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三日月宗近、石切丸、小狐丸與太郎太刀來到大門迎接審神者時,他們見到的是被不知所措的眾刀劍圍繞的審神者,她面無表情地抱著抽抽噎噎的五虎退。
不用詢問在場的刀劍們,三日月宗近大略能猜出發生什麼事情。審神者非常好相處,這是建立在她從未讓自己的情緒成為身邊人的問題,她從未在刀劍面前表現出軟弱的一面,甚至連恐懼都沒怎麼見過。因此,刀劍們完全不懂要如何面對與處理她的真實情緒。
「歡迎主上歸來。」三日月宗近無視現場的詭譎氣氛,露出優雅的微笑走向審神者。
聽到聲音,審神者才稍微回神,但她的情緒還是不太穩定。
三日月宗近動作輕巧地從審神者懷裡將五虎退抱過來,讓他趴在肩膀上,輕拍著他的背部。
「請石切丸擇日為逝者祈冥福好嗎?」三日月宗近如此說道,視線同時飄到石切丸身上。
被點名的石切丸立即站上前「祈冥福讓江雪殿一起參與會更完善,請待我與江雪殿討論過儀式程序後,再通知主上。」
審神者深呼吸幾次後,用有些苦澀的聲音說到:「麻煩了,到時後,請務必讓我參與。」最後,她的聲音變回跟往常一樣平穩。
一直到剛才,審神者對於未婚夫已不再人世這件事沒有什麼真實感,彷彿那只是一則從報章雜誌上閱讀到時事消息,即便它是在自己親手執行。聽到旁人提起自己近日有亡故的至親好友時,未婚夫的死亡瞬間在審神者認知中變成有血有肉的現實。
之前,她是用旁觀者的角度在看待這一切,所以感覺不到悲傷痛苦。但是當它化為現實的瞬間,審神者感覺自己的身體像硬生生被撕成碎片,那個痛楚讓她瞬間感到窒息。
死去的未婚夫是不會有公祭儀式,也不會有墳墓,他在現世人眼中就如同露水一般消失無蹤。審神者突然想起學生時代曾在書上讀到的一句話『葬禮是為活人而存在。』
最初讀到這句話時她無法理解其意涵,但現在的她已經徹底體會到這句話的真意無數次。葬禮其實是讓生者向死者道別,讓生者能放下牽掛與眷戀繼續未完的人生。人生就如同一班列車,每個人乍看之下都在往相同的路前進,事實則不然,有些人會比自己還要早下車,因為他們的目的地已經抵達,而自己還沒到下車的時候。
審神者很感謝三日月宗近的提議,讓自己有機會跟未婚夫進行一場正式的告別。雖然沒有葬禮、沒有墓碑、沒有遺體,這都沒關係,她需要在心靈上跟對方道別。
「一期呢?」心情平復後,審神者這才注意到近侍不在場。
「我離開中庭時有看到他往寢室區走去,那時我有叫他,他說他會晚點過來,要我們先出來迎接主上。」小狐丸回答到。
「這樣啊。」
審神者想起一期一振在離開病房前,跟她提到歸來當日,有貴重之物要託付給她。當時不管審神者怎麼追問,一期一振都只是露出微笑說『我相信您可以理解它所代表的意涵。』
突然,她感覺到有人在拉她風衣外套的袖子,低頭迎面而來的是今劍那張充滿稚氣的臉蛋,但他那雙如紅色石榴般的瞳孔卻透著看盡炎涼世態的淡漠。
「主上會繼續留著嗎?」他的語氣不帶有任何情緒起伏。
審神者愣了一下,才理解今劍的問題意思。
今劍的問話,讓周圍處於壓力頂點的情緒瞬間炸開。
「主上不要走!我會努力出陣殺敵!我會拿到更多的榮譽!所以不要走!」五虎退從三日月宗近身上跳下來,衝向審神者,緊緊抓著她大哭。
其他短刀也都圍著她,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拼命向她保證會立下更多戰功,加州清光也緊抓著她的手一直流眼淚。
其他刀劍戰士也都在拼命壓抑情緒,他們很擔心審神者會因為親友驟逝的打擊而辭掉工作,剛才審神者的失態已經很明顯展現亡者在其心中的份量。
審神者現在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不管她怎麼安慰保證,刀劍們似乎都無法擺脫她會袖手離去的恐慌。
「迎接主上怎麼可以哭哭啼啼,太失禮了。」一期一振充滿威嚴的沉穩聲調從大門內傳過來。
