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皇帝與嬪妃尋歡作樂,宮女們一一將晚膳送上便退了出去。綠萍上膳時,不斷朝著四周觀看。她已經弄不清到底哪一壺酒是摻了料的,只怕這弄不好要出事了。她拼命地朝著彩貴人以眼神打暗號,然而彩貴人顧著與皇上說話,半點都沒看見。
綠萍被身旁的宮女一推,不得以之下便只得跟著走了。只得期盼是哪位不受寵的小妃子喝到,這才能將這事情壓下去。不然只怕,彩貴人的好命也就到頭了。
皇帝興致一來便舉起杯盞,向著在座所有人說道:「今日是朕的太子壽宴,朕有此子,真是大隆皇朝之幸事。以家宴規格,就不必太過拘束。」嬪妃們一一向著坐於皇帝下席的太子祝賀。
唐釗珩便舉杯一一敬過再喝。酒水下肚,不多時就感覺渾身躁熱起來,他一驚不曉得這酒水竟然這般烈。他的酒量並不差。本以為放著酒杯不喝便能稍微緩解,卻沒想到半點沒有舒緩,反倒連腦袋都開始都開始昏沉,呼吸急促,面色泛紅。
原本還不解,卻在這群鶯燕軟語之中,忽地想明了。他知這酒水有何問題了。於是便倉皇地起身,不慎碰倒了酒杯。
皇帝身旁的皇貴君瞧見便關心地問:「太子還好嗎?面色怎這麼差?」
「讓父皇與母妃擔心了,兒臣感覺身體不適,便先下去休息了,還望別影響了父皇的興致,兒臣休息休息便好。」太子說著,便要告退。
「你若有問題,便早點宣太醫,別拖著。」皇帝此時也有些酒醒,便揮手讓太子退下。
「兒臣告退。」說完,太子便急匆匆地離去。
「父皇、母妃,兒臣替皇兄感到擔憂,請准兒臣告退。」唐瓛看著,便也站起來。
「好吧,你也去吧。」皇帝此時已經徹底清醒,看起來興致也冷了,身旁的皇貴君便搭話,「皇上,太子與六皇子自小兄弟情深,這不就讓六皇子去看看,沒事也好早點來替我們報消息?」皇帝這才揮揮手,也讓六皇子走了。
旁邊的嬪妃們又一言一語地稱讚皇上聖明、皇子們兄友弟恭,讓皇帝再次龍心大悅,酒席間才又熱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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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釗珩回了自己的寢宮,揮退所有來服侍的宮女與太監,只叫人打了盆冷水,他要洗浴。宮女雖然不解,卻因被阻止傳太醫,因此只得依命去準備。
趕著跟上的唐瓛見狀,顧不得太多便趕緊進去。
唐釗珩已經全身發熱,燒得腦子迷糊,聽到身後有聲音,才要轉身卻控制不了身軀,差一點就要栽倒,立刻被一個冰涼的懷抱接住。
「阿瓛?……」唐釗珩幾乎要辨認不出面前少年的模樣,只覺渾身難受,便緊抓著對方跪下。
「皇兄?皇兄你還好嗎?怎這麼燙?我去傳太醫吧?」唐瓛著急地問。
「不行、別傳太醫……扶我……」唐釗珩勉力搖頭。
唐瓛不得已便竭力攙扶起他,往床榻上挪,將人放下就再也無法忍耐擔心,「皇兄,我還是去傳太醫吧,你這樣是不行的,皇……唔……」他的話語被截斷。
唐釗珩一把拉住他的衣領,扯著他靠近,染著酒水的芬芳漬潤了他們。愈加乾渴,再不甘於只是短暫相觸,便要拉著彼此一同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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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瓛……」
「皇兄……」
「阿瓛……不要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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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唐釗珩清醒,便差了宮女送了熱水來。之後再去晉見皇上。
後來又再聽,彩貴人因於後宮使用不潔穢物,因此從貴人貶謫為庶人,發配浣衣局。
自此後宮平穩,再無差錯。
三年後,皇帝駕崩,太子唐釗珩繼位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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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繼位後廣推律法,以法取代人政。天子與庶民同等,不分貧賤皆受律法管束。從盛京到邊疆,皆推行此法。
兩年以來,權臣反對聲音不止。尤以皇貴君母族分支一脈為最大反動聲響,是以當初彩貴人那脈為大宗。族內雖有支持聲音,卻不及反對派。卻不想一次消息走漏,讓新帝握得權臣打算推翻現帝另立的鐵證,因此下旨發兵剿滅。
唐瓛聽聞此消息急匆匆地趕來,卻被拒在門外,等了好片刻,太監才放人進殿。
「皇兄,臣弟懇請皇兄收回成命。」唐瓛一見後頭正在批閱奏摺的唐釗珩立刻急道。
「六皇弟不必再說,朕心意已決。」新帝不為所動,只是繼續批閱奏摺。光這些就夠他焦頭爛額。
「皇兄,臣弟懇請皇兄收回成命。」唐瓛不放棄再道。
「人證物證,皆是鐵證。還有何可辯?」
「皇兄,此事會牽連母妃,難道皇兄不願再延緩片刻?只得找到更多證據……」
新帝抬手打斷他的話,「夠了,此事,朕心意已決。」低下頭繼續批改奏摺,「來人,送六皇弟回宮。」
「皇兄!……」唐瓛被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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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新帝下詔,封六皇子唐瓛為悅王,賜采邑不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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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民朝生暮死且若蜉蝣,朕自當愛民如己,視萬民如己出,而六皇弟也是如此。」
皇帝瞧著底下身著戎裝的悅王,卻不知該說些甚麼好。
他自小以為唐瓛不愛殺生、不愛習武,性子溫軟,還記得已經去世多年的母后曾要他當個好兄長、好榜樣,可他竟不知他所成為的榜樣是這副模樣?
唐瓛瞞他習武多年,也從不顯出有軍事上的奇才。他還當唐瓛是需要人保護的皇子。
他封唐瓛為悅王便是希望他在那塊賜予的采邑裡一生和樂平安,不問世事。
怎麼也沒料想到,如今這個局面。
「這裡沒有別人,朕已遣退所有太監宮女。」新帝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暗金的龍袍邊角拖地,向旁走去,直到面對底下已經成長為青年的面孔。
「朕、不、我,若悅王還記得七年前的約定,那麼就舉起劍吧。」從龍椅後頭抽出劍,指向底下的唐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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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該有一人承繼另一人的意志。
若這是他們的終局,那麼即使身份對調,也該如是如此。
又何況……唯獨僅有你,唐瓛,非凡於浩渺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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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花開並偶的廊下,十三歲的少年攔住了十一歲的少年問。
「阿瓛,你難道都沒有任何想法嗎?」
「皇兄,您別擔心。由皇兄擔任太子,也是臣弟的心願。」
「阿瓛……」
「皇兄若不放心,那我們來作約定吧。」唐瓛伸出手,「將來你與我中誰若執掌天下,便要攜著對方的願望前進,為社稷為人民謀求更好的未來。」
那張笑臉純粹地映刻在唐釗珩的視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