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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雨一場一場的下，入秋後的氣溫也逐漸轉涼。微風捲著黃的紅的葉片在空中輕舞，與漫天樹影相互重疊，寧靜的山林中，只有將枯葉踩踏碎裂聲的清脆規律足音。
以及不知從何而來的蟲鳴鳥囀。
*****
自從老師住在這裡已經過了三個多月。
元香慢慢地吃著早餐，漂亮的褐色大眼望著坐在自己對面、同樣嚼著雜糧麵包、那年輕又有點營養不良的臉龐。
眉清目秀大抵就能形容老師的外表，小翅一般的睫毛蟄伏在細長的眼眸上。淡淡的瞳色流露出清泉的光輝。
老師隨意用細繩紮起的墨色低馬尾，此時正安靜的披散在他的肩上，被身後窗戶穿透而來的陽光激起溫柔珍珠光澤，彷彿一把絲線，而且還是高級的那種。
白襯衫黑長褲的簡素搭配穿在那不怎麼魁梧的身軀上，讓老師看起來比村裡其他年紀相仿的青年更弱不禁風。
「老師，麵包還有很多，您可以多吃點啊。」元香說著邊把裝著麵包的盤子推往對面，老師卻苦笑著搖搖頭。
「我得提早去學校準備教材……小元香還正值發育期，這些就給妳吃吧。」老師拍拍元香的頭頂，「希望除了這鬼靈精的腦袋以外，別的地方也多長一些~」
元香還沒換上校服，身上僅著輕薄的白色連身襯裙。半透明的蕾絲裙襬因為元香交疊的雙腿而摺皺成不規則的波浪，大腿根部隱約可見。兩人一坐一站，從上方可清楚俯視鎖骨以及丘壑凹凸的稜線。
「喔？那老師希望元香什麼地方多長一些呢？」元香粉唇勾起一抹嬌巧魅笑，小手疊上老師放在她頭頂髮上的手，輕輕握住然後往下方帶領。
略為粗糙的男性手掌撫過少女柔細的臉龐與白淨的脖子，卻在即將觸碰到肩膀之前就撤離。
「小元香還是這樣好~不然長大後就會去勾引男人了。」
「老師的意思是不喜歡我去勾引別的男人嗎？」暫且忽略老師臨陣脫逃的行為，元香支手托著下頷，噘起小嘴壞笑，「啊──獨佔欲真強──」
「笨蛋，為師是在教妳要懂得潔身自愛。」
「喔？您不是教國文的嗎？什麼時候跨領域教起公民與道德了呢？真不愧是為人師表，果然各方面都很擅長，還懂得機會教育呢~」
「如果明年的教師卡上能不要再寫我”毀人不倦”的話我會很感激的……」
「好啦，明年我就要升上高中了，那就寫”音容宛在”給您吧~」
「為什麼小元香老愛咒我死呢。」
「是”偶爾”……」
目送老師出門，元香收拾了桌上的杯盤，接著到自己房間裡更衣準備上課。
日光灑落在陳設簡單的室內，木製桌椅和床鋪散發著植物的芬芳，半掩的窗扉可看見老師緩步下山的身影。
這個小小的家在父母到外地工作後就只有元香一個人住，靠著定期通話和每個月寄來的生活費，日子雖然寂寞了點倒也不算難過。
自從老師住在這裡也過了三個月。元香下意識抬頭望著天花板，老師就住在這座獨棟木造建築的閣樓。
當時只是一時興起把餓倒在山腳下的老師給撿回來，只是在聽到他剛來到這個村子唯一的中學擔任新進正在找落腳處，就脫口說出「閣樓沒什麼東西，你喜歡的話請自便。」這句話，這個身分是國中老師，其餘來歷背景均不詳的男人居然就這麼住了下來。
閣樓很窄，連正式的樓梯都沒有，只靠爬梯進出。
元香在老師搬來後曾藉著打掃之由上去看過，除了角落堆放著自己的少許舊物，其他地方都被整理的相當乾淨。就著閣樓小窗透出的光線，元香發現老師的私人物品就只有幾件疊好的隨身衣物和幾本書，還有一個半新不舊的公事包。
可能就是因為身無長物不怕被偷搶拐騙，所以才會這麼簡單就答應住下來吧……
元香心裡擅自下了結論。因為有關自己的事，老師幾乎什麼也不說。
*****
在這個民風淳樸的小村子，升學似乎不是怎麼重要的事。校內課程進度鬆散，不只學生，老師更是一個比一個悠閒自在。年輕一輩的大都往城市去尋找工作，就如同元香的雙親一樣。村裡祥和安樂的氛圍跟都市的繁忙八竿子打不著，彷彿遺世獨立的桃花源。
這是老師對這村子的感想。
元香呆呆望著講台上講解古文的老師，腦袋裡轉著的卻是跟之乎者也堂完全無關的思緒。
老師清秀的外表跟溫和的個性，讓他成為許多女同學的偶像，以及男同學嘔吐的對象。
男生們無法理解這種文質彬彬弱質纖纖的小白臉有哪裡吸引人，女孩們則堅定擁護風度翩翩馴良和善的文學青年。每每被問到支持哪一方，元香一律不予置評。
