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
也才隔個兩天，小黑果然又上門興師問罪了。
我闔上紀錄廟內香火的簿本，讓它在我的指尖化為一道煙塵消失，這才抬起頭看了看獨自走進廟裡的小黑。
「剛從北街的土地廟回來？」
小黑一臉嚴肅的點頭：「沒錯。」
我輕笑著從椅子上起身，走近小黑身旁，伸手撥了下他耳邊的黑髮。
「怎麼……？」
我攤開手掌，讓小黑看清楚我剛從他髮上取下之物：「沾著馨香的葉片呢。他鬧著你玩，真難得你沒發現？」
「……」
「是專心於其他事了吧？」
我隨手將鳳凰木葉片扔在一旁，雖然這麼細小的葉片，確實不容易察覺，但……啊啊，這件事先擺在一邊。
小黑這回去北街，就是為了向煥梨詢問，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是否發生了什麼事。
從何書尋那裡回來之後，他就察覺了凝翠與煥梨的狀況有異，立刻跑來問我做了什麼。我當然不可能如實回答，只隨便打發了一下，想當然爾，小黑一定還會再去問另外兩位當事人。
「明知故問。」小黑沒好臉色的瞪著我：「我再問你一次，溫玉，你究竟做了什麼？」
……這是沒問出來？或者只是故意裝傻、想套我的話？
我像平常一樣，擺出溫和大方的微笑：「你這明知故問的興致，明明也不差嘛。我先前已經說過『不想回答』了，不是嗎？」
「……好吧。」
咦？這麼乾脆就放棄了？我狐疑的瞥了小黑一眼。
「煥梨想見你一面，正在外頭等候。」
「……」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那日不歡而散之後，我就要祝香用結界、在土地廟一段距離之外就擋下凝翠和煥梨，不讓他們有機會接近我廟裡，而我當然也不見他們。
小黑會代替煥梨轉答他想見我，表示他至少知道，我對兩人避不見面的事了。
看來不管小黑知道多少，這回他是來當和事佬的吧？難怪雖然臉色不算太好看，但也還不到兇狠的程度。
但眼前的情況……
「勸他回去吧。」
「……為何不願見煥梨？」
「我沒有必要向你說明。」
我繼續朝著小黑擺出完美的（蒙混過關用）微笑。
「溫玉，煥梨終究幫助過你我，不過是見上一面，你又何必拒絕得如此徹底？」
「不會『只是』見上一面。……你也看到了……那日凝翠倒下時的情景，最後還是你親口要我注意舉止的。」
我刻意搬出小黑自己的說法。
「無論如何，我不能再插手他們兩人的事了。我不知道你聽說了多少，但走到這一步，接下來我再跟他們有任何牽扯，就只會讓事情更加沒完沒了。你也別多事了，剩下的就讓他們自己想一想吧。」
「……我明白了。」
小黑明顯的嘆了一口氣：「但煥梨終究是客人。你不見他，也不好讓他在外頭乾等……我去勸他放棄罷……」
我隨意擺了擺手，看著小黑轉頭走出廟裡，才坐回桌邊喝了口茶。
「……」
從大大敞開的廟門，確定已經看不見小黑的身影，我才將視線移回廟裡，放下茶杯，直盯著剛才被我隨便扔在地上的細小葉片。
「……都特地使這種把戲混進來了，還怕在我面前現身嗎？」
隨著我的聲音，葉片中飄然浮現一名女子的身影。
「溫玉大人，請原諒凝翠用這種方式來到你面前……」
來的人自然就是凝翠，才剛穩定了身形，就一副要跪的模樣。
「好了，跪著怎麼說話？那邊坐。」我故作隨興的指了指桌子對面的空椅：「先告訴我一件事，請你務必如實回答。」
「是……？」
「小、咳……袁隋……他知道你躲在馨香的葉片裡嗎？」
凝翠有些遲疑的走到桌邊看著我，卻還是遲遲不肯坐下：「不……馨香說一定要瞞著袁大人，雖然我不明白……」
……原來真的是馨香的主意……如果是馨香的話，大概也知道小黑無法說謊，不太可能若無其事的違背我的意願把凝翠偷渡進來，才決定瞞著小黑吧。
不過也真沒想到，馨香竟然已經有瞞過小黑的本事了？雖然一方面應該是小黑被煥梨分了心，但馨香這丫頭也真是後生可畏啊！
