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很好,艷陽高照卻不炎熱,真該歸功於清晨的大雨,陽光從窗戶一束一束地灑進,雖然因為火車的行駛而若隱若現顯得很煩……嘛,只要不礙事就好。
繪里將耳機戴好,並拉開窗簾露出一小縫,頭貼在玻璃上手抵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望著窗外。
外頭閃過片片樹林,裡頭的小動物安詳和平的樣子,讓她想起自己那凌亂不堪的人生,簡直是強烈對比。
如果某次的被硬邀回來撇開不算的話……十年了,有十年沒踏上那塊土地。
十年到底是多長呢?是不是一眨眼就過去了?還是一彈指就沒有了呢?
果然還是見仁見智吧。
對繪里來說,十年不過如此。一舉手,一抬眸,一回首……時間咻的就流走了,該怎麼說呢?就是對時間的流動沒有任何感覺了吧……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的,十年前嗎?不得而知。
想想十年前之所以離開到北海道的原因,也是個不愉快的回憶呢……
「如果妳要跟那女人在一起,這個家就不認妳的存在!」
真是噁心呢,居然拿家庭做威脅。
猛然憶起這份回憶,繪里不禁輕笑幾聲,沒有人知道這份笑容到底是在嘲笑家中長輩的噁心,還是笑那時無能的自己。
「滾!」
妳才快滾出我的腦袋,這段記憶我不需要!
正當繪里的思緒混亂時,火車停止了,掛在上頭的廣播器也告知她的目的地到了。聞聲,她才為自己做了簡單的整理,拿起行囊趕緊下車去。
踏上久違未踩過的土地,繪里並沒有感到任何一絲的懷念,反而是濃濃憂愁朝她襲來。而原因仍是不明。
她深深吸一口氣,想排掉佔據她心思的悲傷,可不管吸了多少口氣,卻不見一點成效。
她輕甩頭,紮在後腦的馬尾也跟著一起擺動。
算了,不去管這感覺就好了,只要當作不存在就可以了……
將視線移至人來人往的月台,人們的行走就好似時間的流動。似乎是太久沒有回來了,繪里根本不知道該從哪裡走。眼看人群往四面八方散去,正確的方向到底是哪裡?
果然不應該拒絕亞里沙的好意的……不禁對著自己的自以為是感到嘆息。
「那個……不好意思,請不要擋在那裡。」忽然,一道略帶低沉的聲音流過她耳旁,這才讓繪里意識到自己正站在火車的正出口前。
「抱歉……」
「所以一開始我就在電話裡說要來接姊姊妳了嘛!」亞里沙兩手拖著繪里的行李,鼓起雙頰悶悶的聲音,明顯表示不滿:「結果還是要我來嘛。」
「抱歉、抱歉,我怎麼會料到自己完全不記得路線呢……明明前幾年才回來過的。」
「姊姊妳的前幾年是多久以前?」
「唔……兩年?不對三年……欸?」
「果然不記得了,怎麼想都是姊姊妳被工作給沖昏頭了!名符其實的工作狂!」
「……」繪里只是默默看著她不語。為什麼大家都要說我是工作狂?只是工作量比別人來的多一點而已啊……好吧,不是一點。但是不至於是工作狂吧?
「對了,姊姊。」亞里沙突然停下腳步,抬眸與繪里對視,眼底藏著剛剛沒有的嚴肅。她張口發出一個單音,隨即又閉上嘴,眉頭有些緊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好像有什麼事想問,卻又硬生生卡在喉嚨問不出來。
「有什麼問題就問吧,不要吞吞吐吐。」她莞爾一笑,手輕撫著她的頭。
「好……」她深吸一口氣,「姊姊跟希姐姐真的要這樣下去嗎?」
聞言,繪里明顯怔了許久,她勉強勾起唇角,「哪樣呢?」雖然不能明確明白亞里沙的意思,但心中大概有個底了。
「不,沒事。」抿抿唇,她問,「姊姊這次回來想去哪裡呢?」
「嗯……」頓頓,「亞里沙記得離這附近最近的是什麼嗎?」
「當然囉,是西木野綜合醫院阿,姊姊要直接過去找真姬姐姐嗎?」
「如果可以會直接去,但首先要回去放行李。」
「姊姊難得回來,我可以幫妳把行李帶回去的,所以姊姊直接去找朋友吧。」
「可是、行李很重的哦?」
「沒關係的。」
「這樣不好吧……」
「真的沒關係。」她勾起一抹微笑,「所以姊姊就去吧。」話落,不給繪里任何回話的機會,逕自走離火車站。
等等……重點是西木野綜合醫院在哪啊?亞里沙!
