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正面作戰不可能贏過他們,我就該奇襲。使用魅惑這種常識以外的東西進行反擊對他們來說肯定是意料之外的行動,像剛才那樣被我打了個措手不及一點也不奇怪,換作是我的話也會中招。
向我們衝過來的警察全數被制伏,兩人因強力催眠失去意識,四人倒在地上無法行動,一個人臉頰穿孔,而先前站在我身後的那三人則是軀幹中了不少槍,但是防彈背心救了他們一命。許多意義上,我受的傷比我制伏的他們還嚴重。
我以右手伸出黑色利爪,顧不了劇痛,硬是將體內的彈頭徒手挖了出來,那段時間內大概整個停車場都充滿著我的慘叫,躲在門後的乃茜聽到了,也推開門靠上來看我有沒有事。
我也沒有辦法,體內有一顆花生米非常不舒服,等到我吃了點血之後,沒有那顆子彈的話,傷口癒合也比較快。我現在得考慮的是不管頭多痛,也要從這些已經無法行動的警察們口中問出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沒什麼,只要再運用魅惑,這種事情小菜一──
──嘶嘶。
像是之前一樣聽到了雜音的幻覺,細碎的耳鳴聲侵擾著我的情緒,我明白這是意識即將消失的警訊,先前已經挨了緣湘這麼多槍,剛才又吃了一發子彈,好不容易醒過來的,看來又要昏過去了。
「沒……沒事嗎?」
腿部失去了力量,我向前倒去,但是她在我撞到地面前扶起了我的身體。
一個瘋狂的連環殺人魔對一個才認識不久的青年表現出了關心。
光這一點就足以證明我所做的事情沒有錯。
──嘶嘶嘶嘶。
耳鳴越來越大聲。
對著她的臉勉強地搖了搖頭,身體已經無法支撐下去了,頭痛欲裂,喉嚨也渴的像是要裂開一樣,大腦幾乎已經無法思考事情,不久之後我就會又昏過去的吧?
「要……嘶嘶……嗎?嘶嘶……累?」
耳鳴已經大到讓我完全聽不清楚乃茜的話語,我知道我會昏過去,然後讓乃茜接手處理這事情,她可能會在我昏過去後用自己的方法去『解決』問題。這樣也好,或許這樣比較輕鬆,我已經盡力了,對吧?像我這樣的廢物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了不起了?對吧?好好躺下來休息的話,感覺會非常輕鬆,對啊?為什麼我還要堅持到這種地步呢?
我已經盡了全力了,已經很努力了啊。
可以放手了對吧?
──但是我拒絕。
為了達成happy ending,我拒絕。
耳鳴聲沒有消失,頭痛沒有消失,但意識卻變得異常清晰,我的本能告訴我應該怎麼做──
血。
我需要血。
虛弱的身體和乾渴的喉嚨都在渴望人類的鮮血,一時間「我」已經不存在了,「飢渴」和「本能」將「我」取而代之,張開了嘴,將她壓倒在地。
「啊?怎、怎麼……」
她瞪大的眼睛看著我,豐滿異常的胸圃跟著她的呼吸上下晃動著,沒兩秒後,她又緊閉雙眼,抱住自己的身體,畏畏縮縮地發抖著,似乎會錯了意。
然後,循著本能,我朝那有著舊傷的頸部咬了下去。
「啊──」
才明白發生什麼事情,她不再抵抗。
啜飲她的鮮血,令我感到無比噁心。
和我第一個獵物那屬於處子的甘甜美味截然不同,乃茜的鮮血徹底站在反面的位置,酸臭、腐敗、無比苦澀,令人倒胃的想要吐出來,簡直是將她過往地獄般的生活投射在上面一樣。若不是在迫不得已的狀況下,我絕對不會選擇她成為我的獵物。
吸血鬼喜歡吸處女血的傳說是真的,女性吸血鬼則很喜歡處男血。反之,越是經常性交的人類,他們血的味道就會變得很糟糕,我不清楚這是什麼基於什麼原理,或許只要人們相信吸血鬼喜歡處女鮮血,我們的口味就會因此而改變。
但正因這血中蘊含的絕望,我才會行動。
她那骯髒腥臭的鮮血緩和了我的頭痛與虛弱感後,我也從瘋狂地啜飲換成緩慢地吸吮,我盡量只取我需要的部分,不然一個不小心吃太多血的話她就會被我給吸死了。
飲用完畢後,我用舌頭舔平了她的傷口,為她止血,類似的事情我已經做過了無數次了,每次這麼做的時候,都覺得自己離人類越來越遠,這短短的三個月裡,我體驗、理解、適應了這些行為。它也一再提醒著我自己已經並非人類,而變成了某種以人血為食的低級妖怪。
