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某地)
「哥哥,那是甚麼啊?」
「甚麼東西?」
那是在少數鄉下地區才有流傳的傳說,在一望無際的稻田中,若是在遠處地平線的地方看到在稻穗之間有一點正在扭動的白色物體的話千萬不要試圖去接近或者去看它,即使從來沒有被告知為甚麼,但在長輩不斷的警告與勸說下,小孩子通常都會因此心生恐懼而乖乖聽話,可是,小孩子畢竟是充滿好奇心的,往往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便會去探究那些自己被警告不能去了解或去做的事情。
而這個故事,也是在純真的好奇心驅使下開始的。
「你看。」信守說著,用手指了指眼前那一片一望無際的稻田,信守的哥哥信無看了看弟弟指的方向,接著用力地往弟弟頭上敲了一下。
「好痛!」
「這不就稻田嗎?有甚麼好驚訝的,都已經來到爺爺家兩個禮拜了也該習慣了吧?」
「不、不是啦!我是說在稻田中間的東西啦!」
「甚麼東西?」
「白色的一點啊!」
「是鳥吧?好了,趕快回去吃西瓜……」
「不是啦!那個東西好像就站在那邊欸!」信守拉著打算回家的信無不放,同時眼眶開始泛淚,信無看著自己的弟弟,嘆了口氣,接著再次瞇起眼睛仔細的看了看稻田。
「信守啊,我真的沒有看到甚麼東西啊……」
「真的有啦!不信你用望遠鏡看!」
「真是的,根本就沒東西啊……我用望遠鏡看完就回家吃西瓜喔?」
「好啦,你快看那是甚麼,然後我也要看!」
「應該是鄰居的伯伯在工作吧,真是浪費時間……」信無一邊抱怨著一邊在信守的催促下拿起望遠鏡開始掃視著眼前那一望無際的稻田,信守在一旁興奮地看著自己的哥哥尋找著自己所說的白色物體,就在這時……
「……啊。」
「嗯?甚麼甚麼?哥哥你看到了甚麼?」信守興奮地問著,而信無則是慢慢的把望遠鏡給放下來,接著手鬆開,任由望遠鏡掉落在地上。
「啊!哥哥你幹嘛啦?這是我的望遠鏡欸!」信守驚慌地撿起望遠鏡,同時看向信無打算繼續責問他的時候,信守卻愣住了,只見自己的哥哥雙眼瞪大的看向前方,全身顫抖,同時冷汗直流,全身的衣服都在剛剛短短的一瞬間被冷汗給浸濕了。
「哥哥,你怎麼了?不舒服嗎?」信守擔心的問,面對自己弟弟的關心,信無彷彿沒有聽到一般,只是用他那微張且顫抖著的嘴喃喃說著:
「不要知道比較好……不要知道比要好……」
「哥哥,甚麼東西啦!你這樣有點恐怖欸!」信守說著,同時大力地搖晃自己的哥哥,而信無此時總算有了反應,他緩緩轉過頭看著信守,接著突然間雙手抓住信守的頭並將臉湊近到信守的眼前,他表情驚恐地瞪著信守,同時開始不斷喊叫。
「不要看!不要知道比較好!不要看!不要知道比較好!不要看!不要知道比較好!」
「哥、哥哥……」信守看著自己哥哥異常且失控的舉動,頓時之間恐懼佔據了全身,明明信無的手所施加的巨大力量使他頭痛不已,但是他卻無法反抗也無法掙脫,因為害怕的關係他早已經嚇的四肢無力了,而就在情況看似已經失去控制的時候,只見一人從信無的背後抱住他並將其壓制在地上,同時信守自己也被一雙粗壯的手臂抱了起來,他轉頭一看,原來是隔壁鄰居家的叔叔,而壓制著信無的正是自己的爺爺。
「叔、叔叔,哥哥他……」
