書。也喜歡用花朵佈置房間。

「那麼，你想不想跟她介紹一下你自己？」我在他喝水的時候這樣問。

「可…可以嗎？醫生，你辦得到嗎？」他激動得差點把杯子裡的水給撒出來。

「應該是可行的。」

「那要怎麼做？」

「就用這個。」我拿出自己的手機。

「只要把你想說的話錄下來，等她出現的時候再放給她聽就行了。我記得你說你
知道怎麼讓她出
來對吧？」

「嗯，大致上是會了。」

我把手機鏡頭對準他，告訴他隨時可以開始。

「嗨，你好。我是白宛明。這個該怎麼說呢？我和妳好像是一起的，但是我卻從
來沒和妳說過
話。所以我想認識妳，希望妳能給我一個答覆。」

我按下錄影結束的按鍵。示意他可以試試看讓她出來了。

他就跟上次一樣閉上眼睛，眉頭深鎖。然後……

「咦？醫生？怎麼、現在是……」回過神來的是楊綠真，瞧她一臉慌張的樣子，
我突然覺得有點可愛。儘管『她』是個男孩子。

「怎麼回事，我剛才不是才在家裡換衣服嗎？」她小聲的抱怨道。

「今天的衣服是妳挑的嗎？很好看喔。」我隨口稱讚她，藉以聊開。

我們的閒聊持續了大概十分鐘，我看她比較沒那麼累了。直戳暸當的問她。

「妳想不想跟…另一個你聊聊？」

「呃？另一個…我？」

「嗯。」

「這是什麼意思？不…不可能吧？」她開始搓揉她的手，顯得很不安。

「不如妳先看看這個吧。」我拿出自己的手機，放出剛才錄下的白宛明。

「嗨，你好，我是白宛明……」小小的手機螢幕上播放出的畫質不是很好，但還
是可以認得出那是白宛明，楊綠真的另一個自己。

我一邊觀察她的反應，一邊模擬著接下的她會有什麼行為、然後我該怎麼應對。
她的眼神認真卻又不可置信的瞪著那小小的畫面。

「這…這是…什麼…騙人的吧？」她的臉色變得慘白，整個人攤在椅子上失去了
意識。

「醫生，她……」白宛明出來向我詢問。

「可能是受到太大的刺激了。」我雙手抱著後腦杓說道。

經過大約兩分半鐘的考慮，我決定把後面所有的門診都推掉。我一定要搞清楚這個病人。當我回來時，他已經睡著了。我看他睡的那麼熟也不好意思叫醒他，就轉過身去處理一些文件。

「醫生……」過了沒多久，白宛明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你醒了嗎？」我停下手邊的工作問他。

「抱歉，我剛才竟然昏倒了。因為…那真的很嚇人……」從她的口氣，我才發現
她是楊綠真而不是白宛明。

「那麼現在冷靜點了嗎？」我以溫柔的口氣問她。

「嗯，應該不會再昏倒了。」

「那妳覺得怎麼樣？就是那個…另一個你。」

我盡量避免用一些比較刺激的用詞問了她幾個問題。

「那麼，我該如何跟他說話呢？」她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妳先閉上眼睛試試看。」我試著用口述去引導她，還好昨天有看了幾本跟精神
分裂相關的書。

「想像自己是站在一盞聚光燈下，試著離開那盞聚光燈。」

「嗯，我離開了。」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

「嗨，終於見面了。」

「你…就是白宛明嗎？」

「嗯，我想跟你見面，很久了。」

「是嗎……」

看著少年閉著眼睛躺在椅子上，不時用不同的口氣與自己進行對話。從旁觀看的
我感受到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醫生，你應該還記得吧？明天的事情。」白宛明在要離開前這麼問我。

「啊，我知道。」

「明天？」楊綠真突然問道。

「啊啊，對了，妳還不知道吧？我跟白宛明六天前說了要替他想辦法約妳出
來。」

「啊！」她一聲驚呼，臉上抹上一曾紅暈。

「醫生，你怎麼…說出來了……」白宛明的口氣聽起來也很害羞，話到後面就變
的很小聲。

「好啦好啦，反正就這麼說定了。」


今天天氣真的很冷，令我懷疑這裡真的是不會下雪的地區嗎？我對著手心呵氣，
試圖溫暖自己的雙手。

這裡是百貨公司前面的一個小小廣場，我跟白宛明約好了要在這裡見面。

「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嗎？」白宛明爽朗的口氣讓我認出他。穿的是我第一次見
到他的時候那件大外套。