身體恢復了活力,我放開了她,在爬起身來的同時一起拉起她來。
「原來是……餓了……嗎?」
我搖了搖頭,轉而走向三名中彈倒下的警察們,他們三個意識都姑且清醒著,但恐怕就能清醒不久了,他們身體不像是我的身體一樣能夠在挨了子彈後還有一定程度的行動能力,所以我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從他們口中問出事情的始末,然後把他們的記憶給抹消掉,畢竟他們目擊到了我施展魅惑以及吸血的景象,為保險起見最好再叫來救護車,以免他們失血過多而死。最後要趕緊回到夏洛特那裡,避免碰上他們更多增援。
套出情報、抹消記憶、施加暗示等等,這些事情魅惑都能夠辦到,儘管如此魅惑也不是也不是萬能的,它對人類特別有效,卻對吸血鬼幾乎沒用,而面對意志力較強的對象效果也較弱,也可能毫無作用──但是對特別有這方面天賦的我來說,目前還沒碰過靠魅惑無法影響的人類。即使像是緣湘那種意志力經過大量鍛鍊的鬥士,也不能完全抵抗我的魅惑,這也是先前為什麼緣湘不給我機會就把我打一頓的原因,即使我們之間的實力差距巨大,她也知道面對我時有可能會被魅惑這種力量給翻盤,正所謂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不過,除了魔法和魅惑,我還有另外一項更加彆扭的武器,是在我體驗瀕死經驗後所覺醒的,它在我盤問他人或是進行反拷問對策時也派得上用場,只是在這種狀況下我不確定它能不能安全的套出情報來而不增加傷亡,暫且先不要這麼做好了。
於是我輕輕掐住了他們其中一人的脖子,看著他的雙眼。
「說。為什麼無預警的對我開槍?要除掉目擊者嗎?」
「呃!我──不能說──」
原本就中彈的他表情就不太好看,如今變得更加猙獰,應該是拼命抵抗魅惑所產生的頭痛,顯然他是意識到我有某種操作人心的力量了,才能與之對抗,這也代表我的魅惑還沒有完全起效啊?其實也不奇怪,警察也是受過這方面訓練的人。
「嗯,得再削弱他的意志力啊。」我自言自語說著,拿起落在他手邊的手槍,抵住他的左脛骨:「我不喜歡讓人下半輩子沒辦法走路,但如果有必要的話,我也很樂意替這社會多增加一點需要關懷的殘障人士,你說呢?」
持續盯著他的雙眼,我面帶微笑說。
「你!……你不會開槍──啊──!」
他的慘叫聲令人不舒服,我並不喜歡做這種事情,但這種情況下我必須表現的我很喜歡,沒什麼比折磨一個人更有罪惡感了,尤其折磨一個良心尚未消失的人,或許這對我來說比殺人還要可怕,但我現下卻不得不做。
當然若是折磨的對象是人渣,那對我來說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甚至還會因此感到愉悅──我是個心理變態,我並不否認這點。
「你說的對,我不會開槍,我是認真的不希望你們死掉。所以我希望你們認真回答我的問題,快點說完,說完讓我替你們叫救護車。」
我並沒有開槍,卻也沒有讓他快活,他們已經中彈,我如果又在他們腿上開個洞,他們可能就得回老家了。我沒有興趣也不敢害死這些人,於是我將槍的保險關上,丟到一旁,左手伸出利爪,刺進了他的眉頭上方,也就是三叉神經末端處,這樣做可以確保創口很小,卻痛得要命。
「啊啊啊!是──」
魅惑終於起效了,又或是疼痛讓他屈服了呢?那不重要,只要他說了就好。
我拔出了利爪,讓他能暫時好好說話。
「為什麼要對目擊者滅口?」
「我們……必須以擊斃犯人這個結果來結案。」
「為什麼?你們沒必要這麼做的。」
「我們不得不……保護分局長,不能她的女兒說出……事實,他若是遭殃了,我們可能也會連帶遭殃。」
魅惑的效力很好的發揮著,他毫不掩飾、或著說無法掩飾的開始道出真相:「白癡!不能說啊!說了的話……」身旁仍有意識的他的同僚對於他開始道出真相這件事情驚慌失措,可身體上的損傷讓他沒辦法去阻止正被我魅惑的可憐傢伙。
