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夢境衍生 - 衣櫥裡的城市

衣櫥裡的城市






　　房間裡那座衣櫥又在漏水了。

　　每逢豪雨過後頂樓的雨水就會滲透牆壁，讓和天花板相連的木製衣櫥像是浸了水的衛生紙一樣。

　　「媽，樓上的地板又要重新補過了啦，每次都漏水──衣櫥裡的衣服都濕了！」我邊抱怨邊清出又濕又重、散發一股濃烈霉味的衣物。「這些舊衣服都該拿去回收了，我根本穿不下。」

　　「等天氣好一點就去幫你爸刷油漆，」老媽把除濕機推進房間，皺著眉看向亂七八糟地堆疊成團的濕衣服：「你都多大了？難道還要我幫你整理嗎？」

　　糟糕，這個上揚的音調是個警訊。要是不趕快結束對話，接下來可怕的說教將會持續半個小時之久。

　　「我會自己清啦！」

　　將母親大人請出房間後，我繼續挖出衣櫥下層裡不合尺寸的舊衣物，最後剩下上層、安置冬天用的棉被的位置，其高度我必須踏上椅子才能搆到。小時候玩捉迷藏我最喜歡躲在衣櫥上層，那空間足以容納一個成人還算舒適地蜷縮。

　　我抽出厚重的棉被，然後踩上椅子探身進衣櫥。「……咦？」

　　原本矩形的空間莫名地延伸出去，形成一條黑色隧道，遠方有個針眼般模糊的灰色光暈，因為那片黑暗過於純粹而使其異常顯眼。

　　這個情況過於詭異，我應該感到害怕或是發出驚呼，並且迅速遠離一夕間成為通往納尼亞的魔幻衣櫥。然而彷彿受到召喚似的，我不由自主地爬進衣櫥裡，向那不真切的光點匍伏前進。

　　──那裡到底有什麼？

　　漆黑的過道緩緩流動著微風，多少驅散了濃郁的霉味，我無法得知終點究竟有多遠，只能一個勁地撲向燭火般搖曳的微弱光芒。當我的手肘開始隱隱生疼時，灰濛濛的光亮終於變得清晰，就在我即將抵達的時候，身下卻忽然一空！

　　「唔！」

　　我還來不及驚叫，扯著胃部的墜落感便戛然而止。回過神後我發現我正懸空漂浮，腳底下朦朦朧朧的輪廓赫然是一座城市。

　　它存在於筒狀的空間裡，在昏暗的光線中這座城市彷彿睡著了似地，說不出是什麼結構的建築有著瓦片覆蓋的圓頂，零星幾座煙囪伸出屋簷，似乎是水泥的粗糙牆面爬滿許多管線，此起彼落地交錯、纏繞糾結。這些建築物沒有門，只有小小的窗子，漆黑的窗面穿戴著薄紗般的灰塵。

　　呈圓形面積的城市沒有街道，所有建築物貼合在一塊兒，富有層次感地一階、一階向下錯落，看起來像個缽狀。而在城市正中央有個極為突兀的巨大坑洞，它呈血盆大口之姿，理所當然地待在那裡；彷彿在等待裂縫週遭的建築腐朽，最後承受不住地往漆黑的洞口傾身墜落。

　　我在洞口的正上方眺望，完全看不清楚裡頭究竟有什麼。

　　忽然，一直環繞著我的微風停止了，同時一股難以言諭的感覺讓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就好像被人充滿惡意的凝視著一樣。

　　那令人膽怯的窺視來源就來自那個巨洞。

　　我艱難地把視線從漆黑的洞口挪開，不遠處的上方有一塊彷彿被切下來的四方形橘光，我立刻斷定它就是從臥房透出的燈光，那唯一明亮且溫暖的光芒正越變越小，就像是一扇門準備闔上。

　　不！我不要留在這裡！

　　恐慌感如同電流般竄過背脊，我拼命揮動四肢，在半空中做著可笑的游泳姿勢，奮力讓自己滑向那道光芒。它就快要消失了，我趕緊把手扣住方框的邊緣，狼狽地滾了進去，最後────



　　
　　「咚！」




　　我躺在臥房的地板上，貼著手腳的是觸感噁心的濕黏衣物，後腦杓和後背依然處在撞擊後的疼痛餘韻中。心臟以令人疼痛的力道用力地跳著。

　　「你在幹什麼？」匆匆趕進房間的老媽詫異地看著我，「我還以為是什麼東西掉下來，都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不小心！撞到哪裡了？要不要我拿藥給你擦一擦？」

　　「喔……」

　　媽媽離開後我從地上爬起，我怔愣地看向自己的衣櫥，懷疑剛才是不是自己在做白日夢。

　　心跳已經恢復正常頻率，但害怕的情緒還殘留著，就像摔落時回蕩在腹腔中的不適感那樣鮮明。最後我為了確認，踩上椅子探頭一看。

　　那裡就和以前一模一樣，呈矩形的空間足以容納一個成人還算舒適地蜷縮著，散發一股淡淡的霉味。








　　──衣櫥裡的城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