「不會，我也才剛到。」這是謊言，其實我提早了一個小時。但我也不知道為什
麼，我明明就很怕冷，為什麼我還提早一個小時出門讓自己受凍？

「醫生，你好像很冷的樣子。」楊綠真委婉的問道。

「還好啦，我今天想吹吹風。」才說完就打了個大噴嚏，該死。

「這樣好了，我這裡有條圍巾，醫生你就拿去用吧。」說完就從外套的口袋拉出
一條圍巾。

「咦？奇怪？怎麼…」她越拉越長，就像魔術的從袖口拉出手巾的麼數一樣越拉
越多，越拉越長……

終於，她拉出了一條足以包裹木乃伊的長度的圍巾。

「呃…謝謝妳。」我感覺到自己的眼皮在不斷的抽動。

我圍上圍巾，天呀。這到底織了多久能織出這種長度？我開始覺得有點熱了。

「那麼我們就…」話只到一半就停住了，因為我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盲點。

我根本沒想好約會行程呀！

冷靜呀冷靜曹彥良，你可是精神科醫生，你的EQ不會只有這麼點程度吧？雖然我
知道只要下了班就無法如同上班時那麼冷靜，不過現在還不到慌亂的時刻呀！

「1、3、5、7、9……」數奇數，沒錯，所謂的奇數是無法被分割成兩個的頑固
數字，它可以帶給我信心和冷靜。

「醫生，你身體不舒服呀？」白宛明的表情充滿了擔心。

「我沒事，只是有點…肚子餓，對！肚子有點餓了。我們去前面那家咖啡廳坐著
聊聊吧。」我急忙說著。然後快步跑向那間咖啡廳。


「先生，需要什麼嗎？」服務生看我的表情很怪。

「醫生…你還是把圍巾拿下來好了。」

白宛明這麼一說，我才發現自己竟然滿頭大汗，像是剛跑完3公里的馬拉松似
的。

「楊綠真很喜歡織圍巾和毛衣之類的東西，你身上那條應該是她目前最長的一
條，她還打算挑戰金氏世界紀錄。」

我聽了差點沒昏倒，能打破金氏世界紀錄的圍巾到底要織多久呀？會有多長呀？
而且是要給誰用呀！萬里長城嗎？我趕緊把這條長的嚇死人的圍巾給扯下來。

「啊，對了，就給我一杯拿鐵吧，熱的。」我望向才被遺忘的服務生。

「妳想喝什麼呢？綠真。」

「我沒意見，只要不是太苦的咖啡就好了。」

我注意到服務生的表情有些古怪，趕緊把他的注意力拉過來。

「那個呀…」

「是，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這個咖啡牛奶的比例是多少呀？」我指著菜單隨口問了個問題。

「你是指咖啡和牛奶嗎？」

「不，是砂糖跟咖啡還有牛奶。」我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檸檬的。

「啊？這個…我不知道耶。」這個問題難倒了這位看起來不滿二十歲的年輕服務
生。

就在這位服務生傷透腦筋的時候，他們兩個也決定好了要點的東西，謝天謝地˙

「我要一杯Tender Love…」我差點把嘴裡的水給吐出來。這裡是咖啡廳還是酒
吧呀？

「好的，一杯熱拿鐵和一杯Tender Love，請問有誤嗎？」服務生重複了一次我
們點的東西。不過還真的有呀？

『Tender Love（柔情之戀）』，代表期待展開一段純純戀情。看來這傢伙是有
做功課的呀！

杯子裡的咖啡早就喝完了，牆上的時鐘也悄悄繞了一圈，快六點了。

「啊哈哈，醫生你看～」有點醉了的楊綠真開始表演讓拇指消失的魔術。

「哈、哈哈……」我只能這樣陪笑作為回應。

這時，店裡的燈全部熄滅，停電了嗎？才這麼想，店內的一角就亮了起來。

「各位！就讓我們狂度今宵吧！我們Detroit Metal……」為什麼是駐唱樂團的
演唱，這裡真的是咖啡廳嗎？

「好耶！」楊綠真揮舞著那條長的嚇死人的圍巾歡呼，她該不會喜歡這種吧？

怎麼辦，真的要陪她在這裡聽這種吵死人的重金屬搖滾樂嗎？看她這麼HIGH的模
樣我怎麼好意思說要離開呢？在一旁的帳單，你能給我一些意見嗎？

「那邊那位小哥！沒錯就是你啦！小白臉！」台上的主唱突然朝這邊吼著。

「我？」

「閉嘴眼鏡男！不是你，是那個小白臉！」我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正好是坐在
我正對面的楊綠真。