「分局長是頭頭,我們整個分局都從某個犯罪組織那裡收賄,讓我們對他們的事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果他玩完了,在調查過程中,我們……也會被懷疑,所以只好這樣做……但是在這件事情爆出來之前我們還不清楚她女兒的事情,直到最近我們才知道,長官他不但對自己的女兒……居然把自己的女兒賣給那個組織的人當玩具來賺錢。」
「你對這有什麼感覺?」
出於好奇,我發出了提問。
「我覺得……可恥,非常的可恥。」警察用有氣無力的聲音說著。
「即使你們從那個犯罪組織那裡收賄了?」
「這個時局並不好……我知道我們錯了,我只是希望能帶家人出……去玩,早早付清孩子的助學貸款,我只希望這樣子……而已。」
「你真是個你小孩的錯誤榜樣。」我說:「你不是個好警察,當然,我也不會說你是個好父親。如果你希望彌補這些錯誤,就告訴我賄賂你們的是什麼樣的組織?」
「好像是群鬣盟的一個堂口,詳細……的只有分局長知道。」
群鬣盟……好像有聽過,似乎是在嘶虎市滿有歷史的外省掛幫派,這次要一起把他們幹掉是不可能的吧,但至少掌握到了組織的名稱,或許以杜攝那裡的資源可以查出什麼。
「最後告訴我,有任何能夠將你們長官定罪的鐵證嗎?」
「怎麼可能……會有啊?」他苦笑著搖頭說。
說的也對呢,怎麼可能會有。
「有一個。」
另一名也中彈而無法行動的警察忽然插了這麼一句。
我從未盯著他的眼看,也從未對他說過任何一句話,換言之,我沒有可能魅惑剛才說話的警察。
這代表,這是他以自己意志打算幫助我。
明明對我來說,你們只是警察A到警察G這種程度根本不需要知道身分姓名的角色而已。以RPG來形容的話,就只是那些沒有沒名字隨機出現的雜魚們。或許我錯了,或許雜魚也有雜魚的故事和矜持,或許當年想要成為警察的人們,哪怕只有一秒鐘,也有希望自己成為助人的英雄的時刻。
「聽說她曾經……墮過幾次胎。」他盯著我身旁的乃茜說。乃茜回看了他一眼,渾身發抖著看向我這。
「是真的嗎?乃茜?」
我問她說,雖然我曾經知道了這件事情,但真的要開口問清楚還是有點難度。
她並沒有開口,只是微微了點了頭。
「多謝你們的協助,各位警察大人。的確,如果能夠找到她孩子的屍體的話,經過DNA鑑定後,就是鐵證了。」
我對倒在地上的他們說,並將手放在胸前,鞠了一個躬。
為什麼這樣行禮?
因為有趣。
當然,我剛說的那是理想的狀況,我並不知道乃茜墮胎的時間是懷孕第幾期,若是懷孕前兩期,我是醫學門外漢所以無法確定,但很可能根本不會有嬰兒屍體吧?而據我所知基於懷孕第三期墮胎的危險性,幾乎不會有人願意動這種手術,就算真的有嬰兒屍體的話,也肯定被乃茜的父親給處理掉了,問題是就是怎麼處理的,如果丟到在海裡去就不可能找到了。
不論如何,這些事情都必須從乃茜那裡得到答案。
「接下來。」我呼了口氣:「抱歉了,各位盡職的人民保姆們啊,我將對你們的記憶動些手腳。」
※
用魅惑甩開了躲在停車場門外的警察,我們盡可能逃離了先前的位置,我和乃茜現在走到大街上來,只希望不要有人認出她的樣貌,我考慮過變裝,但手邊的材料不太夠,最後只好把夾克借給她穿,蓋住她那身在街上過於顯眼的校服,所幸時間已經是凌晨,路上並沒有看到行人,所以那些警察專挑凌晨突襲,想要把她在睡夢中殺掉啊。
至於那些警察,救護車也叫了,記憶也竄改了,應該沒有問題。
「嗯──其實我有一個地方,一起躲過去好不好?」我對乃茜說。
儘管不想去拜託那個老妖怪,但這已經是光靠我一人無法解決的事情了。
「為……什麼?」
「嗯?」
「不……殺……了我?」
她帶著哽咽聲,緩緩說出這一句話。
「我若是要殺妳,早就不幫妳擋那下十字錐了。」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嗚。」
吃著我買來的飯糰,她似乎很餓了,狼吞虎嚥著。而我也正喝著寶特瓶裝的紅茶。
「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如我……所願……讓我──」
讓妳死?是這麼想的吧?
