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赤紅之瞳 第七章 啟明星
帝國北方，異民族要塞都市，會議室。
在這裡的人民都是些不甘被帝國統治的少數民族，自從他們決心奮起反抗帝國以後，憑藉著本身的驃悍與英勇，他們已然罕聞敗績。
「斥候回來了嗎？」一名年輕男子，頭也不回地向剛剛進入會議室的士兵問道。
一頭黑亮的長髮披散而下，額上戴著中心有十字圖案的護額，身著銀白色的澄亮鎧甲，保護了胸膛、雙肩、腰等部位，披風長得幾乎拖到了地上，手持著一把單邊帶刃的巨大長槍。
他正是北方民族引以為傲的北之勇者——努馬．塞卡，也正是他的勇武與謀略，讓帝國對北方的侵略始終久攻不下，甚至最近還有開始反入侵帝國的趨勢。
然而，就在前一陣子，他們接獲了帝國將要派遣艾斯德斯將軍前來鎮壓的消息，雖說憑藉著要塞都市的優勢能立於不敗之地，但是在場的所有人也都沒有因此小視艾斯德斯以及她的軍隊。
「報、報告！」
「什麼事？」努馬．塞卡皺起了眉頭，要塞都市一眾高層也紛紛轉移了視線，每次聽見傳令兵如此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就意味著發生了大事。
「帝國……艾斯德斯的軍隊在三十公里外被截住了！」
「什麼？誰的兵？數量多少？」聽見這消息，一時間讓在場眾人有些動搖，又有些恐懼，三十公里的距離無論什麼時候被突襲也都不足為奇了，但反過來說，現在要塞都市也能夠迅速整裝反擊……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出兵襲擊艾斯德斯？
「一個……」那傳令兵也有些不敢相信，眼神惶恐地道：「就一個人！」
轟！
還未等在場眾人反應過來，下一刻，隱藏在白皚皚的巨大山脈後方的另一端，炸開了一圈白色氣浪，緊接著劇烈得彷彿要撕裂耳膜的轟然炸響才傳出。
窗外，一個無比巨大的朦朧虛影從山脈間緩緩站了起來，帶著微光的早晨被其龐大的陰影給覆蓋，就好像是要將整個世界給吞沒般令人絕望……
雄偉得即便隔著三十公里的距離也能夠清楚地看見並驚恐於它的龐大。
猶如神靈般的姿態在這片苦寒的北地之上撐起了身軀，第二波衝擊伴隨著其聳立而炸裂，連周圍山體也都隨之崩落。
「雪崩！讓所有人做好準備！雪崩要來了！」來不及思考究竟發生什麼事，努馬．塞卡高喊道。
這一帶附近的雪山在要塞都市高層驚恐的眼神中，不約而同地開始崩落了起來，大量雪堆夾帶著山腰上的一層層雪，向著山腳下轟然吞沒而去……
被鼓起的雪花四散，瀰漫了幾乎所有人的視線，彷彿還可以感覺得到混亂的氣浪拍打在建築、人體上的力量。大規模的雪崩，讓建築也為之動搖。
耳邊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即便隔著建築也讓人不由得心生恐懼，讓人連站起來逃跑的勇氣都為之坍塌。
——那是大規模雪崩造成的轟鳴聲。
十分鐘前。
一道流星般的光輝劃破漸漸泛起晨光的夜空，在絢爛的星空中也形成了驚人的美景。
下方，是數量數千的帝國士兵……更準確來說，是艾斯德斯的軍隊。
身著厚實白色大衣，頭戴軍帽，手持著各式兵器，此時正如臨大敵地結成軍陣。
「小心！是飛行危險種！」敢單獨襲擊千人軍隊的危險種至少也是高等危險種，再加上那飛行的優勢，可能一個大意就會損失近百人也說不定。
「不、不是……那不是危險種！」很快，就有人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
那體型相對於高等危險種來說實在太小了，而且始終沒有襲擊他們，這不符合以往危險種的常識。
咻——碰！
那道光輝在軍隊前驟停，緊接著重重落在雪堆上。
那一襲單薄的白色衣物根本沒有禦寒效果，精壯的身材嶄露無遺，一頭零碎的黑色短髮不經打理，卻有種放蕩不羈的俊俏感，那張五官挺拔的臉上，此時帶著一抹溫和的笑意……
「不好意思，請問艾斯德斯將軍在這裡嗎？」
年輕男子——梅菲斯一步步朝著面前的大軍跨步前進，臉上的從容與自信絲毫不減。
而此時，軍隊也自動左右分開，讓出了一條道路……一名明顯才剛脫離「少女」年紀不久的年輕女性也邁步而出。
頭戴軍帽，一襲冰藍色的長髮長及腰際，白皙的肌膚與同樣冰藍色的銳利雙眸，還有算得上無可挑剔的美豔五官。身上穿著比起梅菲斯也不惶多讓的白色清涼軍裝，裁剪成戰裙狀的下襬露出了白皙無瑕的大腿，搭配上雙足上的大腿靴更是讓她不像是個軍隊統領，腰間配戴著一把帶鞘的西洋劍。
——帝國將軍，艾斯德斯！
「嗯……看來妳就是了吧？比想像中年輕呢！」梅菲斯捏著自己的下巴，端詳著面前的艾斯德斯。
「大膽！」
「如此污辱艾斯德斯將軍，應受車裂之刑！」
「不！用剝皮之刑後再加上烹刑！」
「凌遲——！」
眼見艾斯德斯站在前方，面對這個不知來歷的男子，士兵們似在鼓舞士氣又彷若勝券在握一般高吼了起來。他們的嘴角勾起了殘忍的笑意，彷彿已經看見梅菲斯被一番酷刑後的淒慘模樣。
聽見士兵們的呼喊，梅菲斯臉上的從容笑意逐漸收斂……
「閉嘴——！」
就在這時，一股爆炸般的衝擊力壓垮了所有的士兵，緊接著一圈肉眼可見的衝擊波蕩漾開來，幾乎將整個千人軍隊給硬生生掀翻。
雪堆彷彿被衝擊力給壓實，軍隊掉落進那深深凹陷的雪堆豁溝中，從七竅中溢出來的鮮血為幾乎純白的世界染上了鮮豔的色彩。