「給我上台來幫忙炒熱演唱會吧！」一旁的貝斯手遞給他一綑粗繩。

「啊哈～好像很有趣呢。醫生我們上去看看。」楊綠真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企
圖走上前去。

我倒是嚇的抓起他的手就以跑百米的速度往外跑。途中因為想起忘了附錢而偷偷
跑回去。

在一座名為『阿波羅十六號』的公園，我扶著楊綠真在公園長椅上坐下。

「好點了嗎？」我拿著剛才在便利商店買的礦泉水問她。

「我好多了，謝謝。」她接過水，打開喝了一口。

「剛才真是失態……抱歉。」她的頭垂的低彽的，表示對自己剛才的行為感到羞
恥。

「那個…我從剛才就想問了，白宛明他怎麼都不說話？」

「他剛剛喝了酒，在我們聊天的時候就睡著了。」她的頭還是沒抬起來。

「這樣呀。」這孩子的酒量還真差，還有這小妮子也是，酒品有夠差的。但我沒
說出來。

既然都睡著了，那我看想在今天告白的計畫算是失敗了吧？我稍微拉了一下圍
巾，它果然還是太長了。

「那個呀…」我還是先幫幫他好了。

「如果有人…如果啦。有個人對你告白。你會接受嗎？」

「咦？這個…」她嚇了一跳的彈了起來，然後又恢復垂下頭的姿勢囁嚅說道。

「那…就要看他對我怎麼樣。」

「呃…就是對妳很友善，很……熱情，對，很熱情。」

她的臉已經快要碰到膝蓋了，且一句話都沒說。

「不一定要立刻回答沒關係啦，我也是隨便問問而已。啊哈哈……」我只好打哈
哈的帶過去。

「我…我的回答是…」她的聲音突然變的很激動。

在深呼吸之後的回答是：

「醫生，我…好像真的有點喜歡上你了。」

……

……咦？



starysky1021(天星)


『醫生，我……好像真的有點喜歡上你了。』

剛蓋好了被子，正打算藉睡覺擺脫這個累人夜晚的我，腦中再度浮現出這句話。

我的職業道德告訴我，醫生和病人是不可以有逾越本份的關係的。更何況對方是
一個擁有多重人格症狀的病患，更何況對方是一個擁有女性人格的男人！身為一
個正常人，我實在沒有辦法接受這個狀況，即使想想都覺得很不舒服。

