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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好文:我和經典在人生旅程相識的經過

作者:塞奧提亞│2016-06-03 11:43:52│巴幣:18│人氣:220
  轉貼一下友人的文章,他原本是要在之前吵得沸沸揚揚的閱讀經典事件時發文的。但種種原因,幸好忍住了衝動......這給了他更多時間去回想、去沉思。寫得很精彩,只是裡面有提到該謙遜的態度,似乎是有罵到我~XD

  所以,我要稍微饒舌,做個辯解。

  這要看所面對的人是誰?還有環境驅使。像我遇到喜歡事事而非,或者都不讀書就大放厥詞的人,對於這種人,就只能狠狠地打臉;不是他打我的臉,就是我打他的臉。

  烏合之眾不會跟你講道理,戰爭只能用戰爭來解決,不是靠口號。

  廢話說完,就請觀賞這則好文吧!

※────

  我和經典在人生旅程相識的經過

  我25歲到芝加哥大學讀博士班,開始了和經典相識的人生旅程。芝加哥大學是美國少數還保留著經典閱讀傳統的學校,也常被半尊敬半嘲笑地稱為全美最象牙塔、最書呆的學校。

  多數經典是百年前的作品,許多觀念和價值,對當代民主社會來說很保守。一味守護經典很可能成為近代懷疑主義、方法思維發軔時,強迫伽利略公開承認錯誤的亞里斯多德物理學者。漢娜.鄂蘭曾分析,美國革命成功、法國大革命失敗的原因之一是美國開國者們沒有歐洲知識份子這麼多理論負擔(書沒唸這麼多啦)。要改變世界的人,經典或許不要讀太多的好。

  我畢業後在一個研討會聽到一個芝大畢業的友人教授的開場白這樣自嘲:「我來自一個最無用、最不重視實用的知識社群傳統,因此請容許我問以下的研究問題。」我聽到了當場在心裡瘋狂大笑。

  經典閱讀在芝大是一種全校性的氛圍。每個科系各領域老師開課,常有指定該領域經典的起手勢。即使非常實證的學科,也有這樣的傾向,在課程大綱指定開啟該實證學科的起源著作。至於起源要追溯到哪裡就很奧妙了,這往往牽涉到老師(自詡)的知識格局。舉例來說,芝大人類系博士班第一年的必修要讀康德和黑格爾,我的人類學朋友要到好幾年後,才能嘗試和我解釋讀這些文本對她的意義。說到底還是嘗試解釋而已,在我們花了一杯咖啡的時間,破解了黑格爾的《法哲學》如何可以幫助我們觀察和詮釋人類學田野的素材(線索大約是James Scott和Clifford Geertz的作品),最後還是自我解嘲一番。

  我們念政治理論的學生,只要肯花時間,在政治系、哲學系、社會系、歷史系、古典系、法學院、社會思想委員會和神學院的研究所課程,幾乎可以集滿所有經典思想家的專門課程。在芝大的經典世界,這個世界的時間軸已經成為一個循環圓,終點怎麼就回到了原點,每個「現在」都是原點與終點相遇。安蒂岡妮、愛彌兒、三個女巫和你一起圍坐在屋外大雪紛飛的爐火邊聊天。系上有位白髮蒼蒼的傳奇韓國學長,我剛唸博一時,他已唸了19年的博士班,只要有一流教授的經典課,他必提早坐到第一排,想來20幾年來也蒐集相當的經典課程大全套了吧。最後看到他有一種心安感,也有一種心慌感。

  芝大的經典閱讀氛圍是從大學部開始的。《社會和政治思想經典》一直是大學部的共同核心課程之一。大學部學生要修「人文、文明與藝術」(6學期課)、「自然科學與數學」(6學期課)、以及「社會科學」(3學期課)三種核心要求。《社會和政治思想經典》是社會科學要求中的5選1課程。這門課一年三個學期,班上有數學、心理、經濟、哲學等各種主修的新鮮大學生,從第一個禮拜開始讀柏拉圖的《理想國》,讀到第三學期的馬克思、韋伯和尼采(我那時會繼續讀到二十世紀初美國社會學家Du Bois),學生要讀完每個思想家一整本的代表性著作。每個禮拜上兩次課,每次上課前要讀完大約40-60頁的經典文本,上課時由老師和一個教學實習博士生帶10幾個學生討論文本。

  因為經典有各種奇妙、刺激的想法,討論很輕鬆、靈活、既可以胡亂提問和辯論,老師也會提醒文本的相關段落,討論相當熱絡。因為這門課選擇的經典、以及閱讀時序的安排,老師的角色比較像麥田捕手,撈捕那些失去合理性的討論,因此需要提供的導讀、背景介紹和概念介紹不需要太多,學生原則上只要用心閱讀和放肆、大膽討論就可以了。