「嗯……沒什麼。坐。」
我再度指著椅子，刻意以有些嚴厲的目光回望凝翠。
「……是……」
凝翠這次終於乖乖在我對桌坐了下來。
雖然剛才理直氣狀的跟小黑那樣說了……但如果現在把凝翠趕出去，萬一煥梨還沒走遠、讓他撞見凝翠從我廟裡出來，那才真的叫做百口莫辯吧？
「這是第三次與你單獨相處嗎？也會是最後一次了。有什麼想說的儘管說，我聽著。」
雖然……其實上次跟這次，都不是真正的獨處。小黑剛打發完煥梨回來，現在也正在外邊偷聽……
唉……反正煥梨進不來，祝香不會理這件事，小黑也還在外面，必要的時候能證明我沒有做出任何非份之事……那麼，凝翠特意聯合馨香幫助也要混進來，姑且先聽聽他究竟有何要事吧？
結果凝翠竟然是輕輕的笑了出聲：「是的……跟那夜一樣呢，您盡是讓我說，自己卻只管聽著……」
「……」
原來凝翠笑起來是這種模樣……呃、不對不對！都能夠在我面前笑出聲音了……好好地調整過情緒雖然是好事，但這也太過頭了吧？
「溫玉大人……冷靜下來之後，我就在想……溫玉大人是否一直都是這樣呢？表面上裝作毫不在意，甚至努力的扮演著張牙舞爪的模樣，不想讓任何人再靠近您一些，卻又默默地考慮了那麼多……」
……這丫頭在說什麼鬼話？莫不是上回真的把他嚇得不輕、給嚇出妄想症來了？
我無言的望著凝翠，當然也早就發覺，他這次處在十分平靜的狀態下、才出現在我面前，此時的凝翠難得以一雙通透而澄淨的目光，溫柔的直視著我。
沒記錯的話，這也是他第一次直接看著我的臉說話。
「無論如何，我都想再見您一面，那是因為、我一定要親口向您道謝才行！謝謝您為了我所做的一切，溫玉大人。」
「……言重了。不單是為了你。」
我無奈的攤了攤手：「中秋宴會是為了我在這地方上的面子。將你賜給煥梨，是因為我還無心娶親，也無暇以夫婿的身份照顧你。不讓你留下，是因為我任職的東方神靈界不使令符制人，留著你反而會讓我遭人笑話。」
凝翠聽了，卻反倒再次輕笑了出聲：「是這樣嗎？」
「是啊，說到底都是為了我自己。所以你用不著淨是瞎想。我現在不是你主子的貴客，也不是你的主人。但正因為什麼都不是，才能對你說這樣的話……」
我繼續故作冷漠的看著凝翠，不著痕跡的加重語氣強調道：「你已經自由了，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說自己想說的話就夠了。」
「但溫玉大人您、原本卻連讓我親口道謝都不願意！竟然還要我說自己想說的話嗎？」
「……」
喂喂喂、就說太過頭啦！都能調侃起我來了啊？這丫頭……
「果然直到最後，溫玉大人都還是這種模樣呢。」
「……既然你清楚怎麼回事，就好好配合著，別讓我的苦心白費了啊？」
「是……唔、那個……我知道了！」
凝翠再度露出笑容。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的、純粹而開懷的笑靨。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
「是的、我……我很感謝溫玉大人還我自由……但如果是溫玉大人您的話，就算一輩子當您的侍女，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凝翠站了起來，朝著我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禮。
「雖然跟梨兒不一樣，但我也非常喜歡您。您在我心中是值得跟隨的主人。認識您的事……以及那一夜的事，我凝翠永永遠遠都不會忘記的，溫玉大人！」
「……」
雖然我知道這丫頭沒別的意思，但外面還有個小黑在偷聽……不知道聽在他耳裡、會不會被理解成什麼不妙的狀況啊……？