……當初真不應該多管閒事跑去搭訕，讓自己陷入這種奇怪的局面。

「找個人來告訴我該怎麼辦啊……」

我拉上了被子，躲在一片溫暖之中入眠。




「醫生，你說你有辦法幫助我，是真的嗎？」

我看著眼前露出混雜著焦急與喜悅兩種表情的白宛明，心虛的點了點頭。我也不
知道啊……可是不這麼做的話，麻煩就要堆到我身上來了。

要解決現況，就必須讓白宛明和楊綠真成為一對……不，是「一個」情侶。上次
的告白作戰以酒醉失敗收場，這次得從其他方面入手。

「既然她喜歡織圍巾，你也試試看好了。倘若能夠找到跟她相同的興趣，相信也
會使她開始注意你吧。」

「可是……我不懂得織圍巾。」

「讓她教你不就好了？機會只有一次，可不能錯過喔。」

「嗯……好吧，我會試……咦？」

坐在我面前的青年似乎突然有點不知所措，停下了想說的話，接著閉上了眼睛。
當他再次看著我時，我知道眼前的人已經不再是白宛明了。

「醫生……對不起，我知道你在跟『他』說話，可是我還是想見見你。」

我勉強的擠出了笑容，對她說了聲「妳好」。

就我所知，楊綠真並不是本來的人格。因此，她應該不能控制自己在什麼時候出
現。既然如此，剛剛的到底是……

「那、那個……醫生，很抱歉讓你那麼困擾。這幾天總是受到你的照顧，我卻什
麼都做不到……可是，我…………是真的喜歡你的！」

『她』的臉紅得像個蕃茄一樣，這讓我打了個大大的寒顫。雖然身為醫生絕對不
可以讓病人感到沮喪，可是這樣的命運對於現在只想逃離這個房間的我也太殘酷
了吧！？

「醫生你沒事吧？我是真的很認真的……」

正因為妳是認真的，才讓我感到困擾無比啊。我試著轉移話題：「剛才白宛明告
訴我，他打算向妳學習如何織圍巾。」

楊綠真的眼神中露出了些微的喜悅。計劃的第一步成功了嗎？

「那真是太好了，我也可以趁機鍛鍊一下自己的技術……我一直希望能夠織新的
圍巾送給醫生你呢。」

我無言。




接下來的數天，我一直在替這位病人煩惱著。

多重人格的病患並不是能夠隨便遇上的病例，相信每位精神科醫生都會希望跟這
些病人接觸，提高自己的經驗和見識。然而，人格喜歡上另一個人格似乎是聞所
未聞的事情。倘若他們的戀情真的可以開花，恐怕會是醫學界的一個引人注目的
新聞。

可是，我沒辦法告訴楊綠真她在本質上是個男的，因此不能跟「她」交往。讓病
人情緒激動是很不理智的行為，很多慘劇都是因一句不經意的說話而起。

而且，這位病人的病情似乎正朝向不好的方向發展。


白宛明告訴我，楊綠真出現的時間似乎愈來愈長。為了教他織圍巾，我提議兩人
應該有更多時間共享意識。可是現在，他發現另一個人格往往會在意想不到的時
候出來。事實上，這種情況在診療室——也就是我的面前——已經發生了數次。

當白宛明向我複述著他的「楊綠真織圍巾課程」進行得多麼順利是，這個有著俗
氣名字的課程的導師便會出來，再三向我強調她是對自己的感情如何的認真，也
一再讓我體會到寒氣攻心的感覺。好歹我也是正常的男人，被有著男性外表的人
告白實在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因此，我決定跟一位與我認識多年的教授吃飯，向他請教這個問題。那位教授得
悉事件的來龍去脈後，沉吟了好一會才開口。

「原人格失去了主導權……這種病例並不是沒有。」

「那麼，後果會怎麼樣？」我焦急了起來。在我看過有關多重人格的患者病例之
中，就有一位的原人格被「囚禁」了好一段時間。

「我就開門見山的直說吧……不樂觀。在只有兩個人格的情況下，主要人格佔據
的記憶量極多，要是副人格真的取代了主人格生活，有機會造成無法適應生活的
影響。更可怕的後果是，會使兩個人格不自主的交替出現，最後兩個人格都無法
控制自己的心智。」

……有什麼解決的方法嗎？

「方法當然有，而且有兩種。其一便是靜觀其變，幫助病人維持兩個人格的平
衡，就這樣生活下去；另一種方法便是治療——把人格融合起來，成為一個人。
後者相較之下比較容易，畢竟我們有著不少的成功例子……可是，你應該不想這
麼做吧。」

我點了點頭。

我答應過白宛明，要幫助他。既然如此，就不能食言。



此時，手機傳出了熟悉的鈴聲。我對教授致歉，按下了通話鍵。

「醫生，是醫生嗎？」

「什麼事，宛明？」我回應道。對方的聲音似乎有點不安。

「我發現，綠真出現的時間似乎多了很多……雖然我並不介意讓她出來，可是記
憶總是斷斷續續的，讓我感到有點不舒服……」

我屏住了氣息。看樣子，真的很不樂觀。

「……宛明，倘若有法子替你治好這個病，你……」

「不行！」

他的語氣十分堅定。

「我看過不少關於醫學的書，當中也提到融合兩個人格之類的治療法……可是，
我不想承認，一直不想相信綠真是從我的人格分裂出來的。要是相信的話，我們
就不是兩個人了吧？我還是喜歡她，想跟她在一起，卻沒想過要融合……」

我沉默著，等待著他的下一句話。

「……治療的話，我害怕她會消失，又或是我會消失。」

我害怕，某個重要的東西會消失不見……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angelcity(魔法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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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彥良，剛才的電話就是那名患者打來的？」