「你看了嗎!?」就在信守想要開口解釋之前,叔叔直接用一種近乎嘶吼的口氣大聲質問著信守,信守被這突如其來的吼叫聲給嚇了一大跳,一時之間沒有回答,此時,信守的奶奶也從一旁匆匆忙忙地跑過來,同時捧著信守的臉,一臉嚴肅的問:
「你有看了嗎?」
「看、看甚麼?」面對奶奶以及鄰居叔叔的問題,信守在驚嚇與疑惑之中愣愣地用另一個問題來回覆,但是明明這個答覆並沒有回答兩人的問題,奶奶與鄰居家的叔叔在信守開口說完的那一瞬間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下來,叔叔臉上的表情仍然很悲傷,但是卻一直笑著說「太好了、太好了」,奶奶則是從叔叔手上將信守接過來並緊緊抱著他痛哭,搞得信守是更加地不明白。
騷動引來附近的其他住戶,鄰居的叔叔伯伯們和信守的爺爺一起將仍然碎念著且害怕得發抖的信無給抬回家去,回到爺爺家後,兩兄弟的父母見到自己的大兒子變成這個樣子,當然激動的問著爺爺奶奶到底發生甚麼事情,但是爺爺奶奶卻始終都沒有開口。
深夜十二點,睡夢中的信守被吵雜聲給驚醒,只見村裡的大人們都聚集到爺爺家中,所有人都圍坐在和室內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而在人群中央,信無躺在地板上,他四肢扭曲、頭和脖子扭到一個非常不自然的角度,同時手腳的關節不時發出「喀、喀」的聲音,彷彿隨時都會因為承受不住那異常的姿勢而斷裂一般,而信無的嘴裡還不時發出「咯咯咯」的詭異笑聲,更使得信守感到不寒而慄。
而在怪異的信無身旁的,是信無同時也是信守的父母,父母兩人被村民夾在中間,周遭的人彷彿在向父母勸說些甚麼,只見父親表情五味雜陳,時而憤怒,時而悲傷,時而張口想要說些甚麼,時而又沉默不語,而母親則是跪坐在一旁接受著村裡婆婆媽媽們的安慰,她雙手掩面而泣,時不時地去撫摸自己倒在地上抽蓄、發出怪笑的兒子。
那一晚信守徹夜難眠,他悄悄地鑽回被窩後完全無法入睡,腦海中全是哥哥倒在地上抽蓄的樣子;隔天早上,信守的父母帶著信守離開爺爺家,在車上的信守看著車子逐漸駛離爺爺家,他看向前座的父母,並開口問:
「媽咪,哥哥呢?我們不帶他去看醫生嗎?」
面對信守的問題,父親握著方向盤,眼睛直盯著前方,沒有說話,而母親則是轉過頭來看著信守,笑著說:
「哥哥他從今天開始要在稻田裡生活了喔。」
對於這句話,年僅五歲的信守根本聽不懂,但是,當時母親臉上那滄桑、淒涼的笑容卻永遠永遠地深植在信守的腦海之中。
「好奇害死貓。」
──英國諺語
「信守啊!」
「爺爺!奶奶!」
自從哥哥留在鄉下與爺爺奶奶一起生活之後,已經過去了七年的時間了,這段時間,雖然信守一直不斷的懇求以及試圖想要回到鄉下去找自己的哥哥,但是從父母那邊得到的永遠只有責罵以及沉默不語,在無法得到任何消息的情況下,信守最終只能選擇放棄,這七年來他開始學著要放下跟哥哥有關的一切,並且盡可能地想要遺忘那一天所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否存在著關聯,自從那一天過後,原本每年都會回去的爺爺家也都沒有再回去過。
在沒有哥哥的陪伴下,信守孤獨的成長著,雖然看似已經忘記那一天所發生的事情,但是直到現在,信守仍然會在做夢時偶爾夢見自己哥哥詭異扭曲的畫面,以及母親那悲傷的笑容。
