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追求的,是足以致死的危險。
緩緩地拔開手中兩尺三吋的黝紅刀刃,將刃尾專注在雙眼之前,藉由尖銳的尾端直指目標—一顆長著牙齒的巨大西瓜。
不等他擺好架式,一條三指粗的瓜藤帶著咻咻聲迎面朝他甩來。
將刀身微微側了點將刃面直接迎向了瓜藤,由J合金製成的刀刃不辜負它最高級合金的名號,輕易的就讓瓜藤被他自己的速度斬成兩斷。
長滿了牙齒的西瓜縮回了藤蔓,猶如吃痛般相當人性化張開了大嘴發出了無聲的嚎叫,被切斷的瓜藤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出新的芽頭。
確實是無聲的,那是低於人類聽覺範圍的低頻聲段,但藉由身體感受到的震動感還是可以猜到它正在發出叫聲。
他同時也發出了不悅的低吼:「我練刀他媽的不是為了來聽西瓜尖叫的!」
西瓜又甩出了三條瓜藤以不同的角度甩來,而他則是將手中的黝紅刀刃劃出了一道翹曲的弧線,將不同來源的三條瓜藤逐一切斷,順著慣性將刀重新擺回了正面。
在他背後的,是正被其他兩人拖行著送入裝甲車內部的一名武裝人員,他的身體有一半以上的燒燙撕裂傷,那是在剛才手雷被巨大的西瓜甩回來時近距離炸傷的。
他根本來不及注意那張血肉模糊的臉究竟是屬於哪個隊友的,老實說就算看了他應該也遍認不出來,畢竟距離被編進C13小隊也只是短短五天前的事情,就連自己隊長的名字都還沒記住。
切斷、切斷、切斷,他不停不停地將撲騰而來的觸手斬斷,眼前刀深的軌跡編織出了一幅詭異的畫。
被切斷的藤鬚在脫離瓜身本體之後就以極快的速度萎縮成了正常的瓜藤大小,短短的幾秒之間就在他的身邊推積到了及腰的高度。
「瓦諾,可以自由進攻了!」
將嚴重燒傷的組員拖進了車廂後,隨著鐵閘快速的封閉,兩名全副武裝的隊員很快的補到了瓦諾身邊,其中一名戴著密封式裝甲的組員端起手起的半自動步槍,幾發射擊下暫緩了瓜藤的襲擊頻率。
瓦諾看了看另一名卓裝較為輕巧的組員,而他也意會的點了點頭,將雙手的衝鋒槍掛回腰後,抽出了腰帶上的兩把大口徑手槍,並抬了抬下巴遙指著正發出無聲咆叫的大西瓜。
意思是:你先上我殿後。
面對巨大西瓜那永無止盡一般的鞭藤,目前可見的解決方式似乎除了直接將西瓜本體上那直接連接於地面的根莖給截斷之外別無他法。
而對於這點,小隊原本是想用手雷直接轟開的,但卻在手雷被扔過去後,這顆該死的西瓜居然直接用瓜藤將它捲了回來,這也造成了負責爆破掩護的組員被炸成了重傷而有了剛才的情況。
順帶一題,他們原本是九人小組的,但自從兩天前進入到這見鬼的農田開始,他們到目前為止已經失去了包含負責火槍的提姆在內的三名組員了。
可憐的提姆,那是瓦諾唯一還能記得名字的隊員,或者說就是因為和提姆的舊識才讓他有這個機會加入到C13小隊當中。
而剩下的除了駕駛裝甲車同時兼具通信的車手外的後勤人員就是醫療相關的副駕了……好吧老實說通信甚麼的也沒意義,這鬼地方基本上阻斷了對外的通信,更不用提那些定位之類的電子設備了,佔據一半車體的昂貴器具現在就是個擺設。
那台裝甲車現在的功用基本就是一台不用推的食品運輸車和急救箱罷了,充其量還能算是他們的臨時掩體。
在火炮手掛傷號的現在,小隊裡的攻擊手就剩下應用刀械的瓦諾、把自己包得像未來戰警般的的隊長、還有就是使用衝鋒槍或手槍這種中短距離武器的少年了。
在這之中,看來自己手上的刀是最能勝任砍斷西瓜根這項工作的。
秉氣凝神,瓦諾將身姿盡可能的壓低,將注意力專注於那約略三十公尺外,被許多藤鬚所保護的主根上,任由周圍的藤鞭破風而來也只是放任其讓後方負責掩護的隊長一一將其擊穿射爛。
起步!
