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的.
絕望。
滿滿的絕望。
*
天空是灰色的,路旁的樹是灰色的,身上的衣服是灰色的。
我不知道為什麼而醒來。
步經公園,我陷溺在夕陽餘暉中,溜滑梯上發生了爭執。
我遠觀一切,在兩名小孩爭得不可開交時,輕輕推一把。
未成長的生命殞落,就像把燃燒旺盛的燭芯捏熄,我感覺得到他最後的氣息殘留在指尖。
煩雜的怒吼轉變為驚天動地的哭嚎──來自於旁觀者,來自於他的父母。
人類膨發暴漲的情感讓我在頃刻間感到錯愕,但也只是一瞬。
搞不懂吶。
明明方才還對他那麼不耐煩的。
我將男孩扶起,看他搖搖晃晃地跟在身後。
他嘴角流出灰色的水,無光的眼眸像在質問我為何帶走他。
真傻。
我沒有──亦不被允許回答,只是扭頭離開。我知道他會跟上。
只有人們總是被拋在最後面,受自己的恐懼羈縛。
*
繼續走,一路收割。
現在有遠超過十個半透明的亡者跟在我身後。
灰色的隊伍,於月華下行進著,飄移在樓與樓間。
穿經那些仍有溫度、脈搏和呼吸的身體時,我感到一陣戰慄。生命,永遠都那麼蓬勃茂盛。
永遠都有辦法讓我驚艷。
好比說,有一名女孩正盯著我看。
直勾勾地注視開始讓我不自在,我假設她是在看著別的事物──而非我。
但是,當我移動腳步,她深灰色的杏眸亦跟隨。
「──,────?」嘴一開一闔,她吐出的每個語句對我來說沒有絲毫意義,只是斷層的音節。
我防衛性地退後。在尚未知道她是否看得到我時,我不願──不敢──靠太近。
「──!」女孩猛然向前傾,本該用於抓回重心的小手竟揪住了我的衣襬。
生命是怎麼運作的,命運又是怎麼運作的,我不懂。
身為負面的化身,我就像無法回答上述問題一樣,無法明瞭為何有人碰得到我。
她貌似也因這個意外而訝異半晌,微蹙的眉逐轉笑顏。
她在笑。
恍若與那個世界的通道開啟,我的視線突然充滿色彩和聲響。
遠比灰色鮮豔的,遠比灰色明亮的,遠比灰色深邃的,遠比灰色美麗的──
各種未知,生命的顏色。
看見我完整寫在臉上的驚詫,她微勾的嘴角更上揚幾分。
好像方才做的所有,為的僅是我一個表情變化。
不得不這麼說,但她確實成功了。
女孩招招手,示意,而我照做。
「──。」她低語,笑了笑,張開纖細的雙臂,環住我脖頸。
溫暖。
心臟強而有力的撞擊著。
人類的感官。
我望進女孩的雙眸──比灰色灼眼──她亦望進。
她是天使?
是希望。
我是死神?
是絕望。
碰觸到我的肌膚漸漸染上另一種詭譎的色調,不該屬於她。但她臉上的笑仍舊在那兒。
看著與她有接觸的地方開始消解,在空氣中分崩離析。我不知道為什麼跟著露出笑容。
這就是了,
妳是希望,我是絕望。
我們不能相觸。
不能牽手,不能擁抱,不能親吻。
否則皆會遭到毀滅。
除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