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時空管理局

22　時空管理局

感受到「時空投放」類型的術式，無非沒想太多，還以為是有什麼人——比如說普蕾西亞——覬覦他手裡的聖石之種而展開的跨次元術式。

欺身上前，右腿蓄力——無非的身體早在「靈魂物質化」後就獲得了比先前更強大的「對魔力」，若再附加上專用的解構術式，低等級的魔法便無法傷他分毫，反而會因為斥力而被「彈開」。無非正打算利用這種能力來阻止敵人的攻勢。

結果誰知道，出現在「時空投放」術式中的居然是個人。

收腿不及（但其實也不打算收）的無非一腿將來人踹飛，先是愣了一下，回頭便對菲特喝道：「條子來了，風緊扯乎！」

「？」菲特歪了歪頭看著他。

「……快走就對了。在時空管理局反應過來之前。」

時空管理局！

從無非傳來的念話裡聽到這個詞彙，菲特驚訝地瞪大眼睛。雖然她連看都沒來得及看那個剛出場就被踹飛的人，但無非既然這麼說，那應該就沒錯了。

所謂的「時空管理局」，就和無非口中的「條子（警察）」一樣，是橫跨眾多次元，監督以及實際管理各個世界的官方機構。母親是「罪犯」的菲特，和這種偉光正的白道組織沒有任何共通語言。

她也沒考慮無非欺瞞自己的可能性，只見雷光一閃，她的身影便消失在視野之中。

目視著菲特離去，無非將注意力移回剛才被自己踹飛的那個人。自此以前在虛空中沉睡數百年的無非沒有任何理由認識這只成立不到百年的新銳組織，但即使不明白「時空管理局」是什麼，聽名字就知道大概和警察組織差不了多少。

以防萬一，先把他踹開再說。雖然不太清楚菲特她老媽以前經歷過什麼，但一個擁有接近一般英靈戰力的魔法師既然淪落到需要偷偷在虛空中建立領地，與白道有些糾葛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先把菲特支開，以免她老媽普蕾西亞破罐破摔、影響到自己的策畫。

無非這時相當佩服自己的機智。

「咳咳咳……發生什麼事了？！」

在無非刻意過控制力道的情況下，這名看起來還很稚嫩的少年雖然狼狽了點，仍舊是毫髮無傷的。一臉疑惑地往上空望去，一名著黑衣的男人和一名白衣的少女正居高臨下的看著被踹到地面上的他。

「……少了一個人。」

年紀輕輕就當上執行官的克羅諾·哈洛溫，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菲特的消失。

「我們先下去吧。」無非努努嘴，向奈葉示意道。

如果那個「時空管理局」可以精準地將這名少年投放到戰場正中央，那麼他們現在無疑正監視著這片區域；他剛才放走菲特的舉動雖然不甚明顯，難保對方不會藉故盤查自己。

那麼就反過來，先行套話吧。

奈葉乖巧地點點頭，然後輕呼一聲：「咦？小菲特呢？」

「走了。」

「哦……欸？」

沒理會一臉奈葉問號的小傢伙，兩人施施然落地。

留意到克羅諾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的靴子上，無非忍俊不禁：「別看了，就是我踹你的。別怪我，是你突然出現在戰場中間的哦。」

「這……」

克羅諾嘴角一抽，他聽出無非並沒有道歉的意思。但對方這話也說的有理，的確應該是突然出現的自己有錯。只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這時他身邊浮現一面淡藍色的魔法陣，一個清晰的臉孔的影像出現在正中央：