他感受到身後的少年以不慢於自己的腳步緊跟在自己的身後,雙手維持著隨時都便於出手的微放鬆狀態握持著雙槍。
在那之後,連綿不絕的機動步槍聲正替他們擊落往兩人襲來的瓜藤。
距離瓜根還有大約十六公尺的距離,一秒。
背後的步槍聲短暫的停頓了一瞬,雖然僅僅只是漏了一兩響,卻帶給了瓦諾一種奇妙的不和諧感。
槍聲重新響起,這次卻是從近在咫尺的背後發出。
「繼續!」我會掩護你。
背後的槍聲連成一聲巨響,頓時空中瀰漫著被打斷的瓜藤雨。
五公尺。
步槍聲也隨之響起,還伴隨著說不上來的另一種聲音。
無暇多想,瓦諾踏出了一的箭步,將身體盡可能的拉到最長,將刀身劈出了一個令人難以想像的距離。
喳!
輕輕的,伴隨著無聲的尖叫與漫天的槍響,被切斷了根莖的帶牙西瓜快速的頹萎,失去生氣。
萎靡的西瓜摔在地上後直接被自身的重量摔成一攤爛泥。
剛閃過摔落的大西瓜,甚至還來不及確認後續情況,瓦諾的注意力直接被移到遮蔽了陽光的影子吸引。
他抬頭,視線正好趕上那朝他和少年重重砸下的巨大鐵塊……更具體的說,那就是一台搭載著各式儀器的裝甲車!
重達十九頓的質量迎頭砸下,瓦諾急忙扭轉自己的腰身,利用肌肉的慣性配合著下肢的爆發將自己拋出了迎頭砸下的巨大車身。
然而雙槍青年就沒那麼快的反應力了。
轟!
剛硬的車體在巨大的衝擊力道下稍稍變形而微微彎曲,其中一角更是直接陷入了泥土地面裡。
瓦諾在地上打滾了兩圈,在他那好不容易定下來的視線中,那車身上纏繞著的大量樹藤開始重新收緊,眼看就要再次將裝甲車再次抬起。
沿著樹藤的方向,瓦諾看到了樹藤的根源。
「甚麼鬼玩意!」
那是一隻渾身猶如乾燥的草根所纏繞而成的多足懸空球體,由枯藤組構成的八隻巨大觸手除了其中五隻正支撐著那個圓體草球之外,其他三隻正共同纏繞著裝甲車準備抬起。
簡單目測起來,光是那顆球體本身可能就有三公尺左右的直徑,更不用提那些觸手了。
翻滾起身的同時,瓦諾聊勝於無的將手中的刀柄再次握緊,並讓自己維持在可以隨時往任何方向活動的半蹲姿態。
他實在覺得喉嚨裡乾到不行。
他是一名刀客,而且是很厲害的那種,再被召募進組織之前就已經是一名被譽為宗師級的佼佼者,以不到三十五的年輕歲數。
在他三十歲那年,他已經可以輕易地打敗所有的挑戰者,這其中還包含著他曾經的,引導他走上用刀之路的師傅。
可以說,在這個世上他已然片無敵手,而這也為他帶來了龐大的財富與權力。
他再也不能從與其他人的交手當中感受到甚麼,對他而言所謂的對手不再能帶給他威脅,他只能不停的磨練的自己的技術打發無聊的時光,並且用手裡的刀刃擊敗或者殺死挑戰或暗殺者。
他不再知道為何要繼續精進自己,他的刀早已能夠處理所有妄圖威脅他的事物。
一天一天,他慢慢的失去了目標,他開始懷疑自己為甚麼要鍛鍊這種技術。
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存在價值,慢慢的,生活開始乏味,就連他最愛的練刀都開始失去了滋味。
他甚至以為自己要無聊而死了!