「因為我和妳是同類。」我說:「我們都選擇了最蹩腳的自殺方式。──交由別人來動手。」
「你……知道啊……我的……望。」
她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像我這邊。
「你知道我的……願望,那為什麼……不殺了……我!」
沒吃完的飯團落在地上,她的右手緊握先前那把鐮刀,我們兩人不過半公尺的距離,照理說黑夜會使人看不清物件,即使如此,吸血鬼的雙眼也看清她瀏海後那雙眸的顫動,而街邊到處都是路燈也很有幫助。我看得很清楚,她正瞪著我,激動地瞪著我。身旁冒出了陣陣黑煙,黑色的旋風纏繞在她身上,讓她變成了初次見面時的華麗裝束,而這一次,服裝更加漆黑深沉,黑洞般的色澤暴食著周遭路燈灑落在衣服上的光芒,在她身上呈現出一種完全不會出現在自然界中的異常色彩,我敢打賭即使是用雷射筆照射她的這身禮服,也不能產生任何反光。
她身上的這身顏色,現在就是如此的異常。
然後,純黑的魔法鎧甲延伸、成長到她的右臂上,一圈又一圈的,將整條手臂包覆起來,形成一條似是長滿惡性腫瘤的鼓脹手臂,那些肉塊甚至鼓脹到令人看不到她手掌的位置,連手中的鐮刀也一同肥大化,與那身純黑相對比,整把都變成了蒼白的巨鐮,遠超一米長的柄長出尖叫著的扭曲人臉浮雕,而刀刃上則浮現了一條條結構複雜的血管。
不出所料的來了。
我後退了幾步,畢竟她是奪走七條人命的連環殺手,情緒不穩定也很理所當然。我早就知道這種事情會發生,因此才會做好相當的準備。先前我會吸血,不只是要填飽肚子治療傷口避免讓自己昏過去,也是為了應對現在這種意外狀況。
魔法的本質是操作信仰力的技術,信仰力是人們妄想的體現,妄想則是由人們的精神而生。精神狀態不穩定的她,渾身上下的死亡也開始狂暴起來。
看來她有與我相似的魔力來源,那就是她的情感,但並非如我一樣是精神力的投射而是直接將過強的情感轉化,也就是說只要情緒持續的不穩定,她的力量就是無限的。當情緒激動到力量暴漲至這種地步,她就在我面前完成了與先前所見完全不同等級的魔法。
僅僅接觸魔法這麼短時間,就能擁有凌駕於我之上的水平,甚至隨情緒變化可以輕易的超越極限,除了天賦差距以外我找不到任何理由了,去你的,這簡直是犯規,目睹這幕的我,除了「天才」二字以外找不到更適合形容她的詞了。
但也因精神的崩潰,施展了超出自己能力限度的魔法,這樣下去的話她──
──會死。
所以我不能放著不管。
體力有限,傻傻的等對方攻過來的話是愚策。
所以我決定先發制人。
想要壓制住肥大的右臂是不可能的,偷偷的在地板上用腳畫出S字,我瞄準目標衝出,大喊出一聲SKI,雙腳下出現噴風口,藉由空氣的推力抱住她的左臂,打算扭轉身子將她甩倒在地!
再怎麼說我在體格上還是比較有優勢,第一時間就必須阻止她的失控,在事態還能挽回之前!
我成功扣住了她的左前臂,但就在這時,軀幹被某種巨物掃中,我飛了出去。當我反應過來時,背已經狠狠摔到地上,粗糙的瀝青地有如千把小刀切割我的背,我連忙爬起身來,背部傳來一陣溫暖與血腥感,肯定流了不少血。
他媽的,痛到快流出血淚來,早知道不把夾克借給妳了。
哼,事情不會這麼順利嗎?
她的背上多了片羽翼,那張翅膀我先前見過,既是巨手形狀的羽翼,也是羽翼功能的巨手,從她左背心後長出,那就是先前救了我一次,而剛才將我擊飛的「破碎羽翼」,一切樣貌和功能皆與先前所見完全一樣。
只不過,她剛才並沒有以口詠唱那個對她來說十分害羞的咒文,她也不需要了。對自己的憤怒讓她輕易突破了熟練度的框架;又或是因為那咒文令她過於害羞,所以在短短一個小時拼命在內心自我練習,令她從完全不熟練變得熟練至極。
不論是哪種理由都超乎常理。
我完全不知道這是基於什麼原理讓她做到了,我只知道眼前的景象就像是在嘲笑所有在魔法上努力的人們一樣──這就是才能的差距。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沒有給我太多喘息的時間,她不顧咽喉的傷尖叫著,朝我奔來,巨鐮從我的頭頂砍下。
但畢竟是和我一樣門外漢的動作,過重的刀刃拖慢了斬擊的速度,過長的刀柄限制了伸展空間,我僅僅是朝右一跳就避開了她的攻擊。灰白色的巨鐮也鑲入瀝青地中,黑色的碎屑在空中飛揚。
等等,在空中飛揚?