在相隔七年之後,就在昨天,信守家中打來一通電話,是奶奶打來的,只見父親在接了電話之後先是沉默不語了好一陣子,接著突然瞪大雙眼,接著臉上露出了這七年來信守首次見到的燦爛笑容,父親將母親叫了過來,並在其耳邊低語了一番,母親聽完後臉上也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還興奮地對信守又親又抱,搞得信守一頭霧水,後來,在掛掉電話後父親大聲地宣布:我們後天要回爺爺家去了。
父母向公司請了假,也替信守向學校請了長假後,一家人就因為一通電話回到了七年來都從未回去過的爺爺家。
「唉唷唉唷!我們的乖孫都長得那麼大了!」奶奶開心的抱著信守,爺爺也在一旁笑得非常開心,信守開心的抱著奶奶,抬起頭興奮地問:
「奶奶!哥哥呢?哥哥他在哪裡?」
就在信守問完的同時,他自己也馬上意識到自己問的問題是不能被提起的,依照過去七年的經驗,只要問類似的問題,換來的不是沉默就是一頓罵,就在信守心想著完蛋同時也準備好挨罵的時候,只見奶奶笑了幾聲,並輕輕地摸了摸信守的頭。
「他在山上工作著呢!等後天他工作完下山你就看的到他了!」
「是啊。」爺爺這時也說:「我們每年這時候都要去山上採收成熟的野菜與野果來賣,你哥哥在真的幫了我們很多忙呢!」
面對爺爺奶奶的回答,信守一臉疑惑的看向父母,只見拿著行李走過來的母親臉上帶著微笑,而父親則是笑著點點頭,見到父母的反應後,信守感到一種很不自在的違和感,畢竟今天父母的反應與過去七年和七年前的那一天都相差甚遠。
「那哥哥的病呢?」
「七年前你哥哥病發後在我們這裡靜靜的修養,過沒多久就好很多了。」
「那、那為甚麼哥哥沒有回來?」
「因為他的身體很不好,還要在這裡修養好一陣子啊!」奶奶說著,摸了摸信守的頭,臉上帶著和藹可親的微笑說:「信守啊,這七年來讓你忍受孤單了真是抱歉啊,等後天你哥哥下山後,你們就可以一起回家了喔!」
看著奶奶,信守心裡仍然感到些許的疑惑,但是最終,這些疑惑都被奶奶的笑容給淡化掉,畢竟是最疼愛自己的奶奶,總不可能會欺騙自己吧?信守心中這麼想著,同時臉上也終於露出了笑容。
「嗯!我真的好期待喔!」
「好了好了,都先把行李拿到屋子裡去,等等再來慢慢聊啊!」
在爺爺家度過的時光是愉快的,在晚餐過後,鄰居的叔叔阿姨們都聚到爺爺家來泡茶聊天,長達七年的時間沒有見面,父母和鄰居的叔叔阿姨們聊得非常愉快,信守則是和鄰居的小孩們玩在一塊,不論是大人或是小孩都非常享受著一起度過的時光,彷彿七年前那一天所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場夢一般。
「我先出去尿個尿,你們不准偷看我的牌喔!」因為尿急不得不把鋪克牌放下的信守離開前這麼說著。
「好啦!快去啦!」
過了一下子,信守一臉放鬆地從爺爺家後院的廁所走了出來,才剛走出來,他就發現有一輛不認識的黑色轎車停在原本空曠的後院,轎車的車頭車尾並沒有掛上任何車牌,而且是信守直到現在都沒有見過的車型,信守走上前,看著車子那奇怪但是唯美的車型,他彷彿被車身烤漆上所倒映的月光迷惑一般,緩緩伸出手想要觸碰車身。
「小鬼,不要碰我的車。」這時,一個陌生的聲音從信守背後傳來,嚇得他趕緊收回手並轉過身,只見一名陌生男子站在信守身後,明明是悶熱的夏天夜晚,男子卻仍穿著一件黑色的大外套,使得男子看起來更加可疑。