士兵們摔得人仰馬翻，口吐白沫，耳淌鮮血，連喘息都變得艱難，更別說是像剛剛一樣對梅菲斯咆哮了。
「你們以為這裡還是你們的遊樂場嗎？這裡是容得了你們這些愚蠢的垃圾叫囂的地方嗎？沒有把你們做成肉丸就應該要痛哭流涕、滿懷感激地磕頭道謝了。」梅菲斯踩著一名士兵的頭顱，將剛剛那張叫囂得最兇的嘴給踩爛。
「是什麼讓你們養成了這目空一切的惡習？是什麼讓你們以為向強者叫囂以後還能活得好好的？你們戰無不勝的戰績嗎？可笑！可笑！坐井觀天的蠢貨們，以為軍隊就是世界上唯一值得稱道的力量嗎？」踢開了想要抓住他腳踝的手，梅菲斯的聲音清晰地傳達到了每個還活著的士兵的耳裡。
「武力呀！聽見沒有？依靠團體力量的弱者！武力呀！只懂得群毆的你們一輩子也理解不了『武』吧？」在一名士兵的面前舉起了拳頭，梅菲斯如同恨鐵不成鋼的導師般憤恨道。
在梅菲斯面前的那名士兵，苦撐著向梅菲斯露出了獰笑，鮮血染紅了他的牙齒與嘴唇：「狗屎！在艾斯德斯將軍的帶領下……我們戰無不勝！你以為你很強大嗎？不，你只不過會是艾斯德斯將軍的手下敗將而已！數萬軍士必將討伐於你！」
說完，一口血沫就朝著梅菲斯吐去。
梅菲斯面色平靜，那口血沫在近身前便已消失，就好像被蒸發一樣。
只見他站起身來，身軀憑空漂浮了起來，與轉過身面對他的艾斯德斯視線平齊：「看來他們被洗腦得很成功，以為打贏幾場戰役以後，憑藉著人數優勢就真的能想討伐誰就討伐誰了……原本我以為這場戰鬥在開始前至少能夠更加愉快一點的，但真的不能小看蠢貨們的自大程度啊。」
鏘！
「擊潰像你這樣充滿自信的敵人，正是我的生存意義！」
抽出了腰間的西洋劍，在熹微的晨光下映出了寒鋒的劍光，直視著梅菲斯，臉上浮現出愉快而輕鬆的笑意。
——帝國將軍，艾斯德斯，強度：「帝國最強」！
喀！
「妳也被一次次的勝利沖昏頭腦了嗎？正好和我相反……」
折動手腕，發出清脆的骨骼聲，梅菲斯背著初升的太陽，露出了笑容：「我是在一次次的失敗中理解『強大』的根源。」
——神之子，梅菲斯，強度：「人類最強」！
帝都，皇宮。
跨越了皇宮的重重守衛，一道疾影在夜色下就好像被微風吹拂而起的樹葉，在守衛們的視野中遮住了轉瞬的月光後便重歸平靜。
那道急掠而過的身影一手抱著被染血布匹包裹住的人影，跳上了牆壁，抓住了二樓房間的窗台邊緣，僅憑一隻手臂的瞬間爆發力，竟然就這麼硬生生跳上了三樓，翻進了三樓某個房間的窗戶中。
那道彷若金屬惡魔般的身影在進入屋內後，身形忽然伴隨著光輝而逐漸變化……
原本高挑而不失厚實感的身軀微微縮小，最終在房間內變成了一道人影。
一頭褐色的西裝頭搭配著那英俊而不失成熟感的外貌，搭配上那一身褐色夾克、牛仔褲等，赫然正是那名擁有融合體血統的帝國方探索者寇德！
寇德迅速撕開了尹安楊的囚服，露出了在他胸膛上的最終印記以及通道印記，還有那不斷滲血出來的猙獰槍孔，雖然看似只有一個比起子彈直徑還要來得小的洞口，但實際上內部極有可能傷及了內臟。槍孔周圍除了大肆溢出的鮮血以外，還沾染了一圈黑色的污痕。
「……」寇德皺起了眉頭，拿起了枕頭夾在尹安楊的手臂底下，讓枕頭勉強壓著他的傷口達到些許止血效果後，便二話不說再度扛起了尹安揚衝出了房間……
即便是人類狀態，皇宮的太醫院在他的高速步伐下也不過是短短一分鐘的事，但這一分鐘或許就足以牽扯到尹安楊的生死。
只見寇德直接從樓梯躍下，踩踏著牆壁、樓梯扶手彷彿如行走般飛簷走壁的高速前進，抵銷那瞬間的衝擊力避免對尹安楊造成二次傷害，隨後在雙足正式落地的瞬間便又再度衝刺而出。
「站住！停下！」一路上無數近衛兵嘶吼著，卻連追都追不上寇德的速度，就好像要讓人類追過獵豹般天方夜譚。
咻！
衝刺而過的瞬間甚至掀起了風，將草地的莖葉給吹拂了起來。
碰！
太醫院的大門被直接撞開，裡頭傳出一道道驚呼聲，夜晚值班的太醫助手與守護太醫院的近衛兵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劇烈聲響給嚇了一跳。
「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闖進來了！」
「有人受傷！」不等寇德解釋，幾名太醫助手也注意到了尹安楊以及那不斷被殷紅血跡暈開的衣服，幾個人當即上前合力將尹安楊搬上床，開始迅速地檢查起他的傷口。
「是槍傷，位置在左胸，子彈還在他體內。」寇德見此也補充道。尹安楊的情況他也大致上看過了，省去了他們再檢查的時間。
「先止血！」
「手術器具！」
就在趕來的太醫與太醫助手開始處理起尹安楊的傷勢後，寇德心中微微一動……
轉頭望去，一名女子正佇立在他的身後，直盯著他。
那是一名年紀約莫二十五左右的美麗女子，一頭黑色及腰波浪捲還有那略施淡妝的臉龐更添幾分成熟的美麗，身著一身華美、昂貴的米白色的絲質連身長裙，表面的蕾絲就好像一張張展開的蛛網，腳下還穿著一雙有著矮跟白色羅馬鞋，更是襯托得其身材高挑。
寇德沒有絲毫避諱地回視著女子，兩人就這麼保持著沉默。
噠、噠、噠。
「謝謝。」女子緩步走到了寇德身旁，與他錯身而過。
「……」寇德沒有回應，只是回應性地向女子點頭。雖然不太確定，但是對女子的身分寇德也有所猜測。
女子默默地佇立在太醫與其助手們形成的包圍圈外，盯著陷入重傷昏迷的尹安楊，平靜的神情中隱隱帶了一絲悲愴。