這和先前的鐮刀攻擊已經完全不同,並非只是只能傷害人類的力量,詛咒已然實體化,產生了足以直接打穿瀝青地的駭人質量。
「不殺了我啊啊啊啊啊──!」
她將鐮刀從瀝青地內拔出,這一次朝我的腰際掃來。
這種重量的玩意被掃中就得一分為二了,而剛才的側跳也不可能躲得過這刀。
罷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噹!
這下真的得感謝緣湘了。
我左手中銀色的金屬凶器擋住了塊狀的詛咒,手腕感受到衝擊,鐮刃與十字錐接觸的瞬間發出了波紋,小小的一支十字錐將巨大的兇器硬生生彈了開來。
銀和十字架可都是萬用驅邪物啊,對於詛咒很有效,只要人們這麼認為,它就真的有效。
左手拿著十字錐,右手拿著沒喝完的寶特瓶,兩者都不是什麼能與那把鐮刀抗衡的武器,不過在這種狀況下,就算是再單純的十字架可以沖散詛咒的來源,減緩衝擊的力道,而寶特瓶——
「像我這種人!像我這種人!」
隨著崩潰的話語,鐮刀如狂風暴雨般不斷襲來,我以十字錐招架她的攻擊已有十多下,只因十字錐較為短小,揮動速度也較快,才擋得了這麼多次猛擊。
鐮刀的長度是個很大的問題,難以令人近身,更何況她的力道和速度都隨著每一擊不斷加強,看來隨著時間拉長,她也逐漸能支配那條怪臂的力量了。
但另一方面她揮舞的那鐮刀實在太長了,這裡是台灣,是個潮濕多雨的地方,因此滿街都是騎樓,她又是由格鬥外行,我一個閃身,引誘她將鐮刀砍中混凝土柱,不尋常的腕力鏮啷啷的將磚片敲了下來,刀刃刺進混凝土柱中。
誘使她攻擊落空,我的機會來了。
我將礙事的寶特瓶丟到她的身後,寶特瓶斜斜的落在一塊磚頭上,底端上揚對準著她的背部。然後我再一次貼近並扣住她的左臂。
「──SLASH、SLASH。」
我輕聲念著,這次是不同的魔法,在肩後創造了噴風口,在風力輔助下對她施展遠超尋常力道的投技,右手連著鐮刀卡在混凝土柱上的她是無法閃避這一擊的。
──然而自信滿滿的一擊再次失算。
我的手腕的確扣住了她的左臂,突如其來的奪去了將她身體的平衡,若是在尋常的狀況下,她已經因為雙手無法行動而被我壓制在地了。
──可偏偏這並非尋常的情況。
施展投技的人是我,失去平衡,兩腳懸空的卻也是我,我抓著她的左臂,被她連著一起帶上半空。剛才在我要摔翻她的同時,她背後那張無視空氣力學的羽翼將自己和我一起載了起來,使得無法立足地面的我無從施力,瞄準左臂的摔技再一次被破解。
宛若巨手的巨翼拍動著,我感覺到事情不妙,但卻已經來不及,那隻巨手將我從她的左臂上強行拉下,往卡著鐮刀的混凝土柱砸去!
噗啊──
口腔裡滿是血腥味。
視線一片模糊。
不知道有沒有骨頭斷了。
我感覺到我從柱子上滑落,左耳產生劇烈的耳鳴,頭部肯定也受創了,右耳聽到了細小的碎裂聲,雖然我看不清楚,但她肯定已經將那把大鐮刀拔下來了。
真是強。
這才是她真正的實力嗎?不,是因為失去理智,反而才發揮了她那超常的作戰能力嗎?
