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依然是雷雨交加,狂風把窗戶吹得吱呀作響,洪子學臉上掛著沉重的表情看了看窗外庭院裡暴漲的池塘。
從窗戶往外看,除了暴漲的池面,再也看不到更多的東西,他只好拉上窗簾,走回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一名身穿米色長裙的長髮女子雙手絞緊,抿著下唇不吭一聲,眼睛快速瞥了一眼坐在對面的男子。
「那麼要開始了。」洪子學的嗓音有點沙啞,他很緊張,雖然這是他的家,但此刻這個偌大的客廳,卻帶給他非常陌生又恐慌的感受。
「誰先?」距離洪子學的單人座僅一個轉角距離的金築萱強壓下心中的不安,狀似冷靜地開口。
「子學決定,他是這個家的主人。」坐在洪子學另一側的林奇身著白色襯衫,背部挺直,額上流下不易察覺的冷汗。
「我嗎……」洪子學看著眼前三個人,忍不住向一直都沒有發話的女子說話,「不如羽璇你先說吧,看妳緊張成那樣。」
穿著米色長裙的女子嚇了一跳,她抬起頭來看著另外三人,隨即低下頭。
「好,開始吧。」洪子學的聲音有點顫抖。
「來看看我們四個人中,到底誰死在池塘。」
*
好,那……那我先講,呃,我是連羽璇……,跟你們三個人是大學同學的關係,現在正在百貨公司的專櫃當櫃姐……。這樣講好尷尬,你們不是都知道了嗎?
算、算了,我繼續。
我們三個人分別是我、林奇和築萱,受到洪子學的邀請到他的新家作客,我們是前天住進來的,我跟林奇住在靠近內側的房間,就是樓梯上去後的左邊,築萱跟洪子學住在靠池塘也就是大門的位置,然後住在池塘正上方的是築萱。
接著……接著我還要說什麼?對、對,要講事情發生經過。
因為從前天晚上開始有大雷雨跟颱風,所以我們被困在這裡,還好洪子學有先買足原本用在派對的食物,省著吃撐個兩三天沒有問題。
昨天下午沒記錯的話,我們四個人都在隔壁的遊戲廳裡玩桌遊,是風聲對吧?我記得林奇玩得很開,還叫洪子學去拿啤酒邊喝邊玩,那個時候洪子學跟林奇都跑到廚房去找啤酒,遊戲廳裡只有我跟築萱。
我跟築萱比較好……啊,這個也要說嗎?大學時期我們是室友,所以沒了你們兩個男生還是聊得很開,我們還聊到這一季春裝的流行,約好有空一起到百貨逛街。後來你們兩個就拿著六罐啤酒進來了,我們一人一罐,對吧?
應該是過了一個小時,下午四點多的時候,林奇突然說啤酒喝太多想上廁所,築萱也說肚子脹脹的想去洗手間,你們兩個就同時離開遊戲廳。
可是你們去太久了,我跟洪子學對過時間,你們去了二十幾分鐘,所以我就先跑去看築萱的狀況。
我找到築萱時她在自己房間的廁所,她說她生理期來了有點痛,我聽了馬上跑下來跟洪子學問止痛藥在哪裡,洪子學你跟我說在廚房瓦斯爐旁邊的櫃子裡,我還打開翻找半天才找到。
接著……接著我就上樓拿止痛藥給築萱,順便跟她聊天看能不能稍微緩解生理痛……,然後我靠近窗戶時,就發現了……
這個……是的,我看到林奇只剩下半身躺在池塘外,上半身都沉進庭院裡的池塘,我絕對不會看錯,林奇你現在身上穿的那件襯衫,就是我昨天看到在池塘裡泡水的那個白色。
我馬上尖叫,拉著築萱衝出房間跑下樓梯找洪子學,洪子學你這個時候依然在一樓找林奇,聽到這個消息我們三個馬上跑到外面去探查狀況。
但是洪子學在我們靠近屍體前跟我和築萱說,貿然碰觸屍體太危險了,而且池塘隨時可能暴漲,我們先報警比較好。
然後……我們當然就沒有玩風聲了,我跟洪子學兩個會下廚的隨便弄幾樣飯菜,吃一吃就各自回房,洪子學過沒多久又敲了我的門跟我說他報警了。
大概……我的部分是這樣。
*
「連羽璇你會不會太扯?」才剛聽完連羽璇的回憶,林奇雙手盤起,不客氣地往沙發一靠,那張本來就沒很好看的臉扭曲得更難看。
洪子學臉色一沉,示意連羽璇不要回話。
「林奇,我們現在就正在做確認,你要嘛直接承認你有問題,要嘛也講一下昨天發生什麼事,你小心等一下是你被我們批評太誇張。」
林奇不屑的點了點頭,又把身子往前傾。
「那好啦,換我來跟各位講講實際上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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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要遵守開場的格式一下,我叫林奇,跟你們是大學同學,然後我在教育局工作,也是受到子學的邀請來玩幾天的。
子學這幾年子憑父貴,買了這棟房子,我原本還以為子學忘記我們這些同甘共苦的朋友,沒想到你還記得,果然是好兄弟。
然後我們前天住進來,房間的位置跟笨璇講得一樣,應該沒什麼好補充?
