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柔軟又溫熱的觸感烙印唇瓣,即使狂風一再呼嘯,或是狼狽地沐浴傾盆大雨,都無法輕易洗刷殘存的溫度。
那並不是吻,硬說只是四瓣貼合,但是比起往常撒嬌、牽手或擁抱,至多親親臉頰的親暱行為,已經越出理智界限好一大步。
為什麼阿泉會在公眾場合突然吻他,而且喚他的語調又那麼著急,好像非常畏懼他離去,或許這個問題並非重點,但他是不是可以把突然其來的吻,看作阿泉對自己有著相同的心意,不過大概他又會錯意一次,畢竟就算要表達心意,也不會選在摩肩接踵的台聚吧?
所以,阿泉吻自己到底是為什麼?
他心底反覆想問的,應該是,此刻自己心跳狂悸,究竟是為了和怎麼樣的情感相呼應……又是玩笑態度嗎?
秦語宸茫然停下腳步,急喘被磅礡雨勢覆蓋,豆大雨絲穿刺肌膚,沁涼水珠讓他渾身打顫,特別打理過的髮型和衣著都無辜染溼,他的雙腿從無意識打顫,慢慢轉為麻木,滑入眼簾的雨滴把視線濕濡模糊,乍似流淚的模樣更顯得狼狽不堪。
他多想要知道阿泉對自己的情感,是不是也有那麼一點愛情的成分?
可如果自己詢問,那麼就必須做好友誼崩解的準備,但現在自己還捨不得放下,所以坦然詢問是不可能的……
沉下臉龐,秦語宸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如此悲劇的單戀人生,居然還有得到一點回報的機會──他們接吻了,真的接吻了,雖然吻不像吻。
至今仍感覺到唇上依然殘留朝思暮想的柔軟觸感,想起唇齒撞擊在一起,齒列撞得疼痛,可幸福和甜蜜比痛苦更迅速傳遞到心房,瓦解了他一直質疑不斷的負面情緒。
心跳噗通噗通打亂情緒,或許在童彥泉頑皮和他牽起手之前,他也沒想過彼此能夠親蜜到十指緊扣,就像現在的情況一樣,他總料不到對方異想天開下的行動,即便他已經努力參透傾慕之人的行為模式。
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收手,費盡千辛萬苦想要壓抑真心真意,一切忽然被突兀的吻打個粉碎,簡直像是嘲笑他愚昧,最悲哀的是他現在胸口仍處於小鹿亂撞的狀態,無法平復心跳正常的節奏。
「阿泉──」他忍不住在雨中低吼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名字。
雨珠滑入口腔,冰封了知覺,他被無法解答的疑惑逼得全身痲痺,連一絲一毫都無法動彈。
即使喊出傾慕之人的名字也無法制止思戀流竄,他多想要了解對方懷有的情感,更想確認彼此是不是有那麼渺小的可能性。
但是現在,他因為彼此嘴唇貼合而倉皇逃走,這變向表達了喜歡阿泉的心情,怎麼辯解都無法逃避對方質問,現在的自己已沒辦法以平凡表情面對童彥泉了。
秦語宸開始對自己何去何從迷惘,思慮陷入囹圄,他像頭受傷的野獸,無意義地撞擊牢籠負隅頑抗,而最終得以在腦中徘徊不去,唯有甜美的笑靨,忽地繾綣思考。
他暗笑自己傻,怎麼二十年來都不肯放棄沒有希望的戀情,只會加諸毫無意義的期待,希望自己一手建立的超友誼關係,總有一天超展開地進化成愛情。
仔細一想,這種想法還真傻真天真,一個普通直男哪有可能愛上朝夕相處的摯友,即使他投以過多關心,對方也不可能輕易頓悟。
他在咫尺之遠的距離窺視對方,又無法觸碰,超友誼關係不過讓他痛苦不堪。
「阿泉、阿泉……」秦語宸揪著發疼的胸口,喊著童彥泉的名字,越是感受到觸之不及的痛苦,越是使他心寒。