現在我不只要為了她的性命作戰,還要考慮我的性命。
用幾秒鐘確認一下我的身體狀況。
肺還能呼吸。
心臟還在跳。
手腕還能動。
──所以我還能作戰。
勉強地掏出腰間的短刀,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沒用的肉體卻又不聽使喚地倒回原處,這也意味著現在的身體狀況的確不是靠意志力就能克服的。
「我是殺人魔啊!該死的殺人魔!為什麼不殺我?為什麼不殺我?」
少女無視頸部的舊傷吶喊著,巨鐮提起,瞄準了我的頭頂,只要那把鐮刀落下,我的左腦和右腦就會分離吧?我幾乎已經沒有反擊的力量,只要她願意,隨時都能取我的性命。
「因為……同病相憐啊。」我緩了氣下說:「我們是同類,同類……不互相幫助的話,就不會有……任何人來幫我們了。」
不論是被自己逼成魔的我,或著是被他人逼成魔的妳。
一樣都是連自殺都要假他人之手的,最弱的弱者!
像我們這種人,真的還有活下去的價值和意義嗎?直到現在我仍經常如此自問著。但是那又怎麼樣?價值和意義這種事情真的重要嗎?
那把鐮刀舉在我的頭頂著上發抖著,遲遲沒有揮下。
因為她曾經那麼說過了。
──不能讓無關的人被牽扯進來。
這句話意味著她的良心仍然跳動著,這樣的她從一開始──是無法殺死我的。或著說,若不是與她父親同年齡層的男人,她根本不可能下的了手。如果她下的了手的話,代表我看錯了她。
「停手吧……這樣我們才能幫你。」
而就在這時,剛才設下的寶特瓶陷阱啟動了。
我可不只是想喝紅茶才買那罐紅茶的,連續喊了兩次的咒文也是有其意義的。
面前的少女「啊」了一聲,直到現在才察覺我剛才的動作是個巨大的陷阱。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那個寶特瓶已經擊中了她的後背,將她打得跌向我這,連飛行的反應時間都沒有。
寶特瓶裡有著不少紅茶,若是在內部以空氣持續加壓的話,當壓力過大時,寶特瓶內的液體就會向外噴射,並以同等的力道產生反作用力,將整個寶特瓶飛射而出──也就是水火箭。
早在我投出那個寶特瓶到她身後前,我的空氣魔法就已經開始朝內加壓了。但若不是乃茜她本身就對我下不了手的緣故,我就會在水火箭發射前被砍成兩半了。
而她朝我倒下的這瞬間,就是致勝關鍵!
握緊著小刀,我朝著她的左手手筋一刀揮去!
詛咒構成的巨鐮,詛咒構成的鎧甲,都在此時化作玻璃碎片般的模樣,四散而出,緩緩消去。
她的魔法被解除,失控的力量也被我一擊消滅,體力透支,就這麼失去力量,向前倒在我的身上。
斬斷手筋的同時,我也將她使用魔法的能力給凍結住了,這就是我的第三項彆扭的武器,神術「神雷斷滅」──名字是夏洛特取的。
「夠了吧。」我對倒在我胸前的她說。
「嗯。」
她似乎終於冷靜了下來,停住了動作。
「我其實在見到妳時,就一直在思考妳為什麼不復仇,明明現在的妳肯定能輕鬆把妳的那個人渣父親給宰掉的……果然是因為太可怕了沒有辦法吧?」
「嗯。」
她縮進我懷中,微微點了頭,聲音顯得很冷靜。
縱使獲得了死神的力量,她仍然沒有辦法超越對父親的恐懼,所以只是砍傷了自己父親,卻不敢對恐懼的來源下最後一擊。甚至讓自己的恐懼蔓延到期他無辜的人身上使其受害──理性上明知道父親不會自己的對手,但是長年累積下來的過度恐懼,使她無法對施暴者下手。
真是可憐。
但若是她不可憐的話,我從一開始就不會行動。
「沒關係的,辦不到復仇的話,就由我來幫妳。」
「嗯……我明明知道……我錯了,但是──」
聲音變得顫抖且哽咽。
「沒關係的,任何人都無法原諒妳的話,就由我來原諒妳。」
「嗯!」
因為我們是同類,同類不互相幫助的話,就不會有任何人來幫我們了。
「但是唯獨捨棄自己生命這種事情,我就絕對會阻止妳,好嗎?」
「嗯。」
最後,少女在我的懷中哭成了一團。
我所能做的只有安慰她。
恐怕她直到現在對於為什麼有人對她伸出援手很不能理解吧?
我也一點也不了解呢,我至今也不了解,為什麼身為神的夏洛特當時要對一心求死的我伸出援手?
但是我很了解我為什麼對她伸出援手。
因為同病相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