接著就是颱風啊、下雨啊、颳風什麼的,反正就跟笨璇說得一樣啊!
可是到遊戲廳的部分就完全不一樣,我就不懂笨璇妳是喝茫了還是撞到牆,怎麼可能是我死掉?
昨天下午我們四個在遊戲廳裡玩風聲,沒錯,我是玩得蠻開的,所以我想說這種時候就該喝點酒助興,於是我自己跑去廚房拿啤酒,洪子學後來才過來,說是怕我亂翻,其實是要阻止我拿你放在櫃子裡的那兩瓶紅酒啦,我跟你兄弟幾年了,兄弟在想什麼我都知道。
然後我們就拿了六罐啤酒回去,我要先強調我真的沒有喝很多,金築萱妳才是喝最多的,我才乾掉一罐,妳那邊已經躺了兩個空罐子,先講不舒服跑去廁所的人是妳,我被妳這樣一講不小心也有尿急的感覺,我就去一樓飯廳旁邊的廁所上了。我一定要講,我沒有花二十分鐘的時間上廁所,我幾分鐘後就出來了。
我要回去遊戲廳時子學跑了出來,他問我知不知道金築萱在哪,這邊笨璇妳沒講錯,可是時間差會不會錯得太離譜,我跟洪子學兵分兩路在一樓到處找金築萱,然後洪子學說妳去樓上找人了,後面那什麼止痛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跑到客廳時,被窗外的光景嚇傻了。
要不是我知道失蹤的是金築萱,還真的不曉得外面那個根本是插進池塘裡只看得到腳的人是誰。還好金築萱這次只帶兩雙鞋子過來,其中一雙就是你現在穿的低跟涼鞋,我就是靠這個認出來的。
妳放心,妳腳那麼大,我絕對排除有人穿著妳的鞋子模仿妳當屍體的可能。
隨著我大呼小叫子學跟笨璇都跑過來,我們衝到外面去想確認狀況順便救人,可是子學說應該是不可能了,我們光找妳就花了快半個小時的時間,沒有人可以在水裡面活那麼久。
那接下來的事就跟笨璇講得差不多,笨璇跟子學弄了三樣菜,我印象超深刻,子學做了洋蔥炒蛋,笨璇炒的芹菜豬肉還可以吃,就是那個超清淡的豆芽菜讓我傻眼到極點。
然後我們就回房間,外面有個屍體我簡直坐立難安,子學還突然敲我的門嚇死我,他跟我說他報警了,要我跟笨璇好好休息。
*
「你、你不要開口閉口都說我笨!」連羽璇略帶怒意的回應,米色的長裙被她抓皺,她上了淡妝的臉露出不甘示弱的表情。
「我從大學就這樣叫到現在,你現在糾正我已經來不及了啦!」
「夠了你們兩個。」金築萱聽完自己的死亡紀錄,很是不悅地開口阻止兩人的爭執,她腳踩著低跟涼鞋,身上的褲裝完美展現她修長的大腿,頭髮只用髮圈綁成馬尾,看起來很有大姐頭的風範。
「子學,接著是我吧?」她先是尋求洪子學的意見,看到他點頭立刻眼神尖銳的瞪視林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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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不多說,金築萱,現年26歲,跟你們是大學同學,和羽璇當過室友,已經在外貿公司當副理兩年了。那也一樣被子學叫過來玩個幾天,房間的位置跟羽璇說的相同,也一樣有颱風,重複的事情我這邊不會再做說明。
昨天下午我們四個人的風聲玩到一半,林奇突然說想去找喝的,他就跑出去了,子學沒多久也離開遊戲廳,但他沒跟我和羽璇說要去做什麼。
後來林奇跟子學就拿了六罐啤酒回來,我們四人都各開一罐,我喝掉後又拿了第二罐沒錯,但林奇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只喝了兩罐,我因為肚子不舒服離開遊戲廳時,六罐啤酒都被喝光了。
我的確是因為生理痛上樓的,你們要知道我這個人一向很謹守時間,四點半時我跑到我的房間上廁所,但羽璇妳有好幾點都講錯了,妳沒有二十分鐘後才來找我,我上去五分鐘後妳就過來敲門,還說要拿止痛藥給我,可是妳沒有再上來找我,這點我敢保證。