  我們唸政治理論的學生,博三後就可以申請當《社會和政治思想經典》這門課的教學實習:觀摩、試教和改作業一整年,考完資格考就可以申請作授課老師。全校教這門課的老師和教學實習生們,大約十幾人,每週都會聚在一起,由一個老妖怪教授帶大家討論和分享該週教學心得。老妖怪教授帶經典的功力爐火純青。我剛開始作教學實習時,對自己帶討論時該說多少話,一直沒有把握,我觀察老妖怪教授,常常你問他一個問題,他會反問你幾個問題,或者講述一些你的問題相關的資訊。你邊回答他時,你會開始自己推進自己的問題,你的問題變得更精確、更回到文本、串起更基本的問題,而且糟的是「更困擾你」;有時候,你藉由路過這個問題發現你真正的問題。老妖怪不會亂問問題,亂問問題只會留給學生一堆沒有指向的問號,我和他學最多的就是研究他問的問題。不過我從來摸不透老妖怪問的問題的答案是什麼(除了後來去偷翻他的著作,這下總該掀底牌了吧,老妖怪!)。

  多數經典提出許多看起來永恆的問題:什麼是最值得追求的人生、值得追求的美好事物?
  什麼帶來生命最高的內在滿足,什麼構成美好的生命?
  我們要怎麼面對欲望?
  為什麼要作個正義的人—最正義的人常是被剝奪最多世俗美好事物的人?
  高貴是什麼?愛知識、愛德行比愛肉體更高貴嗎?
  戴有隱身戒指的人有能力擁有一切,他是最快樂的人嗎?
  人和神的關係?
  死後到哪裡去?
  我們要怎麼推論正義原則?
  怎麼梳理自由的各種形式?
  為什麼要作個自由的人?
  人生而自由平等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我需要他人?
  為什麼我們需要國家?
  我的自由依賴於他人也獲得自由嗎?
  政府的目的是什麼?
  民主制好還是(真正的)貴族制好?
  「同意」是政治統治的正當性基礎嗎?
  為什麼人生而自由卻處處在枷鎖之中?
  社會不平等的起源是什麼?
  人性尊嚴是什麼?
  什麼是權力關係,以什麼形式出現?
  如果一切都是人為建構,我們和理性、我們和自然的關係是什麼?

  多數經典寫在近代學術分工之前,為了回答這些你我的生命中有一天難以不問的問題,作者發現自己必須探索、運用和整合各種知識,包括:哲學、歷史、文學、心理學、政治、經濟、法律、社會、人類學、神學、地理、天文學、動物學、自然科學等等。一部經典通常無所不包。從當代學術分工的觀點,經典對這些學科的理解多被批評是粗糙的。可是當代零碎的學術分工也無法提供好的知識訓練,整合地思索這些關鍵的人的問題。

  很不幸,這些看起來永恆的問題,常常只是表面看起來永恆,其實和我們現代人的理解,常有巨大差距。我們有時需要瞭解作者的特定知識對話圈、所屬社會的思維和語彙、甚至文明,這些多層次的語言意義系統,才能理解作者的意思。許多時候,我們需要瞭解作者面臨的具體政治和社會危機。

  當我們更瞭解這些經典的社會、文化和歷史脈絡,接下來,我們讀者需要和我們當代的政治社會脈絡比較,然後,再參照和比較我們個人的生命處境。我們或許能慢慢「重建」這些問題的普遍性(原來他的問題,在經過層層的轉換之後,和我的這個問題類似),進而更瞭解作者,也更瞭解我們自己。經典的普遍性不是偉大的作者在寫作時賦予的,而是透過每一個讀者的「比較」閱讀建構的。每一個真實的閱讀經驗,都是比較閱讀,都是透過多層次和跨歷史的比較,更瞭解作者、也是讀者更瞭解自己的過程。
芝大閱讀經典的方式是小團體討論式的,這是典型的博雅教育方法。我後來慢慢也有了帶經典討論的心得。既要永遠不停地更貼近文本,也要不斷回到複數的當代s(作者的當代和讀者的當代)。既要允許討論不斷開花,沒有標準答案,但也不是恣意、作者已死的討論。討論過程,全班一起合作思考,在大家困惑、批評、捍衛經典的交叉炮火中,畫下永遠有異議的經典詮釋的合理範圍,也永遠持續聽到尖銳的批評。奇妙的是任何一本經典的詮釋範圍,不是無限、恣意的,卻總是有理有據的畫不完詮釋範圍的邊界。批評和捍衛也不是無限、恣意的,卻總是攻防不完。