忽然，寇德轉過頭來，一道寬大的身影正穩健地站在太醫院的門口處。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套還帶著點點血汙的灰黑色重鎧，盾牌般寬大的巨型肩甲上還有三個勾玉圖案，搭配上那從胸膛處延伸至胯下如脊椎造型的厚重胸甲，以及腰側的腹甲、腳上的足鎧共同構成了一套充滿鐵血氣息的武裝，儘管被白色的長披風給遮擋了大半，但光是這套與眾不同的鎧甲就足以嚇退與之敵對的人。
高大而壯實的身軀，即便只是看見那從重鎧的縫隙中露出來的肌肉線條，也能夠讓人體會到經歷過戰火的堅實感。
一頭乾淨俐落的黃色短髮根根豎起，額側兩條的瀏海向後飛揚而起，兩條濃密的黃色粗眉同樣高高豎起，剛硬得彷彿隨時帶著怒氣的臉龐，銳利得彷彿帶著殺氣的眼神。
——帝國軍最高指揮官，帝國最強，布德大將軍！
「……」寇德頓時打消了想要離開太醫院的意圖，因為布德的雙眼已經緊盯著他。
「剛剛在宮殿內製造騷動的就是你嗎？」布德一步步逼近寇德，僅僅只是這樣最平凡的動作，便讓寇德心中壓力驟升。
但即便如此，寇德也沒有後退半步，而是站直身軀，平靜回答道：「如果你是指剛剛為了救人而造成的混亂的話，沒錯。」微微側過頭，瞥向後方還在被太醫們搶救的尹安楊。
布德自然早已發現尹安楊，還有那名站在一旁的女子，不過這並不代表造成皇宮騷亂的事可以被輕易原諒。
咻——碰！
伴隨著破空聲與劇烈的碰撞聲，當太醫們因為聲響而轉過頭來之時，看見的是雙腿微蹲、提起肩膀豎起左臂擺出防禦架式的寇德，還有一拳重擊在寇德左臂上的布德。
「這一拳，是你因救人而擾亂皇宮秩序的代價。」
「再有下次，就不是這一拳能夠了事的。」布德收回拳頭，語氣嚴厲地警告道，表情就像是怒目的金剛般令人心生畏懼。
「我知道了。」寇德緩緩放下發麻、幾乎失去知覺的左臂，來自骨骼與關節的劇痛感讓他表情微微抽動。
見此，布德嘴角微微勾起不易發覺的滿意笑容……即便是由他親手訓練出來的近衛兵，也幾乎沒有人能夠正面接下他的一拳而連後退半步都沒有的，換作一般士兵早已重傷不起。
對這樣可塑性極高且態度優秀的良才出現在皇宮，布德非常滿意。
沒讓寇德發現他的笑意，布德迅速轉過身，面對太醫們道：「繼續醫治！」
「是！」太醫們這才紛紛反應過來，繼續搶救尹安楊……
眼見布德沒有因此拒絕治療尹安楊，寇德眉頭一挑，但也沒有說什麼。
「他發生了什麼？」布德驀然問道，那平靜的態度看起來就像是完全不把寇德當作犯人來看待了，彷彿剛剛的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直到片刻後，寇德才意識到布德是在詢問自己，沒有絲毫隱瞞地道：「他在警備所受到一頭怪物的襲擊，又被某個警備隊員開槍射中胸膛。」
「為什麼你和他會在警備所？」
沒有詢問是什麼怪物，布德詢問的是為什麼寇德和尹安楊兩人會出現在警備所，又或者說是為什麼寇德能夠及時出現從怪物手中救下尹安楊。
「說！」眼見寇德有些猶豫，布德雙手抱胸低喝道。
「有人拜託我，去將他救出來。」寇德遲疑了片刻，便誠實地回答道：「因為擔心他在警備所有危險，遭遇到不公平的待遇，所以讓我去將他帶出來……但我趕到時他已經遭受了槍擊。至於他為什麼出現在警備所，我也不曉得詳細原因。」
「哼……不公平的待遇？警備所的人還沒有這個膽……尤其是在我的視線下！」布德實際上對面前的寇德、尹安楊再清楚不過，早在西宮將他們這批奇人異士召入皇宮內之時，便已被他的手下們調查得一清二楚。
警備所的人也不敢妄動由高層政務官親自接見的人物，只要一紙令下，警備所的人也得將尹安楊無罪釋放。
而現在身為帝國大將軍的布德也表明了態度，尹安楊在這次事件將不會受到任何不公正的待遇，當然這並非全然對尹安楊有益，公正的待遇這也意味著如果尹安楊在刑法上確實有罪，那他也不會輕易被布德放過，連帶寇德以及委託他救出尹安楊的人也都一同有罪。
警備所也會在兩派的壓力下，做出有益於尹安楊的判斷。因為尹安楊一旦有罪，那就牽涉到了寇德和另一人等兩名奇人異士的戰力，讓西宮手下戰力大幅縮減。
「我知道了，等他醒來我會轉告他的。」
「手術間準備好了嗎？」
「隨時可以使用！」
「好！準備移動！」
在緊急處理傷口後，太醫助手們就要推動病床前往手術環境較好的隔間時，忽然一道女聲傳出：「接下來將主人交給我吧。」
「你是？」太醫及其助手們轉過頭去，說話的正是那名從頭到尾都在注視著尹安楊的女子。
「我是他的女僕，修奈。」
身著華貴、體態優美的美麗女子來到了尹安楊的病床前，伸手按在了尹安楊的傷口上……她的自稱讓寇德忽然意識到那份似曾相似的熟悉感源自於何處。
「這樣直接觸碰傷口……」太醫助手想要阻止，卻忽然愣在了原處，連話也只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
「我很感謝你們救治主人，但接下來的部分交給我就可以了。」當修奈移開手掌之時，那槍傷就好像被抹平一般，徹底消失在尹安楊的胸膛上。
不僅如此，就連槍孔周圍的血汙也都消失殆盡，胸膛上只留下些許污漬與微微透著暗紅血塊的肌膚。
「這是……」儘管沒有觸碰檢查，但周遭幾名太醫和助手也都注意到了，傷口就好像徹底復原了一般，不由得讓太醫們紛紛瞪大了眼。將手術的時間還有術後的長時間恢復過程，通通壓縮到了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如果有這種能力的話，或許連手術的風險都能夠最大程度的規避。