在倉卒的結束與白宛明的通話之後，他開口對著我詢問著。

「……。」

我不發一語的點了點頭，而內心則是陷入了一片混亂。

我該怎麼做才好？白宛明已經很明確的表示說他不願意接受治療，而實際上我也不希望以這種方式作為收場。

嚴格來說，人格融合可以算是一種抹殺。

因為即使是人格分裂，其實單就精神面來看，也算是獨立的個體。

然而這類的人會因為各種不同的因素，造成社會上，甚至是生活上的種種不便，因此才會需要我們精神科醫師來介入治療。

原則上我們是採取將患者導向正常生活的方向來引導，不過白宛明的情況－－－

「……呵呵，看來這次的病例真的讓你很為難哪。」

斯文的將紅茶杯緩緩的放下，眼前這位私交多年的教授兼好友正以好枕以暇的姿勢看著我。

「簡單來說，那名病患喜歡上自己的另一個女性化人格，而那名女性化人格卻是喜歡上了你，沒錯吧？」

我點了點頭。

「然後因為女性化人格的抬頭，導致病患本身的人格開始出現被排斥的情形，使得情況朝著越來越不可挽回的方向前進，這邊也沒錯吧？」

我還是只能點點頭。

「然而你並不想以傳統治療方式來治療病患的分裂人格，可是又不想讓情況繼續惡化下去……那麼方法只有一個。」

嗯……咦、咦～！？方法！？真的有辦法能解決這個難題嗎！？

我吃驚的望著他，而他則是一如往常的特意先以食指調整了一下眼鏡，然後才開口：「聽好了，那個方法就是－－－－」

－－－－－－－－－－－

『哪、哪，醫生，你知道嗎？宛明他很有天份耶！我教他如何編織毛衣，沒想到他馬上就上手了！』

「是嗎？呵呵，看來妳們相處的很融洽呀。」

『嗯、嗯……是不錯啦……不過……』

……？

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了楊綠真遲疑的聲音，不過接著又高興的說：『我也幫醫生編織了一件毛衣，下次會面的時候再親手交給醫生吧？』

呃，也就是說我得再接受一次從男生那送來的禮物了？

想起那長到不行的大圍巾跟旁人異樣的眼光，我不由得的打了一個冷顫。

不過我依然對著另一頭笑著回應：「啊啊，那就先謝謝了。對了，綠真，能幫我找一下宛明嗎？有點事情想找他談談。」

『要找宛明……是嗎？好的，請醫生等等。』

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了一陣沉默，然後隨即就聽到口氣完全不同的聲音：『你找我嗎，醫生？』看來是已經換成白宛明了。

我連忙先問了一句：「宛明，現在綠真有可能知道我們之間的對話嗎？」

『咦？』

白宛明先是意外的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回答：『應該是不知道才對，最少我的情況是這樣……怎麼了嗎？醫生？突然這樣神秘兮兮的。』

我先是：「嗯。」了一聲，然後便以嚴肅的口語說：「其實是關於今天中午的事情。」

『－－！』

從白宛明倒吸一口氣的反應看來，他似乎完全沒想到我要找他談的事情竟然就是中午手機所談的話題。

白宛明強壓住不安的情緒說：「如、如果是要談中午所談的事情的話，我應該已經明確表示過不同意了！」

我也沉重的說：「但是，你也說過綠真現在突然出現的次數及時間也越來越多，這代表事情正朝著不可挽回的階段前進。」

我頓了一下：「站在你主治醫師的角度，我不能讓這種事情繼續惡化下去，所以－－」

「不要！說什麼我都不會接受！」

白宛明像是失控般的大喊著：「醫生也是！你不是跟我保證過要讓我跟綠真在一起的嗎？為什麼現在要說出這種話！？」

我試著安撫白宛明的情緒：「請冷靜一點，宛明！這是逼不得已的辦－－」

然而我話還沒說完，就聽到白宛明大聲的說著：「我不管～！總之要是醫生真的這樣做，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醫生的！」