「那麼晚了怎麼還沒睡覺?」男子用些許生硬的日文說著,信守雖然對於眼前的男子感到害怕,但是仍然鼓起勇氣的說:
「叔叔你是誰?這裡是我爺爺家!你不能隨便進來的!」
「嗯?你爺爺?」男子聽完信守的話陷入短暫的沉思,接著說:「喔……所以你就是躲過一劫的那一個……」
「怎麼了?」由於信守剛剛故意提高音量的緣故,信守的爺爺走到後院查看發生了甚麼事,而爺爺一見到男子,瞬間臉色大變,先是呆愣愣地站了一會兒,接著突然開心的大叫起來。
「喔、喔喔!您終於來了!!」
被爺爺的聲音給吸引出來的鄰居們和信守的父母,一見到男子後,也非常興奮與高興地上前歡迎與迎接男子的到來,有人高聲歡呼,有人手舞足蹈,甚至有人喜極而泣。
「您終於來了!您終於來了!」
「我兒子!請務必把我兒子帶下來!」
「我女兒也是!我家有三個女兒都拜託您了!」
「我家的也是!拜託了!」
看著鄰居們與自己的家人反常的舉動,信守白天好不容易淡化的不安與疑惑又再次的浮上心頭,他可以理解若是男子是村裡的大家許久未見的朋友的確會有這種反應,但是這樣的話父母不應該也跟著那麼開心才對,而且從眾人對男子說的話來看,男子的到來不僅僅像是一個許久未見的朋友返鄉,更像是救世主降臨而所有信徒都為之瘋狂。
「媽媽,那個叔叔是誰啊?」信守跑到母親身旁並問道,面對信守的疑問,母親笑了笑,蹲下身在信守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來,你累了吧?媽媽帶你去睡覺了。」說完,母親便直接牽起信守的手將其帶回房間中,在離開後院的時候,信守回頭看了看男子以及聚集在其身旁陷入狂歡的村民們,再加上剛剛母親那逃避回答的行為,使得信守心中再次感到違和感,但是,在被母親帶進房間並躺在舒服的涼蓆上後,一股濃濃的睡意席捲而來,信守決定不要想那麼多,反正,一切等後天哥哥回來後就會好起來了。
***
深夜,信守雙眼睜得大大的,他確信自己的確有聽到彷彿許多人在講話的聲音,他從床上起身,悄悄的離開房間,他發現和室的燈還亮著,而透過映在拉門上的影子可以看的出來裡面人影晃動,似乎有許多人在,信守來到拉門邊,並將拉門拉開一個小縫,從縫隙中看進去,裡面不僅僅只是「很多人」,看樣子應該是全村的人都已經聚集在一起了,而在眾人前方,正是那個陌生的黑衣男子,而在黑衣男子身旁,還站著另一位高大且壯碩、穿著迷彩連身外套的男人。
「各位,可以安靜一下嗎?」就在信守還在思考著怎麼又多出一個陌生人的時候,爺爺站起身開口這麼說道,眾人聽完後便馬上安靜了下來,而在確定眾人都已經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後,黑衣男子這才開始開口說話。
「各位,相信大家都對我不會感到陌生,但是由於這裡有一對之前並不認識我的夫妻在,所以我就再次簡單的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傑瑞,是一名流浪驅魔師,而旁邊這位是約五年前才成為我助手兼保鑣的庫克。」
驅魔師?信守心中浮現一個大大的問號,他曾經在網路上看過許多靈異影片,其中包括了一種叫做驅魔師的人和鬼怪對抗的紀錄片,既然驅魔師是要對付鬼怪的,那為甚麼要來到這個村子呢?