因為關於老師，身為同居人的自己是有多番體悟──比如剛沐浴完身上髮梢所飄散的肥皂香、看電視看到就這麼在沙發上睡著，偶爾沉思的側臉，與那端正面容不符、看得出是刻意配合青春期少年少女、帶有性意味的的挑逗言詞，抑或者對元香乏善可陳的廚藝毫無抱怨的那份溫柔等等──當然這些不可能跟別人說。
沒錯，元香一直沒有把"老師和她同居"的這件事告訴其他人，包括自己的父母。畢竟傳統觀念上來看，年輕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很難不讓人多做聯想，雖然彼此是師生的關係，但國中女生對年長男性抱有憧憬是常有的事，何況元香估計老師的外表絕對不超過而立之年。
加上"師生關係"的枷鎖，讓不經意萌生的情感在禁忌的苦澀隔閡之餘更有挑戰的快感。
不過老師除了偶爾語出輕佻以外並未有什麼不軌的舉動。"小元香"這個暱稱，那個"小"字更是擺明了老師只把她當成一個孩子，他眾多學生之一。
嘖。
少女以目光將意義不明但百分之百是嗔怒怨念朝講台上那人戳去，後者笑笑，置若罔聞。
*****
「說起來......老師總是吃的很少呢。」
晚餐時，元香冷不防地冒出一句。
「欸？是嗎？」裝傻回應。
「老師如果覺得白吃白喝不好意思的話，只要給元香"特別的補習"就可以囉？」元香偏首笑的無害，刻意加重的字眼卻透著甜膩的誘惑。
「我是不加班主義的。」慢條斯理的給予還擊，老師優雅地喝著紫菜湯。
「那麼是覺得元香煮的菜難吃？」換上受傷的表情。
「覺得難吃我就不會在這裡待這麼久。」
「那為什麼吃這麼少？元香可不覺得餵飽老師有什麼困難喔？」
剛開始元香還抓不準老師的口味，一桌菜剩了大半葷腥，連青椒炒肉絲也只撿了青椒去吃。幾天後，元香發現老師的食量幾乎和一般女生差不多，而且只吃菜喝湯，肉或飯大致上都是不吃的。
「我這樣就很滿足了。」老師微微一笑，「小元香在菜市場會記得特別幫我挑選美味葉菜類的這點，真是讓為師感激涕零。」
啊，他發現啦？聞言，元香剛才還糾結著的眉頭稍稍舒展。
「那是因為親愛的老師就只吃這些啊~」就元香看來，老師應該不是為了愛護動物什麼的吃素，而是另有別的原因，只是她不明白，老師也不說。但，無妨。
「若是元香再不按著您的口味來準備，您哪天又餓倒在哪邊也未可知呢~」少女將上半身探過桌面，雙臂交疊把線條豐滿的胸脯推擠出深溝，制服的扣子似乎快承受不住波瀾，「老師......要怎麼答謝如此細心又富有耐心的元香呢？」
「...... 妳那麼想要"特別補習"的話，為師就如妳所願吧。」老師手指抵著元香小巧的下頷，稍微拉近兩人的距離，直率的目光毫不避諱地望進學生的眼瞳。
「......那老師......準備教元香什麼呢？ 」
試探地詢問，元香同時伸出食指輕觸老師的胸膛。
「寫寫書法靜心如何？」面對眼前的誘人春色，老師淡定的提出了相當煞風景的建議，「上次的隸書作業，不知是否為師說明的不夠詳盡，小元香竟然交來了草書，讓為師好傷心──」
「嗤，拐彎抹角的嫌人家字醜！」元香氣鼓鼓地縮回身子，開始整理桌面，盡可能在不弄破餐具的力道下把碗盤摔進流裡台，「在家裡不要咬文嚼字的！」
「因為小元香配合的很好呀~」完全不覺得自己玩弄少女心的行為有任何不妥，老師帶著好整以暇的笑容起身拿抹布擦拭桌面。
「可是老師都不配合人家。」元香一面「稍微用力的」洗碗盤，一面喃喃抱怨。
「這正好說明了人生不可能事事順遂的道理吧。」
「難道元香就這麼沒有魅力嗎？不足以打動老師的心嗎？」
糟、糟糕，說的太直白了！
元香閉著眼，等待老師說出拒絕她的任何理由。
靜默。
沒有回應，元香轉頭望向身後，老師早已不見人影。豎起耳朵聽，浴室的方向傳來淋浴沖水的聲音。
「......」
如果老師是要讓自己冷靜才去沖澡的話就好了呢~~
想歸想，元香心裡隱約知道並不是那麼回事。
她對無法撼動心如止水的老師的自己感到失落。
******
晚飯後快速的洗過澡，元香賭氣似地在房間裡窩到做完功課才出來看電視。
電視機前已經有個人在那裡，而且還在打盹。
聽見元香關上房門的聲音，老師醒了過來。
「哪，小元香要吃嗎？」老師揉揉眼睛說著，把茶几上切的漂漂亮亮的蘋果推了過去，還附帶叉子。
平常老師也不怎麼吃水果，即使削好了擺在面前也不會去碰，看樣子這是特別為了自己準備的。
再者，老師一向早睡，元香有幾次想邀老師一起去逛村子的夜市都被拒絕。八點，最晚九點，老師一定會窩回他的小閣樓就寢。像今天為了等她走出房間撐到十點已經是相當難得。