「我特有的治療能力。」修奈也絲毫不避諱地回答道，緊接著望向太醫們：「可以幫主人安排靜養的房間嗎？主人現在需要休息。」
「呃……我知道了，馬上安排。」那名太醫助手原本還想多問問有關治療能力的詳細，卻被身旁的太醫一把抓住，這才暫時打消了詢問的念頭。
但是，一旁的布德卻更顯得直接：「修奈，要成為我們近衛兵的軍醫嗎？」
正要隨尹安楊一起移動的修奈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這得看主人的意願才行，我無法擅自做決定。」修奈這句話不僅是在表明自己對尹安楊的忠心，也是在婉拒布德的邀請。
「那等他醒來記得轉告他……在那種人的指揮下工作，根本沒有任何前途可言……言以致此，我相信他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的……先走了！」
轉身，背後白色的披風揚起，布德沒有絲毫被拒絕的不滿，反而對修奈那忠實的態度更加滿意了。
「……」修奈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過布德，在她眼裡哪怕布德實力再強上十倍、百倍也沒有尹安楊的生命安全來得重要。
「我也先走了。」眼見布德離去，也成功救下尹安楊完成委託，寇德也沒有在這裡繼續多待，他也有其他的事要忙。
「謝謝。」驀然，在寇德離去的同時，聽見了身後修奈傳來的聲音。
「我會轉告的。」拉平夾克衣領，寇德沒有接受，而是打算將這個道謝轉告給委託他的人。
「……」無視了太醫與其助手們的詢問，修奈忽然推動起了整個病床，逕自走向一間空病房：「借我用。」
碰！
病房房門伴隨著巨響重重關上，將太醫與其助手都給拒之門外。
「主人……」
「對不起……」
看著病床上雖然傷勢已痊癒，卻仍然昏迷不醒的尹安楊，修奈的衣物開始「融化」並且溶入了其體表，整個人從美艷貴族女子的姿態逐漸變回了原本的女僕模樣，就連那身女僕裝也都浮現成形。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啜泣聲與一聲聲充滿愧疚與悲痛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在病房中迴盪……
猶如泡沫鼓起般的聲響與身體內發出的骨骼擠壓聲交錯，一隻隻在幽暗病房中彷彿亮起的銅黃眼睛，就好像有一隻盤據在其中的怪物。
「我會……喚醒主人的……一定會……」
將手掌放在尹安楊的胸膛上，大量無形無色的能量從修奈體內湧出，朝著尹安楊的身軀灌注而去——念氣！
源自於「在這食物鏈的世界」中覺醒的能力，其中初始覺醒的能力者為「零級能力者」，無論能力多麼強悍，只要尚未覺醒念氣都只能算做零級能力者。而一旦在此基礎下，覺醒了念氣，那便踏入了「一級能力者」的範疇。
念氣是由精神能量的「念」與肉體能量的「氣」匯流而成的力量，不僅本身具有多種功效，還能夠用來作為驅動能力的能量，讓能力變得更具有持續性，甚至是加強能力本身。
而現在，源自於修奈體內的大量念氣就好像潮水般藉著修奈的手掌朝著尹安楊的胸膛注入……
同時具有精神能量與生命能量在內的念氣可以用於治療精神以及肉體，而現在修奈正是利用念氣的治療能力去嘗試治療他、喚醒他。
早在監獄之時，透過通道印記感受到尹安楊被槍擊的同時，前所未有的痛苦與憤怒激發了修奈的念氣產生，使她正式踏入了一級能力者的範疇，也讓她藉著驚人的念氣量擊破了那本應無法擊破的監牢。
然而，修奈的大量念氣在進入了尹安楊的體內後，卻如泥牛入海般消失無蹤，毫無動靜……
沒有猶豫，修奈甚至沒有讓自己陷入抉擇的思考當中，隱藏在各處的巨型分體便一同湧出了巨量的念氣，因為巨大的體型而擁有超越尋常能力者範疇的巨量念氣。
若是能有能夠感知到念氣的一級能力者存在的話，便能夠感受到隱藏在帝都地底，猶如地脈般的龐大念氣同時湧出……
緊接著，下一刻分體的所有念氣便湧向了通道印記！
通道印記也在修奈踏入一級後，獲得了能夠傳遞念氣的能力！
不再只侷限於訊息、聲音、影像、感覺、情緒等，連念氣這種能量也都能傳遞。
經由修奈本體作為中轉，大量念氣灌注進尹安楊的身軀內……沿著肌肉、骨骼、神經等傳遞至尹安楊的全身上下，就好像是巨量的念氣湖水徹底將其從內部浸透一般。
當然，這並非沒有代價的……
修奈可以感覺到屬於自己一部分的分體就好像失去了活力一般，變得僵硬甚至是逐漸陷入了沉寂。
隨著越來越多的念氣注入，也就有越來越多的分體就像是休眠一般失去了聯繫。
但修奈並沒有後悔……只要能夠增加尹安楊一絲一毫復甦的可能性，即便失去那些分體又如何！
念氣的瘋狂注入彷彿已經成了一種常態，修奈即便有數十個巨型分體支撐也依然開始感到疲憊，但是輸入念氣的舉動也沒有停止的趨勢……
彷彿是要把自己榨乾一般，堅定地將所有的生命力注入到尹安楊體內，只為了那虛無飄渺的可能性。
「主人……」
支撐著修奈的體力被逐漸耗盡，身形癱坐在病床旁，只剩下意志力還在維持著她本體的意識，除此之外的所有分體也都徹底陷入了休眠當中。
「主人……對不起……請甦醒吧……」
「這次我會……保護好主人的……」
「請原諒我……主人……」
修奈的聲音越來越細小，模糊的聲音透過通道印記直接傳達到了尹安楊寂靜的內心中……
最終，連意志力也被消磨殆盡，放在尹安楊胸膛上的手也順勢滑落。
