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３】
「隨便點吧，阿公請客。」
雷蒙德攤了攤手，闊氣地笑著。
「謝謝雷Sir。阿公是誰？」
秦以柔愉快地看著菜單。
「這種情況下，阿公指的是使用公費。因為他是警察，所以是使用公帑，也就是納稅人的錢。」
白飛昇向雷蒙德翻了翻白眼。
「別這麼嚴肅嘛！你的眼珠子本來就很白，就算翻白眼也跟平常差不多。哈哈！」
「你們倆認識的嗎？」秦以柔招手向侍應道：「服務員，請給我一客香蕉船還有芒果布丁。」
「不認識。」白飛昇淡淡地道：「請給我一杯雜菜汁。」
「他不認識我，可是我認識他。」雷蒙德微笑著道：「我要一杯拿鐵，牛奶給多一點。」
白飛昇瞪眼道：「甚麼意思？」
雷蒙德上身後仰，靠著椅背，緩緩地道：「『盲劍門』的掌門，代代都繼承『盲俠』這個稱號。我以前認識一位『盲俠』，但並不是你，也許是你的上一任或者上上一任。」
「那是甚麼時候的事？」
「九年前。那時候我才剛進警隊不久，是個初生之犢。」
白飛昇沉吟道：「九年前的話，那確實是在我當上掌門之前的事。不過，我沒有聽師父提過他跟哪位警察有甚麼瓜葛。」
雷蒙德笑道：「大俠都是一些不拘小節的人，就算我見過的那位『盲俠』真的是你的師父，他大概也早就忘記了他曾經救過我這麼一個小人物。」
秦以柔聽得兩眼放光，問道：「白飛昇的師父救過你嗎？那是怎麼回事？說來聽聽吧！啊，我的布丁來了。」
雷蒙德搖了搖頭，道：「那是我醜態百出的一起事件，我不太想詳細地說。總之，那時候身為警務人員的我犯了很嚴重的失誤，幾乎有性命之憂，而出手幫助我的是一位民間人士。那個人衣著破爛，滿身惡臭，不修邊幅，頭髮跟鬍子連在一起，根本看不出他本來面目，而且還戴了一副墨鏡，一手握著盲公竹，另一手捧著個破碗──直接點說了，就是個盲眼的乞丐。」
他說幾句話，就向白飛昇望一眼，確認他的反應。但白飛昇只是面無表情地喝著雜菜汁。
雷蒙德續道：「那個乞丐武功高強，雖然目不能視，身手卻遠勝常人，沒幾下就把我從犯人手中救出來，然後揚長而去。我想追上他，但年輕力壯的我卻跟不上一個盲眼老人的步速。結果我只跟他說了一句話，而他也只回答了我一句話。你猜他說了甚麼？」說到這裡，他盯著白飛昇看。
秦以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飛昇，繼續吃著布丁。
過了半晌，白飛昇歎了口氣，道：「……『不用道謝了。下次見到我就施捨我個發財錢吧！』」
「對！就是這句話！」雷蒙德拍手笑道：「你果然是那個人的徒弟！我聽說『盲俠』出現了，便積極地去打聽，但目擊者的形容卻跟我所知道的盲俠不一樣。本來我還以為是有人冒充盲俠為非作歹，現在知道盲俠後繼有人，我可就安心了！對了，你師父還好嗎？」
「他去世了。」
雷蒙德面色一沉，道：「啊……嗯……對呢，我早就想到會是這樣，抱歉。」
白飛昇用力地喝完最後一口雜菜汁，把空杯子放回桌上，淡淡地道：「沒關係。雖然他是我的師父，並且把盲劍門掌門之位傳了給我，但坦白說，我跟他相處的時間不長，對他的了解不深。雖然你……和這邊這位小姐似乎對盲劍門的事很有興趣，但我沒辦法為你們提供甚麼情報。」
秦以柔對他提到自己的部份充耳不聞，指著雷蒙德道：「雷Sir，你嘴巴附近都是牛奶。」
「啊，失禮。」雷蒙德連忙拿餐巾紙擦了擦嘴，向白飛昇道：「請別誤會，我找你並不是要向你打聽甚麼，反而是有些話想告訴你。」
「雷Sir，你嘴巴附近都是餐巾紙的碎屑。」
「咦，真的嗎？現在呢？現在還有嗎？」
「比剛才更多了。」
「……我去一趟洗手間。」
在雷蒙德離席之後，剩下的二人沉默了一會。咖啡屋裡播放著西城男孩的《If I Let You Go》。
然後白飛昇開口問道：「那個搖滾男先不提，妳這一路跟著我到底有何打算？秦小姐。」
秦以柔微笑道：「首先，他那不叫搖滾，而是龐克；搖滾是音樂風格，而龐克是一種文化。要龐克造型不一定要剃成光頭，只要在服裝上帶有叛逆、反社會或是……」
「是我錯了好不好，妳別喋喋不休的。說到底從一開始妳找我究竟是為了甚麼事？」
「怎麼，你覺得我很煩嗎？你就這麼不喜歡跟女孩子在一起嗎？你會覺得害羞或者不自在嗎？你有女朋友嗎？啊，該不會已經結婚了？」
「實不相暪，本來我沒有那麼覺得的，但現在我確實覺得妳很煩。」
「就算你覺得我煩也無所謂。只有你單方面向我提問這不公平吧？要是你回答我的問題，我也可以回答你的。」
「……我沒有女朋友，更沒有結婚。我認為異性之間本來就應該保持一定距離，尤其我跟妳是陌生人，沒有理由故作親暱。」
「這種傳統的觀念我很欣賞。」秦以柔點了點頭，微笑道：「我來找你並沒有甚麼特別的理由，純粹是我個人對你很感興趣。我想知道你是個甚麼樣的人、想知道你過的是甚麼樣的生活、想知道你對於十一太保會作出甚麼樣的行動。總括而言，就是我想跟你交個朋友！」
「為甚麼？」白飛昇皺眉道：「我跟妳應該今天才是第一次見面吧？」
果然那天晚上他沒有看見秦以柔──說到底他根本看不見。秦以柔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也不打算說出這件事。