「由於後天又到了每十年一次的調解會議舉辦的日子,因此今天特別召集大家來,是要跟各位說一些請各位務必要遵守的事情,首先,當天晚上請所有大人都不能睡覺,同時在門口擺上茶几以及飯菜,並且直到太陽露出來之前都必須至少要有一位大人跪在茶几旁邊;再來,請從山上的調解會議會場一路點燃火把到村子中,做出一條可以辨認且明顯的道路出來,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更是至今我一直在強調的一點,請務必確定自己的小孩已經入睡在離開去做其他事情,看是要在房間內盯著或者是下藥或者是打暈都隨便你,但是務必要讓小孩睡著或者是不離開你的視線範圍,而且,絕對不能讓任何一個小孩子溜到山上,了解了嗎?」
「那個……」這時,信守的母親舉起手,並說:「我家的兒子經常半夜起床上廁所,若是被他看見我們跪著的話他肯定會起疑心而跑出去,因為他直到現在都很執著自己的哥哥的事情……」
面對信守媽媽的疑問,傑瑞沒有說話,只是從口袋中掏出一盒東西並丟給信守的母親。
「給他吃一粒,或者是混到水裡讓他喝,保證後天事情結束後他都還在呼呼大睡。」傑瑞看向眼前面色凝重的村人們,說:「能不能成功就看各位的合作了,若是大家都有乖乖遵守我的要求,那我後天天亮之後一定會帶著各位的孩子下山回家的!那麼就先這樣,解散!」
在大人們走出客廳之前,信守趕緊回到房間躺下後用棉被罩住自己,內心的恐懼與不安已經達到最大化,看來白天奶奶對他說哥哥就要回來了的事情果然有問題,而且村民的種種怪異行為、以及傑瑞要求自己的母親對自己下藥這件事都使得信守確信自己被家人給欺騙,不論是發生在哥哥身上的事,或者是哥哥去山上工作這件事。
「哥哥……」信守喃喃說著,同時心中暗自決定──絕對要將事情的真相給查清楚,並且帶著哥哥一起回家。
隔天早晨,正如傑瑞昨晚所吩咐的一樣,村裡的人們開始在村中往山裡的路上插上火把,直到接近傍晚大家都仍在忙著準備工作,信守趁著大人不注意,偷偷的從爺爺家溜了出去。
信守來到當初他和哥哥所佇立的稻田邊,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稻穗,信守握緊了手中的望遠鏡,當初,就是在這裡,哥哥拿起望遠鏡看向稻田彼端之後就變的怪異,而且從此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之中,如今,為了要救出自己的哥哥,首先就必須要了解,當初哥哥到底是透過望遠鏡看見了甚麼。
信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著,緩緩舉起手中的望遠鏡,並將其湊近自己的雙眼……
「你真的是個喜歡到處跑的小鬼,對吧?」
信守手中的望遠鏡被搶了下來,只見傑瑞站在信守身旁,一臉嚴肅地看著他,手中還握著剛從信守那邊搶來的望遠鏡。
「你應該要回家去吃飯了吧?」
「……不用你囉嗦!」信守不滿的說著,將傑瑞手中的望遠鏡搶回來後便頭也不回地往爺爺家跑去,看著信守的背影,傑瑞默默的點起一根菸,並在一陣吞雲吐霧後嘆了口氣。
「希望不要發生甚麼事情……」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其他因素,今天的夜晚似乎來的特別快,在洗完澡後,信守被媽媽催促著上床睡覺,就在信守準備躺下之前,媽媽端來了一杯水以及一粒藥丸。
「來,信守乖,把這個吃下去。」
「媽,我又沒生病,幹嘛吃藥啊?」信守由於昨天晚上偷聽到傑瑞對媽媽說的話,因此心中早已經知道媽媽要求自己吃下的是安眠藥,他試探性的問著,希望母親能夠良心發現。
「……這是吃身體健康的,你乖乖的把它吃下去會讓你更健康喔!」
面對母親的謊言,信守默默地將藥丸放進口中,並吞了一大口水,母親見狀,似乎鬆了一口氣。