他一直想問,在阿泉的人生裡,他到底屬於什麼角色,若由他本人回答,若非摯友,大概就像是保母一般,根本沒有任何重要性的存在了吧……
磅礡大雨仍嘲笑他地輕瀉而下,沐浴徹冷的身體狂顫不止,他不禁自己總和童彥泉吩咐,即使沒帶雨傘也絕對不可淋雨,要是有什麼需要,就打電話給他,否則發燒感冒他又得親自照顧。
或許,童彥泉生病感冒對自己有益無害,因為要是有了照顧的責任,就可以毫無忌諱地靠近,但那太過卑鄙,而且他也不希望朝思暮想的寶貝人兒受病痛折磨。
是的,自己就是這麼傻,才會把阿泉寵得像個嬌生慣養的少奶奶,才會遲鈍地把他的關心當作理所當然,而不是愛情看待。
即便如此,他對阿泉的愛戀依然毫無改變,甚至越燒越烈,在心中誇張地跋扈叫囂。
喜歡、愛,這些該幸福的情感,怎麼反而讓他苦得像攝取過多咖啡因,怎麼一點雀躍的情緒都無法萌芽,就連乍似吻的唇瓣貼合,現在想起來除了阿泉的唇瓣異常香軟外,只剩下困擾和不安。
失去方向,也失去鎮定的理由,自己還剩下什麼?
「阿泉……我真的好喜歡你,為什麼你就是不懂,還總是刻意黏在我身邊,用那麼可愛的模樣和我撒嬌呢?」
就算他耐著性子壓抑二十年,也不可能永遠制止自己對阿泉的愛戀,尤其是現在那份思念已經強大到幾乎無法控制,每次阿泉撲到自己懷中,他立刻被強烈的佔有慾襲擊。
他還以為自己的理智線從第一次斷裂,就沒能再次接軌,沒想到看來自己依直以來都是克制自己的方式,留在童彥泉身邊,但顯然現在已經辦不到了。
「阿泉、你到底是怎麼看我的……」這個問題從來都得不到解答,而他也從來沒有那個膽子去詢問。
現在、現在他不能回去,不能夠回到阿泉身邊,他已經不能再用溫柔的笑容面對阿泉了,這個問題也落得永遠都得不到答案……
「阿宸!阿宸!」是他聽錯了嗎?
凝神專注聆聽遙在遠方的聲音,但是輕柔的嗓音很快被雨聲覆蓋,秦語宸無奈地揚起一笑,嘲笑自己怎麼傻,到了這個時候還在幻想童彥泉會追上自己。
追上了,阿泉又會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他呢?
或者他該嘲笑自己,怎麼會幻想這麼沒有道理的事情呢?阿泉不可能追來,畢竟是他莫名奇妙逃走,阿泉有什麼理由追著他跑?
他還真愚昧,愛一個人愛到無法輕易放手的地步,自己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也許當初就該放手,不……也許從開始這段感情就是個錯誤,根本不該萌生……
「阿宸!」應該只是幻覺才對……
近在咫尺的呼喚猛地拉回飄遠的意識,衣角多了一股力道,透明的雨傘遮罩頭頂,急躁的眼神揪住注意力,他一愣再愣,不明白為甚麼讓他魂牽夢縈的笨蛋會出現在這裡。
映入眼簾的臉龐滴下水珠,高挺鼻尖下輕喘溢出勾人朱唇,衣衫凌亂不整而露出曲條完美的鎖骨,童彥泉紅通通的臉龐讓他宛若天仙下凡,飄邈的氣質讓他為之動容。
「呼呼!真、真是累死我了!」甩了甩濕濡的髮絲,美人兒狼狽的模樣依然讓他出了神,童彥泉狠狠瞅了秦語宸一眼。「你為什麼要逃走?」
秦語宸一愣,冰冷地沉下了臉,「那我反倒想要問你,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他認為像阿泉這樣遲鈍的笨蛋,看到他驚慌失措逃跑,應該會不知所措楞在原地,可出乎意料,童彥泉義無反顧追了上來,盯著傻人兒汗流浹背的焦急樣子,秦語宸無法猜測此刻童彥泉的想法。