「克羅諾，辛苦了。」

名為克羅諾的少年執行官頓時擺出了官方表情，向著那面影像低聲道：「很抱歉，艦長。讓其中一個人逃掉了。」

琳蒂·哈洛溫微微一笑——深諳自家母親不靠譜之處的少年從那張看似溫柔的笑臉中讀出了一點幸災樂禍。

……果然被看見了！

「沒關係的喲，克羅諾已經做得很好了。」

只是琳蒂的笑容實在太完美，姑且也象徵著時空管理局威嚴的少年自然也不方便發火，只好一個人暗自生悶氣。

「啊、另外，我想詢問一下狀況……能否帶這幾位到『阿斯拉』來呢？」

琳蒂那碧綠色的雙眼，有意或無意地盯著無非。

而無非他……

「難喝。」

他重重地將茶杯砸在桌上，面色陰沉。

「這還是茶嗎？為什麼可以甜成這副德性。」

在他面前，青髮的女性－琳蒂·哈洛溫「哎呀哎呀」地嘆了一口氣，一臉遺憾地盯著被甩到桌上的那杯茶，嘀咕著：「明明就很好喝……」

無非翻了個白眼，把杯子往對方那邊推過去。原來這女人有這麼詭異的嗜好。

順帶一提，這裡是阿斯拉上的艦長室。出於主人的癖好，這裡的布景有著濃濃的日式風格：水力錘、植栽盆景、榻榻米，當然還有剛才那杯甜到不行的綠茶。

「欸……」

奈葉微笑著看著這幅景象。事實上早在數分鐘以前，這份笑容就徹底僵住了。

變化成原本人形的尤諾·斯克萊亞也在她身旁正襟危坐。但事實上這位奈葉一直以為本體是雪貂的男孩子，也是使得奈葉變成如今這般模樣的罪魁禍首之一。

「咦？不是吧？尤諾是男孩子？！」——類似這樣。

奈葉突然有些慶幸。還好當初黃金週預定要去的溫泉旅行最後沒去成，不然當時還以為尤諾就是一隻雪貂的她，說不定……

「咳咳。」

琳蒂清了清喉嚨，然後盡可能眼神柔和地望向尤諾，道：「這些『太古遺產』就是你發掘出來的，是嗎？」

「正是我和師父一起發掘的。」

尤諾的眼神黯淡了起來。

身為一個十歲不到的小男生，他何德何能，可以一己之力發掘出「聖石之種」？他本來是跟著他口中的師傅以及其挖掘隊一同工作。只是因為一次意外，除了他本人以外的成員盡皆殉職，當時運送中的聖石之種也因此散落到這第97號管理外世界。

「所以我才急著想要將他們收集回來。」

「真是可靠——」

「但同時也很魯莽。」

坐在母親身邊的克羅諾·哈洛溫微蹙著眉插話道。

……尤諾消沉了。以前才被無非數落過，現在又被克羅諾鞭屍。他容易嗎他？

「那個……我想問個問題。」一直保持著笑容的奈葉訕訕道：「太古遺產是什麼啊？」

「就是失落世界的遺產——嗯，這麼說妳也不明白對吧。」

琳蒂有些苦惱地想了一下。

「在宇宙、『次元空間』、或無論妳怎麼稱呼，總而言之便是我們身處的地方，存在著許許多多個『次元界』。各個世界都獨立誕生、發展，因而擁有各自截然不同的世界觀和文化。……偶爾有的世界會發展得太過迅速、開發超出世界本身『器量』的力量或科技而自毀。而從這些已毀滅的世界流傳出來的物品……」

「就被我們稱作是『太古遺產』。」

琳蒂身邊的克羅諾為她的話語做了收尾：「儘管大多數使用方法不明，通常，它們所蘊含的力量不只能夠毀滅世界，甚至還有可能波及到整個次元空間，是極其危險的技術。」

「因此，」琳蒂輕咳了幾聲，表情嚴肅地說道：「必須實施正確的手續，將它們保管在安全的地方才行。比如你們所搜索的『太古遺產』－聖石之種，是次元干涉型的能源結晶體；只要收集起一定的數量，以特定的方式啟動，就會引發『次元震』。嚴重時，它們甚至會造成『次元斷層』，是非常危險的東西。」

這時克羅諾抬頭盯著奈葉道：「妳與那名黑衣魔導師相互衝突時引發的震動——那就是次元震。那種距離的話，妳應該可以感受到它的威力了吧。」

「嗯……」

奈葉輕輕點頭，雖然那只是意外而不是什麼「衝突」。

「這還只是聖石之種數萬分之一的力量，威力就如此可觀。如果複數的聖石之種一起被發動，其影響根本是無法計量的。」克羅諾說到這裡，也不禁深鎖起眉頭。單是想像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態，他就覺得渾身發顫。