「好乖,信守好乖,那就趕快睡覺,晚安喔。」
「……晚安。」
在確定門被關上且母親走遠之後,信守這才將口中藏在舌下的藥丸吐了出來,現在他要做的,就只剩下找到機會跑到山上,並且確認自己的哥哥到底在哪裡,然後將其帶回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這樣從深夜到了清晨,信守的機會來臨了,他悄悄地從房間的窗戶翻出去,並確定屋子裡所有大人都聚集在前門庭院後,便從後院翻牆離開,離開爺爺家後,信守跟著火把的亮光一路來到了山腳下,卻在登山口遇見了阻礙。
「可惡,那個大塊頭……」
只見傑瑞的助手兼保鑣庫克正站在登山口,山腳下也有數個由大人組成的巡邏隊正在看守著,似乎是想防止任何人進到山中,面對這個看似永遠不可能跨越的阻礙,信守並不是非常擔心,畢竟過去和哥哥信無在山中玩耍的記憶仍猶新,而當初上山時走的路可是多達數十條,其中許多更是只有小孩子才知道的祕密通道,而且那些巡邏隊看似正在守夜,但或許是因為眼看即將就要日出,每個人都已經開始提前慶祝且喝得酩酊大醉,看起來除了獨自守著登山口的庫克,其他人則都已經呈現半醉半醒的狀態了,信守見狀自知機不可失,便在巡邏隊的大叔大嬸們正在舉杯暢飲時從他們的死角進入了他和哥哥過去一起爬過的山中小路。
黑漆漆的樹林之間,唯一的光源就是村民所插的火把,進入山中,信守一路跟著火把向上走,最後在火把的指引下,信守來到了一片空曠的空地,他知道這裡是廢棄的露營區,過去他也曾經和哥哥來到這裡玩踢罐子。
「所以啦,就如同我今晚一直在跟你們強調的,我一直以來都很遵守你們要求,包括協商期間禁止任何人上山、協商每十年舉辦一次等等,我都有乖乖遵守,所以你們也該消消氣了吧?」
這時,從前方傳來人說話的聲音,信守趕緊躲進一旁的草叢裡並向外窺視,只見在空地中央,傑瑞盤腿而坐,在他面前還擺著一瓶酒和兩個酒杯,同時,在傑瑞面前還插著數十個木棍,每一根木棍上似乎都掛著一個白色布,而傑瑞正是在對著那些布說話。
「你們看,村民們都是非常誠心地在道歉了,每個人在協商期間都沒有睡覺且跪在家門前懇求你們的原諒,準備好飯菜希望你們可以吃飽,甚至還點燃火把指引你們一條回家的路;我知道,你們都是過去的被害者,由於老祖先們迷信及短見薄識的緣故而慘遭這種不人道的對待,甚至說將他們全都像你們所遭遇的一樣全部綁在竿子上做成稻草人也都不足以洩憤,但是,那是很久以前所發生的事情了,現在你們所傷害的,是與過去傷害你們的那些人完全沒有關係的無辜民眾,你們這樣子,不就跟過去那些將你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無知愚民一樣嗎?」
看著傑瑞對眼前的布說話,信守對於傑瑞所說的內容感到詭異以及恐懼,此刻信守心中已經確定傑瑞不是甚麼驅魔師,而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瘋子,說不定信無就是被這個瘋子給綁走的,在確定心中的這個想法之後,信守決定悄悄的離開並回到家中向村裡的人報告自己的發現。
「所以,拜託了,請喝下這杯酒,然後……」就在信守心中正想著想要離開時,傑瑞突然停止說話,同時他眼前的那些布突然開始緩慢地扭動起來,其扭動的幅度越來越大越來越猛烈,就彷彿有甚麼東西要掙脫束縛一般。
「……我知道。」面對眼前詭異的景象,傑瑞並不慌張,在他說完後,他默默的將酒瓶和酒杯收進他隨身攜帶的公事包中,接著突然掄起拳頭用力的捶打地面,同時嘴中不斷的咒罵著,由於太過於小聲的緣故信守並沒有聽清楚,隱約只能聽見「為甚麼沒有遵守」「該死的」這幾句不明所以的話而已,在與地面進行了幾場自由搏擊之後,傑瑞轉過頭看向信守的方向,接著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隨你們處置吧。」