話說完，電話的另一頭就斷了線。

「呼……」

掛上電話之後我將頭往後靠在自己的會議椅上長歎了一聲。

抱歉，宛明……我這麼作的原因也是為了你們好……

緩緩的閉上了雙眼，我回想起了中午他對我說的辦法－－

－－－－－－－

「聽好了，這個辦法就是－－讓他們倆個人格徹底的討厭你。」

什……這是什麼濫辦法？不是擺明開我玩笑嗎！？

我不禁有點憤怒的說：「我現在沒心情聽你開玩笑，如果下次再這樣可就別怪我了！」

然而他的回應卻大出我的預料：「很抱歉，彥良，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一改先前的態度，他以一名教授該有的嚴謹口語說：「如今這個情況是有機可循的。」

「病患的分裂人格因為出現了佔有慾望而潛意識的希望能獲得身體的主控權。」

「相反的病患本身的人格卻因為近日你的幫助而漸漸出現滿足的狀態。」

「這樣一來自然整個身體的主控權將會漸漸的被另一個人格所佔據，不假時日，大概病患本來的人格就會被破壞殆盡。」

……！

聽完他的這番分析我才真正的冷靜了下來。

好歹我也是精神科醫師，這樣的案例其實並不算少見，因此他所說的這種情況的確是很有可能會發生。

他接著說：「況且你將太多的心力都放在這名患者身上，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身為醫師，面對患者應當全力以赴，但是當牽扯到私人感情的時候，就很有可能會在重要的時刻做下錯誤的判斷。」

他伸出右手指向了我：「就如同現在的你一樣，並未在這個重要的時刻作出最適當的決定。」

那、那是因為……

被說到啞口無言的我只能默默低著頭。

「然而這個問題要採你所希望的方式解決就只有一個辦法。」

他攤了攤手。

「就是將已經失序的平衡重新找回來。」

當他講到這邊的時候，我終於了解他先前所說的『讓他們徹底討厭我』的意思了。

會導致這種現象發生的主因是我。

然而要是藉由特意的引導來讓女方降低佔有慾望，並且讓男方找回所喪失的主控權的話，那麼這個問題就會有明顯的好轉。

「……這算是對我的懲罰吧？」

我不禁苦笑的望著他，而他也不予置評的聳聳肩微笑著看著我，而我們中午的會面也到此告一段落。

－－－－－－－

到底這種方法會導致何種後果？結果是好還是壞？我完全一無所悉。

因為到頭來這畢竟只是個【理論】，而白宛明的案例從一開始就在強調已經是非常奇特的個案，自然更不會有人能提供這方面的經歷。

可是跟他們相處這些時間以來，我深切的了解到白宛明以及楊綠真都是非常善良的人。

因此就算被說是對病患放入太多私人感情也好，要我去扮黑臉也罷，我都希望他們倆人能互相扶持生活下去。

所以我決定賭這一把，雖然這也不是一名醫師該有的作為，不過後天所預定好的會面，也許會成為一切的關鍵－－

CK542(歐他若)


「就是明天了……」
我對著行事曆喃喃自語。

沒想到前幾天跟楊綠真約好的見面日，將成為最後一次見面。
這樣就好了，在我沒有闖進他們兩人日常生活之前，那樣是最好的。
白宛明可以繼續的跟喜歡的楊綠真在一起，而楊綠真也會回到平靜的生活。

從一開始就沒有我出現的餘地的，我根本沒辦法幫上忙……

【你不是跟我保證過要讓我跟綠真在一起的嗎？】

腦中還是常回響著白宛明那份充滿絕望的語氣。
被人討厭，果然是很難受的一件事。
就算知道這是必需要做的事，但是總是無法心服口服的就這樣接受下來。
心中仍留有做錯事的陰影。