維持著的身體形狀以及精心設計過的女僕裝外型在這一刻崩潰，整個人身軀化作一顆藍紫色的觸手黏液球癱在病床旁，陷入毫無聲息的沉寂之中……
而在病床上，尹安楊眼皮微微顫動……
皇宮，大臣辦公室。
「糟糕了糟糕了……神武的實力有些超出想像了！」眉頭深鎖、滿臉汗水的中年肥胖男子正在餐桌上大肆啃咬著肉塊，發洩心中的不安與煩躁。
留著一頭雜亂的灰白色長髮，唇上兩撇白色鬍子，還有那一雙黃銅色的雙眼，看上去顯得普通的樣貌，卻是帝國除了皇帝最位高權重的大臣——奧內斯特大臣。
其頭上戴著環狀的頭冠，在額頭處以及額角處鑲嵌了三枚菱形的金屬狀飾品。
整體比例顯得肥短的身材，身穿著一身被撐得變形的帝國文官制服，搭配一條過大的黑色腰帶。外搭著一件灰白色大衣，領口處嵌滿灰黑色絨毛。
昨天，屬於他奧內斯特派系的武官高啟，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酒館中，到現在兇手仍然尚未確認是誰。
再加上半天之前，被派去探查皇拳寺內部情況的棘以及鈴鹿兩人，只能勉強活著回來，一下讓他失去了兩個得力武器。接連兩件事情讓他非常地不高興，讓他不僅食慾連同體重都下降了不少。
在帝國注意到的同時，皇拳寺就這麼突然地易了主，派去調查皇拳寺的探子也杳無音信，其內部的情況儼然已經成為了一個情報黑洞，就連派出了熟悉皇拳寺、精通殺戮與隱蔽的羅剎四鬼，也都這麼栽在了裡頭。
但他們同時也帶回了屬於「神武」的消息……
「嘿、嘿嘿嘿……太過自信的蠢貨，根本不曉得帝國的實力！」大臣嘴角忍不住勾起來，唇上濃密的鬍子因為控制不住笑意而連連抽動，肉汁與唾液混合著從嘴角流淌而下，又徒手抓起了一塊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就算覺醒獲得了能力又如何……以為覺醒能力的就只有你們神武的人嗎！」
「區區幾個叛亂份子……就妄圖推翻帝國！這般笑話搭配著早餐享用真是太美味了！啊哈哈哈哈哈！」
就在大臣享用著他過度豐盛的早餐時，辦公室外傳來了近衛兵那沉重的腳步聲，緊接著房門被敲響。
「進來。」在用餐時間被打擾的大臣，笑聲驟停，眼神陰沉，就連手中的糕餅甜點也都被直接捏碎了。
「報告大人……永觀大人……被殺了！」
「什麼……」
「永觀大人……在西街大街上遭遇了不明兇人……」報告的近衛兵，汗水在頭盔裡不斷滴落，噁心感湧遍全身……
「連同周遭護衛十三人……在一瞬間內，被活生生削成了骷髏！」
「現場只餘下一張能夠辨別永觀大人外貌的人皮！」
大臣的動作一僵，忽然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心裡莫名地浮現出了兩個字——神武！
走廊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又是一名近衛兵急奔而來，眼見房門敞開，便迅速踏入辦公室內，半跪急道：「報告大人……諾肯將軍在東街慘遭殺害！」
「……」大臣看著面前滿桌的饗宴，卻怎樣也都沒有繼續動口的慾望。
「諾肯將軍……連同其麾下軍士四十七人，遭受不明衝擊當場粉碎！」
「血液與屍塊碎片散落在東街各處，造成民眾嚴重恐慌……」
轟——！
就在這時，彷彿有一聲悶響透過身體傳達到鼓膜，撼動著思緒，緊接著身體就彷彿不受控地搖晃、失衡了起來……
「不！是地震！」
大臣從眼角餘光可以看見，一道肉眼可見的白色衝擊波如同巨浪般襲捲、吞噬了帝都。
直竄天際的灰黑煙塵被衝擊波給鼓起，無數岩石、木板碎片就好像火山爆發中被暴風與巨力拋飛上天的冷凝岩漿，壯觀異常。
啪啷！
下一刻，強烈的衝擊波才夾帶著劇烈的爆炸聲抵達，就連位於帝都中央的皇宮都為之一晃，窗戶玻璃炸裂……
咻——轟！
巨型岩石與木板碎片落進了帝都城區內，就好像是下了一場流星雨般，遍灑死亡。
近衛兵顫抖的聲音在辦公室中迴盪著：「那、那邊是……」
「南門！」
在那逐漸遮蔽帝都半片天空與陽光的濃密煙塵底下，是被爆炸硬生生轟開的帝都南城門……
而在彷彿被天災擊垮的南城門外，是一道沐浴在風暴與砂石之中的高挑身影，身穿華貴重鎧，單手握持如弩砲大小般巨型騎士槍。
她凌空而立，就好像沒有翅膀的鋼鐵天使，以一人之身讓帝都引以為傲的城防能力變成了笑話。
眼見象徵著帝國顏面的帝都城門轟然坍塌，身影逐漸隱入煙塵之中，徹底消失……
在利迪斯出生之際，他被預言將會在有生之年，成為所有武者的楷模，也將成為武術時代的締造者。
他被無數武者寄予厚望，由衷地祝福著他成長，期盼著武之盛世的到來。
當時最有威望的武者——先師亞羅多，將其收為養子，並親自賦予他「利迪斯」這個名字。那是在最初發現武術蹤跡的古老民族的語言中，無盡黑夜中最後一顆星辰，日出前的第一抹光輝，也是除了太陽、月亮以外最明亮的星辰，代表了終結黑暗、帶來希望的名字。
啟明星利迪斯，也是古老民族中代表著「光明與鬥戰之神」的星辰。
數十位在當時能夠爭鋒「最強」名號的武者召集而來，共同商議並決定，讓利迪斯從幼年便開始習武，並集合他們的最廣泛的見識、最高端的武術經驗，與他們不遺餘力、毫無保留地秘傳武術教導，以達到那個他們也無法達到的境界。
他生活在與世隔絕的深山中，每日除了吃飯、睡眠、識字讀書以外，便是不斷不斷地練武，在數十位師傅共同教導下，如同偏執般的練武。
從最基礎的基本功開始，他被要求要比同齡武者還要鍛鍊得更多，要比他們更加聰明，要比他們更加迅速，要堅持得比他們更久。