就在傑瑞說完這句話的同時,一陣這個季節不該出現的強風吹過,如同變魔術一般所有原本佇立在傑瑞面前的竿子全都消失無蹤,感覺到事情越來越不妙的信守此時轉身準備要逃跑,卻在轉過身的同時身體瞬間如同石化一般的靜止,只見剛剛那數十根木棍就彷彿包圍一樣不知何時已經插在信守的四周,而此時信守也總算看清楚,那數十根木棍上正在扭動的並不是布。
而是一個又一個身體嚴重扭曲、脖子和頭角度異常、一邊折著關節一邊發出怪笑的人。
剛剛傑瑞所說的那些被信守當作瘋言瘋語的話這一刻都說得通了,原來,這就是當初哥哥所看見的東西,一個個因為過去的錯誤所誕生的悲劇的稻草人,而如今它們也將會對任何一個看見它們的人做出相同的事情作為報復。
「守……」這時,一個微弱且怪異的聲音從信守背後叫著他的名子,信守緩緩轉過頭,看向佇立在自己背後的稻草人,嚴重扭曲的身體、歪斜詭異的頭、一陣又一陣的怪笑,以及熟悉的面孔。
「啊……是哥哥……」信守呆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詭異景象,接著從他那微張的嘴中漸漸發出一陣又一陣的笑聲,就跟他周遭的那些東西一樣,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傑瑞看著草叢中身體也漸漸開始不規則扭動、並發出怪笑的信守,眼神之中充滿了憐憫以及悲傷,心中除了無奈還是無奈,他默默的走進被稻草人給包圍的草叢,將已經快將自己扭成一顆球的信守給抱了起來,並默默的朝山下的方向走去。
「為甚麼不聽話呢……為甚麼不遵守呢……」看著懷中的信守,傑瑞喃喃說著,同時,一道陽光從從山頭灑落下來,照亮了黑暗的山林,只是唯獨傑瑞心中的無奈,以及新的被害者出現的事實無法隨著黑暗在日出後消失殆盡。
「為甚麼啊啊啊啊啊!!」
信守的父母和奶奶痛哭著,看著已經不成人形的孩子,三人痛哭失聲,而信守的爺爺和其他村民則是憤怒地走上前將傑瑞團團圍住,信守的爺爺更是一把揪住傑瑞的衣領,庫克見狀想要上前阻止卻被傑瑞的手勢給攔了下來。
「你這王八蛋……你看到了吧?你應該有看到我的孫子吧?」
「……有。」
「那你為甚麼不救他!?蛤!?你為甚麼要看著他變成這樣!!」
「對啊!你不是說一定沒問題的嗎?」
「對啊!你要給我們一個交代!」
看著眼前傷心欲絕且憤怒的人們,傑瑞臉上並沒有任何愧疚之情,他反而是用一種鄙視且更加憤怒的表情看著眾人。
「我不是說不准任何人上山嗎?你們為甚麼沒做到?我不是也說過要確定所有小孩子都睡了才可以放心嗎?你們為甚麼也沒做到?你們的小孩從你們的房間你們的家溜出來並且從你們巡邏隊的眼皮子底下跑到山上,自己都沒有做好我交代的事情你們又有甚麼立場對我大吼大叫!?」面對傑瑞的質問,村民們默不作聲,傑瑞又繼續說:
「你們到底了不了解我今天到底為甚麼會在這裡?為的就是要說服它們,讓它們相信你們和你們那群王八蛋祖先是不同的,而若是你們都沒有辦法遵守它們所要求的事情,它們又該如何相信你們和王八蛋祖先是不同的?」傑瑞說到這裡,反過來抓住信守的爺爺的衣領,並將他的臉湊到自己面前,信守的爺爺這時才注意到,傑瑞的眼神與表情看起來是如此的憤怒,同時也如此的哀傷,傑瑞咬牙切齒的瞪著信守的爺爺,接著用一種像是哭喊的聲音嘶吼著:
「為甚麼你們這些該死的白癡在那麼多孩子犧牲後還是一樣不遵守約定啊!?為甚麼啊!!??」
面對傑瑞的怒吼,村民們依然一片死寂,傑瑞將手放開後,信守的爺爺便像是洩氣的皮球一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兩眼空洞無神,嘴裡唸唸有詞,不斷重複著「信守啊,對不起、信守啊,對不起」這句話,傑瑞看著眼前低頭不語或者啜泣的村民,搖了搖頭,並說:
「若是你們自己都無法遵守他人的要求,那他人也沒有義務要履行與你們的承諾,這叫信用,你們這群狗娘養的。」傑瑞說完後,村民們不知是否是因為慚愧的緣故,主動讓出一條路來,同時庫克已經發動好車子等著傑瑞上車離開,面對眼前沉浸在悲傷與自責之中的村民,傑瑞嘆了口氣,在上車後他搖下車窗,看著村民們並說:
「我十年後會再回來,到時候你們是已經學會遵守信用,亦或是讓悲劇的因果再次輪迴,我們看著辦吧。」語畢,引擎聲大作,車子揚長而去,只留下一群茫然且後悔不已的村民。
陽光普照,飽滿的稻穗覆蓋大地,綿延數十公里,黑色的車身被稻田反射的陽光給換上一層金黃色的烤漆,搖下車窗,涼風伴隨著稻穀香迎面而來,看著眼前感覺虛幻的金色平原,很難想像這裡正發生著一件令普通人難以想像的怪異事件,彷彿剛剛所發生的一切只不過是炎炎夏日午後小憩時所做的一個惡夢罷了。
「話說,雖然我上一次的協商並沒有參與,但是為甚麼你不乾脆直接進行驅魔把那些東西給消滅掉就好了?」車上,庫克此時開口問道,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傑瑞正抽著菸,聽到庫克的疑問,他沉默了一下子,並說:
「兩邊都是受害者的情況下,你要我消滅哪一邊啊?」
一片沉默,對於傑瑞的回答,庫克最初似乎還想反駁甚麼,但是就在他眼角餘光瞄到傑瑞臉上那略感憂傷的表情後,便選擇沉默,車子就在沉重的氣氛下繼續向前行駛,而在無聲的行駛一小段時間後,不知是無法忍受氣氛的異常還是好奇心使然,庫克再次開口問道:
「……那個,對了!我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那些白色的東西到底是甚麼啊?是怨念的聚合體,還是妖怪在作祟?然後那些東西到底是怎麼讓小孩子看見它們之後就全身扭曲發瘋的啊?而且為甚麼不能直接告訴小孩子那些東西到底是甚麼而是……」
「天殺的,庫克,緩一緩!你不是說只問一個問題的嗎?」
「啊,抱歉……」
面對庫克一連串的問題,傑瑞並沒有馬上給予回應,他看向窗外那一望無際的金黃色稻田,在地平線上,有幾個渺小的白點在微風拂過的稻穗之間擺盪扭動,傑瑞看著那幾個白點,笑了笑。
「你管它是甚麼,別去看就對了。」
「如果要別人誠信,首先要自己誠信。」
──沙士比亞
大家好,我是殘月東風!
這一次上傳了久違的短篇,除了是想練練文筆找回手感之外,同時也算是為我停止更新的這段期間所想的新故事鋪路,大家應該都看的出來這一次的題材是驅魔師,雖然主題是驅魔,但是在我個人設定中主角大部分面對的事件都不是所謂的「惡魔」或「惡靈」,而是「真實存在的都市傳說」,會這樣設定的原因主要有兩點:一方面是若主角要處理的是都市傳說我就可以不用太仔細去查惡魔和地獄相關資料了(誤),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是都市傳說,我就可以更加的腦洞大開發揮想像力去創作,不用再拘泥於資料的正確性或者是真實性,簡單來說,就是即使我整個內容都在唬洨也不會有人有意見!開勳!(灑花
然後應該也有人注意到,雖然主角是驅魔師傑瑞,但是傑瑞的鏡頭卻特少,反之我更加注重在事件當事人身上,因為我認為透過將注意力集中在被害人身上、主角在旁相輔相成的敘事方式,才能將一個事件的始末發揮的淋漓盡致。
最後,雖然這個傳說想必多人都有聽過,但是版本眾多,我也是從我聽過看過的版本去改編的,所以請各位不要太在意正確性,畢竟就如同我所說的,這些只不過是我想像力的產物罷了。
2017/08/17 凌晨03點53分 殘月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