接下來，要想清楚在明天該做的事了。

要讓一名原本喜歡自已的女孩討厭自已的方法有很多種。

本來，最簡單與容易的方法，就是避而不見面。
但是我還是沒辦法放棄自已的職業。
畢竟，我是個醫生……

之後能想到，就是假裝自已在瞞著楊綠真的情況下跟別人交往。
再來就是故意露出馬腳，最後再說些傷人的話就好了。

「白宛明，請你好好安慰楊綠真。」

在這種時候，我也只能祈禱他們兩人的關係會更好了。

做好覺悟後，我開始準備明天的東西，用備用手機傳一堆像是情侶間互傳的簡訊到我的手機裡頭。本來想說要不要放照片的，但是想想麻煩還是算了。

我自暴自棄的打著一堆肉麻的簡訊，忽然間我的手機響了。



「喂？是醫生嗎？」
「楊綠真小姐？是妳嗎？」
「嗯，醫生，我們約好了對吧？是明天中午吧？」
「對，沒錯……」

我的心傳了一陣劇痛，但還是勉強用著愉快的口氣跟她說話。
現在用來跟她說話的手機，將在明天帶給她痛苦。

「呼，還好我沒記錯，我本來想跟白宛明確認的，但這兩天他都沒出來。」
「咦？」

沒出來？

「是啊，不過沒關係，我有在家裡留字條，要是他忘記的話，看到字條也不會隨便跑到其它地方去的。」
「喔……嗯……」
「你聲音聽起來有點累的感覺呢……」
「啊，抱歉抱歉，我工作到太晚了。」
「嗯，那就明天見嘍，醫生！」
「嗯，晚安，楊綠真小姐。」

我掛上電話後，打開了電子信箱，裡頭沒有來信。
【沒出來？】白宛明他……？
難道說，主人格已經……？

不，應該不會那麼快。
昨天白宛明還好好的跟我講電話。

沒事的，在明天讓我離開他們兩人後，一切都會變好的。




－－－－－－－－－－－－－－－－－－－－－－－－－－－－－



隔天，在中午前一小時我先打了通電話過去。
結果響了半天竟然沒有人接。

「奇怪？手機竟然會不開？」

不知不覺，心中隱約地有種不祥的預感，好在我知道他的住址。
打了兩三通後我直接朝白宛明的家走去。



"叮咚"


「白宛明先生？楊綠真小姐？」
我按著門鈴，並朝裡頭喊著。

過了一陣子，門刷的一聲打開。




「醫生－－！！你來了！！」

一如反常，不算外向的楊綠真竟然直接撲到了我的身上，還緊緊抱著我的胸膛。

「楊小姐？！」
「啊，醫生是為了特地來接我嗎？我好高興喔！這是說好要給你的圍巾！！」

在我還沒不及反應過來前，脖子上就被圍上了又厚又長的圍巾，讓我覺得呼吸困難。

「呀－－醫生戴起來果然超好看－－！」
「謝……謝謝，楊綠真小姐？請問為什麼不開手機呢？電話也打不通。」
「啊呀？可能是白宛明關掉了吧？」

「白宛明？」我吃驚的喊了出來，「他有出來嗎？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啊哈哈，我不知道耶！」

楊小姐的笑容在我眼中越來越顯得詭異，但是她的下一句話竟是……




「如果要找白宛明的話，他在房間喔！」
「什……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他．在．房．間，呀－－醫生吃驚的樣子好帥！！」

……什麼意思？是開玩笑嗎？
怎麼可能？因為就物理學來看，【白宛明】跟【楊綠真】都在我眼前啊？
白宛明關掉了手機跟電話？怎麼關的？是眼前的白宛明？還是房間裡的白宛明？

要是能把楊綠真的話當成玩笑就好了，但是剛剛在楊綠真說出白宛明在房間時，她的表情是很認真的。


頭痛了起來，到．底．出．了．什．麼．事？
不應該是這種發展啊？為什麼會這樣？
我沒等楊素真答應，就急忙朝她所指的【房間】走去。

想到之前讓他們兩人見面的方法，難道說裡面放了白宛明錄給我看的影像嗎？

我錯了……






裡頭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張書桌，上面有一張寫了字的白紙。
我趕緊走過去看：






【去死吧！醫生！
我是那麼的信任你，那麼的相信你是站在我這邊，願意幫助我的。
融合是沒有用的，這只是要殺死楊綠真而已。
相信我，在我看到楊綠真留的字條後，我認真的考慮去殺掉你，我沒想到你竟然那麼急著想要消除我們。
我本來認真的考慮要殺死你的，醫生，但是楊綠真是沒有罪的。
要是融合的話，楊綠真會消失的。
但是只要我消失的話，就不需要什麼鬼融合了。
我什麼都不去想了，我只要沉睡就好，身體什麼的使用權，就給楊綠真吧！給我的愛人！