我想說真的很不舒服就休息一下,打個內線電話下去跟你們說,可是在我接近放電話的桌子時,我瞄到我窗外有不尋常的動靜。
我沒說謊,放電話的小圓桌離窗戶超近,這點子學的房間應該跟我一樣。
那個畫面,我至今依然無法忘懷。
我看到羽璇把好像精神上很模糊的子學推進池塘中,還故意壓著子學的頭直到他不掙扎為止。
我很震驚,甚至震驚到不敢出聲,不敢有任何反應。
羽璇,我是你昔日的室友,為什麼我從來都沒想過妳會這樣對待子學,妳不是很喜歡他嗎?我還記得妳大學的時候每天晚上都在發花癡,總說子學很帥很開朗,是妳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為什麼妳狠得下心傷害子學?如果我沒看到,是不是妳又要裝作不知情?
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跟妳對話。
所以當林奇跟妳來樓上找我時,我只好假裝我什麼都沒看到,聽著妳跟林奇說子學不見了,不知道去哪裡。
然後在林奇的帶領下,我們才找到子學的屍體。
當然,羽璇和我都知道在哪裡,但是我怎麼敢講?羽璇又怎麼可能說?
所以當我們衝出去查看,聽到羽璇說不要移動現場時,我只能默默地接受。
我不想失去一個朋友,又失去一個摯友。
晚餐時間我們都沒什麼食慾,這邊林奇你腦袋一定有洞,子學走了,怎麼會有洋蔥炒蛋?羽璇只做了兩道菜,而我們吃完就都上樓了,哪還會有子學報警這種事?
我不會報警,羽璇也不會,我看是林奇你自己報的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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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築萱,你的故事已經是扯到天邊,就連我跟笨璇的故事都無法企及的地步。」林奇口氣非常差,他翹起腿,看著羽璇震驚得不可置信的臉,又看看子學顏面抽搐的表情。
「我說的是事實,你想改變都改變不了,你當真以為我喜歡這種結局?」金築萱皺著眉回嗆,「如果可以,我何嘗不希望這件事沒有發生?」
「別一直用反詰語氣問我,那干我什麼事?妳早點承認自己死了,都比妳掰那種八點檔的故事還來得真實。」
「林奇,別以為我的回憶沒針對你,就代表我對你沒意見。」
洪子學無奈地看著眼前拌嘴的兩人,最終還是說話了。
「換我說話,你們可以安靜一點,這樣我比較專注。」語畢,林奇跟金築萱雖然還有話想講,但還是閉嘴聽子學說明。
「我是洪子學,洪勝建築董事長的兒子,與你們同為大學同儕,現在在父親身邊幫忙。因為我的新家落成,所以邀請你們一同開派對作樂,而颱風打擾了我們的興致,如今也成為我們急欲突破的困境。」子學開口,不急不緩的說明著,「昨天下午我們在遊戲廳玩風聲,林奇玩到一半說想喝東西,就離開遊戲廳。而我擔心林奇翻到我父親放在這裡的兩瓶紅酒,特意跟羽璇和築萱說了聲,便離開遊戲廳去找林奇,到目前為止這邊都還沒有太多問題。」
「問題是,我跟林奇的確拿六罐啤酒,為什麼後來在一人一罐的情況下,都被喝完?」話音方落,其餘三人面面相覷。
「我喝了兩罐。」金築萱率先舉手發言。
「我知道,接著我們其他人各喝一罐不是嗎?」洪子學用手揉著眉心,「多出來的那罐在哪裡?誰喝掉的?」
「子學,這問題是要問拿六罐啤酒過來的林奇吧?」金築萱一臉看好戲的盯著林奇。
「又我了,金築萱你不針對我會死嗎?」林奇不爽,「我是直接拿架子裝過來的,我就記得有六罐,羽璇也說六罐啊!那我怎麼知道是誰喝掉的?你不能因為我尿急就定我罪。」