嚴厲的教導養成了利迪斯沉默寡言的性格，他從未與同齡人接觸過，他甚至不懂得什麼是玩樂，也不懂得要如何開口表達自己。
他能夠看到的也只有師傅們那一張張嚴厲、不苟言笑的臉龐，還有偶爾從樹梢飛過的小鳥。
這個與世隔絕的枯燥院落就是利迪斯的全部，那日復一日彷彿沒有任何變化的日子就是他腦中僅存的記憶，而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地企圖達到師傅們所設定的目標。
但很快，教導利迪斯的師傅們便發現事情不如他們預期的美好。
在讀書上擁有驚人才能的利迪斯，竟然在武術上沒有任何的天賦。
同齡孩子能夠一個禮拜能夠初步修習完成的簡單劍術，在利迪斯的身上竟然需要花上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才能夠完成。
不只劍術，就連拳術、體術等任何方面，他的反應似乎總是比別人慢上一拍，修習的武術需要花上比別人更多的時間來熟悉。
但是師傅們並沒有放棄希望，仍持續不斷地栽培著他。
當他十六歲初步成年時，他不過勘勘完成其他武者十二歲就能完成的訓練。也因為如此，他原本被寄予厚望的名聲逐年下降，眾人不再期待預言的成真，但至少希望把他培養成一個能夠對抗危險種的武者。
師傅們在這些年裡，一個個默默地離開了院落，他們並沒有斥責這個教導了十幾年卻讓他們失望的徒弟，他所經受的斥責已經太多了……
也或許，這就是他們一廂情願地選擇相信「預言」所導致的結果，打從一開始利迪斯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他根本就不適合習武。
當利迪斯第一次站在對抗危險種的前線時，他嚇得呆愣在原地，無法動彈。直到要被危險種撕成碎片之時，才被養父亞羅多給救下。
他退出了前線，與一般人一起疏散民眾、救災。
那一天，利迪斯第一次感覺到了難受，卻又第一次感到有些高興。為了回應亞羅多的期待，他每天的努力苦練都被亞羅多看在眼裡，但卻在遇上危機時被嚇得動彈不得，只能去被摧毀、倒塌的房屋殘骸中搜尋倖存者。
當他的手，抓著那從瓦礫碎石中伸出來的小手時，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活著」的感覺。幼小而鮮活的生命正緊緊握著自己的手，溫暖的感覺令他露出了罕見的笑容。
剿滅了危險種後，他成功救出了大量的災民，成為了當地居民的感謝對象。但這點事績，並沒有被武者們看在眼裡，甚至連功績也都稱不上，他們講求的是對敵技巧、殺戮技術，而非救災能力。
利迪斯一次次的出現在鬥爭之地，卻並非是為了殺敵，而是為了拯救那些無辜受害的弱者災民們。
他被人譏笑為「廢材利迪斯」。
但他不受影響，藉著養父亞羅多的名義，將武者從民眾手中收取的財產變賣，並用來救濟當地的居民。
亞羅多並沒有阻止，反而是默許一般地同意了他的做法。
看著飽受災難與飢餓的難民、孩童們，能夠露出笑容，利迪斯心中獲得了異常的滿足……
「不要被世俗影響，堅持你認為對的正義。」這是亞羅多在臨終前，在利迪斯的耳邊所說的，他沙啞、微弱的聲音充滿了對利迪斯的期許。
「從你還是嬰孩時，便是我在照顧你……你的一切努力，你的一切所為，我都知道……你並不是那個『廢材利迪斯』，你是真正能帶來光明的『光輝的啟明星』……你能照亮一切的黑暗。」
「你的心……你的正義之心……就是那顆萬眾期盼的啟明星！」
「我相信你，不論誰都不信也好，我也依舊相信著你……你就是那個……引領所有武者……最偉大的武神利迪斯！」
面對亞羅多的話語，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的利迪斯，選擇了沉默。
他不想讓亞羅多再一次地失望，儘管知道這可能是亞羅多的最後時間了，他也沒有因此欺騙亞羅多。
而亞羅多，面對這樣的利迪斯再一次地露出了笑容……
在亞羅多病逝後，失去庇護的利迪斯，之前種種行為被揭發，不滿他的武者越來越多，最終迫使他離開了熟悉的土地。
而利迪斯這個名字，也彷彿成為了武者歷史中的汙點，再也沒有人提及。
利迪斯踏上了一場沒有目的的旅途。他想要到外面去見見世間更多的人情世故，去了解武以外的事情，這不僅是他自己的想法，也是亞羅多以師傅身分給他的最後一份作業。
在旅途的過程，他看到了很多很多。
他看見了善良，也看到了邪惡；他看見了無力反抗的弱民，也看到了恣意剝削一切的「強者」。從未見過世面的利迪斯，被迫學會了生存的技巧與能力。
唯有當他踏在自然的土地上，利迪斯才逐漸感覺到自己的心情放鬆了下來。世界與這片自然的步調是如此的緩慢而輕盈，就像他一樣，而他的身心也在旅途中漸漸地融入了這片自然與大地之中。
徜徉在拂過額前髮絲的微風中，感受著從掌心流淌而下的清澈泉水，呼吸著雨林中的悶熱空氣，攀爬著冰冷的雪山峭壁，聆聽著耳邊交錯的浪濤聲，觸摸著平常在腳底下不曾注意的細碎雜草……
忽然，利迪斯意識到，這就是他一直以來生活的世界。
一個美好而無私的世界。
承載著無數生命與美好的大地，還有人類賴以維生的空氣、水等……一切的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世間賜予的最大禮物。
對這奇蹟般的世界，利迪斯由衷地懷抱著感謝之情。