  有時候,一個奇妙的平衡會在討論中出現,無論整個世界經典的重量有多重,每位參與討論的學生,她的困惑、他的理解、她的人生、他的異議,單單她一個人的思考重量和整個經典世界的重量,在討論過程中散發出同等輕重的光芒。經典有可能賦予每個人無可比擬的膽量和重量。經典討論是打磨「思考質的」—或許也是「人的質的」的過程。

  以我比較熟悉的盧梭為例,因為我大約知道了盧梭滿坑滿谷的對立詮釋,所以我更敢放手讓學生討論,當學生講了他們非常主觀的心得,我常常心裡竊笑的讓他繼續跑下去(我看你能推到哪裡),然後在一個我知道會跌倒的地方,等她跌倒、或者帶他跳過去看到遼闊的原野—或者常是更大的坑。

  學習經典可能帶來的效果之一是「受過訓練的無知之明」。學經典的人理應更謙遜,更不容易成為獨尊某家的教條主義者,更意識自己的無知,知道任何一種主張都值得謹慎的理解,常常只能有條件地贊同或反對。這是讀經典的好處之一,因為熟悉各種對立主張的經典,因此對知識本身有一種虔敬,知道任何對立主張都有它的合理深度。許多人權主義者不喜歡閱讀馬基維利或霍布斯,可是學習經典的人,既喜歡馬基維利、霍布斯,也喜歡康德,如果她支持人權,她比較會是一個謙遜和開放的支持者。

  但是這不意謂著在關鍵時刻,她不會採取激進和果決的行動,因為經典也教他歷史事件—行動—往往走在理論前面。如果自由社會要求一般公民承認自己「理性的負擔」,沒有能力評斷多元的價值和美好生活,所以要消極、容忍地接受多元的社會;經典訓練的是能夠或多或少理解各種思維、價值和美好生活,因此能給予各種想法和生活相稱的真實尊敬。

  儘管以上如此這般,因為經典不幸地被許多人認為是高文化的象徵,這帶來了閱讀經典常見的陷阱,許多學經典的人反而更看不破傲慢與虛榮。如果虛榮是一切惡的源頭,讀經典的人容易產生的惡念最多,浮士德想要的一切,你為什麼會想拒絕?學經典的人容易以為自己比其他人文化程度高,以為自己更深刻、站在知識和價值的最高點(只有我真正懂了馬克思!)、更有資格指導和教育社會、以為自己對人性更有洞見、別人應該要崇拜我甚過崇拜他自己,以為自己不需要受到一般人的限制。這些認知都和「受過訓練的無知之明」背道而馳。沒有學會「無知」,談論經典的人常躲不過虛榮這關,容易讓人敬而遠之。學經典是走人性鋼索的試煉。

  以上學習經典的好處,別的學習經驗其實可能都學得到,白鯨記裡出海捕魚的Ishmael,出海一趟肯定比我讀許多經典領悟更多人生無法逃避的問題。褪盡經典的種種,學習經典讓我在此世擁有一個double life,我有一整個活生生經典世界的參照點,這不一定讓我成為更好的人。當我極度憤怒的時候,我還是會變成頑固、做出不理智的舉動,最終這是一個不理性的世界,不是嗎?為什麼我不能像阿奇里斯,對人與神的世界的非理性,感到根本性的存在憤怒,放手讓希臘聯軍毀滅?經典讓我學會講理,也讓我學會不講理。如果我有馬克白的選擇,我可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儘管我知道我會經歷馬克白所有的痛苦,半夜起來遊走,本來就是這樣「人生只是一抹行走的影子,一個可悲的演員…一場白痴講述的故事,充滿聲音和憤怒,卻沒有半點意義」。當我的摯親好友過世,我更瞭解最好的異教徒人文主義雄辯家Augustine選擇基督教的理由,但是我還是沒有成為基督徒。所以到底學習經典的好處是什麼?大概沒有辦法像《愛彌爾》中的歷史教育讓我成為一個自由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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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兔二:滾你奶奶的
「一部經典通常無所不包。從當代學術分工的觀點,經典對這些學科的理解多被批評是粗糙的。可是當代零碎的學術分工也無法提供好的知識訓練,整合地思索這些關鍵的人的問題。」

儘管分割視之,每個學科成分並非最完美,但是為某個主題而整合大多數領域的思維,是值得嘗試的,這讓我感觸良多。說到底,若「文以載道」,把「文」、「載道」擴張解釋成「所有學科」以及「解決問題」,則說明不管片段學得多好,不能解決人類的問題,其價值都有待商榷。

06-03 13:10

塞奧提亞
有需求才有供給。需求就是「要解決問題」,供給就是「提供辦法」。
西方是很注重素質教育的,因為通才是很重要的!
古代的中國也有類似的教育理念,只是當義務教育出現後就變成這付德性。
原本普魯士實施義務教育的很重要的原因,是想要發明來量產技術工人的,也就是工人的生產工廠,而非求學問。
06-03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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