羽璇聽了遲疑的點頭,「我沒有看錯,真的是六罐……可是誰喝掉這種事,我沒什麼印象……」
「那麼我可以說,有一罐啤酒莫名消失了對嗎?」洪子學確認大家都點頭後,才繼續說下去,「當然你們可以懷疑是不是我暗中動手腳,這點我不反對。總之大概四點左右,是金築萱先說要去廁所,關於這邊,羽璇,我跟你的話完全相反。」
「可是我沒有……說謊……」連羽璇驚愕的用她柔弱的口氣抗議。
「好,先不管這個,接著我跟羽璇變成獨處在遊戲廳,我有點尷尬,雖然不想在這個場合說……我一直都知道羽璇對我的心意,但我不能接受,我不能發自內心喜歡妳。」先向連羽璇欠了欠身道歉後,不等連羽璇回應,洪子學繼續他的長篇大論,「所以我說他們好像去得有點久,想去看看他們在哪,實際上有沒有二十分鐘我不清楚,但最起碼我離開遊戲廳後,確實是碰到林奇。」
「看吧金築萱,妳少含血噴人,我說的可是句句屬實。」聞言林奇意氣風發起來,得意的向金築萱挑釁,換來金築萱的中指。
「我不是說先別吵嗎?後面才是重點,我開始跟林奇在一樓找金築萱,此時羽璇就跑下樓跟我說金築萱在樓上,需要止痛藥,我跟她說在廚房瓦斯爐旁的櫃子,她就跑去找了。」洪子學喘了口氣,兩眼無神的看著眼前三人,「然後我再也沒看到羽璇,直到我在客廳的窗外看到一件米色長裙在池塘邊被雨水浸濕。」
洪子學抬頭望著天花板,像是無法承受那個畫面般久久無法言語。
「羽璇,妳自殺了。」
「怎麼可能……」連羽璇愣在當場,不知該作何反應。
「我把不舒服的金築萱和林奇叫來,要衝出去救時,我頓住了。從妳不見到我找到妳已經過了十幾分鐘有,若是真的死意堅決,我又怎麼救得了妳?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一直不回應妳,所以妳失望了,如果是的話,我很抱歉,我真的非常抱歉……」洪子學的聲音愈來愈小。
「我還是單身,但我心中有個人,她很精明,也很聰明,我欣賞她的直率跟冷靜,但是羽璇,我也知道那個女孩的真心不可能給我,她不會愛上我,就如同我對妳的感情。那個女孩喜歡的不是像我這樣的身分,也不是我這種個性的人,因為我太過冷靜,她喜歡熱鬧。」洪子學的聲音極其溫柔,在空氣中繞了一個旋,恍如鬼魅般的輕飄,「我沒有告白,也不表現出來,所以我很對不起妳,也很佩服妳,妳選擇帶著妳的勇氣,面對妳的感情。」
半晌,他才又放大他的聲音,「在那之後,我很隨意地弄了洋蔥炒蛋,反正菜也快沒了,就配個泡麵加點菜混著吃。等到各自回房我才打電話報警,並走去跟林奇和金築萱說明。」
客廳裡最清晰的仍舊是窗外的風雨聲。
當一道雷打在他們窗前,四個人向忽然醒過來一樣,各自有各自的忐忑。
「無論我的故事多長,我們的答案還是兜不攏。」洪子學啞著嗓子說話。
連羽璇不安的啜泣著,而金築萱沉默地和林奇對望。
「但是,」彷彿知道答案一般,洪子學從沙發起身,「摒除掉矛盾後,我知道是誰死了還坐在這裡。」
華麗的客廳吊燈,似乎黯淡下來。
「我今晚會再打一通電話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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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巴哈壞掉,新的鬼文章出爐啦~~
......速度好像有點快= =
不管了,大家要不要來推看看誰死了呢~?
我覺得好好玩喔,
但又怕太簡單大家秒猜秒中,
雖然燒掉我不少腦細胞但基本上還是寫得蠻快的,
將近5400個字我的天啊。
有什麼想法趕快來下面留言~
猜對了~......反正我暫時不會講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