「我有聽說過。」尤諾一臉肅穆：「舊曆462年，次元斷層發生的事情……」

「啊，那的確是一次慘劇。」琳蒂蹙著眉點點頭，「有好幾個相鄰的世界都一同崩潰了，是歷史上一次大悲劇。」

——無非眼皮微跳。咦？這個……怎麼聽起來有點耳熟呢……

可以對鄰近次元一起造成毀滅性打擊的禁忌兵器——在上一次陷入沉睡以前，好像混在一些收藏品裡頭被自己送出去了啊……

算了，還是不要說出去好了。反正他們也不會知道幾百年前的事情。

「絕不能讓歷史重演……」琳蒂順手拿起被無非推到自己面前的茶杯，輕啜了一口，看得奈葉是一臉怪異：無非哥哥剛才不是才喝過嗎？

輕輕放下茶杯，琳蒂不再有最一開始和無非插科打諢的輕鬆微笑，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不可忽視的肅然。她沉聲道：「從現在開始，由時空管理局方面全權負責太古遺產－聖石之種的回收工作。」

克羅諾衝著奈葉和尤諾微笑，「你們就忘掉這件事，回到原本的世界平穩生活吧。」

「唔……」腦中迴盪著菲特的影像，奈葉忍不住上半身前傾，急切道：「怎麼——」

「這是關係到次元干涉的事件。」克羅諾直直望向奈葉：「聽懂了嗎？絕對不是平民所能隨意插手的小事。」

「可是……！」

「行了。」無非伸手按在奈葉的小腦袋上。他看著女孩像是失去目標般的迷茫表情，第一次在對方面前露出溫柔的淺笑，道：「回去再說，好嗎？」

奈葉張了張嘴，稍低下頭，「嗯。」

「正是如此。」這個男人直面著琳蒂·哈洛溫，沉吟了片刻後說道：「再怎麼說，要這件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也太過強人所難了。給孩子們留點時間考慮吧。」

「我也是這麼想的。」琳蒂看了看無非，然後將視線轉向奈葉：「好好思考一下，和妳的……哥哥好好商量一下，之後我們再談吧。」

「我來送你們回去。」克羅諾站起身，「到原本的地方就行了吧？」

這時琳蒂開口道：「這個嘛，克羅諾，先送小奈葉和小尤諾回去吧。媽媽和這位無非先生還有些話要聊。」

「艦長……好吧。我馬上回來。」

克羅諾的眼神稍有些變化，但很快就被他掩飾住了。只可惜逃不過無非雙眼的捕捉。

少年執行官帶著奈葉和尤諾走出艦長室，臨走前奈葉還向這個方向擔憂地看了一眼，無非微笑著打發掉了。

室內頓時只剩下無非和琳蒂二人。

「好啦，現在這裡只剩你我兩個人了。」

右手食指敲了敲榻榻米，男人的琥珀色雙瞳正平靜。

「艦長小姐……您有什麼問題想問我嗎？」

「說的也是啊。」琳蒂撫著臉頰微笑，碧綠色的眼睛直直望向無非：「那我就不矯情了——那位黑衣的女孩，和您有什麼關係嗎？」

「嗯？菲特嗎？說有什麼關係……沒有吧。」

無非直率地回應。的確，普通地相遇，普通地交流，然後普通地共事……除了打到人家家裡把對方擄走然後藏進自宅以外，都是相當普通而不值一提的關係。

——對，現在菲特正在無非家裡暫住著。

在艾爾芙「逃出」時空庭院前，無非是不打算讓她回到那間只有她一個人住的公寓了。好歹在自己家裡的話有結界保護著，普蕾西亞是無法輕易抓走菲特的。

「這樣啊……」

很顯然琳蒂似乎不信。只是儘管一臉狐疑，她還是很識趣地照著無非的說法繼續話題：「小奈葉和小尤諾收集聖石之種的原因我已經知道了，但是那位……叫做菲特的女孩的目的是什麼？無非先生您可有線索？」