「……總、總之，你可別忘記，你是得罪了主人、才被趕走的侍女……明白狀況的話，就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我的事，明白嗎？」
「是的！我原本就打算這麼做，絕對不會再向任何人提起您的事。」
「嗯……」
我不禁鬆了一口氣，雖然凝翠跟煥梨那個傻丫頭不一樣，多少是有點心眼的，但果然還是聽過他親口保證，才算得上踏實。
「剛才也說了，是我趕你走的。你已不再是任何人的奴僕，所以……隨便你要去哪裡、要做什麼，都不關我的事。決定好離開之時，也不用再向我報備……跟馨香說一聲就好，畢竟你們相處一段時間了，總也有些交情吧？」
「是的。但是……」
「嗯？」
「我去哪裡、做什麼，都跟溫玉大人無關了。所以，就算我們以後想要過來……找馨香之類的、也不用經過您的同意吧？」
「……是啊。」
像凝翠這種照顧過晚輩的女性精怪……果然只要冷靜下來的話，就會很難對付……不過，這也不是壞事，至少比起成日哭哭啼啼、愁眉不展的，我還比較喜歡他現在這種聰明狡黠的模樣。
「……謝謝你，溫玉……」凝翠突然壓低音量，不太自然的冒出這麼一句。
但緊接著，他又立刻朝著我輕巧的笑了笑，恢復了平時的聲音：「那麼，我先告辭了。」
「嗯，不送。」
我也就直接點了點頭，目送凝翠獨自離開廟裡。
凝翠走後，隱約注意到廟外的其他動靜，我有些不安的出聲：「袁隋！你可別跟過去。我才剛說過，要你也別多事的！」
「……不需讓我送凝翠回去嗎？」
小黑這才緩緩的踱至廟門邊看著我。
「送什麼？你送凝翠回去，是想正好讓煥梨逮到，再順便供出凝翠跑來私會我嗎？」
小黑點了點頭，走進廟裡的同時，也自動換了個話題：「你不願意見煥梨，所以他讓我帶話。他說珞芳很中意你，若你還在思考該如何答謝珞芳，他建議你不如直接以身相許。」
「……等、等等……這……」
那個傻丫頭──怎麼偏偏把最不能讓小黑知道的事，就這麼直接跟他說了啊啊啊──！
小黑立刻抬起手臂阻止我開口，並強硬的插話：「那是你的私事，無須向我報備，也不需尋求我的認可。」
「呃、不……不是那個問題……煥梨那傢伙、我怎麼可能……」
「……溫玉，你的感情生活，不需讓我知道也無所謂，就此打住吧。」
「感、感情生活……？不不不、八字都還沒一撇的事，哪算得上什麼感情生活！這種情況下，當然怎麼看都是……只是煥梨為了凝翠的事、記恨於我，才故意在你面前搬弄是非啦！」
雖然我也被誤會習慣了，但這種事還真的不能誤會啊！
不然以小黑這直得可以的想法，光是我不接受聰漣賜的宮女，就讓小黑誤會到差點砍了我，這回要是一個不好，搞到他親自把我綁去送給珞芳了怎麼辦？
人家珞芳不但是獨掌七忌湖的龍王，還是稀罕又強大的女性龍王，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沒有凝翠一個小小宮女那麼好打發啊！要是真被送了過去，我還回得來嗎！
「是嗎……」
小黑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走到我面前，將一封極為精緻的書信放在我手邊的桌面上。
「請恕我拖到現在才傳達，這是今早收到的信函。先前你交待過，收帖前需先過問名義，所以這回我問了。」
「……」
好了，不用再說下去了，你那副完全不愧對被我稱作小黑的陰沉臉色，還有那完完全全就是不想聽我解釋的冰冷語氣，已經夠讓我猜到怎麼回事……
「這是情書。來自七忌湖龍王珞芳的親筆，聽說信使也是他最寵愛的小輩。」
小黑幽幽的說出讓我不太意外的答案。
「……話先說在前頭，就算龍王珞芳單方面對我有意，但這回我真的什麼都沒做，你可別又急著要我負責……」
「我知道。」
小黑意外答得相當平靜，同時緩慢的眨了眨眼，看起來似乎有些疑惑……
咦？他疑惑什麼啊？我才該驚訝、他怎麼沒對珞芳的事窮追猛打吧？
「溫玉，為什麼你……要突然強調『這回』『真的』什麼都沒做……？」
「……什麼？我有特別強調什麼嗎？」