以老師來說，算很用心了。
元香喜孜孜的在老師身邊坐下，叉起一塊蘋果咬著，清甜果香在嘴裡漫開。
「蘋果可是禁果唷？難道這是什麼暗示嗎？」
「為什麼好的東西被妳講一講都變成這樣。」老師輕敲元香的額頭，後者頑皮地笑笑。
「老師......有正在交往的對象嗎？」說著，元香輕輕把頭靠在老師肩上，繼續吃著蘋果。
「沒有。」
「那老師喜歡什麼樣的女性呢？」
「這個嘛......不知道。」
「有沒有什麼具體的形象呢？」
「具體的形象......」老師覆誦一遍元香的問句，看起來很認真在思考的樣子，可元香知道那只是敷衍的呢喃。談到自己的事，老師總是會像這樣糊弄過去。
「我想知道，老師，請告訴我。」
今天可不能再放你逃走了！至少這個問題的答案今天一定要知道！
元香傾身過去，把老師壓倒在沙發上，居高臨下地逼視他。
「......知道了我喜歡的類型，然後呢？妳會讓自己變成那樣嗎？」老師的表情沒有特別變化，他抬起手輕撫元香的臉頰，「元香的元，是最初的意思，如果改變了，就會喪失妳的本質。」
所以老師是知道的，知道她喜歡他......
元香側過臉，趴伏在老師胸前。
「老師.....那你會喜歡元香嗎？」
老師閉眼沉默了一下後坐起身，也把元香扶成坐正的姿勢。
「為師要去睡了。」
「......」
又逃避話題......
老師平常看起來就已經不是特別精神奕奕，到了晚上更是慵懶閒散。此時他邊走邊伸懶腰，一步一呵欠的模樣，讓元香心中突然湧起一陣悸動。
元香放下蘋果追了上去，環抱住老師的腰。
身體本能的動了，她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即便是自己常常脫口而出的曖昧話語，此時她也想不到任何隻字片語。
「......晚安。」良久，元香才終於從唇間逸出兩字，然後鬆開手臂。
「晚安。」老師回身摸摸元香的頭頂，給予了回應的微笑。
「老師這麼溫柔的話，元香可是真的會夜襲的唷？」紅著臉，元香倔強地從老師懷中抬起頭，前者此時用來掩飾情緒波動的挑釁語氣像是紙糊鎧甲一樣不堪一擊，後者卻沒有持續進攻。
老師雙手放在元香的肩上，把她往自己身體的反方向推開。
「未成年少女不要在夜晚隨便進入男人的房間，即便只是閣樓，即便閣樓裡的人是我。」 不若平日的輕佻，也非課堂上鄭重其事，「否則我會讓妳徹底失望。」
平板無起伏卻如針刺一般的冷硬語氣隔絕了剛剛的暖流。老師的眼睛裡一絲笑意也沒。
「……」
面對老師的態度丕變，元香呆愣在原地，等她回過神來，老師已回到他的閣樓。空氣的溫度冷的不像有人在這裡待過。
「……老師生氣了嗎？」
仔細想想，老師畢竟也是年輕小夥子嘛，也是有把持不住的時候吧~所以才要故意這麼兇嗎？老師果然很保護學生呢──殺氣騰騰的老師也好迷人──
完全沒在反省自己言行失當的元香撕開保鮮膜，把剩下的蘋果包好放進冰箱。
「夜晚不用說。至於白天......老師好像還有說過他有起床氣，早上不要上去叫，他會自己下來吃早餐……」元香思考著老師透露過的關於他的情報。
之前雖然為了打掃而上去過閣樓，不過那是白天，而且還是一大早，所以老師看見她上來時除了有點驚訝以外並沒多說什麼。
扣掉清晨與晚上這兩個時段不能上閣樓找他，其他所謂可以上去的時間，老師根本都待在元香看得到的、像是學校、家裡的客廳、家裡的飯廳、偶爾他們在家附近的樹林散步，諸如此類的地方！
換句話說，老師回閣樓的時候都不准她跟來！
「我怎麼這麼笨啊……現在才發現……」已經回到房間的元香真想撞枕頭自殺，此時她正懊惱地在床上滾來滾去。
不曉得把閣樓給封起來的話，老師會有什麼表情……
啊，不能這麼做。萬一把老師給氣跑就麻煩了……
老師……喃喃呼喚著不知何時喜歡上的人，元香關了燈鑽進被窩。
入秋時分，山裡早已沒有夏蟬，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落的各種蟲鳴。
待續
=========以下雜談=========
但其實真正夢到的片段是在下篇，現在還在生產中......
創作內容
【短篇】元香(上篇)
【InfinityMoon】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