無非頓了一下，「我覺得你們應該比我還了解吧。」

「哦？怎麼說。」

黑衣的男人輕笑著，猶如嘲弄：「菲特·泰斯塔羅莎。她的母親名叫普蕾西亞·泰斯塔羅莎。雖然我和你們那什麼時空管理局不太熟……不過，此等高手總不會是默默無聞的吧。」

「普蕾西亞·泰斯塔羅莎……難道……」琳蒂臉色微變：「我想起來了。是過去的那個大魔導師－普蕾西亞·泰斯塔羅莎。」

果然知道嘛。無非稍微湊近了一點：「願聞其詳。」

琳蒂瞇著眼思索了片刻，才緩緩說道：「大約二十幾年前，在『米德切爾達』的中央都市，有人實施魔法實驗時失敗、引發了次元干涉事故。作為懲處而流放的，便是身為該實驗主導者的大魔導師－普蕾西亞·泰斯塔羅莎。移居到邊境之後，依舊參與了幾年的技術研究，後來就杳無音訊了。原來是躲起來了嗎？……」

實驗失敗……

無非如蠟像般鎮定，大腦卻開始高速運轉。

次元干涉……太古遺產……死者復活……？

普蕾西亞難道是想搞穿越？穿越到擁有復活死者技術的高等次元？

倘若真是如此，收集聖石之種的目的也就不言而明了：把「冒牌貨」菲特當作是工具，壓榨出最後的價值之後捨棄，為了已逝的女兒義無反顧地躍入次元夾縫、找尋失落的技術。

只可惜在無非看來，這個女人是註定要失敗的。

死者的魂魄即使能在現世逗留，大體上都是有所限制的：如冬木市過去發生過的聖杯戰爭，Servant的靈魂便是以大聖杯為憑依才得以留存。否則，「世界意識」會定期回收所有失去憑依（肉體也算是其中一種）的靈魂，用以維持「概念融爐」的運作。

——在魔術師的觀點，人生而擁有「起源」。所謂的起源便是形成靈魂的「概念」本身，因此靈魂是永生不滅的。雖然會因為與肉體的連接而腐朽，但通過次元本身的概念熔爐（即魔術師口中的根源），靈魂將得以除去所有自肉體感染的雜質得到「重生」。

在中國，此一過程於傳統上被描寫為飲用消除記憶的「孟婆湯」。

這些知識是從愛麗絲菲爾口中得知的，與無非自身的經驗大多符合。這也是他始終不敢小看此世的魔術師之主因——雖然戰鬥力孱弱，但他們對世界本質的理解程度讓無非相當驚訝：再怎麼說，無非也活了這麼久，知道多一點也是很理所當然的。然而魔術師不過用凡人短暫的生命一代代傳承知識，卻能夠探究得如此深刻，豈能不讓無非佩服至極呢？

如果無非猜得不錯，普蕾西亞的女兒大概就是在那次魔法實驗中死去的吧。超過二十年的陳年往事，即使她女兒的執念再深，在抑止力面前還是不夠看——失去了靈魂，那怕肉體保存得再完好，普蕾西亞也不可能達成死者復活。

只是可憐了菲特。從出生就被當作替代品，至今還要被「母親」捨去。

「無非先生……您對小菲特——不，對普蕾西亞的目的有什麼想法了嗎？」

琳蒂見對方遲遲不發話，想了一下，還是選擇開口。太古遺產的事情太過重大，她不得不謹慎行事。別看她平常沒心沒肺的模樣，能當上提督的豈有蠢人？

「……有一點。」

盯著琳蒂看了一會兒，無非才擠出了幾個字。

「能夠——」

「不能。」

「……這樣啊……」

琳蒂斜了斜腦袋，眉頭都皺成了一團。

「無所謂吧。」男人微微一笑，攤手：「時空管理局是吧？你們不信任我，我同樣也不信任你們。因此保持著最低限度的合作就夠了——聖石之種，最後一定會完好無缺地交到你們手上。只有這點我可以保證。」

「好。」

琳蒂也笑了起來，伸出右手。

「合作愉快。」

無非握緊對方伸出的善意之手。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