「……凝翠私下對你說的那些話，也並不尋常。就算先不提他究竟得罪你什麼，為何要宣稱是你趕走他。如果什麼事都沒發生的話，為何會突然提起『那一夜』，卻又強調了不會忘記、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你、你想說什麼？你在懷疑我什麼……」
「沒什麼。只是對於你為何對凝翠之事，盡心盡力到那種程度，終究抱持著疑惑罷了。」
小黑雖然退開了半步，但更加嚴厲的狠瞪過來的目光，讓我馬上就知道，他退後是為了更完整的觀察我的一舉一動，看看我是否會透露出任何一點心虛的反應。
「就算同情凝翠的處境，這整件事自始至終、你的處理方式實在太過繁複。我不認為單純的同情，值得你如此勞心勞力。更別說你對待凝翠的態度，始終反覆無常，但凝翠竟還能從一而終的信任你……」
「……」
說了半天，總之就是小黑還在懷疑，我跟凝翠的關係是否早已逾越。
「你還在瞎想什麼啊……？」
我一陣無奈的深深嘆息：「凝翠信任我，只因為他一直認為，我遲早會是握有他令符的正主。但現在令符都已經消失了，我跟凝翠也已經毫無關係，結果……就是剛才那種樣子，你也看到了。要是我真的別有用心，又何必把令符還給凝翠？」
……對喔，如果小黑一直懷疑我和凝翠是否越矩，那麼在他眼裡，我拼命想把煥梨和凝翠送作堆的行為，不就像是……
唉，也難怪他可以把凝翠後來得罪我什麼放一邊，原來根本是專門質疑我對凝翠始亂終棄……這還真是有得我解釋了……
「令符已經消失……？你什麼時候取得了凝翠的令符？聰漣雖然捎來了提親帖，但應該還在等待你的答覆才是……」
「那個啊……」
總算不是太讓人無奈的話題了，我稍微打起精神看向小黑。
「帶凝翠回來的當晚，我就回信給聰漣了。本來打算裝模作樣一下，要他說話算話、既然要賜就直接交出令符云云……我本來也以為要纏上好一陣子，沒想到聰漣隔日就回了信，還真的將凝翠的令符也一並奉上了。」
「……怎麼可能如此輕率……」
「哈、我原本也是這麼想。但後來才輾轉得知，原來是聰漣那兒出大事啦──」
我笑著躺向椅背，給自己換了個舒適點的坐姿：「他那寵妃……就是在筵席上頻頻對我示好的絢妃，這回真的跟人跑了！拜此所賜，整個雪江上下鬧得沸沸揚揚，聰漣根本無暇理會一個小小宮女之事，才會隨隨便便的就把令符交給了我。」
「……你的運氣……還是在這麼奇妙的時候，才會特別好……」
「你怎麼會跟我說什麼運氣不運氣的……」
我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小黑很快斂起神情：「……所以，你順利取得了凝翠的令符，並且藉著凝翠倒下做為契機，把令符挾在你的法器裡，正好有個冠冕堂皇的送到他手上，是嗎？」
「怎麼被你說得有點難聽……算了，差不多就是這樣。令符這種東西，只要回到受令者的手上，隨著時間流逝，慢慢就會失去效用、最後消失。」
但非得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令符交到凝翠手上，甚至連小黑就在現場親眼目睹，都不知道那就是令符，自然就是為了留下最後的退路──
也就是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我依此作為誣賴凝翠的藉口，並且順理成章趕走凝翠。
……這件事，還是繼續瞞著小黑好了，省得照他這樣胡思亂想下去、到最後又要砍我……
「所以啦，凝翠的事，實際上至此就該算是解決了。就算我真的別有用心，也早就已經無法捥回，你大可以不用自己在那裡瞎操心！」
「那麼，對於珞芳的傾慕，你又打算如何處理？」
「……你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還能怎麼處理？拒絕掉就是了！人家有意我就得回嗎？煥梨是珞芳的人，為自己的主子牽線尚且合情合理。你呢？你到底是我的僕人、還是珞芳的僕人啊？」