「真姬,妳還在醫院吧?我直接去找妳好了,感覺妳很忙呢。」繪里手持剛點來的咖啡,對著電話另一邊的女性說話。她聲音放得很柔,或許是因為跟很久沒有聯絡的朋友聯繫的關係吧。
「欸?確定不約在咖啡廳就好?」
「我已經在這邊等了兩小時了哦……」
「……」
繪里現在坐在火車站附近的某家咖啡廳,她輕啜起一口黑咖啡後不禁皺起眉頭。
苦的還是很不喜歡阿……
是從什麼時候養成了喝黑咖啡的習慣呢……是因為工作的關係嗎?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呢?
「所以我直接去找妳哦?」
「妳要直接來也不是不可以……」耳邊傳來了翻文件的聲音,她又道:「對了,妳要過來看希嗎?」
「嗯?希怎麼了嗎?」繪里疑惑。
「繪里妳不知道?」她的聲音微些上揚,訝異的語氣充滿其中。
「不知道什麼?」
「希被檢查出有癌症這件事情,妳不知道?」
聞言,繪里有那麼一瞬間手機差點沒辦法拿好而掉到地上,雙手顫抖快要掉落的手機彷彿摩擦力已不存在似的。
她愕然,聲音有些沙啞不知所措。
「抱歉……我不知道。」仰頭看著窗外林立的大樓露出一抹苦笑。這十年間與她的空白會發生什麼事,根本不是自己可以去預測的,希被檢查出癌症的事情搞不好也是命中注定什麼的……
「希沒有跟妳說?她隱藏的可真好。」
不,真姬妳說錯了。十年間從來都沒有聯絡過的我們當然不會知道對方的現況的,更何況是身體狀況呢?
繪里輕笑了幾聲,「那就順便去看看吧。」
「……」真姬明顯頓了幾秒,她深吸一口氣這才回道:「那我先掛電話囉。」
「好。」
隨著手機掛斷後嘟嘟的聲音流過耳畔,繪里這才收起手機。撇眼看向桌上那未喝完的黑咖啡,歛下眼緊閉雙唇。
如果,那段過去像這杯黑咖啡一樣沒有被我經歷過的話。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可惜如果只是如果。
她起身走出咖啡廳,隨手招了一輛計程車離去。
「妳怎麼突然回來了?北海道的事情忙完了?」真姬手翻文件,像是為了開話題而隨口問問的。
「算吧……」眼神游移幾秒,有些心虛。「只是突然想回來看亞里沙……」
「是嗎?」
「嗯。」
挑挑眉,眼角餘光瞄了繪里一眼,見對方倏地面無表情,這才嘆了一口氣。「好吧,姑且相信妳。」
「為什麼是姑且啊?」高中的個性幾乎沒改阿……繪里臉上浮出苦笑。
「沒為什麼。」
「……」
兩人在真姬的辦公室裡,這樣突然的開話題聊天以及有一句沒一句回答的狀況,已經過了三小時。她們不覺得無聊,因為兩人都忙著自己的公事,一個在翻文件,一個正用手機討論之後的會議……
雖說如此,但難免會感到悶。
猛然地,真姬突然起身,轉頭看上對方的視線,雙眸的堅定不容許繪里拒絕。「我帶妳去看希吧。」
「嗯?」猛然的舉動,讓繪里反應不及,過了好幾秒才理解出對方的意思。「好。」
穿過好幾間的病房,以及搭上不知過了幾層樓的電梯,一金一紅的身影便出現在某間個人病房的外頭。
「妳們很久沒見需要時間緩衝嗎?」真姬手握著門把,貼心的問著。畢竟兩人好久沒見,而且給的那份感覺就像是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去。
「不用,開門吧。」
不過繪里卻拒絕這份好意。
「……嗯。」
當真姬一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頭紫色散髮的身影望向窗外,她身型看起來有些消瘦,左手插上的點滴也如此明白地告訴繪里她很虛弱。而當身影轉頭過來時,完整證實她心裡的猜測。
對上久違沒見的祖母綠雙眸,心裡掀起一波波的漣漪,愈化愈大且越來越多……直到發現對方淡然的表情,以及那毫無起伏的語氣,這才讓她停下那被挑播的心弦。
「繪里,好久不見。」
她愣了幾秒,這才用著微些沙啞聲音回覆。
「嗯……好久不見。」
面無表情,也不再多個親字來稱呼我……
心好沉、好痛,也同時令我感到——
十年,到底有多長。
長到能讓她改變如此多。
長得如此心痛、如此不捨……
甚至快止不住強忍在眼角的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