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很痛苦。
被能想到的一切追趕,卻不知道該逃向何方。
所以我將自己深深地埋入了墳中。
「為什麼?」
沒有抵抗的讓你親手闔上棺蓋,孤身一人的我,長眠於這塊土地間。
「放我走......」
剛開始時真的很痛苦,光是嚥下唾液這個動作就幾乎讓人發暈,明明只是躺在墳中,卻像是在空氣裡溺了水,壓力讓我全身肌肉緊蹦的不得了,從腳趾向上蔓延,強烈的痙攣轉瞬就感染了全身。
「好想死。」
正當我試圖安慰自己時,一股噁心感卻從胃部湧上,我僅能不停地對著空氣乾嘔,無法肯定正在搖動的棺板,究竟是我的身體正在顫抖,還是來自於這塊土地數也數不清的地震。日復日,夜復夜,年復年,直到連身體都忘記恐懼是什麼,我才終於獲得失去意識的權利。
「好痛苦。」
不過那是以前的事了,現在自己早習以為常,倒不如說已經無法想像不在墳內的日子。
「才沒有。」
棺中一點光芒都透不進來,自己連現在從眼皮上傳來的感覺,究竟是睜著還是閉著都忘記了。更可說所謂的視覺早已失去他原先的意義,既然如此,那睜著還是閉著重要嗎?
「很重要。」
原本我很討厭在狹小又陰暗的地方,不過現在反而覺得很安心,我似乎能了解那些穴居動物的心情了,大地恰到好處包裹住你的厚實感,從土中感受到濕度與溫度,對那些纖細的小型動物而言真可是絕配,如果還有來生,自己也想變成兔子或土撥鼠什麼的,真的沒得選的話,蚯蚓也在勉強接受的範圍內。
「騙人的......」
我死了嗎?這個可能性很高,雖然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可能是五年、十年、或二十年,也有可能只有少少的一年,唯一確定的是我已經躺在這裡很久了,久到連我自己都忘記確切的時間。
「我記得。」
真不知道我的墓誌銘上刻了什麼,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有趣一點,像是『當你看清楚這行字時代表你已經踩到我了』或者是『過了十二點請小聲,有人正在休息』之類的,不過他們可能連墓碑都沒幫我立吧?
「我不要。」
我瘋了嗎?或許瘋了才會變成這樣的結果吧。但所謂的瘋子,會像我這樣思考自己到底瘋了嗎?可能會也可能不會吧!反正我已經不會知道答案了。
「你沒有。」
為什麼,要一直否定呢?如果接受的話,就不會痛苦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得到解決,悲傷、憎恨、哀愁、苦痛,一切都會與我分離,那為什麼?
我真的不懂。
「活下去。」
用力地抓撓著棺材板,甚至抓到指甲都裂開滲血,棺板上佈滿了觸目心驚的暗紅痕跡,直到那點點冰涼落回自己的臉上,我才像是想起如何呼吸般,不斷的大口喘氣。
強烈的噁心感又從胃中湧出,有東西在胃裡不斷地翻攪,但最後迎來的仍是一陣又一陣的乾嘔。我張開口正欲大聲地哭喊,才終於察覺到我一直以為是地震的感覺,原來是我那千瘡百孔的聲帶所發出的無聲尖叫。
棺材滲進了大量的汙濁黑水,雖然看不見,我卻本能地知道那水黑的令人絕望,又腥又黏的水淹沒了我身體,染黑了我身上的紅色;灌進了我的口中,舌頭與口腔像是被人拿鈍針戳刺著;包覆住了我眼球,但我的世界反而清晰起來。
我面前以為是棺板的東西,其實是一面鏡子,映在其中的正是我驚慌失措的面孔。
在鏡中更深的部分,還有一面鏡子。
透過那片鏡子,我可以看見自己的瞳孔中倒映著穿著正裝的男人,他翻動紙張對著我的方向開口問道:「你還好吧?」
「我沒事。」我聽見我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