就在這十,他收到了來自一個名為 先驅的組織來信。
在那封信裡提到,他各方面的身體能力早已超越了人類,這就是為甚麼普通的人類不再能威脅到他。
但是,他們卻可以給他一個機會,去接觸到那些足以對他造成危險的……各種東西。
他接受了這封看似愚蠢的邀約。
這就是為甚麼他現在在這裡,身在這個原本應該有一個不算小的城鎮,現在卻只充斥著各種高聳作物的詭異農地,面對著這種致命的經濟作物。
「那是……空氣鳳梨…噗…我以前在市集上看過。」
一個沉悶的聲音傳來,瓦諾用眼角的餘光一瞥發現是手腳彎向不自然方向著躺在地上的隊長。
他此時正努力試著用唯一還算完好的左手試著脫下頭上的面罩,失敗了多次之後,他終於把濺染著血跡的面罩拿了下來,臉上的表情平靜的不像嘴裡正一口一口吐著鮮血的人,說:「看來…噗噁…就剩下你和我了」。
他也是一名超越者。
這是組織裡面對於他們這些擁有超越正常人身體能力者的稱呼,當然從眼睛裡射出雷射光甚麼的太不切實際了,籠統的說就是對身體的控制力相比起其他受訓過的人員更高也更難死罷了。
聽他言下之意,似乎裝甲車內部的人員都沒來的急逃出來,身為普通人員的他們在那巨大的衝擊力道甩動下是不可能生存了。
順帶一提,剛才被裝甲車直接營頭砸中的少年也是小隊裡三名超越者之一。
亞諾看了眼裝甲車被抬高後的地上那一攤零零碎碎的肉泥,顯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這樣要還能活下來那就不叫超越者了,那叫怪物。
像他們現在所面對的這種,光是存在是對物理法則開了一個大玩笑的怪物。
「空氣鳳梨?」
瓦諾眼神緊緊盯著眼前的植物球緩緩舉起裝甲車,對著躺在地上正在將左手慢慢扭回去的隊長問。
「對,弱點是心臟」,輕微的喀搭聲之後,隊長將左手轉了回去:「……我需要止血錠。」
「正常的?」
「跟AU買的那種。」
瓦諾不置可否的晃了晃頭,開始往遠離隊長的方向移動,很明顯那巨大的甚麼鳳梨怪打算先行攻擊還能活動威脅的。
果不其然,在舉到兩樓左右的高度後,裝甲車就伴隨著巨量的動能往瓦諾的方向被砸了下來。
不同於上次,蓄勢待發的瓦諾隨即爆衝出了裝甲車落下的範圍,隨後一個快速的折返,攀上了被重摔在地上的裝甲車。
手起刀落,黝紅的刀刃輕易的劃開了裝甲車的門閘,打開。
車內的狀況一片狼藉,除了那些屬於原隊友的斷肢殘臂和碎肉之外,原本被擺的整整齊齊的瓶瓶罐罐更是散的到處都是,更不要提那些化學藥劑破了以後的各種揮發性臭味。
好吧,只是在這個一團亂八坪左右的空間裡找個滿地都是類似物的瓶罐是能有多難呢?
……
……
超難。
與此同時,裝甲車傳來了一陣震動,顯然是那顆巨大的空氣鳳梨又要拿裝甲車來做些壞事了。
無暇多想,瓦諾直接砍了控制裝甲車閘門的閥鎖,敞開了裝甲車的大門,然後隨手扔了幾瓶離自己近的瓶罐到不遠處的隊長身邊。
「相信運氣吧!」
瓦諾這麼說著,一個輕巧的翻身重新來到了裝甲車的外部,裝甲車此時剛巧被空氣鳳梨抬離了地面。
他隨即切斷了幾根正在纏繞在裝甲車上的根鬚之類的,剩下的觸手儼然支撐不住裝甲車的重量,令它發出了沉悶的咚一聲重新戳回了地上。
而瓦諾則沿著鳳梨由眾多莖脈組構成的觸手奔跑了起來,飛快地往那巨大的纏繞球體衝去,絲毫不受到腳底下觸手掙扎似的蠕動影響,手裡的黝紅刀刃更是迴繞出一個又一個美麗的曲線,切斷了其他觸手甩怪來的鞭鬚。
「弱點是心臟。」
雖然對於植物,心臟這個說法有些怪,但他確實看到了在圓形的虛胖織網內正確實有一顆猶如所有莖絡的集合中心,一顆不會跳動的心臟!
最後一步,他不再維持奔跑時的重心高度,將身體壓到,了幾乎與地面水平的最低重心,在離地面少說有六公尺的高度,這個姿勢可以幫助他在切開核心之後最為無傷的落地。
像是要將自己作為陀螺一般的扭身、揮刀,紅黑色的軌跡再直達核心的直線上先是切開了外圍環繞了一層又一層的環繞經脈,並在瓦諾逼近核心的同時再次切割了下來。
二連斬!
沒有悲痛的嘶吼,在核心被切開得手感傳達到瓦諾的手上時他就注意到,在這短短不到一秒時間裡,所有的莖脈已經開始了燃燒般的枯萎。
咦?
瓦諾感受正往地面下墜的身體受到一股巨大的拉扯力量由小腿傳來,一股反方向的拉力硬生生將他往背後的方向甩去。
重新劃過眼前的是體積少了一半以上的植物球,該死的它居然是由兩個不同的植株集合而成的!
身體被劇速的拉開,瓦諾絲毫不懷疑這顆鳳梨的戰術絕對是把它甩到地上砸死。
但是,他還握著刀。
還是一把遠超人類煉製技術的合金製成的刀!