「這件事先不管。我也很想知道呢，你接下來會作出甚麼樣的行動。」雷蒙德從洗手間回來，向侍應說了一聲「續杯」，接著道：「我對於你們兩個之間有甚麼瓜葛沒有興趣。盲俠──白先生，我找你是為了告訴你跟十一太保有關的情報。」
秦以柔對於自己的話題被打斷感到不滿，鼓起了臉頰，道：「還有甚麼情報好說？他們的總堂主都被警察抓走了！」
「秦小姐，妳在鄧家大宅裡好像說過『擒賊先擒王』這樣的話吧？」雷蒙德正色道：「那種紙上談兵般的做法在現實裡很少能實際應用成功。」
秦以柔扁了扁嘴，心裡暗暗吃驚：「他怎麼會知道？我說那句話的時候他應該還不在場呀！」她哪知道鄧瑞榮的書房裡早就裝設了警方的竊聽器。
雷蒙德接著道：「一個組織的運作，並不是只靠首領來推動的，像十一太保這樣的大組織更是如此。一般情況下，就算總堂主不在了，組織裡的人也會從其他堂主之中再推舉出新的總堂主，讓組織繼續運作。除非能把所有的成員一網打盡，否則十一太保是不會消滅的。」
白飛昇問道：「你為甚麼說『一般情況下』？」
雷蒙德上身前傾，以雙手手肘撐在桌面上，微笑著道：「你很敏銳嘛！剛才我說的只是一般情況，不過今天我跟我的手足們並不是甚麼都沒想就闖進去的。我們早就確信在那幢宅邸裡藏有十一太保相關的罪証，只缺了一個正當搜查的理由而已。這個時候聲言要摧毀十一太保的盲俠真是幫了大忙呢！」
白飛昇冷哼一聲，道：「你想說我被你利用了嗎？」
雷蒙德笑道：「我可不會說這種無情的話。人在社會中就是要互相幫助。就算你以盲俠自稱，好歹也是個現代人，你該知道自己做了甚麼好事。毆鬥、傷人、威脅……你的對象都是一些法外之人，他們不會主動對你提出申訴，所以你的行為要不要受到法律制裁，是由我們警方來決定的。」
白飛昇淡淡地道：「那我可要向你道謝了。你的言下之意，我能免於坐牢，而你們警方也能搜出十一太保的罪証，把他們連根拔起，這是雙贏的局面。」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雷蒙德斂起笑容。
「確實，我們可以把鄧瑞榮視為植物的根。拔掉了他，『十一太保』就不復存在。但植物就算沒有根，只要有泥土和種子，就能在別的地方再長出根來。」
「你到底想說甚麼？」
「我是說，在『十一太保』這一棵植物的根被拔除前，就有兩條樹枝，彷彿未卜先知似地有所準備，早已接枝駁到別的植物上去了。那兩條樹枝，其中一條叫做林綠玲，另外一條叫做區志森。」
雷蒙德把兩張照片攤在桌面上給兩人看，續道：「我不知道風聲是如何走漏的。這兩個人想要背叛十一太保，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只不過因為盲俠引起的事件剛好成了一個絕妙的契機，使他們決定在這幾天行動。」
白飛昇跟秦以柔各自拿了一張照片來看，然後又交換看了一下。白飛昇的視力極差，就算把照片放到眼前，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而秦以柔卻像偵探似地留神觀看照片上每一個細節，只差沒有拿出放大鏡來了。
林綠玲從外表上來看，就是個闊綽的有錢人太太，照片中的她年紀約是四十上下，體態豐盈，穿著晚禮服出席酒會，周身珠光寶氣。有趣的是她一手拈著酒杯，另一手卻抱著一條臘腸狗。可以攜犬出席的酒會到底是甚麼酒會？
區志森在照片中也是四五十歲的樣子，從轎車後座走出來的他短髮抹油，身穿西裝，戴著墨鏡，銜著香煙。照片從斜上方俯拍，剛好拍到他外套的衣襟飄起，露出他插在腰間的手槍。
雷蒙德又道：「剛才接到報告，在鄧家大宅裡確實搜出了鄧瑞榮領導的黑社會組織十一太保的活動記錄、成員名單及大量相關証物。但是跟林綠玲和區志森這兩人有關的部份已被徹底清除，沒有任何痕跡。」
秦以柔顰眉道：「這是甚麼意思？他們既然特地來消除自己的罪証，為何不把其他人的罪証也一併消除？麻煩妳，追加一杯香草奶昔。」
雷蒙德喝了一口拿鐵，嘴巴周邊又沾滿了牛奶。他本人沒有察覺，道：「我剛才說過，他們是早有預謀的。他們根本是想把鄧瑞榮和十一太保當成誘餌，或者說是祭品。事實上鄧瑞榮已垂垂老矣，不及當年威風，近年來組織對內交給區志森，對外交給林綠玲，也就是說這兩個人才是十一太保真正意義上的領導人！」
「請再給我一杯雜菜汁。」白飛昇道：「那這兩人是打算帶走十一太保的人力和財力，然後另起爐灶嗎？」
「詳細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但他們倆並沒有自立門戶的打算，而是帶著所有資源『跳槽』了。」雷蒙德歎道：「你對『毒手』這個組織有印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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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現代武俠主義【１３】
轉生帕凡堤與某某某的協力日誌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