「還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童彥泉氣憤不平地吼著,美麗的雙眸瞪得又圓又大。「你這笨蛋,平常你不是都不准我淋雨,一直和我囑咐會感冒會發燒,明知這樣你還……」
頓住話頭,童彥泉不滿地倔起嘴唇,不肯透露更多。
勾著秦語宸的衣服,童彥泉靠向他身邊,希望自己能不被雨水沾濕,但其實這樣做也是徒勞無功,因為在他看來,童彥泉的衣著濕得能夠擰出一水桶的水,而腳步急促也使得衣衫凌亂。
童彥泉狼狽不比自己,這讓他看著抿唇陷入思考的童彥泉,越來越無法摸透童彥泉的想法,光是丟下粉絲們來追他的決定,他就不能理解。
「阿泉?台聚怎麼辦?」童彥泉聽到他的呼喚抬起頭,似乎想起什麼地拉緊他衣角。
美麗的靈魂之窗直勾勾注視著,性感輕薄的唇線蠕動良久,幾番欲言又止還是沒能脫口,只是將傘柄遞到秦語宸手中,表情似乎想要撒嬌,但又不知怎麼啟齒。
「阿泉?你……怎麼了嗎?」秦語宸可以想像自己既鐵青又難看。
童彥泉不斷變換著表情,他們彼此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但相較之下他渾身濕淋,看起來比身邊人狼狽數百倍。
「阿、阿宸……我們回家好嗎?」
聽著童彥泉顫抖的語調,依偎在他手臂邊的身軀正瑟瑟發抖,他想起兩人都溼得一蹋糊塗,但比起發冷,秦語宸因為童彥泉毫無惡意的話僵在原地。
為什麼童彥泉還可以用這麼平和的語調和他說話,不是應該用鄙視的眼神瞪他,覺得他這個同性戀噁心嗎?
還是這個笨蛋根本對他們接吻毫無感覺,或是抱持玩笑的態度面對他?
無論是哪個都讓他撕心裂肺,而不管童彥泉以什麼態度面對他,都不會改變他是個同性戀的事實,更不會改變他快要壓抑不住愛戀的情況。
沒辦法,這是段毫無希望、不可能開花結果的戀情。
「再不回家,阿宸會感冒……」
「唉?阿泉……」秦語宸呼吸一窒,盯著童彥泉不敢置信。
這是在關心他的意思嗎?
秦語宸會這麼意外,是因為他們雖然朝夕相處,但是以往都是由他打理好生活上一切需求,基本上也是他投以關心,在他溫柔的呵護和嚴格的自律下,他什麼時候讓童彥泉擔心自己了……。
「阿宸需要洗熱水澡,所以想說的話回去再說……好嗎?」童彥泉不安地眨眨眼,懇求地抿上嘴唇,秦語宸默不吭聲凝視著眼前人兒可人的模樣,他真有拒絕的餘地嗎?
「嗯,回家……」
但自己真有資格繼續留在阿泉身邊嗎?
更多疑問是,阿泉至今都還不明白他的心意嗎?還是了解他的心意卻當作若無其事呢?
兩人在狹小傘下默不坑言,擾人的沉重氣氛在他們身邊流動不止,像是無形枷鎖煩人地糾纏,而一旁街坊微弱而清晰的愉悅曲調傳入耳畔,和他們的沉默互相牴觸,全然不搭調。
「阿泉,我……」好多話想說,但是大部分都無法說出口。
「嗯?阿宸你說什麼?」
闔上唇線,秦語宸漠視不了童彥泉天真無邪的視線,他表情淡然地拉著童彥泉使纖細的身子完全罩在傘下,而自己半個肩膀都被雨淋濕。
「阿宸你的肩膀……」
童彥泉詫異地把他拉得更近,肌膚交碰之處開始發熱發燙,這讓秦語宸不安,只能慢慢挪開身體,清楚感覺到身邊人兒垂下頭,但雨聲淅瀝嘩啦蓋去了所有聲響,他們又陷入了沉默泥淖,無可不談的朋友如今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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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預計在五、六章就完結了嗯