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的檢查結果出來了,身體長了腫瘤,是肝癌,雖然發現得早,但她原本就病弱,醫師沒辦法肯定是否能痊癒,治療過程也需耗費體力,醫師甚至擔心她撐不過化療。
歐陽春坐在地毯上看卡通,電視上的小女孩天真地跟一隻熊玩耍,輕鬆快樂的氣氛跟現實成反差。
他們是在晚餐時間後被告知的,歐陽寬看大家都吃完飯,趁小女兒在客廳看電視時說了,歐陽景璿從那時起就一語不發,平時都會抱著歐陽春一起看卡通的。
「景璿。」
他不知道怎麼安慰他,覺得這時候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也幫不上忙,輕輕地叫了他,他也毫無動靜。
「你要喝飲料嗎?我去幫你拿。」
面對他的問題,歐陽景璿仍無回應,像木頭愣愣地看著地板的某處,雙唇抿著不言不語。
過了一會,歐陽景璿起身,韓以泰看著他走上樓,就連歐陽春叫他也沒有反應。
「景璿葛格怎麼了?」她轉頭問韓以泰。
「應該是累了吧,小春呢?要不要去洗澡休息了?」
「不要,我要看熊熊。」她旋即轉回繼續看卡通。
從洗衣間出來的王姨撩起圍裙擦拭手上的水,以為韓以泰累了,便說:「二少爺可以先去休息,我會顧著小姐的。」
「那就麻煩妳了。」他禮貌道謝後上了樓。
雖然對安慰別人很棘手,但歐陽景璿的樣子他從未見過。失去親人的感覺他早已忘卻,當年父親去世他還懵懂無知,平時跟父親相處也甚少,只有跟母親分開時的悲傷還歷歷在目……
當時他怎麼熬過沒有母親在身邊的日子?
韓以泰在思考的同時開了門,房間昏暗未開燈,雙人床上除了漫畫外有一處隆起,那是歐陽景璿,他悶在薄被裡。
房裡有些悶熱,他故作輕鬆地說:「這麼熱幹嘛悶著?我開冷氣了哦。」
開啟冷氣的聲音響起,陰暗的房內只能靠透進窗簾內的月光才能稍微看清房中輪廓。
他坐在床邊,躊躇著該怎麼開口,最後嘆了口氣,拉開被子、躺上床,用自己的身體把歐陽景璿擠到一邊。
「喂、你……你幹嘛啊?」歐陽景璿驚詫地坐起身。
「睡覺,你不是要睡了?」他伸手把他壓回床上。
歐陽景璿皺眉看著身旁的人,黑暗中看不清韓以泰的臉,不過能看見他側臉的輪廓。
「放心吧,我會陪你,大家都會陪你。」
歐陽景璿默默地調整姿勢,他看著天花板,說:「這句話好耳熟。」
「我剛來這裡的時候,你對我說過。」
「哦,我想起來了,你那時候還會躲在被子裡偷哭,還流著鼻涕。」說到鼻涕,可能是憶起當年的情景,歐陽景璿語氣中帶點笑意。
「你還曾說你的玩具也是我的……」
歐陽景璿緊接著說:「然後你跟我說「我不能拿少爺的玩具」,我還很生氣地跟你說,我叫歐陽景璿。」
他轉頭看了韓以泰,然後再轉正,又說:「你那時候變得很不一樣,以前我們很常玩一起,但你來我們家後,你變得戰戰兢兢的,之後還幫這幫那的,有時候都覺得我們家多了一個男傭,現在你也還是那個樣子。」
「因為我很感謝你們。」
用歐陽寬的說法,就是他的命是歐陽家給的,母親曾向他坦白,有過想帶著他輕生的想法,是因為歐陽寬跟程曦陪著,她才能走出來。現在能活著、笑著、感受著周遭的一切,都是因為有歐陽家在。
「我不是來你們家享福當少爺的。」
母親說,她沒辦法給他完整的生活。
他反覆琢磨著母親說過的話,認為母親的精神狀況可能比自己想的還糟,不是普通的悲觀或傷心過度……
「但我很高興你來我們家。」
韓以泰輕笑出聲,說:「是因為多了一個弟弟嗎?」
「是啊。」他跟著開心地笑了。「雖然你從未叫過哥哥。」
尾音落下,韓以泰沒有回話,他也沒再多說,過了不久,韓以泰轉頭,說──
「阿姨不會有事的,哥。」
歐陽景璿訝異地轉向他,突如其來的稱呼讓他渾身不習慣,但確實覺得有點爽。
「哥哥我不接受這種安慰哦。」他跟韓以泰對視著。「你明知道小春是我媽用命生下來的。」
他轉正躺好後,悵然地垂眸,再道:「這次再生這種病,怎麼可能沒事……」
兩人陷入沉默中,同時很有默契地想起程曦那坐在病床上的瘦弱身影,還有回眸時,對他們的那一笑,美麗、溫柔,充滿慈愛的笑容。
他們沒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歐陽景璿翻身面向韓以泰,他轉頭看了不知何時睡著的歐陽景璿,猶豫了一會,才伸手輕拍他的肩膀,確定他沒醒後,調整了姿勢,輕輕抱著他。
......
......
「你不要哭啦,明天我馬上叫爸爸帶我們去找沈阿姨。」
「……明天還要上學。」
「對喔,而且山上很遠……沒關係啦!我們……呃,今天星期三,一、二……
「可是上禮拜我才去過,歐陽叔叔會答應嗎?」
「上禮拜我沒去啊,因為我沒去,所以這禮拜再去一次!」
「嘻嘻,放心啦,我陪你啊,我們一起睡覺,這樣你就不會孤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