他的聲音瞬間讓所有哭聲都止住,審神者立即注意到這樣的變化。看樣子,一期一振對眾刀劍的影響力似乎已經超過她,但她一點都不覺得意外。一期一振於審神者不在的這一個月中,獨自挑起眾刀劍精神支柱這個重擔,其領袖魅力早已獲得大家更深層的認同與敬佩。
一期一振穿著出陣的正式服裝,腰際配掛著本體,他面帶微笑筆直地走向審神者,原本圍著審神者的刀劍全都自動退到兩旁。
一期一振在離審神者僅有幾步之遙時停下,他解下本體平放於雙手掌上。
「恭候主上多時,在此謹獻粟田口吉光所作的唯一太刀,一期一振。」
他單膝下跪並低著頭,本體於雙手持平,像是要獻上貢品。
「請笑納。」
周圍安靜到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審神者一時覺得有些手足無措,有種臨時被人推上舞台要她即興表演的感覺。不過,她很快就回神,同時也知道一期一振的舉動意涵。
刀劍戰士是從刀劍中被喚出的意識體,本體刀劍對他們而言,就是自己的存在的根本。一期一振將自己的本體獻給她,意思是他出於自己的意志,將自己交付給她『這個人』。不是因為契約、不是因為她是審神者,他所認同的是『人』本身。
瞬間,一期一振手中捧著的太刀,在審神者眼中變成份量極其沉重的存在,它是『信任』的具體化。
審神者伸手懸在半空中,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接下這個負擔沉重的禮物。
眾刀劍全都屏氣凝神注視這一刻,因此沒有人注意到三日月宗近的喃喃自語。
「真是高招。」他的語氣透露少見的欽佩之意。
審神者闔上眼,思緒在腦海中瞬息萬變。當她再度睜開眼時,翠綠色的瞳孔流淌著堅毅的韌性。
「我會竭盡所能,不辱此刀名聲。栗田口派的一期一振,我在此收下。」審神者接過一期一振的本體,周圍瞬間爆出震耳欲聾的喝采。
在晚上的歡迎派對中途,一期一振暫時離席去庭院喘口氣休息,他在池邊遇到正在賞月的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殿下,晚上好。」一期一振出聲打招呼。
「晚上好。辛苦你了,之後就能稍微輕鬆一點。」三日月宗近露出優雅的微笑回應。
「嗯,是啊。」一期一振凝視池中月,露出卸下重擔的輕鬆笑容。
之後兩人之間是一片沉默,幾分鐘後,一期一振向三日月宗近表示要回去宴會中。
在一期一振轉身要離去前,三日月宗近隨口問到:「如果主上不接受,你要怎麼辦?」
這個問題讓一期一振停下腳步,他轉過頭,露出一抹微笑回答:「我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主上只有『接受』這個選擇。」
「說的也是。」三日月宗近露出了然於心的微笑。
一期一振離開後,三日月宗近注視著天上的皎潔明月,喃喃自語:「人生如戲,這場戲會如何落幕呢?」
-完-
後記:
這系列是寫完人生如戲本文之後想到的後續發展,這是一期一振跟審神者之間關係產生重大變化的一個階段,之後就是他跟審神者成為情侶前的事情。這段期間的事情我還沒有梗,請讓我在想想!我還不知道寫不寫得出來。
一期我覺得他有本事用誘導的方式,讓人去做出他希望對方選擇的事物,又能讓當事人以為這是出於自己的自由意志選擇。這樣想想,一期其實很可怕啊,希望後面幾個章節有表現出他這一面。不過,他絕不會傷害審神者,他的布局都是對審神者有利,同時對他自己本身對於眾刀劍也都是有利。他向審神者獻上本體的意涵其實可以從多面向來解讀,審神者認知到只是其中一個。不過獻刀這個動作不會審神者產生任何咒術之類的影響,它只是很單純將東西給別人拿,就這樣簡單。
我把一期寫的好工於心計(躺) 希望還能在寫出他跟審神者之後的故事,暫時先這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