一切的一切都變成不再是理所當然，而是這奇蹟世界的饋贈。
他感謝著自然大地的養育……
他祈禱、祝福著在自然大地上的生命能夠自在地生長並茁壯……
他祈禱、盼望著自然大地能夠永久存在，不再遭受到人類與危險種的破壞……
他感謝著自然將陽光無私地賜予給人類……
他感謝著自然將水無私地奉獻給人類……
他感謝著自然將風無私地帶來給人類……
他感謝著自然將大地無私地任由人類開採、利用……
越是感謝，便越是發覺自然的偉大與恩惠，越是祈禱，他的步調也就越來越慢，慢得融入了這片自然當中，成為這美麗世界的一份子。
就如人類最初的樣貌，生活在這個無垠的自然之中，而非苟活在被岩石與泥土所搭建出來的狹小世界裡。
一日日不曾停歇、真心誠意的感謝，感謝到廢寢忘食、無他無我的地步，將他的精神與意志昇華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當他的步調慢到了極致，踏入屬於「靜」的領域之時，利迪斯反而開始覺得自己變快了，周圍的一切似乎也都跟著慢了下來。
他學會專心致志，不被外物影響。
一切開始變得簡單。
利迪斯在荒野當中，花了兩個月的時間重新修習自己所學過的所有武術，所有的經驗在他身上融會貫通，一切都變得得心應手。
在獨自一人不斷反覆修習武術的旅行中，利迪斯逐漸意識到過去養父亞羅多以及師傅們對他的恩情與照顧。不想讓這份恩情被白費的利迪斯，毅然決然地踏出了自然的大地，去到了所有一切存在「武」的地方。
至少一次……他想要證明亞羅多不是那個被廢材利迪斯耽誤了一生的武者，他想要證明亞羅多是個獨具慧眼的武者……他想要讓亞羅多以及「利迪斯」這個名字擺脫汙點。
他踏足了西域、溯及了北原、親臨了南海。穿越了荒漠，他來到號稱人類起源的神話大地上……
利迪斯就像是個初學者，在旅途的過程中，一邊向任何武者學習當地的武術，一邊用著自己的「武」去幫助那些需要他的人。
他用雙臂壓制了力足以拔山的「神臂」。
他用雙腿跑過了可追上聲音的「神腿」。
他用雙眼看穿了「神眼」看不透的朦朧迷霧。
他用雙耳聽到了「神聽」聽不見的蚊翅搧動。
他用記憶力戰勝了可過目不忘的「神腦」……
「神臂」、「神腿」、「神體」、「神眼」、「神聽」、「神腦」、「神心」、「神肺」、「神骨」、「神肌」、「神感」……
當他注意到的時候，他已經戰勝了無數在各個領域能夠被尊稱為「神」的強者。
不只是武術，繪畫、下棋、詩句、音樂……所有的一切都彷彿簡單無比，任何事物一摸就精、一聽就通，只要看一遍就能夠徹底模仿，當第二遍演示之時便能將其超越。
此時的利迪斯，就如一尊毫無遺漏、毫無破綻的全能之神，並被當地人奉為神靈轉世般的存在——「神之子」。
在長達二十多年的尋「武」之旅中，他從青年變成了中年，達到了他人生中武力最為顛峰的狀態。
在這二十年的旅途中，利迪斯忽然瞭解到，他並不是所謂的「武者的啟明星」，他是「弱者的啟明星」。
那顆愛惜自然的心，正是源於他保護弱者的正義之心。
所謂的武，歸根到底，就是一種幫助他人的手段。
武不是恃強凌弱，武是由弱者開發出來，用來對抗邪惡、保護自己的力量。
他忽然理解到，為什麼亞羅多會認為他是那顆帶來希望的啟明星。
他忽然理解到，為什麼亞羅多會認為他是那個彷彿只存在於夢境中的武神利迪斯。
他忽然理解到，為什麼亞羅多會認為他能夠引領所有的武者。
或許在亞羅多看來，利迪斯永遠無法當上最強的武者，但是他的正義之心卻可以引領所有武者，讓他們理解到武的真正含意。
他能夠成為所有武者們的楷模，能夠成為讓所有武者效仿他的存在。
武，將會成為正義的力量。
心，將會是驅使武的動力。
無數日執念般的感謝，無數日來自自然大地的恩惠，最終又匯流到了自己的心中。
將這感謝——化作出拳守護的力量！
雪原上，殷紅的血浸染、融化了細碎的冰晶，血絲沿著冰晶的縫隙滲入。
「妳應該很難理解吧？武術不過是一種形式與手段，真正的力量……來自於守護與拯救的心！」
站在山巔之上，沐浴著暴風雪的梅菲斯，彷彿感受不到任何一點寒冷，雙眼平靜地往下望去：「武術，恰好正是將這份心情表達出來最好的形式與方法……倒不如說武術正是為此而存在的！」
「這就是為什麼我如此強大……這就是為什麼我被人稱為『神之子』以及『武神』、『鬥神』的原因！」
腳下，西洋劍的劍身斷成了數十截散落在雪堆之中。
「知道為什麼我想要擊垮帝國嗎？」
「不只是因為如今的帝國邪惡無道，更是因為他們阻礙了武的發展，不允許有不屬於帝國的武者修習武術……他們讓武變成了笑話，讓武變成了門檻極高的雜技。」
「再也沒有弱者能夠通過武來獲得力量，不光守護他人，連守護自身的力量也都不具有……」
「武被玷汙了！被權勢、金錢還有邪惡給玷汙了！」
激烈的暴風雪抵擋不住梅菲斯的視線，他的聲音即便在狂風中仍清晰可聞……
「過去十幾年的我老了，沒有力量能夠再去做所有武者的楷模。」
「所以，如今的我更要讓這個世界變成一個人人皆可利用武術來掌握力量，通過武術來守護自己、拯救他人的時代！」
「時間終究會證明，出自於守護心意的那份力量終將戰勝邪惡。」
「因為所有武者的心中都有著一顆如我的正義之心！」
「這正是我武神利迪斯的驕傲——！」
在雪山的山腳下，艾斯德斯的身影雖然仍舊站得筆直，但是那身白色的軍裝甚至是那頭冰藍色的長髮都被被鮮血給染紅了，手中只剩下還有一截斷刃的西洋劍劍柄，就連護手也都被削掉了。