……害我又一個不小心壓抑不住情緒，衝著一口氣低吼了一番……唉，克制、克制……
「……也是。偏巧我自家的主子，是個前往龍宮作客、就能順便跟個宮女有染的輕浮之輩，大抵也配不上那位聲名遠揚的七忌湖龍王。」
這是叫我不用克制就是了？
我乾脆的應了小黑的挑釁，直接拍著桌子怒吼道：「我平常不跟你計較，你還真的給我當隨便嗎！都說幾次了，我什麼都沒做！你還這樣處心積慮的試探我，對得起你把真名擅自刻賦予我的決心嗎？」
「這跟那是兩回事。我也說過，不打算干涉你的私事，但凝翠實在有些可憐。」
結果小黑好像一點也沒被我的怒氣影響，顧自冷冷的說著。
「……什麼？」怎麼會輪到他來同情凝翠了？
「凝翠明顯已傾心於你。確實，你不接受也罷，卻又沒有明確的拒絕，還大費周章地將他推給煥梨。就算煥梨本就是他的相好，但你這回沒有顧慮凝翠的心情，也是事實。」
「……就說你誤會了……」
原來小黑是這樣想……他早早就斷定凝翠對我有意，也難怪這回、他會對我有那麼多怨言了……
「你會認為凝翠傾心於我……是因為你剛才說的、覺得凝翠對我太過信任了嗎？」
小黑認真的點了點頭：「他對你一直那樣溫柔順服，還不容易看出他的心意嗎。」
「所以說，那也只是你單方面的誤解。」
我輕嘆了一口氣，重新坐直身體，抬起頭看著小黑：「像凝翠那樣的小輩，受制於人已成習慣。對他們來說，主人是誰都無所謂，他們能做的事，唯有認命地聽從主人的話。這只是他們的生存方式，與個人情感並無關聯。」
「你的意思是，就算凝翠碰上的不是你，他也會擺出相同的態度應對？」
「沒錯。會一直都是那樣楚楚可憐、卻又乖巧溫順的服從主人的模樣。你要是喜歡的話，也可以現在開始想辦法收了凝翠喔？或者、要我幫你設局也行……」
我拉起寬鬆的袖襬，掩住自己笑彎的嘴唇。
「……我無法想象……」
「嗯？」
一邊將桌上珞芳的書信收進袖襬裡，再度抬起頭來，才發現小黑還是一臉嚴肅的若有所思著。
「……就算你這麼說……就算對凝翠來說，或許真是如此……但我無法想象……」
小黑略帶遲疑的開口，原本氣宇非凡的面孔，就這麼讓他硬生生的擰出滿滿的悲憤之情：「如果不是你的話，我……無法想象應該怎麼做才好……無論主人是誰都認命服從……我實在無法想象那種心情……」
唉呀，好像害小黑考慮起多餘的事了？
而且小黑雖然說得很好聽、像是只認我這個主人的意思，但他實際上明明也沒多聽我的話啊……
「好了。凝翠長期處於為人奴僕的狀況下，對很多事都是力不從心，才只能用這種方法調適自己。」
然而就我所知，小黑一直以來、根本都是身居一方霸主的位置，哪能理解凝翠那種無力弱小之輩的生存之道？今天竟然讓他來思考這種事，還真是罪過（笑）啊？
我抬起頭來看著小黑，努力的故意擺出皮笑肉不笑的諷刺表情。
「就算現在以我的僕人自居，但我也知道，你才不是什麼唯命是從的料子。跟凝翠的處境比起來，你也不過就是半路出家、學人玩著扮家家酒遊戲罷了。那些註定跟你無緣的事，就別花力氣胡思亂想了。」
小黑用力的皺著眉頭的模樣，倒是讓我很滿意，不枉費我特地擺這種臉色給他看。
「……我確實是第一次獻上真名，主動以從屬之身事人……但你又以為我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能像這樣聽從你的吩咐──」
啊，好像惹小黑生氣了。
但不得不承認，看著小黑明擺著已經咬牙切齒，卻又努力選擇忍氣吞聲的模樣，實在很讓人愉快。
我這才終於能夠大大方方的笑道：「但事實也證明，這麼做才是正確的，不是嗎？」
＊ ＊ ＊ 完 ＊ ＊ ＊
創作內容
【地神域誌】新官上任……搭錯線？十回（完）
【地神域誌】系列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