去死吧，醫生！
記得我吧！我的愛人！

我要消失消失消失消失消失消失消失消失……】


後頭的【消失】筆跡越來越淡，最後就這樣【消失】了。
最右下角是完全不同的筆跡，寫著：【再見，白宛明】



……我許久不能思考。
腦袋完全是一片空白。

白宛明……這個【人】已經消失在這世界上了。
留下來的只是不屬於他的軀殼而已。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做錯了什麼？而又是從哪裡開始出錯的？
這些日子以來，我究竟在做些什麼？
我是在醫人，還是在害人？

我……還能算得上是醫……



「醫生。」

楊綠真平靜的話語從我後方傳來。
我慢慢的轉頭過去。

……我發現，我的手機在進來房間前從口袋裡掉出來了。

「醫生，有女朋友耶。」

事情已經變得太過復雜了，我的大腦正努力的消化這一切。

「我明明，就跟醫生表白過心意了，傷腦筋啊。」

忽然有點想不起來了，為什麼我要在手機裡放那些簡訊呢？
理由什麼的，好像過於遙遠了。

「醫生，你……喜歡我嗎？」

從她的表情裡，我讀不出任何情緒。
就只是丟出個問題而已。
很基本很簡單的問題。

我已經不想再管那麼多了，什麼多重人格什麼醫生道德什麼的。
我只要，誠實的回答就好了，我已經厭煩這一切了。



「我不喜歡妳，這就是我的答案。」
我冷冷的說著。

「醫生說的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呢？」
「這兩者是沒辦法分開的喲，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柏拉圖式戀愛是不存在於現實的。」
我們倆都用著再冷靜不過的語氣說著。

「所以，我那麼喜歡醫生，但醫生並不喜歡我？」
「對，我並不喜歡妳。」

房間的空氣很沉重，彷彿沒有任何東西在流動似的。
很安靜很安靜。

「好奇怪呀，醫生。」
過了一會兒，楊綠真靜靜的說著。
「今天早上圍完要給你的圍巾時，我是想著你的，而且我確定我想著你的時候是很快樂的。」

忽然，在中午沒有開燈的房間裡，出現一個亮晃晃的東西。
位在她的手上，是一把水果刀。

「但是，現在我想著你的事情的時候，卻是異常的憤怒與厭惡，這是怎麼回事呢？沒有道理會改變得那麼快啊？只是告白失敗一類的小事呢？」

……現在的我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
白宛明的死已經暫時先丟到腦袋深處，於是可以好好的思考著。

想．一．下。

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是白宛明，他已經選擇永遠沉睡在內心深處了。
也就是主人格，消失了。
留下來的副人格理所當然的會不穩定，而且白宛明對我的憎恨，可能會留在楊綠真的心中。

現在這名病患已不是多重人格，而應該說是【精神異常】或【精神分裂】才對。

我之所以面對一名拿刀的女子－－心理上，－－還能那麼冷靜，是因為我平常不但有在練身體，而且還因要面對一些精神有狀態的病人，學習了合氣道，基本的擒拿術我應該是沒問題的。

「醫生，我現在……好害怕。」
楊綠真冷靜的假面具終於崩落了。
「我已經不知道是恨你，還是愛你了……」

她的手顫抖了起來，也就只能趁現在了。

「請再告訴我，醫生對我的感覺，拜託了。」

楊綠真哭了起來，但是手仍握著水果刀。

「我知道了，我回答妳。」

我深吸了一口氣，楊綠真靜靜的低下頭來。

「我……」



我衝了過去，快速的拉進我們的距離，眼見就能奪下刀子了。






……我沒有奪下刀子，我忽然間喪失了平衡。



那條圍巾，好厚好長，我踩到了。
我聽到了一聲很刺耳的尖叫聲，然後下腹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我倒了下來，腹部的疼痛讓我已無法思考，更別說要我做任何動作。

「醫生，不喜歡楊綠真！」

我不知道哪些內臟被傷到了，我只知道我快要死了。

「我、好討厭、好恨醫生！」

壓住腹部傷口的手已經被血弄得溼溼的。

「但是，我還是愛著醫生的……」

我勉強的抬起頭來，看到楊綠真帶著似哭似笑的表情，舉起了刀子。

「放心吧，我之後，馬上去找你……」


刀子朝我頭部直直的落了下來。

在我意識中斷之前，我想起了一句病人對我說過的話。

【謝謝你，醫生，你帶給了我愛與勇氣還有希望。】




然後，我的眼前一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