「去死吧!」
他大吼著將它擲成了一道紅色的光,貫穿了那苟延殘喘的空氣鳳梨。
化為灰燼。
拉扯小腿的力量不在了,但慣性卻不可避免,瓦諾努力控制著自己身體的平衡卻收效甚微,他的身體以拋物線的方式慢慢爬升到了近乎四層樓的高度才開始落下。
然後他看到了在這片高聳玉米田當中一片突兀的空地。
「欸?」
落下。
碰!
儘管他已經盡可能地維持了自己落地的姿勢,加上高聳的玉米林減緩了一些衝擊,但畢竟是被甩飛出來的,瓦諾的努力也只是迴避了頭部墜地這最糟糕的結果。
巨大的衝擊造成了他的全身骨折,比隊長更糟的那種,幾乎全都是開放式的。
好吧,巨大的衝擊甚至讓他的內臟破裂,他感受到身體裡的傷口正不斷地湧出鮮血,堵的他滿腔的銹腥味。
夠糟的是,他完全沒有力氣去動彈了,就連呼吸都顯得費力。
但他沒有死,還沒有,因為他是很難死的超越者,但是刺穿身體的斷裂骨骼正不斷地讓他失去自己寶貴的鮮血,糟糕透頂。
他需要止血錠,不是普通的,而是跟AU買的那種。
噢順帶一提,AU是一個在一定程度上跟他所屬的先驅相同性質的組織,他們都一樣以正常人類社會不會接觸到的各種事、物件為組成基礎,但比起回收、研究為主要目的的他們,AU似乎掌握了一定程度上的應用技術。
像是這個AU生產的止血錠,基本上就是個讓人想死也難的好貨!
僅管他的成分在化學檢驗上就只是一般的止血錠……還是低劑量的。
瓦諾發現他的左手食指還能聽話的動彈,這真是太欣慰了,儘管對於目前的傷勢來說一點幫助也沒有,但至少還能打打拍子。
他用食指輕輕的點出了一首當紅流行歌曲的節拍,覺得自己很酷。
沉浸在自己音樂世界裡的他甚至忽略了一旁那沙沙沙的撥草聲。
「讓我猜猜,Good Life?」
隊長單手爬匐著從一旁探出了頭,用那被乾涸血液染的紅通通的牙齒列笑著。
答錯囉,是The One。
瓦諾無力的垂下眼簾,食指輕輕地搖了搖表示著錯誤。
「好吧,這次運氣不好,不過呢……」
瓦諾感覺到嘴裡被扔進了顆甚麼,那玩意在嘴裡逕自的化開,一股薄荷般的沁涼感由舌尖蔓延到了全身,像是填上了所有傷口般的清爽。
「剛才的運氣可是好到你不敢信啊!」
發現自己又有了力氣,瓦諾咳掉了喉嚨裡的基血。
「哈,相信運氣。」
「沒錯,相信運氣。」
奇蹟藥劑,AU出品的止血錠。
「跟你說個更幸運的」,瓦諾試著動了動身體,發現除了食指之外四肢仍不聽使喚。
「我剛才被扔上去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空地,就在這邊過去不到幾步路的地方」。
「你這個幸運蛋。」
兩個月後。
威落來到了瓦諾的房間裡,站到了正秉息架刀凝神的他面前。
「兩個消息,先給你看這個的研究報告」。
收刀,順手接過威落遞過來的紙本資料,瓦諾注意到了上面的一張照片,下面小小的還寫著編號No.0633。
「甚麼鬼,還真的就一個稻草人」。
「就跟你說是一個稻草人了」
照片裡是一個手工縫製的稻草人,由一旁的資料編寫似乎是一公尺多一點的尷尬大小。
詳細部分則是清楚的寫著密密麻麻的數據資料,大致的內容大概敘述了一下稻草人的整體外觀,並指示任何時間都不可以另稻草人以超過仰角六十度以上使其接觸任何泥土層,否則將造成周圍固體快速土壤化並且令植物生長快速並生物化之類的。
「無聊」,瓦諾隨手扔掉了手裡的紙本資料,對於這種基本上被回收之後他們就沒機會再碰到的玩意,他是沒什麼興趣了。
「那麼第二個消息」,威落這次只給了他一張紙:「你可能會感興趣的」。
瓦諾雙看著手裡的一張照片,裡面映照著一個帶的鴨舌帽的青年裝扮者,手上握著把菜刀的男性。
「這有甚麼特別的?」
「根據監視器拍到的畫面,這傢伙只跟一個砍了一個痞子一刀,對方就被分屍了」。
一刀,就分屍了?
「這就有趣了」,瓦諾笑了。
他愛死了這種莫名其妙的世界了。
我也愛死這種亂七八糟的設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