艾斯德斯抬頭望去，卻見梅菲斯的背後一尊無比龐大的神靈虛影正昂然而立，就連雪山也不過只到其腰部位置而已。
那尊神靈虛影身形模糊不定，但是全身上下閃爍著一道道耀眼的光輝，猶如是由天下所有武道匯集並構成的究極個體，乍看之下就有如繁星點點的宇宙般令人為之讚嘆其美麗。
神靈虛影的臉龐赫然與梅菲斯有幾分相似，卻顯得更加蒼老、成熟，嶄露武神之風範。
「出手速度太快了……完全和體型不相符的敏捷，還有同樣超出體型的超精細動作。」艾斯德斯看著通往梅菲斯的山坡，心中計算著：「總長度約兩百米，坡度平均三十度……抵達那裡需要三秒鐘。」
下一刻，艾斯德斯邁步，空中就好像浮現出了一面面冰之台階般，艾斯德斯的身影踩踏著台階急速朝著山巔上的梅菲斯襲去。
「……」梅菲斯的身影巍然不動，但是背後的武神虛影卻已動手，伴隨著彷彿撕裂大氣的音爆與衝擊波中，先一步一拳擊垮艾斯德斯下一步即將踏上的冰之台階。
身為武神與神眼的梅菲斯，通過肌肉、骨骼甚至是呼吸，都能夠準確判斷出艾斯德斯的下一步動作。
只見艾斯德斯的動作頓時為之一滯，在武神的第二拳來臨之前，身影驟然消失……
「早就預料到下一步的冰之台階會被摧毀了嗎？剛剛停滯的動作是為了誘使我再度攻擊露出破綻嗎？」看著這一幕，梅菲斯心中默默想道。
消失的艾斯德斯身影出現在高空中，在墜落之前雙足踩踏在新造出來的冰之台階上，整個人倒吊在空中……
下一瞬間，在武神虛影的攻擊再度來臨前，艾斯德斯的身影再度以常人肉眼無法企及的速度衝出。
「掌握了虛影的攻擊節奏嗎？很可惜……那不過是我所掌握的數千種武術中的其中一種！」
在空中急速俯衝，企圖從其他角度逼近梅菲斯的艾斯德斯，面前忽然被巨大的陰影籠罩……
轟——！
大氣再次震撼，一道身影被劇烈的衝擊波震得向後飛去，在紛飛的雪霧中拖曳出一道白色的軌跡。
「妳的速度是很快，但還快不到我反應不過來的程度。」
「我的武神虛影是我的心意所化，意即只要我還能反應得過來，它便能夠抵擋得下妳的任何攻擊，並且加以反擊。」
「意思就是，只要讓你無法反應，便能夠突破它嗎？」艾斯德斯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在身後。
「什麼？」
驀然轉頭的梅菲斯臉上還維持著驚訝的神情。
緊接著，斷裂的西洋劍劍刃猛然刺進了梅菲斯的胸膛。
這個距離太近了，近到梅菲斯一旦使用武神虛影攻擊就會傷到自己。
也就是這瞬間的遲疑，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妳……」梅菲斯手摀著胸膛，口中鮮血湧出，破裂的心臟瘋狂鼓動，卻只讓情況更糟。
碰！喀！
一腳猛踢在梅菲斯的後腦勺上，巨大的力道甚至可以聽見梅菲斯的顱骨碎裂聲。
梅菲斯整個人向前翻倒，重摔在雪地中……
忽然，他面色猙獰，轉身一拳以半跪蹲姿揮出了九條彷彿各有意識、騰空而起的蒼藍火龍，竟然硬生生將整個暴風雪連同天空中的烏雲、周遭的大氣也都燒空……
大量雪水與蒸發的水氣如爆炸般向四周湧去，高達五千度的熾熱火龍向艾斯德斯吞滅而去。
九條火龍互相交織，就如同繩網般互相纏繞構成一顆包圍住艾斯德斯的小型太陽。
轟！
在小型太陽引爆的同時，一把西洋斷劍也貫穿了梅菲斯的額頭。
他的臉上還帶著驚愣與不信。
「呼……」闖出小型太陽的艾斯德斯渾身包裹著一層絕對低溫的冰寒領域，就好像是將周圍的空氣給固定在了絕對低溫狀態，雖然消耗很大，但是卻是保護她在那般致死高溫中全身完好。
叮！
就在這時，艾斯德斯聽見了，那貫穿梅菲斯額頭的西洋斷劍掉落在岩地上所發出的清脆聲響……
梅菲斯的屍體，竟然開始緩緩消散。
「這是……」艾斯德斯忽然意識到，剛剛一直與她戰鬥的究竟是什麼。
此時，在艾斯德斯頭頂上萬米高空之處，一道身影正眺望著下方的場景。
「還是太過青澀了。」身影默默想道。
彷彿開啟了一扇通往宇宙的窗口，一道繁星般的光輝從窗口中透了出來，緊接著以那一點為中心迅速擴大……
下個瞬間，巨大的宇宙繁星身軀便遮蔽了太陽，徹底地佔據了整片天空，猶如是夜晚般的星空夜幕突兀地出現在萬米的高空上。
上頭一顆顆閃爍的光點與星雲，是一道道代表無數人武道的懾人光輝！
橫立在空中的巨大身影，大得讓人無法辨別其存在與形體……
那是足以讓所有人作噩夢的可怕偉力！
——是真正能被稱之為神靈級的力量！
龐大的黑色身影握緊了拳頭，對著地面掄起了拳頭……
「以此之拳，訴諸武者之守護。」
轟！
伴隨著如火山爆發般衝天而起的驚人閃光與爆炸，大地以雪山為中心層層陷落，緊接著又被衝擊給高高抬起，就好像是被翻起的海浪一般向外襲捲而去，化作陸地上的海嘯……
周圍數十公里的所有物體皆盡破滅，就連一點雪花還有空中的雲朵也都看不見，周遭的山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以雪山為中心的巨大蛛網紋從此以後將烙印在北地的地圖上。
瞬間的衝擊造成了北地經歷了一場讓人站不穩的大地震，距離不遠的要塞都市更是因為這震動而損失慘重。
而根本沒人知道，在那災難的正中心位置，究竟在當時發生了什麼。
一天後，北方異民族放出消息，帝國最強的艾斯德斯將軍在北地戰敗，生死不知，行蹤不明……
霎時間，帝國沸騰。
創作內容
小說 (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